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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

被念到名字的年輕人一個個歡呼雀躍起來，接著就被工作人員帶進會議室，去與蔣滿慶簽訂聘用合同。當然，他們最終還需要經過一個體檢的環節，如果查出有什麼疾病，這個合同就無效了。

「不用了，我們馬上開始吧。」孫曉東說道，「請顧書記安排人組織一下，讓應聘者先填表，然後一個一個地進來，我們要問一些問題。最後再統一打分，決定聘用哪些人。」

「領導，我家裡是祖傳的鐵匠，你們把我招去，我很能幹活的。」

「我家生活特別困難，領導，能不能高高手，把我招去吧？」

吃過午飯，面試繼續開始。所有來應聘的年輕人們，無論是否已經完成了面試，都呆在鄉政府的院子里，等待著最終的結果。儘管寒風凜冽，也沒有一個人提前離開。

林振華剛想到此，就看見顧恩元拉著蔣滿慶的手走過來了，他對著林振華熱情地招呼道：「林經理，走吧，咱們說好了的，工作做完了，一定要去喝幾碗酒的。」

「顧書記，你們安排得可真周到啊。」林振華指著那幾盤水果，笑著說道。

第二天一早，林振華等人坐著吉普車回到了寒山鄉。車一進鎮口，就見到街上到處都是年輕人，他們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處，一邊激動地說著什麼，一邊焦急地望著公路的方向。看到林振華等人的吉普車，年輕人們頓時歡騰起來，一齊向著鄉政府奔去。

「讀一下這段文章。」孫曉東塞過去一張紙，說道。

「好的，好的，我們鄉政府今天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歸你們調配，你們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hｔtｐs://ｍ•ｈｅｔｕbｏｏｋ•ｃｏｍ•cｏm」顧恩元表態道。

嚴仁軍道：「我們都和鄉里簽了合同的，只要被聘上了，就每個月給鄉里交5塊錢，連續交一年時間。如果不交，鄉里就要收我們家的責任田。」

嚴仁軍接過文章，磕磕巴巴地念了起來：「愛克斯6132卧式萬能升降台先床主要用於加工平面、溝槽和成形面等，常用於單件及成批生產中……」

顧恩元早就已經在等待著他們了，見他們到來，連忙把他們引進了鄉政府的會議室。

「那麼，各位領導，咱們要不要先休息一下？」顧恩元又問道。

「高小畢業了。」

「這個不太可能。」林振華答道，他正欲轉身返回會議室，突然腦子裡覺得一激靈，他一把拉住嚴仁軍的手，問道：「你剛才說什麼？什麼叫25塊錢的工資？」

真TMD沒有王法了！林振華只覺得一股無名之火從心頭冒起。他從前也曾聽說過農村幹部習慣於向農民攤派各種費用，卻沒想到寒山鄉敢做得如此肆無忌憚。他發給這些可憐的農民工區區30元錢，鄉里居然能夠以責任田為要挾，生生拿走5塊，這簡直就是明目張胆的搶劫了。

「出生年月。」

「領導，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家裡奶奶身體不好，我下面還有三個弟弟妹妹，我真的很困難。」嚴仁軍執拗地說道。

林振華道：「我倒希望是我看走眼了。昨天他說請我們喝酒的時候，我就覺得心裏老大不痛快。這個鄉都窮成這樣了，他一個當書記的，還在說什麼鄉里的米酒出名，我真看不慣。」

https://www.hetubook.com.com「1967年8月。」

「各位注意了，現在我宣布面試結果！」終於，孫曉東拿著一張紙出現了。一名鄉政府的工作人員給他搬來一張桌子，孫曉東跳上桌子，居高臨下地念著錄用名單：「張建修，王路華，陳麗英……」

「嚴仁軍。」

最能顯示出主人熱情的，莫過於桌上擺放著的吃食。幾個大盤子里，分別放著洗凈的荸薺、削成一段一段的甘蔗，甚至還有幾個看起來萎靡不振的蘋果。江南省本地不產蘋果，即使是在潯陽，蘋果也是屬於比較高檔的水果了，也不知道顧恩元在這短短的半天時間里，是如何淘到這幾個蘋果的。

「不豐盛的，不豐盛的。」顧恩元道，「本來說請你們到飯館去吃點便飯，可是各位領導堅決不同意。你們這種工作作風，真的很值得我們學習。這樣吧，等到晚上，咱們把工作做完了，我一定要好好招待你們一番。」

「他真是這樣說的？」林振華目瞪口呆，他想不到顧恩元居然還有這樣一手。

「學過分數嗎？」

嚴仁軍懵懂地答道：「這不是你們招工的標準嗎？昨天，顧書記找了我們開會，說有潯陽的大廠子來招工，每個人學徒期的時候，廠子里給發30塊錢，其中25塊錢是我們的工資，5塊錢是交給鄉里的管理費。」

嚴仁軍失望地說道：「唉，都怪我，早點看看書就好了。領導，你還是把我帶走吧，我不要25塊錢的工資，你們給我20塊就可以，15塊都行。」

林振華向他無奈地笑了一下，說道：「這個答案倒是對的，可惜你回答和圖書得太晚了。」

「我沒學過這個字。」嚴仁軍訥訥地說道。

「學過。」

「來的人可真不少。」孫曉東在車上對林振華說道。

「不，我還吃定他們了。」林振華答道，他揚起臉，對著顧恩元說道：「顧書記，恭敬不如從命，我們就叨擾你一頓了。不過，我可說清楚，雞鴨魚肉這四大件，咱們少一樣也不行。」

林振華嘆道：「唉，咱們這個酒桌文化，實在是太可怕了。」

孫曉東念完最後一個名字的時候，留在院子里的人們齊聲地哀嘆起來，有些人更是急切湧上前去，對著孫曉東和站在一旁的林振華央求起來：「領導，你們再增加幾個名額吧？」

「嗯，就念到這吧。」孫曉東道，「裏面有個字念錯了，是銑，不是先。」

面試整整做了一天時間。中午時分，顧恩元又苦哈哈地跑來要請大家去飯館吃飯，被林振華拒絕了。最終顧恩元擰不過，只好讓飯館把飯菜做好了，送到了鄉政府的會議室里。真讓蔣滿慶說中了，即使林振華再三要求飯菜簡單一些，顧恩元還是讓人弄了一條幾斤重的大草魚，蒸了一整隻的板鴨，米飯更是誇張，整整抬來了一臉盆，足夠林振華一行吃上一個星期了。

林振華道：「顧書記，其實不用弄得這麼豐盛，簡單一些就好。」

「小林，你看，我跟顧書記說了，不麻煩他們，他非要堅持不可。」蔣滿慶走上前，對林振華抱歉地說道。說完這個，他壓低聲音道：「小林，要不咱們就和他去吃一頓飯吧，臨了讓曉東把飯費結了，省得讓他們出錢了。」

被淘汰掉的嚴仁軍滿頭大汗地擠到林振華身邊hetubook.com.com，對林振華說道：「領導，我剛剛去找我的小學老師問過了，他說二分之一加三分之一等於六分之五，你看對不對啊？」

幾個人一路聊著，司機王擒虎已經把車開進了鄉政府大院。那些前來應聘的年輕人們都站得遠遠的，用好奇的眼光看著林振華等人以及他們的吉普車，看起來，他們似乎對吉普車的興趣還要超過了對林振華等人的興趣。

「一共20人，名單宣布完了。」

面試的過程是枯燥乏味的，不過孫曉東做這項工作已是輕車熟路，也不覺得繁瑣。林振華和蔣滿慶坐在他身邊，默不作聲地觀察著一個個應聘人員，在自己面前的評分表上打著印象分。

「五分之一。」

「……」

林振華搖搖頭：「我實在是愛莫能助，大家都很困難，我們還是要講究一個公平，是不是？」

林振華大略地目測了一下，說道：「差不多有200人了，看來這個顧恩元還挺不錯的，應當是把通知發到了所有人手裡了。」

嚴仁軍道：「是這樣說的啊，你不信，問問其他人看。」

孫曉東道：「我也覺得這個顧書記還是不錯的，林經理，你這回看人有些看走眼了吧？」

「讀過幾年書？」

「二分之一加三分之一等於多少？」

難怪顧恩元能夠拿出錢來請自己喝酒呢！

會議室里，很明顯是刻意地安排了一番。最前面擺了兩張課桌，上面蒙了一塊破破爛爛但顯得很乾凈的紅絨布，桌上放著的搪瓷缸子不知道是從哪搜羅來的，顯得比頭一天顧恩元接待林振華一行用的茶缸完好得多……每個茶缸上面也就是六七處磕痕吧。

「各位領導，飯菜的口味和*圖*書還習慣吧？」顧恩元站在一旁，看著林振華等人吃飯，嘴裏不停地問候道。

蔣滿慶道：「小林，這就是你沒經驗了。農村裡就是這樣，不管多窮，上面來了領導，飯都是要吃的。咱們是來給他們送福利的，他們想著請我們吃一頓飯，也是人之常情嘛。」

顧恩元滿面都是謙恭之色：「哪裡哪裡，這是應該的嘛。各位領導來了，昨天連一頓飯都沒有吃，我們實在過意不去。今天你們要考試，也是蠻辛苦的，給你們準備了一些水果，可以潤潤嗓子嘛。照著領導的要求，我們已經把全鄉的年輕人都叫來了。對了，有少數年輕人剛結婚，尤其是有十幾個女娃子正在懷孕，她們就沒有來，你看不要緊吧？」

「嗯，以後還有機會吧。」林振華答道。對於顧恩元表現出來的這個態度，林振華覺得有幾分滿意了。他原本以為，顧恩元即使不是封鎖消息，把普通農家子弟排除在外，至少也會給他們塞個小紙條，上面寫幾個需要照顧的名字之類。但現在看起來，顧恩元並沒有這樣做，這可真是難得的事情。

林振華道：「可是，他有沒有說，交給鄉里的5塊錢怎麼交啊？廠里的工資發到你們手上，難道你們還會上交嗎？」

「沒問題，保證讓各位領導吃得滿意！」顧恩元沒有聽出林振華話里的敵意，只顧豪爽地許下諾言。

「嗯……」孫曉東輕輕地嘆著氣，在面前的應聘表上寫了一個3分。整個寒山鄉的教育水平實在是夠嗆，這些年輕人的語文勉強還過得去，但到數學方面就基本上是空白了。像這樣的工人招進廠里，只能做普工，要培養成技工的難度實在是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