0%

嘎吱，嘎吱。

至於邱言，並未意外，以唐家的人脈，想知道聖旨的事並不算難。

傳承古老的功法，都帶著一些祭祀神靈的特點，這也是逐漸衍化而成的，最早的時候，人類沒有掌握超凡之力，能做的就藉助于神靈的賜予。這就好似邱言在遺蛻之地衍生出的觀神在心之術，以及更進一步的寶誥之法。

但緊跟著，前一刻臉上還矇著層寒霜的唐傾，下一刻就展顏笑了起來：「邱公子，看你的表情，定是以為我是個牙尖嘴利的丫頭吧？」

聖旨召回，這種事情對他來說太過遙遠，卻近在眼前，他連家中長輩都不敢違逆，更何況是皇命？於是，他的氣勢一下子就萎靡了許多。

但唐傾卻搖了搖頭道：「既然你認為賑災是正事，是正確的，為何連與家族對抗的決心都沒有？以你這種性子，就算為官，又怎麼可能有決心，去違逆上命，去貫徹道義？我看你啊，是讀書讀的，把自己都騙了，學了書上的學問，卻沒有學會書上精神！」

唐傾卻不以為意，餘光看到孔三衛又要開口，便道：「小女子知道邱公子你身負皇命，聖上下旨召你進宮，不能在途中耽誤太多時間，那便長話短說吧，我這次過來……」

「原來是唐姑娘，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邱言起身回禮。

那北家是燕趙望族，而唐傾所屬唐家，在河北道地界，也算得上一方豪強。

邊上一個護衛也忍不住道：「盧欽差動員河北世家和*圖*書賑災，他孔家卻排不上號，這樣的人，還敢在修撰面前大言不慚，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聯絡商賈賑災，也不看看自己的斤兩。」

孟威搖搖頭道：「不必擔心，他這種人，也就欺負欺負無權無勢之人，以此人的人脈、地位，最多影響縣城周圍，根本影響不到修撰大人，修撰如今是什麼身份？也就是特殊時期，北疆有災，他才有散布謠言的機會，可有燕趙唐家出面，是翻不出浪花的。」

不過，孔家畢竟是詩書傳家，孔三衛這位孔家三公子，從小沒有受過多少罪，安心讀書，心思也算單純，慢慢養成了悲天憫人的性子，這生活富足殷實之餘，想事情的時候就有些理想化，對他人印象不受名聲影響，才會在邱言面前，表現出那種態度。

唐傾背後的唐家，與孔三衛背後的孔家有些交情，但論勢力和底蘊，孔家不如唐家。

唐傾也不再去管他，轉頭去看邱言，感受到那銳利目光，即便是邱言也忍不住捏了把冷汗，覺得此女當真牙尖嘴利，一下子就把握住了事情的要害。

馬車前行，越往西邊走，遇到的災民越少，等過了井陘，入了三晉地界，更是絕跡。

這時，邱言開口道：「孔三衛行事有些莽撞，但初衷還是好的，以他的品性，不會背後記仇的，而且，眼下雖然還有不足，焉知日後不能成就一番成就？」說到這，他看向孟威，「有志不在年高，有能不在出身。和-圖-書」

「不是幾兩，而是十一兩！」孔三衛的臉一下子漲的通紅，「我這是有心無力，家中長者不願捐宅，我又能如何？但我卻將身上所有錢財拿出來了，還奔走聯絡，出一份力！我這樣付出，總比有著本錢卻吝嗇的人來得強！」他下意識的瞥了邱言一眼。

這女子名為唐傾，曾與邱言在士林世界中有過交集，他當時被人暗算，差點淪為傀儡，幸賴邱言出手，才化險為夷。

聽到孟威的感慨，邱言則道：「有這個心就是好的，也該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但切不可過多干涉，擾了正主。」他指的正主，就是那盧欽差，旁人敲敲邊鼓，那是壯勢，但如果覺得自己才是對的，硬要干涉，就可能節外生枝。

他被孔三衛說了一句，本就有心爭辯，但畢竟是孟家的家生子，就算孟家勢大，也比不得孔三衛的舉人功名，心裏憋著一口氣。

「為災民做些事？我看，這沒做過事的，就是你孔三吧！」唐傾回了一句，「據我所知，邱公子這一路上，分發了不少糧食與水，甚至不顧可能的混亂，不改初衷。倒是你孔少爺，一回燕趙，不見做什麼實事，就說要奔走疾呼，讓他人捐獻，可自己從頭到尾，只出了幾兩碎銀，倒也好意思說旁人。」

「不敢。」邱言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說了這句話，孔三衛的臉色倏地從通紅變成慘白，嘴唇顫顫的，一時竟說不出話了。

值得一提的是，唐傾當和*圖*書時是隨著北家年青一代的傳人北玄同入士林，隨行的還有北家的老僕北明。

唐傾深深的看了邱言一眼，抱拳說著：「眼下你有皇命在身，小女子也要趕著賑災，這次盧大人是動真格的，能動用的世家都被徵用，等下次有機會，再補上地主之誼。對了，在這燕趙之地，公子不必擔心會有流言蜚語，些許小事，我唐家還是能擺平的。」說完，她微微一笑，眼波流轉，竟是轉身離開，整個過程乾脆、利索，有落落大方之感。

這女子雖是一派書生打扮，拿著一把摺扇輕輕扇動，卻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女兒神態，讓人一看就知是女扮男裝。

想到這，邱言又問道：「對了，北明兄可曾回來了？」他記得離開士林時，北玄在那書山殿堂中沉浸星辰海洋，也不知如何了。

另外一個護衛則道：「不過，要是被他記仇了，可就不好了，這樣的人頗為難纏。」

唐傾輕喘一聲，額頭居然見汗，旋即笑道：「好了，說來也是小事，不值一提，憑公子的境界，定看出其中玄虛了，省去我的解釋。」

「總算離開了，不瞞您說，這一路上，看著那般景象，小人這心裏也頗為不自在，希望朝廷能儘快平息災情。」路上，孟威與邱言交談甚歡，邱言沒有半點官架子，開始的時候，孟威等人還有些拘謹，後來就徹底放開，天南地北的聊開，並暗暗佩服邱言見識廣博。

提起北玄，唐傾神色略有變化，隨後搖頭ｍ•ｈｅtuｂoｏk•cｏｍ•ｃom道：「先不談這個，小女子這次過來，是聽聞邱公子的消息，特地趕過來的。」

這話讓孟威心生共鳴，忍不住行了一禮，對孔三衛的看法，竟然有了些許變化。

沒想到話沒出口，卻讓突然到來的唐傾替他出了口氣。

「怎能說是要挾？」孔三衛立刻反駁，「能為災民做些事情，這是積德，人人都該甘之如飴才對。」

功法發展到了後期，儘管脫離了神道桎梏，卻還保留了些痕迹，要透過特殊的動作、儀式，來擷取天地間的奇異之力。

「可是邱言邱修撰？在下孟挺，等候多時！」

「嘿！不知好歹的小子，就只能在咱們下人面前威風，一碰上有真材實料的，就要露怯。」孟威走上前來，看著孔三衛的背影，幸災樂禍。

孔三衛聽到聲音，眼皮子一跳，轉頭一看，神色柔和下來：「原來是唐家妹子，你怎麼來了？莫非是聽說我回來，過來探望？」

跟著，孔三衛湊過來道：「怎麼？唐家妹子與邱兄是舊識？據我所知，邱兄在考取狀元之前，並無太大名聲，也沒有來過河北地界，你們是如何相識的？」

這一句，令孔三衛的要說的話噎在了喉嚨里。

「該做的都做了，這便告辭了。」

「恩，小人記下了。」

之後，吃過了早飯，一行人收拾齊整，就退了房，再次上路。

「特地過來的？」聽到這話，邱言與那孔三衛都是心中一動，神情各異，後者面色已有些陰沉。

「嗯？」孔三衛眉頭微和_圖_書微一皺，正要開口，卻被唐傾接下來的話給堵住了。

女子卻不理會滿臉笑容的孔三衛，徑直來到邱言跟前，拱手道：「邱公子，咱們又見面了，上次承你相救，這恩情小女子一直記在心裏，總歸有報。不過，你現在是名滿天下的儒將了，河北道民間都時常有人提起你，也不知道我還有沒有福分幫到你。」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卻讓雄辯滔滔的孔三衛坐立不寧，沒過多久，他也急匆匆告辭，那讓邱言出面號召的話，是再也沒能說出。

話音落下，走進來一名女子。

「我剛才在進來的時候，聽到了你說的話，你這是想要裹挾民意，要挾朝廷官員。」唐傾的語調不急不慢。

「這些事情，與你無關，」唐傾看了孔三衛一眼，隨著笑了起來，「不過，我從前就說過，不能只知讀書，不去了解人情世故，若是換成其他人過來，是決計不會像你這樣評價邱公子的。」

事後，邱言回返陽間，她也曾出力，但自那之後，二人並未見面。

邱言點點頭，他當然發現了，那根絲線飄蕩時，泛著淡淡香氣，帶來氣運波動之感，隨後唐傾氣息略有升騰，應是某種功法儀式。

跟著，就聽唐傾說了句「得罪了」，從懷中取出一根青絲，凌空一展，那青絲隱隱泛紅，凌空旋轉，繞邱言轉了一周，就被收回。

而邱言也從他們的口中，體驗到了另外一種人道意境，這是一種特別的生存之道。

很快，幾人的對話，就被急促的馬蹄聲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