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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都笑，顧南衣面紗后眼睛似乎也一亮，鳳知微難得這麼主動的靠近人，隨即卻感覺到鳳知微抓著他掌心，悄悄寫了幾個字。

這一夜，有顧少爺守在二皇子卧室門口，別說什麼踩碎瓦的野貓鑽錯洞的野狗，連蟲子都沒能有機會叫一次……

一思考間，寧弈已經將她的酒杯取了過去，七皇子卻不肯依，抬手就去奪杯子，寧弈身子一讓一飲而盡，舉杯照照，笑道：「老七，再不給我面子，那本《神仙囊》，可不給你了。」

這人擄了他，不殺他，扔了到地窖來？

天快亮的時候，精神煥發的鳳知微來提醒王爺要上朝了。

鳳知微擦擦嘴回頭，眼神清醒，「殿下，我們不能占茅廁太久，請長話短說。」

室內點了燈，青花粉彩海棠形狀的瓷燈，內置導煙管，一絲煙氣也無，燈光微黃，氤氳如霧，籠罩著不勝酒力撐腮半倚的鳳知微，雖是少年顏容，卻風姿宛宛氣韻深深，一雙飲了酒越發水光蕩漾的眼睛，在夜色華燈之下含笑睇過來的神情，讓人想起「任是無情也動人」之類的美妙詩句。

以前好歹還要顧忌下場合，現在是什麼時辰什麼地點？這宴春後院今晚人頭濟濟，和鬧市也差不多，來來往往全是人，兩人身份特別，這樣一路拉扯過去，已經是人人側目，他還敢公然調情！

員外郎昏頭昏腦里隔了麻袋摸了摸，又回想了一路路線，隱約覺得並沒有走出禮部的範圍，這裏似乎是禮部後院里后廚的一個地窖，挖了存放過冬蔬菜之類的，他屁股下不就壓了個蘿蔔？

兩人穿戴整齊剛要出門上轎，忽聞長街聲馬蹄聲飛卷而過，一隊御林軍兵甲鮮明，長戟耀光，馬蹄聲驚天動地，正向著猶自冒著騰騰黑煙的鳳知微宅子馳去。

鳳知微沉吟著，問：「你看會是誰的手筆？」

寧弈哈哈一笑，正要牽起她的手入席，不防青影一閃，一隻手狠狠打掉了他的手，隨即一陣風卷過，次席上已經坐了人。

「查不到這麼詳細。」寧弈道，「所以我要你不要回府，乾脆裝醉跟我回王府，大概就是今晚會動手腳，你不能在家，不然出事時沒人給你證明，也不能在禮部，因為上任在那裡經營多年，大部分人都不可靠，你只有和我在一起，或者乾脆滯留宴春徹夜不歸，但是在宴春徹夜飲酒作樂也難免被御史彈劾，還會誤了這群青溟學子的前途，你還是和我走的好。」

眾人面面相覷——斷袖斷成這樣，也只有這位一向驚世駭俗的顧少爺做得出來了。

那人在耳側一句一呢喃一句一舔，一舔鳳知微就是心頭一撞身子發軟，耳垂本就是她的敏感帶，淡淡酒香潤潤微濕里他的華艷清涼氣息透骨而來，心深處生出騰騰的燥熱的風，吹到哪裡哪裡便成了灰，鳳知微知道如果不是戴著人皮面具，自己現在的臉一定可以烤著紅薯。

「不是老二就是老七。」寧弈道，「別人不夠這份量，往年春闈，都是各家往朝廷里塞人的時候，一為擴充勢力，二為撫慰屬下，以前太子佔了大半，然後各家利益均分，今年誰也摸不准你的立場，再加上你從政以來，所有皇子都沒因你討到好過，反而各有傷損，很多人疑心你只是陛下的人，你又升得這麼快，叫有些人怎麼放心？」

寧弈含笑瞟了老胡一眼，再含笑看向鳳知微。

二皇子落荒而逃……

心裏灼灼焦急起來，面上卻一點也不好露出聲色，勉強笑道：「正是，老七你那裡又遠又不方便的，不如暫住我那裡，只是太簡陋了的，外院住了一批武夫的……」

彷彿手一軟，酒壺傾倒，嘩啦啦酒液傾出，對著寧弈的臉就澆。

顧少爺還要強大的起身追到第三席，他家顧知曉不樂意了，死賴在原地不動，大叫：「爹爹和知曉一起。」

月上柳梢，花影里宴春門前人潮湧動，相送與話別的人們一堆堆一簇簇，人人滿面酒氣蒸騰著熱鬧和歡喜，無人發覺www.hetubook.com.com那微笑風流的人，雖在人群中央，但影子孤涼。

她很痛快的去端杯，打算一氣喝個乾淨，順勢吐在寧弈身上，然後光榮醉倒，最後各回各家，痛快。

「所以要動我？」

魏尚書家，失火了。

「顧南衣為了她，可以不是顧南衣。」他平平靜靜的道，「寧弈，可以不是寧弈嗎？」

但也不過就是半刻鐘，二皇子便決然站起，笑道：「突然想起今夜我那舅子要來見我，報春季田莊收成，說不得，下次再陪各位行酒令。」

這話的意思很明顯了，七皇子想了想，笑道：「魏大人不如和顧大人一起到小王府中暫住，咱們也可以秉燭夜談，魏大人當朝國士，正好容小王當面請教。」

純真之人的最純真疑問，因其未經打磨，而越發光刃鋒芒。

雖然他一直半舉著衣袖，雖然自己一直用酒壺遮掩，但是只要有人膽子大點走近點，那什麼都看清楚了，然後明日帝京大街小巷，魏知又要被嚼得渣渣都不剩。

再一看顧知曉趴在二皇子肩頭，笑眯眯對著她家依依爹，伸出兩個手指頭。

等人走完，寧弈重重向後一倒，將門抵住。

眾人哄堂大笑里，寧弈突然彷彿不勝酒力般將身子一歪，半歪在了鳳知微肩上。

鳳知微趕緊站起來，笑道：「怎麼敢讓殿下給下官敬酒，我先干為敬。」

另一邊二皇子似笑非笑，「老七這是你沒眼色，天下誰不知六王和魏大人交好？南海北疆搏命出來的交情，你看，我都不去湊這熱鬧。」

遠處，出了門的鳳知微和二皇子終於分開，隨即她回身，眼光在人群中尋找。

「你少年成名，鋒芒畢露，卻又始終辨不明朝中流派，誰都想拉攏你，誰對你卻又有幾分忌憚，但是太子和五皇子先後栽在你手中，有人想動你是自然的。」

一年沒怎麼見，這人無恥升級！

對面寧弈笑吟吟把玩著酒杯，悠悠道，「一席最多兩人，非得咱們四人擠在一起么？」

員外郎大驚，急忙帶人趕過去，忽然眼前一黑，有什麼東西呼一聲當頭罩落，似乎是個麻袋，隱約聽得身後一陣掙扎聲響，似乎自己帶的人也被人用麻袋罩住，員外郎想要呼救，對方卻隔著麻袋極其準確的截了他的啞穴。

他靠著樹的姿態，也像一株孤獨的樹，寂寞在三月的春風裡。

顧南衣根本不接觸他的目光，他的目光，現在越過了身前一尺三寸，但也僅僅只到鳳知微的背影而已。

他身份尊貴，在諸皇子中年紀最長，便是寧弈也要讓上三分，誰也不能一再阻攔，鳳知微呵呵笑著站起，搖搖晃晃要去送，二皇子卻順手攜了她的手，道：「我看你酒也深了，還是早些回去的好，眼下你就要欽點主考，今夜可不宜留在這宴春飲酒玩樂通宵，說起來不好看，等春闈事了，我親自請你，王府里你玩三天！」

「她一生註定行鋼絲之險，走江海之闊，過雲煙詭譎布翻覆風雨，她走的路行的事，尋常人都無法追及，何況……你，」半晌寧弈淡淡道，「顧兄，你覺得你可以？」

他牽了鳳知微衣袖，鳳知微笑著一讓，七皇子無意中手指一滑，倒覺得手底皮膚滑膩，心中不由一怔，一個念頭還未及閃出，一方月白衣袖突然橫了過來，隨即聽見寧弈笑道，「老七你這是欺負人，既稱要敬酒，豈有自己不先乾的道理？」

二皇子也道：「本王那裡更近些，或者魏大人可以到本王府中暫歇。」他只說了這一句便閉嘴，並沒有七皇子熱情。

「今年的春闈，略遲了些，原本定的是上任禮部尚書，」寧弈清晰的道，「按說他就是內定的主考，所以已經收了不少條子，應承了許多關照，厚禮重金自然也得了不少，但是你突然回來，立刻就接任了禮部尚書，那些關照自然打了水漂，有些禮是可以退回的，有些卻是不能的，既得利益不能被觸動，否則有些人無法交代和_圖_書。」

「讓我幫你找回來。」

寧弈以手撐額，懶懶笑道：「二哥你明明是怕了這缸似的酒杯，怕掉進去淹著。」

「既如此。」二皇子也跟了過來，道，「散了吧散了吧，明兒還要早朝呢。」

但這人也是個謹慎人，喊了一個護衛，去帝京府和九城兵馬司那裡報了個案底，帝京府那邊來了人，問了幾句，做了個記錄，四面查看一下，也沒看出什麼端倪，也便回去了。

顧知曉眼睛笑眯起來，看起來和鳳知微神情竟然有幾分像，「王爺叔叔真好！給你抱！」

隨即她閉上眼睛，向前一衝，對著某個坑就開始大吐特吐，蒸騰的酒氣撲開去，原本在茅廁里解手的男人們趕緊束好褲子離開。

正說著，突然有人砰砰砰的敲門，隨即便聽見七皇子的笑聲，「這兩人解手也能解上半天，存心要憋死咱們么？」

皇子們過來，看見大火都頓足嘆息，再三探問怎麼會著火，鳳知微眯著眼睛，酒意未醒的模樣，一問三不知。

想到這一層，員外郎就出了一身汗，春闈試題如果出了岔子，那是掉腦袋的事，急忙在地上拚命掙扎，就著蘿蔔蹭啊蹭，麻袋卻不甚緊，滾了幾圈也就散開，穴道也自動解開了，他爬出來，看見幾個護衛都困在麻袋裡嗚嗚著，趕緊把人放開，直奔存放試題的暗庫。

鳳知微苦笑著，對著顧少爺做了個「沒事」的手勢。

他狐疑的湊上去看，實在沒發現什麼問題，難道那幾個人跑來禮部一趟，就是為了把他們幾個麻袋罩上扔地窖里，然後什麼都不做的走開？

紙燈突然旋轉起來，燈中的蠟燭顫顫欲熄，員外郎伸手去護燈籠，忽覺頭頂上掠過一陣風。

魏尚書府邸著火，自然是大事，幾乎第一時間帝京府和九城兵馬司的人便趕來，來了便看見魏大人只穿著中衣披著個袍子坐在搶出來的小凳子上，一邊支著頭一邊指揮滅火，趕緊命人去扛了火龍來。

他步伐也有點歪斜的過去，一把抓住鳳知微的手，兩個醉鬼相扶著，在二皇子等人的鬨笑聲中歪歪扭扭出去，身後一屋子的人正熱鬧著，猜拳的猜拳，拼酒的拼酒，喧囂的聲浪，衝出老遠。

攆著二皇子緊緊跟到王府，二皇子給鳳知微等人安排住處便已經快四更了，剛說要睡會兒，八爪魚似的扒在他身上的顧知曉，好像突然把二殿下看順眼了，死活要和他睡，二皇子沒奈何，又不好和一個小孩子生氣，只好帶她去了自己卧房，在外間安排了小床，可顧少爺也跟了過來，說顧知曉他不放心，會夢遊踩人，得守著，但是不方便進王爺卧房，就在門外守著好了，二皇子再三苦勸，顧南衣慢慢的吃著胡桃，仰望著月亮，道：「或者王爺我們可以談談心？」

這宅子還是鳳知微剛剛踏入仕途的時候燕懷石給置辦的，依燕懷石的意思，自然要置個大宅子，但當時鳳知微一是不想張揚，二是為了方便要住到秋府對面，只買下了原先一個右中允的宅子，也就三進院落帶個小花園，不大，燒起來很容易。

「……可以。」

顧南衣似是根本不知道自己這句話力如巨石，足可砸碎千軍，他漠然轉身，追上鳳知微，將寧弈的影子遠遠拋在身後。

七皇子無奈一笑，道：「六哥就是會要挾人。」

宴春的紅燈在風中滴溜溜旋轉，紅光漫越，照在那店門前扶柳前，那裡，空落落已無人。

說著便撲過去，二皇子沒奈何只好接了，只是那笑容怎麼看都有點尷尬。

鳳知微苦笑著，老老實實道：「實在折殺小子我了。」

因為春闈在即，主持此次會試的禮部門禁特別森嚴，特地從帝京府調了衙役來分班值夜，尤其是往存放考題的禮部暗庫密室的路上，幾乎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春闈的試題，是天下一等絕密，回回都會動用一級防衛，但從來也沒出過事——因為暗庫密室的鑰匙有三把，尚書大人和兩位侍郎各持httｐs://ｗwｗ.ｈetuｂｏok•ｃom.cｏｍ一把，存放試題的密櫃也是這樣，只有春闈開始那日，三人到齊才能開櫃，之前就算通過重重防衛，也不容易將三把鑰匙取齊。

突然想起這人其實在她府中也喝過酒，並沒有真的一杯倒，是不是每次在外喝酒，都會先吃解酒丸之類的葯？

取火龍又驚動了工部，然後主管工部的二皇子聽說此事，自然要表示對重臣的關懷，連夜趕來，七皇子的山月書房就在這附近，自然也得了消息趕來。

今夜帶班值夜的是一位員外郎，尚書大人還在假中，兩位侍郎一位有病告假，一位不輪值，重任雖說落在這員外郎肩上，他也沒當回事，三更過後，帶了幾個人，例行的打了燈籠繞庫一圈。

「怎麼動？」

寧弈……可以不是寧弈嗎？

鳳知微默然，隨即一笑，「趁勢欺負，這算本事？」

鳳知微立即想快速的也往旁邊一倒，誰知桌案下那人突然緊緊掐住了她的腰，手指一撓她這個怕癢的險些笑出來，哪裡還顧得上躲。

顧少爺淡定的坐在那裡，淡定的道：「我和她一起。」

幾位皇子都一怔，寧弈皺起眉，有點不明白鳳知微的打算——無論如何她不可能將幾位皇子一直拖在宴春拖過今夜，真要能一直拖住，人家第二日再動手也不是不可以，這麼做有什麼意思？

隨即員外郎又想起，禮部早先是大成一個貴族的大院，這地窖原先是儲冰窖，挖得極其隱秘，不是對禮部比較熟悉的人，外部的人，是根本不知道的。

鳳知微抬頭，心想你逞什麼能？你這個一杯倒的喝完這一杯，倒霉的就是我的衣服了。

他一路急奔而去，想象里那裡定然門戶洞開，一片狼藉，不想到了面前，竟然風平浪靜，門上大鐵鎖安然如初，一切和剛才被擄前一模一樣。

眾人面面相覷，都知道這位顧護衛性子古怪武功高強，最是招惹不得，也沒人敢和他用同一個茅廁，只好還是回雪聲閣，此時酒席已殘，眾人都喝得差不多了，二皇子和七皇子便說要散。

一隻手再次橫空出世，在她面前穩穩一架，硬生生將那杯酒奪了去，寧弈在她耳邊笑道，「魏大人今日喝酒實在痛快，小王卻有些擔心自己的衣服……這杯酒，還是我給代了吧。」

除了春闈試題。

鳳知微抽抽嘴角，一瞬間很有將手中壺砸下去的衝動，寧弈卻已經低低笑著湊上來，一邊伸手胡亂指著方向，道：「……魏大人……這邊……這邊……」一邊淺淺在她耳邊笑著，語聲近乎呢喃，舌尖卻已纏綿的卷上她耳垂上的酒汁，輕輕一吮，笑道：「好醇……好香！」

火頭從院子的各處縱起，蔓延得極為快速，幾乎是瞬間，便包圍了整個院子。

「奉聖命，緝拿私泄春闈考題之禮部尚書魏知！」

「……」

落在最後的顧南衣大步過去。

這麼一想，員外郎的心突然跳了兩跳，隱約間覺得似有危險迫近，沉沉的壓了過來——一窮二白的清水衙門，有什麼好讓人惦記的？

顧少爺是沒再動，他現在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想要做什麼都不管不顧的人，他已漸漸懂得讓步和忍耐，不過鳳知微總覺得，他擔心的似乎不是她的安全，而是些別的……

她這麼一說，二皇子臉上便僵住，因為他前不久王妃剛剛薨逝，還沒有續娶，現在府中就他和家人，最是清靜不受拘束，如今魏知說老七不方便，豈不就是說他方便，要住他那裡去？

心中狐疑難解，但是實在找不出什麼不對，春闈未開始之前，任何人也不得靠近存放試題的暗庫，他也不敢去找尚書侍郎們去打開查證，想了半天只好放棄。

「不要以為今兒是巧合。也不要以為巧合是因為你。」寧弈接過她的酒杯，在唇邊把玩，「想要給你塞條子找關係也不會在這場合……你聽我的，等下和我一起走。」

鳳知微沉吟著，心想這人的立場說到底可不是自己人，當真就這麼跟著走m.hetubook.com.com？

忽有人在他身側低低笑道：「顧兄如今可算溫和了許多，本王還以為顧兄定要上去一劍斬落呢。」

寧弈手一抖。

其間顧南衣如廁回來，坐回原位，鳳知微一眼都沒看他，專心玩，寧弈借故走近了一點，隱約嗅見了他身上有點淡淡焦糊的氣息。

二皇子原本是不耐的，想走，然而看著對面少年絕俗姿容，不知怎的心上也漾了漾，他並沒有斷袖之好，但人對於美的東西，天生具有欣賞並沉溺的本能，於是便又多呆了一刻。

可以為她放遠目光，可以為她打開天地，可以為她放棄堅持，可以為她做到以前從來不懂的那些隱忍、委屈、讓步和妥協。

「這是欺負？」寧弈針鋒相對，「鳳知微，拜託你不要戴慣面具就當自己是個假人，你摸摸你自己的心，它因為誰跳得最厲害？」

她惱恨的偏頭，酒壺掩著嘴，低低道：「寧弈，你真敢！這宴春里美人多了是，不要拿我來湊數！」

一瞬間后，始終沒有回答這句話的鳳知微，推開一扇門，道：「到了。」

火起得突然而猛烈，好在魏大人回來得遲，又因為酒醉鬧騰了很久，火起的時候大家都還沒睡熟，一時都被驚醒，亂鬨哄的一陣救火搶東西，然後又發現醉鬼還沒搶出來，又驚惶的回去找魏大人，顧南衣早已一邊夾一個飛了出來。

「哦？」鳳知微似笑非笑，「最不放心的怕是閣下。」

二皇子神色有點不安，被「發酒瘋」的鳳知微攔住，死纏活磨的要見識天下第一酒令，沒奈何的也只好玩了幾把，卻有些心神不定的樣子。

鳳知微不明白什麼意思，顧南衣等二皇子先走開，才淡定的道：「陪她睡兩次。」

隨即感覺到自己被人背上肩頭，走了一陣，隨即向下又走了一陣，將他重重一扔，撞到地上凸凹不平，險些將屁股咯破。

寧弈的腳步停住，目光深深看了顧少爺一眼，突然笑道：「成，你和她一起。」

寧弈一瞟鳳知微，正要想辦法將她帶回自己府中，鳳知微卻抱著酒壺直奔二皇子，嚷道，「不成，聽說殿下酒令無雙，今兒個怎麼不讓下官見識見識？」

顧南衣和他家顧知曉。

說著一拉鳳知微，去了第三席。

寧弈停了停，將下巴擱在她肩上，鼓腮一吹，吹動她鬢髮，雖然在笑語聲卻冷，淡淡道，「鳳知微，我倒覺得我是你湊數的，你不肯拿正眼看我，那好，我便讓你看看，我能敢到什麼程度。」

「不簡陋，不簡陋。」鳳知微眉開眼笑，一口截斷他的話，笑吟吟站起來，抱起顧知曉，親了親她的臉，道：「曉曉，咱們今晚有地方睡嘍，還不謝謝王爺叔叔。」

三月春風穿堂入戶，過迴廊九曲，一對裝醉相扶從東頭撞到西頭的男女，突然齊齊停下。

「以前的我，不能，然而現在，所有改變，只要她需要，我都可以。」

鳳知微心中大讚，心想小鬼頭賊精，雖然還不明白什麼，竟然就懂察言觀色了，也難得這丫頭平時都不肯給別人碰的。

「沒損失？沒損失跑來幹什麼？我們正忙！」

寧弈鳳知微對視一眼，鳳知微一眼看見二皇子身後跟過來的顧南衣，眼睛一亮，大喜著奔過去，一把抓住顧南衣袖子，亂七八糟的嚷：「顧兄，再來一杯！」

鳳知微攏攏滿是煙灰的袍子，蕭瑟的長嘆道：「眼下就無家可歸了啊……」

寧弈微微一震，默然不語，終於第一次轉頭認真打量顧南衣。

卻有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息，散在午夜春風中。

「你們尚書大人家，失火了！」

寧弈笑著站起身，道：「得了，瞧魏大人醉成這樣，可不要把廚房當了茅廁，本王……順便一起好了。」

鳳知微轟一聲燒著了。

他怔了怔，卻立即反應過來，有點留戀的看看鳳知微抓著他雙臂的手，再有點勉強的一把揮開她，抱著顧知曉大步往茅廁走去，砰一聲把門關上。

「……」

重新開席，其餘雅座里的各級官員也都聞聲而來，川流ｈeｔuboｏｋ•cｏｍ.ｃoｍ不息的敬成一片，人太多，倉猝間鳳知微也不記得那許多，只知道六部的都有，還有九城兵馬司五軍都督府屬官等等，她酒量雖好，漸漸也有些不堪重負，七皇子偏要舊事重提，把那三個巨大的藤酒杯抱了來，拽住鳳知微道：「不要以為換了席就可以逃酒，先喝了再說。」

一聲輕笑，寧弈彷彿早有預料，突然一偏頭一捏鳳知微肩井，熱力透入鳳知微啊一聲手一抖，酒是倒下去了，全倒在自己肩上。

鳳知微將酒壺捏得格格響——他最好是真的有要緊消息通知，不然……呵呵！

「哦？」鳳知微斜舉酒壺，眼神飄搖也如這酒液傾灑，「我以為我已沒有心。」

鳳知微從渾渾噩噩中驚醒，在大門外望著自己陷入火海的宅子目瞪口呆，一張雪白的臉上烏漆抹黑看不清五官，只看見一雙眼睛愕然連連眨動，可笑得很。

員外郎發不出聲音，心中涼了幾分，心想這莫不就是傳說中的點穴？這麼高深的武功，就算宮中幾個供奉高手都不會的，來者是誰？

鳳知微沉痛的拍拍做出巨大犧牲的顧少爺的肩，然後丟下他便跑了。

顧南衣默然不語，抱著他的顧知曉，緊緊跟隨著前面的鳳知微，直到眼看快到門口，在寧弈以為他不會回答這句話時，他突然停下，扭頭，看著寧弈眼睛，清晰的道：

夜已深。

都可以。

鳳知微一怔，一邊趕緊翹起手指示意對面顧少爺不要輕舉妄動，面上不動聲色嘻嘻笑著斟酒，酒杯遮在嘴邊問，「為什麼？」

他抬頭一看，便見牆頭黑影一閃不見。

鳳知微搓著手，呵呵笑道：「七殿下和王妃是帝京第一恩愛夫妻，據說一刻也離不開的，我這惡客，怎麼好意思去叨擾。」

在門口揮退了要跟來侍候的隨從小廝，寧弈緊緊拽著鳳知微，兩人勾肩搭背，踉踉蹌蹌往茅廁走，寧弈的半個身子幾乎都倚在鳳知微身上，長長的髮絲撩在她側臉，鳳知微只覺得肩膀一陣陣發酸，咬牙忍了，那人卻還不安分，趴在她肩上有一下沒一下的吹著她耳側的碎發，吹著她耳垂，熱力一層層的逼了來，她本就酥軟的身子更少了幾分力氣，本來裝出來的打晃的步子，如今可真有幾分晃了。

身側寧弈低低笑著，笑聲低沉而魅惑，似乎心情很愉悅，鳳知微斜過眼，舉起酒壺，醉醺醺道：「……但使主人能醉言……不知何處……是他鄉，殿不……再飲一杯！」

在強悍而深入人心的情感面前，一切堅執的凝冰都可以被打破。

他在走開之前，突然回身，看了寧弈一眼。

寧弈開了門，笑道：「小魏醉得厲害，在吐呢。」

九城兵馬司卻不耐煩的打發走了報案的。

正在想這人瘋了，佔便宜也不是這麼大庭廣眾法，忽聽見寧弈聲音細細一線逼近耳中，「今晚萬不可回你自己府邸。」

寧弈沉默下去。

二皇子望著大火，臉色在火光中變幻不定，過了一會便道：「魏大人這宅子看樣子是救不來了，不過也沒什麼，明兒父皇知道，定要再撥一套宅子下來，他早說要賞你的。」

燈光悠悠在小道上漂移。

他在蒼白的月色里蒼白著，因那一句話似是微有疼痛的，按上心口。

「我只不放心你什麼時候跑了。」寧弈淡淡道，「寧可你在我眼前翻雲覆雨。」

顧南衣沒回身，面上輕紗微微拂動，半晌道：「我要留在她身邊，便不能隨心所欲的做我自己，這個道理，我自到了浦城，終於明白。」

「……那……敢情好……」鳳知微也沒掙扎，被他一路牽著出去，顧南衣盯著那交握的手，那眼光如果是劍，大抵二皇子的手早就被砍成萬斷，然而不知為何，他一直沒動。

當著這麼多人沒法問，她呵呵笑著提壺站起，東歪西斜的四面抱了抱拳，道：「……兄弟……方便……則個……」抓著酒壺便走。

二皇子在她身後哈哈大笑，道：「魏大人，去方便還拎著酒，也不怕臭氣熏著……錯了錯了……方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