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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柳杏林的驚喜中，兩人簡單敘了敘別來情形，末了柳杏林忍不住問她，「小君你怎麼會得罪那個小姐……」

「哦？」

張掌柜一抬眼，正對著那紅彤彤的印和指紋，還有上頭的「『翠虹軒』轉讓文書」幾個大字。

君珂一直仰頭盯著，那侍女撞進包間的軌跡別人看不見她看得見，屋內另兩個侍女猝不及防，都驚呼惶然抬頭向外看。

她吸取教訓，不再玩微服私訪這把戲，自己的東西就要快速掌握在自己手裡，見見這些掌柜，是接收財產的第一步。

向正儀聽見這個豈不怒發如狂，她本就不滿冀北和姜家聯姻，如今姜家竟然還如此不知自重，真是找死！

然而轉眼看那人，雖然憔悴潦倒，但眉宇間神采不滅，遭逢諷刺嘲弄依舊姿態不改，倒看得她心中一熱，想起曾經有同樣遭遇的自己。

「真的？」柳杏林驚喜，「那敢情好，小君，我正想著定居京城，剛剛看中了這條街的那家藥鋪，想買下來做醫館，這下可好，正好和你做鄰居。」

柳杏林雖老實卻也不笨，立即明白君珂不想讓納蘭述知道剛才的事，趕緊埋頭吃肉。

「姑娘，莫逞意氣。」還是先前那個中年好心人，又在拉她的袖子，低低勸說，「你知道這是誰家嗎……」

納蘭述滿血復活……小珂你真好……把那隻難搞的搞好，每人一碗湯裝完，君珂命店家把火鍋給撤了，真是的，這麼大一隻杵這裏，叫人怎麼說話呢？

這一腳從下往上撩起，將那侍女不小的身軀，從樓下直踢上樓梯，呼地一下撞開緊閉的包間門，直撞入包間深處，隱約裏面驚呼走避，隨即砰一聲人體落地巨響，嘩啦啦一片碎裂聲，似乎還撞翻了茶盞。

柳杏林連忙翻袖囊，「我帶的，我帶的，吃得起，大家別客氣，小君，你想吃什麼？」

能這麼彪悍而又不動聲色地破壞他人二人世界並迅速替補上自己的，除了我們的心眼很小佔有慾又很強的睿郡王，自然不做第二人想……「我是在半路上接到郡王您的信的，之前我已經動身了。」柳杏林並不生氣，很溫和地回答，「接到信我就走快了些，今天剛到。」

君珂撲到窗前，正見幾個女子護著一個戴紗帽的少女，從看熱鬧的人群里擠出，一路被人群絆著擋著，跌跌撞撞，卻始終沒有抬頭，迅速遠去。

君珂抿唇，心底泛上一陣淡淡的暖意。

向正儀武也不練了，二話不說奔去姜府，在靠近姜府後圍牆的地方，還真看見一條人影鬼鬼祟祟從後門出來，等她追出去，一閃就不見了。

「沒有。」戚真思搖頭，「姜家當她是寶，自小養在深閨，出門從來沒取下紗帽過，也從不參与燕京閨秀們各種聚會，也不知道哪來的第一美名。如今想起來，這位郡主，還真是一個很少有人見過的神秘人物。」她頓了頓，又森然道：「還有件事，今天翠虹軒兩個夥計病了，高燒，他們正是今天下午，被那臟裙子扔到臉上的那兩個。」

君珂一腳就踢上了納蘭述膝蓋——你欺負老實人喲，明知道這是我的酒樓，明知道是我請客！

回的人說的細緻，聽的人面色沉凝，半分都沒有平日的嬉笑不羈之氣。半晌納蘭述冷笑。

一席飯邊吃邊談，天黑透才結束，納蘭述出門時突然捧住肚子，「哎喲，腸胃好像有些不調，你們先走，我稍後就來。」他走開不過一會兒，戚真思大叫：「哎喲他一向不帶手紙的，我去給送手紙。」說完也一溜煙不見了。

一陣沉默，風吹得御書房廊下宮燈迴旋作響，燈影搖晃里，大燕皇帝愕然回過頭來。

「……」

君珂一步衝進包間，裏面一片狼藉，卻已人去屋空，君珂掀開牆壁上的帷幔，這才發現敢情這裏還有個門直通樓下，看見貴賓間就是貴賓間，有專用通道，都不需要從店內走的。

「哎可別亂扔啊。」君珂趕緊用腳攏住那些寶貝，笑吟吟道，「這可都是我的東西，可不能給你浪費了。」

無妨！

「但我不信你喲——」突然一句話插入兩人溫情脈脈的對答間，隨即一條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唰一下插在了兩人中間，肩膀一撞便不動聲色撞開了兩人相握的手，隨即很自然地搭臂于柳杏林肩膀，隔開了君珂牽在自己手裡，才笑吟吟道，「老柳，什麼時候到的？接到我的信了？」

納蘭述這下不出幺蛾子了，他很滿意，小珂兒居然知道他不吃生薑，還有，他的碗最大。

那人躲在房裡，自得地戴上某個引起巨大風波的簪子，對鏡照來照去，大讚，「真美！」

隨即她一轉身，將那張紙對著眾人一亮，笑道：「各位，今日是個誤會，這家店剛換了東家，就是不才在下區區我，這店裡所有東西都是我的，自然不存在什麼我買得起買不起的說法，更沒有競價的必要。驚擾了各位不好意思，今兒各位在小店買的東西，一律九折優惠，謝謝惠顧。」

「先生。」她溫和地道，「我初任翠虹軒東家，對這各方事務人事都不熟悉，看先生很熟悉京中各色規矩人事，如今我正缺人手，不知先生可否留下來幫我？」

身邊有人認出了他，竊竊私語。

「給朕想辦法攔下她，在第五輪。」

兩個夥計急忙將衣服抓開，包間門口那侍女已經怒道：「混賬，小姐好心救你，免你拋頭露面為奴，你還敢仗著兩手三腳貓功夫動武！來人！」

好事者以為姜郡主買這簪子，或許是等將來大婚再送給夫君，這也沒什麼，誰知過不了兩天，又有人爆出，有個外地少年，和人在青樓爭風打架。其間口出狂言，說妻家豪貴，勢力煊赫，讓對方小心，並拔下頭上價值昂貴的簪子向對方誇耀，這是他的未婚妻送的簪子。

「她是不知道小珂這麼巧把姚家的鋪子也贏過來了，不然今天小珂難免栽個大跟頭。」戚真思搖頭笑，「這女人，還真是小瞧了她，她是不是算準了小珂乍然暴富，必定有膽量跟著喊價，才設了這個圈套和-圖-書？」

他轉頭，看著君珂，誠懇地道：「抱歉，小君，我只能為你做這麼多了。」

對方果然知道她是誰，知道她會武，知道她不會乖乖聽話，連人都布置好了，按照燕京規矩，她這個「逃奴」敢當堂違抗主人，是可以直接打斷雙腿的！

納蘭述將盒子握在掌心，慢慢塞進袖子里，他可不想在這裏打開，應該在暗室里，小珂兒和他獨處的時候，慢慢地，有情調地打開，然後他便可以歡喜地，「罰我謝你一下」什麼的…………「杏林，你別聽郡王忽悠你，這家店是我的，想吃什麼都別客氣。」君珂可想不到這傢伙賊心不死，只顧給柳杏林夾菜。

「啪。」碗墩在了他的面前。

這哪是逼她來穿衣服的？這是明知她不會穿那裙子，但又不肯隨便動刑怕人指摘，故意送個人下來給她打，然後好順理成章打斷她的腿。

他不玩花招了，君珂也歡喜，忽然拉了拉他的手，道：「對柳大夫好點，有獎勵哦。」

那兩人對視一眼，這下一個都不說話了，納蘭述看天，柳杏林笑而不語。

君珂一腳把那侍女給踢了出去。

那男子一怔，略一思忖，又看看這翠虹軒周遭，眼底浮現淡淡惆悵和微微喜色，隨即一個長揖，道：「多謝姑娘，范卓敢不從命！」

八家店鋪的掌柜，來了六家，還有兩家暫時沒有掌柜，來的是二掌柜，君珂讓人在翠虹軒后的院子聚集了，連那抖抖索索一直沒爬起來的翠虹軒張掌柜，都令人扶起來通知去開會。

「嗯？」

不過她很快就發現，納蘭郡王的心計其實還是超出了她的想象……「姑娘，這個天氣，你們真的要吃火鍋嗎？」掌柜愕然對著菜單向君珂詢問，「這都快夏天了，吃火鍋怕是要上火的。」

那筷子被另一雙筷子攔住，橫插一手的那位，面不改色地道：「這是狍子肚子肉，不那麼有咬勁，小珂不喜歡，不過我喜歡，柳兄？」

姜家窩囊生氣一團亂，姜雲澤陷身麻煩一步也出不了府也罷了，這事還傳到另一個好事者的耳中，這下麻煩更大了點。

明明步步逼她，卻還要時時不忘做出寬容形象，處處不肯落人口實，這風範，真是燕京第一。

大概郡王殿下的表情實在太可怕，連柳杏林都覺察到森然的殺氣，一頭霧水地看了郡王一眼，悄悄拉開了點距離。

君珂看看那裙子，破爛得遮不住身體，還染著可疑的嘔吐物和血跡，八成是從哪具難民屍體身上扒下來的，保不準還是瘟疫死的，就這麼樣一套衣服穿上，跟著轎子走一路，她君珂從此別想在燕京抬起頭來還是小事，只怕連命都會丟掉。

君珂不看他，慢慢裝了半碗湯，挑了些狍子腿肉，剔掉了裏面的生薑，在納蘭述悲催的表情里，手腕繞了個圈。

等到開始上菜，戚真思開始竊笑——她知道主子的「寒氣」，哪裡來了。

君珂又拿起一隻大碗，納蘭述微笑等著——這可該輪上我了吧？

她原本看中這人為人厚道，又熟悉京中各色事務人物，這樣的人，對生意很有好處，想留下來，也算答謝他的提醒，此時倒有些猶豫——如果真是原主人，倒是有些不妥的。

「好，好心機。」他道，「燕京淑女第一，如今想來，還真當得起一個『第一』！」

「不。杏林。」忍不住握住他的手，君珂誠懇地道，「你做得很多。真的，不過你不要違背自己的原則去幫我懲戒那女人，相信我，我能對付她。」

隔一日，京中突然出了流言，說姜家郡主出外買首飾，為一枚男子發簪，和人出價競奪，最後失敗落荒而逃，但是店老闆懾于姜家聲威，最後還是悄悄將簪子送給了郡主。當時在場很多人說，郡主的侍女曾親口說，那簪子是要送給郡主未婚夫，也就是睿郡王的。

誰知君珂扭頭問幺雞，「幺雞，喜歡野雞還是狍子？」

來了。

她道：「自古有疑妻不忠上門解聘的夫家，無毫不相干踢門闖閨的外人，天亮了，公主，也該睡醒了。」

「是。」

「……是！」

她冷笑指著樓梯上身軀僵硬的侍女，「心懷叵測、惹是生非、用心狠毒、借刀殺人——這種貨色，站在我店裡我都嫌髒了我的地！燕京父老，各位貴客們請聽著，從今天起，這位『貴客』，翠虹軒永不接待！」

後來就是一出「公主大鬧左相府，當堂怒罵姜家女。」

君珂突然上前一步，一字字大聲道：「誰！說！我！沒！有！錢！」

「咦，這不是范大少嗎？」

走上前去，她很自如地拉住了他的手，笑道：「比武要有知音看才打得爽，砸店要有朋友陪才砸得歡。你來京城居然不先通知我，那就是你的錯。

他的臉幾乎埋到了契約上，看了一遍又一遍，越看越呼吸顫抖，越看越臉色青白，君珂冷笑，手指紋絲不動。

「真的。」戚真思冷笑，「深居簡出的姜家小姐，並不愛買首飾，買首飾也可以叫店家送到府中挑選，她親自出門，當然不是為了害小珂。」

那中年男子回頭，衣衫破舊，滿面風霜，正是先前兩次提醒她的好心人，此時見她相喚，愕然道：「姑娘有什麼吩咐？」

「要不要……」戚真思以手作刀，在脖子上一抹，「……嗯？」

大漢們轟然相應，撥開人群沖了進來，君珂一笑，退後一步，撮口一嘯。

一腳踩著納蘭述，君珂又給戚真思裝了一碗，戚真思笑眯眯接了，故意當著納蘭述的面喝得吱溜有聲。

「給我引她出來。」納蘭述眼神里冷光一閃，決然道，「不出洞？我可不能任這麼條美女蛇隱在背後毒小珂！」

「就算是真的，我也會讓他變成假的！」納蘭述丟下一句霸氣無比的宣告，大步追上君珂。

她有了新的支柱，來自於他人的毫不吝惜的給予。

隨即她看也不看那侍女一眼，轉頭吩咐還傻在那裡的活計，「夥計，馬上給我把這間弄髒了的專用包間，刷洗乾淨，開窗通風，記得洗仔細點，以後別人還要用。」hetubook.com.com

侍女和包間里的人，竟然都不見了？

「嘖嘖，看那模樣，當年寶馬香車玩遍燕京的范家大少，如今也淪落了喲。」

客人歡聲里，她霍然一個轉身，仰頭一指樓梯口已經呆若木雞的侍女，聲音冷厲。

顧客此時已經都將離開，她轉頭看看人群，突然道：「這位先生請留步。」

樓上的眾人，早已忘記了眨眼，半晌才有人喃喃道：「這是狗么？」

「哦？」

「幺雞！」

這不過是一眨眼的事：一眨眼幺雞出現、一眨眼七八人不見、一眨眼大街被砸扁、一眨眼幺雞蹲在那個人形洞前，頭一抬，嘴裏還叼著半隻油汁淋漓的豬肘子。

「杏林！」

幺雞和戚真思卻看也不看她一眼，急匆匆直奔而過。向正儀一向是個耐不住的性子，人家追著她她未必睬，人家不理她她倒是一定要問個究竟的，立即跨前一步攔住，「你們急匆匆的去哪？」

「不過，有種客人，小店是永遠不歡迎的！」

「我們去喝酒！」君珂的歡快語調聽起來有點誇張的變異，她掩飾地牽起納蘭述的衣袖，「誰輸了爬桌子！」

這事傳到京中，又是一出足可嚼上幾個月的笑談，不過卻換來有心人呵呵一笑。

戚真思捂臉，垂淚，「不聽老人言，吃苦在眼前啊……」一轉頭忽然看見晏希自街那頭出現，立即拔腿就走，一邊逃一邊問幺雞，「喂，你要不要也來喜歡我，讓那傢伙覺得情敵太多，知難而退？」

君珂心想你有寒氣？你就差沒熱得冒出青春痘了，哪來的寒氣？不過她對人向來是坦蕩心思，沒有戚真思那麼多心，也沒有在意。

「不過這個燕京第一淑女，很快就要不淑了！」突然有人在她身後接話。

「她今天和小珂是偶遇，倉促之間出此毒計，竟然是步步為營，不可小覷。」納蘭述淡淡道，「這位姜家小姐，你見過沒？」

君珂瞟一眼那兩隻——和幺雞一樣只顧埋頭吃，什麼都沒聽見的樣子。

「杏林你怎麼來了！」君珂大喜，跳過去就摟住了他的脖子，「來了怎麼不告訴我一聲，我好去接你呀。」

君珂瞟一眼納蘭述，心想你個小心眼盡欺負老實人，聽著兩人對話忍不住問：「什麼信不信？你們之前有聯絡嗎？」

「不是這麼說。」戚真思嬉皮笑臉粘上來，「你這個情敵是假的，人家這個情敵也許是真的。」

然後她從懷裡掏出一封牛皮紙袋子，抽出一張蓋了燕京戶部和燕京府紅泥大印、還捺了指印的桑皮紙文書，拿在手中，對著張掌柜。

對方心計甚深，誘她不知不覺墮入陷阱，自始自終不曾露面，看那首飾盒子，誰家也不可能把這麼貴重東西隨身帶，很明顯是她進店后，對方發現她便立即叫人去取，可謂須臾之間便成毒計，好細密的心思！

一行人還是去了君珂名下的酒樓，這回掌柜的知道正主來了，十分殷勤，親自接入包間，小二忙裡忙外，納蘭述反客為主，菜單也不要，張嘴大點，「珍珠魚米、荷包燒鴨、水晶熊掌、四喜鯉唇、燕窩野雞狍子火鍋……一人一品桂花魚翅……喏，給那位掛牌狗兄一鍋，那小碗，它一嘴就舔沒了。沒事，儘管上，這位姑娘付不了帳，還有這位柳兄也帶錢的。」說完問柳杏林，「你帶錢的吧？」

君珂卻已經明白——納蘭述一定是因為那毒指事件求助於柳杏林，而柳杏林則是聽說了她參加武舉的事，不放心，就丟下了定湖的醫館先來了燕京，兩人目的不同，但都是為了她。

「穿上！」張掌柜抱著盒子，眉開眼笑，一轉臉對君珂冷喝。

她在這裏安排著自己的下一步，那邊「拉肚子」的納蘭述，立在離廁所遠遠的黑暗裡，聽完了屬下關於今天下午事情的回報。

「就是在原價基礎上減去一成。」君珂微笑，「算是小店對今日各位貴客受到驚擾的賠償，還請各位日後多多捧場，諸位都是小店歡迎的佳客，日後常來，還有優惠。」

眼看著冀北王府即將和姜家聯姻，此時卻出了這事，姜家豈能不覺得丟臉？姜家長輩連連詢問姜雲澤，姜雲澤自然堅決否認；姜家人又試圖尋找那少年澄清事實，然而那少年前陣子還在京中頻頻露面，哪都能看見人影，如今真要找，卻又找不著了。

驀然一聲巨吼，白光一閃，二樓的窗戶嘩啦啦被撞破，一條巨大的白狗轟然撞入，遠看來便如白獅騰雲，身軀那麼龐大，快起來卻閃電難追，吼聲還在街面上飄蕩，身體已經撲到了那群人中間，像一道從蒼穹奔落的雷，直撞上跑得最快的那人的胸，噗一聲悶響，將他連同他身後七八人齊齊頂了出去，它攜風帶雷的巨大衝力令七八人完全無法站穩自救，靴跟在木質地板上倒滑出閃耀的火花，吱溜溜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響后，被頂在最後的一個人撞上木質板壁，轟然一響煙塵滿起，牆上多了個人形的洞，七八個人瞬間不見，隨即底下街面墜落之聲連響，接著便是街上無數人大聲驚呼。

「我說……」戚真思突然踮起腳，在納蘭述耳邊輕輕說了幾句，納蘭述眼色變幻，半晌愕然道，「真的？」

好狠毒的心思！

眾人私語，聲音不高不低，都傳入那人耳中，那人面色不變，昂然而立，雖然一身落魄，卻不減挺拔。

眾人嘩然，燕京貴族最要面子，雖然身份上遠遠凌駕一家首飾店，但是就因為這樣，一個貴族，被低於自己身份許多倍的商家鄙棄並揚言永久拒絕，傳出去馬上就是燕京笑話，莫大羞辱。

君珂笑了，「真是想到一起去了，不過你不用買了，這家藥鋪也是我的，我剛才已經打發人和掌柜的說，把店轉給你，稍後你和我去辦個手續就好。」

他待她如此，還覺得付出不夠多而惴惴不安，為此向她道歉。

正儀看見幺雞就變色，忍不住去嗅自己袖子，那一日糞臭沾身，到今日她還常常覺得臭氣繚繞鼻端，沒有散去。

任何地方都不缺好事者，這事很快就m.hetubook.com.com流傳了出去，那少年也漸漸被有心人盯上，這人出入花街酒肆，出手豪闊，自命風流，且愛和人爭鬥，每次爭鬥，必將那奇特的簪子拿出，顯擺一番，漸漸此事遍及京中貴族，竟是無人不曉。

那就不客氣了。

「你忙著比武，還忙著砸店，我怎麼敢驚擾我們的君供奉。」柳杏林微微笑，將近一年不見，他似乎長得又好了些，當初眉目里還有幾分鬱郁之氣，如今卻開闊而溫潤，那種深入骨髓的自信，令這長成的少年，越發雅緻自如，像高崗上迎風的翠竹，清逸，自在。

「它不是狗。」君珂走過去，指指那群傻住的護衛，「和它比起來，那才是狗，看家狗。」

「你們——」被震得反應不及，隨即被氣得渾身發抖的侍女終於醒過神來，扶住欄杆，對那群站在人群外傻著的大漢大喊，「主子受辱，你們就這麼眼看著？給我打！給我打死這個賤人！」

這一聲震得所有人齊齊一呆，抱著首飾盒子眉開眼笑看寶石的張掌柜，霍然抬起頭。

桌子底下塞過去，免了被揩油、免了尷尬、還免了他看杏林不順眼，沒完沒了欺負。

然而那個背對門喝茶的女子，竟然在被人突然撞進來，撞翻了手中茶盞之後，依舊不急不忙，只迅速站起，換了個方向，居然還是背對樓下。

張掌柜現在戴罪之身，哪敢不應，連連說好，君珂也不多說，讓人帶范卓去梳洗，和掌柜們開了個小會。

那侍女一笑，將首飾盒遞給他，順手扔了一件灰色的破布裙下來，淡淡道：「你便跟著我們轎子，先回府吧。」

「東家。」張掌柜恭謙無比低眉垂臉，「今兒人家也算受了大教訓了，您先前說的話，依在下意思，還是算了吧。不過是口頭氣話，大家也懂得的。」

「他怎麼出現在這裏？故地重遊來著？」

原來剛才那侍女喊護衛攻擊，就是為了從後面悄悄溜走？

走，罰你陪我喝一杯。」

君珂也不掙扎，用眼神示意紅硯也不必衝上來，看看那幾個夥計，笑道：

納蘭述身子剛一動，君珂一腳踩在了他的靴子上——安分點你！

她道：「我姜雲澤再被指摘不守婦道，也只有睿郡王可以問我；或者公主立即嫁與郡王，以先入門大婦的身份問我。不過我似乎沒聽說，郡王有向公主求親？」

納蘭述面不改色——本王從不隨意欺負人，本王只隨意欺負你的「情人」。

「他還在京城啊？不是說他們范家破落後，都回了老家嗎？」

人不如狗啊啊啊！

柳杏林低眉看看她握緊自己手掌的手，眼神里微微喜悅，道：「我總是信你的……」

「看完了嗎？」很久之後，她俯在張掌柜耳邊，輕輕道，「我的掌柜？」

君珂站在一邊，自和柳杏林詢問在京宿處，又說要把韋家輸給她的宅子給柳杏林，柳杏林堅辭不肯，說他這一年行醫收入豐厚，如今打算在藥鋪附近買座合適的宅子就行。君珂也就不勉強他，心想柳家好兒郎，將來還要娶京中淑女，住她的房子確實于名聲有損。這麼一想便想到自己，她來自現代，年紀還輕，以前有些事想得不夠周到，對封建禮教認識還不足，比如住在納蘭述的宅子里，自己覺得隔房隔院的不算什麼，如今想來可是萬分不妥，也難怪某些人下絆子陰她。這麼一想，便立即召來了幾個夥計，吩咐明天去人市買點奴婢，把那宅子收拾乾淨，準備自己住進去。

「和納蘭述有關是嗎？」向正儀又追上去，「戚真思，你給我站住，你不告訴我，我直接問納蘭述去。」

「孫兒在。」

「喂，我勸你們一句，就像出口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一樣，做出來的事，也是一樣不那麼容易挽回的。」

街角，一襲深藍綢袍，戴著白玉發簪，清爽溫朗得像藍天上一抹雲的男子，正含笑看著她。

那群護衛一眨眼被幺雞撞走了一半同伴，頓時喪失鬥志，盯著幺雞緩緩後退，神態戒備，君珂冷笑一聲，回頭看那包間樓梯口，驀然一愣。

不是寒氣，是妖氣！

「我先前一直在。」柳杏林道，「本想去找京城親戚去幫你解圍，走到樓下時你已經扭轉局勢，正看見那幾個侍女擁著一個戴紗帽的女子匆匆下樓，神情十分狼狽，我惱恨她們用心不良，順手撒了點新研製出來的葯，落在她的面紗上，這葯也沒什麼，就是再遇上花粉，會導致臉上起疹，不過十天半個月的，也就消了。」

「胡吹大氣！」張掌柜冷然拂袖，轉向包間口的侍女，「這個奴婢，便請小姐帶走了。」

據說當日鬧得厲害，向正儀一大早踹門，姜府中人還在睡夢中，竟被她連闖三門，直闖入姜小姐深閨，二話不說便要將她從床上扯起，被姜家的侍女拚死撲過來攔住。

君珂沒有回答，哈哈一笑，走了開去。

離開翠虹軒時，君珂問張掌柜，那包間貴客，到底是誰？

「果然是，燕京第一淑女！」

在這段風波不休的日子里，君珂的武舉還在進行，她很順利地闖過了二輪三輪四輪，在二輪如願輸給了姚家少爺，在三輪輸給了韋應，經過第一輪的技術磨合，她后兩次輸的痕迹沒那麼明顯了，觀眾除了訝異一下她「偶爾抽風」的狀態，漸漸也沒人砸雞蛋。

君珂恨恨站了半晌，將攥緊的帳幕一扔！

他已經破出柳家家門，剛在在以為她危難時卻想著去找舊親戚求助，不去想自己會因此遭受怎樣的羞辱。

人呢？

她一聲喊，人群後頭有人轟然答應：「屬下在！」

納蘭述只覺得掌心一動，一個小小的盒子滑進手裡，頓時歡喜地揚眉對君珂看，君珂一本正經地給柳杏林夾菜，看也不看他一眼，臉卻有點紅。

「你要說什麼？」納蘭述斜瞟她。

君珂聽著聲音熟悉，一回頭，險些蹦了起來。

眾人給這近乎戲劇化的轉折驚得反應不過來，然而那張蓋印簽章捺指印的白紙黑字契約再真不過，聽到君珂這句便有人問：「什麼叫九折優惠？」

納蘭述笑眯眯https://www.hetubook.com.com把攔截到的戰利品夾了回去，隨口咬了一口便給了幺雞——他也不喜歡肚子肉。

據說當日姜小姐寵辱不驚，這邊向正儀已經打上門了，那邊她不急不忙從床上坐起；侍女被向正儀打倒一地哭叫，她眼都不抬自己先穿衣；侍女拖著向正儀的腳拚命阻止她前行，她穿衣站起避入屏風深處；任憑趕過來的護衛侍女拚命攔向正儀，她維持住了自己大家小姐的風度和尊嚴。

「啊，啊，你吃，那你吃。」柳杏林鬧了個紅臉，趕緊把筷子一松。

還不如冀北別業隔壁那隻花斑狗！

「既然這樣，便依你。」納蘭述冷笑，突然想起那夜巷子里遇見的三位姜家公子，眼色又冷了冷，「便不算我毀她清譽！」

君珂的眼風飛過來，目光如金杵在黑暗的店堂里一閃，幾個手足無措的店夥計心中一震，忙不迭應，「是，是是……」

「現在，各位可以給我滾出去了。」

「砰！」

「對方來頭確實大，不是咱們商戶人家斗得起的，便是您有朝廷四品供奉職銜，也……」

君珂只顧懷著濃濃的感動在前面跑，忽略了後面某人那越來越黑的臉，某人瞪著自己被牽住的袖子，眼神陰鷙，表情惡毒——你剛才摟那傢伙脖子！你剛才主動握他的手！你剛才表情像是想抱他！但是！你居然只肯牽我的袖子！

掌柜一聲「來人」，立刻來了幾個孔武有力的夥計，一把拉住了君珂。

那簪子上有百年老店「翠虹軒」的標記，立即便有人聯想到姜郡主和人首飾店爭簪子的流言，可傳說中那簪子是要送給睿郡王的，怎麼戴在了這人的頭上？

「我不管她是誰家，不管她何等煊赫。」君珂回頭，看著那有落魄風霜之色的中年男子，語氣溫和，「我只知道，居心不良的人，不配踏入我的地方。」

有好事者便就此事詢問睿郡王，並打趣他艷福不淺，未婚妻如此對他上心，睿郡王平日里最討厭被人提起未婚妻一事，此次卻沒有什麼意見的樣子，只是愕然道：「簪子，什麼簪子，我沒收到啊。」

君珂一邊命夥計繼續招待顧客，一邊令人去找工匠修補牆壁，一邊讓紅硯拿了自己的所有店面的轉讓文書，去一家家的找那些掌柜，回頭到翠虹軒里開會。

到得最後，被拖拖拽拽的向正儀，竟然看起來比她還狼狽。倒是姜家小姐，穩穩端坐在屏風后，不急不緩，幾句話就堵回了向正儀的怒責。

君珂仰頭，慢慢看定她。

東西是備好了，怎麼送卻是個問題，她不敢私下兩人獨處相送，怕某人一高興，再來個「罰我謝你一下」什麼的，這個可能性足有百分之九十九，她可不要東西送了，人還賠上。

君珂心中冷笑。

向正儀眼見為實，勃然大怒，一腳便踢開了姜府的後門。

「大胆大胆！」包間內的侍女衝出來，手拍欄杆，厲聲喊，「竟敢重手傷人！給我拿下她！打斷腿！送燕京府！」

燕窩野雞狍子火鍋，巨大的一個紫銅火鍋，佔據了整個桌子的三分之一面積，咕嘟咕嘟冒著熱氣，一端進來整個屋子溫度立即上升五度，銅鍋里矗出一道散熱管，高高的矗立在上方，這鍋一端，熱氣一蒸，坐在君珂對面的柳杏林別說看不見君珂的臉，哪怕就是君珂換成了幺雞，他也發現不了。

你這麼丑！

真是跑得比喪家之犬還快！

「嗷唔！」

張掌柜的話沒繼續說下去，意思卻已分明，君珂笑了笑，望著天際雲彩，淡淡道：「姜家，是么？」

你總會再出現的！

君珂唇角泛起一絲笑意，已經不是先前的冷笑，而是平靜的、森然的、帶著對現狀的不耐煩和終於擊破的快意的笑。

「看不出這女子實力如此。」大燕皇帝在燈下嘆息，「馬上就要五輪，一旦進入第六輪，就得授實職給她……君讓。」

君珂也微笑，帶著滿心的歡喜，看來一年多的備受尊崇的名醫生涯，終於造就了一個塵盡光生的柳杏林。

杏林那迂直的人，視救死扶傷為畢生大任，從來不肯傷人，他為她出手懲戒姜家淑女，那真是破了天大的例了。

「喝吧，你不喜歡的生薑給你去掉了。」

眾人回頭，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店門口已經多了一群精悍大漢，面無表情立於人堆后，目光陰鷙，眾人看那神情，心知不好，都悄悄讓開了道路。

這天，照例去自己公主府外曲溪河邊練武的正儀公主，「偶遇」牽著幺雞急匆匆「路過」的戚真思。

在武舉中，她還遇見了老相好——正儀公主，這位公主果然遵守她之前「好好看著你」的諾言，追著她也來參加武舉，但兩人一直沒有對上，君珂懷疑，這位公主，八成是要在最後一輪等著自己的。

筷子頭上沾著汁水的狍子肉抖抖顫顫，艱難地越過桌面、越過散熱管、越過火鍋、越過一盤燈影牛肉，在即將到達君珂迎上來的碗的時候——「啪。」

「嗷唔！」幺雞一把將半根骨頭砸上了她的屁股。

張掌柜霍然抬頭，「您怎麼知道……」

竟是死也不肯露臉！

後來。

也不過是認識認識，介紹介紹，了解一下經營情況，也便散了會。現在還沒到大動干戈時辰，君珂向來不是急躁的人，倒是掌柜們聽說這位新任女東家是最近名動京城的神眼女供奉，自有一份驚喜。

君珂心中一冷，她來燕京，沒少樹敵，但終究是因為有矛盾在先，而且也沒有非要置之死地的仇恨，如今這是誰，竟然一開始就盯住了自己？

他該是客人的時候就是客人，想當主人的時候就是主人，柳杏林哪裡適應得了這位郡王的風範？呵呵笑著便坐了，自然沒能坐在君珂身邊，被大方桌隔在君珂對面。

張掌柜本以為此次自己一定會被驅逐，沒想到君珂一副既往不咎的大量，感激地在她腳下連連磕頭，君珂皺眉看著這人，她倒並不是聖母，只是因為店鋪剛接手，就隨意撤換人並不妥當，生意人趨炎附勢是常情，不能算人家的大罪，只是這人的人品還是不佳，先用他穩定一下和圖書情形，看他是否知道將功贖罪，餘下的再看。

君珂瞪了納蘭述一眼，站起身，拿過一個乾淨的碗，給柳杏林舀湯，「這湯不錯，清鮮，多吃點菊葉不怕上火。」

……據說向正儀被氣得掉頭就出了門，她吸取教訓，也不闖閨房罵人了，乾脆就在姜府隔壁買了個宅子，調來衛士一千，把自己宅子圍成鐵桶，順便把姜家也給圍了，美其名曰：「敦親睦鄰，給姜家添光彩。」

柳杏林也是心思簡單的老實人，雖然覺得一點也看不見君珂有點遺憾，卻也沒有多想，艱難地隔著萬水千山沸騰火海試圖給君珂夾菜，「小君，這狍子很新鮮，嘗一塊。」

「我說，」跟過來的戚真思鬼祟祟地溜近，在納蘭述耳邊殺氣騰騰地講，「小珂剛才和這人摟脖一次、牽手一次、抓衣袖一次，超過和你相處大半年來所有親昵動作的總和。因此，我斷定，你身邊這位，是你目前最具有殺傷力和危險性的情敵。」

「請睜大你嫌貧愛富仗勢欺人不知好歹自尋死路的狗眼，看看這是什麼？」

這句話像個催命魔咒，瞬間擊破噩夢，張掌柜驀然一陣抽搐，手一抖，描金飾玉的首飾盒子落地砸成兩半，裏面的祖母綠翡翠珍珠骨碌碌滾了一地。

心中溫暖，似溫柔的火苗慢慢烘乾一路淚水濕潤。一直以來，失去朋友導致的內心空缺，彷彿在此刻慢慢填補，並不是將尋找朋友的任務忘記，那將是她終生努力的目標，但從此，她可以將記憶珍藏，而不是僅僅靠那些回憶溫暖才能堅持著活。

惡毒啊，惡毒啊，戚真思在肚子里喊——唯郡王與幺雞為難養啊！

「哎呀公主你怎麼這麼……」戚真思跺腳，半晌便將這事給說了，又說屬下傳報，正在姜家附近看見那小子，她得去捉姦。

那人似懂非懂，放開了她的衣袖，君珂冷笑看著臉色慘白如紙，羞憤得站立不住的侍女，手一揮。

這位好事者，叫向正儀。

圍觀人群惶然散開，大漢們沖入，眼看著便要衝到君珂面前，包間口侍女已經在冷笑。

街邊行過的女子，頻頻回頭對他看，他也沒有了當初在定湖的局促，從容微笑。

納蘭述臉黑了。

柳杏林一直在笑著，聽著她的「知音朋友」，眼神微微黯了黯，不過隨即就恢復了正常，笑道：「行，我請客，你出錢。」

她道：「前日家兄被花街女子攀誣，也有鄉下婦人上門敲詐，富貴人家從來免不了這些事，如今雲澤區區捕風捉影完全無稽的流言，竟然有公主上門問詢，真是倍添光彩。」

不過，他應該有更大的天地。

她道：「我姜家再陷於流言，也只需要向冀北王府交代，公主以何立場，立於此地？」

回到店中的君珂，已經恢復了平靜，那些護衛也已經灰溜溜做鳥獸散，今日他們丟了人，註定要被燕京百姓恥笑很久，卻連一句硬話都不敢丟下來，君珂一朝翻盤，佔盡全理，這個虧，竟是吃定了。

她行事向來我行我素，姜家也無可奈何，竟然就這麼被死死看住，姜雲澤別說一步府門，連出個房門，只怕都被向正儀給盯住。

君珂哈哈一笑，這是她以前和柳杏林說的玩笑話，難得他記住，難得這獃子也會開玩笑了，她心情愉悅，連剛才第一淑女的事也不想去管了，只隨口問：「你剛才說第一淑女不淑女，什麼意思？」

破爛裙子從上頭對著她的臉擲下來，君珂屏住呼吸偏身一讓，她明明被兩個夥計死死執住了手臂，但這一讓依舊輕盈靈動，還將兩個夥計拽得一個踉蹌，裙子正落在他們臉上。

君珂一想也是，正要否掉，納蘭述立刻道：「就是要火鍋，我最近寒氣重，想驅驅寒，你要怕火氣，給湯里多下些清火的菊葉。」

她和姚家的私下交易，由於不涉恩怨，算是願打願挨，所以姚家也沒打算在人員使用上給君珂下絆子，老老實實告訴了她哪些人可用，哪些人還要觀察，也交代過那些掌柜，東家是換了，不過只要老實肯干，不用擔心前路，有那忠心姚家的老人，不願在新東家手下乾的，就還呆在姚家，空出來的位置，由君珂自己選人替補。

到頭來她君珂或仕途斷絕或死於非命，而她只要輕輕推說「不識此人，對方賭輸耍賴，桀驁不馴自尋死路」，誰也無法追究她。

送上來給她打？

「滾你吧！」納蘭述一腳踢開她，「照你這個說法，我早就該被小希……」他以手作刀，在脖子上一抹，「嗯！」

「再給你一次機會！」那包間口的侍女，蹬蹬奔下樓梯，直奔她的面前，用腳尖挑起那衣服，踢到她面前，「你穿不|穿？」

隱約樓上包間，那一直背對這邊的女子身子一震，緊緊抓住了窗欞，纖白的手指一陣輕微地痙攣，她的侍女，趕緊扶住了她。

戚真思打橫坐在納蘭述一邊，撇嘴笑——你以為不讓他倆坐一起就是妙計啦？你沒發現坐對面看得更清楚嗎？

她連過四輪，在燕京已經引起了不小的震動，有相當一部分人因為她破了產，當然這是小事，關鍵是連過四輪，御書房內也因此引起了一些不安。

眨了眨眼，似乎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張掌柜呼吸急促起來，挪上前幾步。

「這事和公主你無關。」戚真思撥開她就走。

「或者……」戚真思陰惻惻手指虛握，抓住假想中的匕首，對納蘭述胸前一捅，「……嗯？」

對方竟然並不僅僅是要毀掉她在燕京的仕途和名聲，甚至想不動聲色要了她的命！

君珂喜歡他爽快，笑道：「好，先委屈先生，做這翠虹軒二掌柜吧！」說完轉頭看張掌柜，「掌柜可同意？」

掌柜的親自打簾，納蘭述一個箭步進了寬闊的包廂，先坐在正中，然後抽出左邊一隻凳子，「小珂你坐。」又抽出右邊一隻凳子，「柳兄，請，請。」

君珂心中猜度，聽這些掌柜的議論，難道這人，原本是翠虹軒的主人？

「哦杏林來吃這個燈影牛肉，對燈光照一照漂亮得很。」君珂打斷了他的話題，將厚厚一沓牛肉夾到了他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