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風流之金甌缺
第二十四章 自投羅網
「以你聲勢資質，前途不可限量，可惜，可惜……」殷山成抱著納蘭君讓，慢慢轉身。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仇恨納蘭君讓還要更多些，因為就是納蘭君讓為了皇權統一，才首先起意對冀北下手，不管沈夢沉最終打算如何，但就當時情形來說，納蘭君讓才是主謀，而沈夢沉，只是幫凶！
他振臂，低吼，「君珂！你當我和你一樣，忘恩負義，顛倒黑白嗎！」
納蘭君讓不能留在赤羅，只要他醒來，隨便在附近哪座城，他自然知道哪些人可靠，也自然能夠聯繫到他的部下，至此才算完全安全。
「好。」
她狂猛地一拳捶在地面，轟然一響，青石地面射開數十條裂縫，縱橫如蛛網。
韓巧臉色漲紅，憤憤立在原地盯著她，君珂始終沒有睜開眼，失魂落魄地在床沿坐了下去。
假名字？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除我和幺雞之外，天下名字都垃圾！
君珂唰一下把告示揉爛，狠狠踩了幾踩——尼瑪！納蘭君讓你怎麼小氣到這個程度，就不知道找個好點的畫師畫我嗎？
「胡說！這是我的地方我怎麼能……」
「嗯？」大家齊齊直著眼看她。
「我是君珂。」君珂手掌一翻，雲雷軍令牌落在掌心，淡淡地道，「大燕大逆，雲雷統領，如假包換。」
納蘭君讓，我在，你就必須活下去！
或許那只是昏迷中的反射。
君珂怔了怔，才想起自己的易容，一把撕掉，窗下花叢里傳來驚喜的低呼，露出韓巧的臉。
閉目，棄刀，張開雙手。
不能。
納蘭君讓似乎陷入了噩夢中，身子微顫，眉間鎖緊，咬牙咬得過緊，以至於腮幫都泛出鐵青，他手掌握成拳，上身微微拱起，一個掙扎著要衝出去的姿勢。
老實孩子文臻小姐，在風中唉唉地嘆了口氣，摸摸癟哈哈的肚子，頹喪地步入了山林。
當日胭脂巷那場火？轉化成他念念不忘的噩夢？
她神色冷漠，面如霜雪，黛青的眉沉沉壓著剔透的眸子，偶一轉眼，金光微閃，容色乍一看並不絕色，但氣質特別，優雅而又有煞氣，令人望過去，凜然而又震懾，一時人們忍不住紛紛跟隨，卻無人挑釁。
眼前空手而立的女子，在傳說里，是這個王朝最大的女性逆犯，以一人之身對抗燕京，率兩萬雲雷衝殺國土，百戰百勝，名動天北，朝廷萬般追索，懸賞節節加升，終不可得。
她眼睛里已經沒有淚水，甚至沒有情緒，神情漠然，只是在那樣的漠然底，隱約閃動著決然的情緒。
她揚起臉，熱淚橫流，砰地一個頭磕下去，重重向著地面。
「這位是我的恩人，因為我的原因，遭受寒刃之傷，危在旦夕。如果沒人在一個時辰內救他，必死無疑，我想殷老先生也看出來了。」君珂平靜地道，「我知道殷老先生身在他處，從不出手救人，但是我想和殷老先生，做個交換。」
韓巧低下頭，渾身開始輕輕顫抖，但是他沒有回頭，這一回頭，他自己也將無法面對！
君珂立在階下，看著他被抱入內室，重重簾幕，一一深垂，直至遮沒不見。
不能。
那麼，只好用最後一個辦法。
他似是陷入沉思，久久不語，君珂也不說話，靜靜抱著納蘭君讓，看著他。
……
「君珂……」他在呢喃，「別……」
他一瞬間後背汗毛都似炸起。
君珂咬牙執著納蘭君讓冰涼的手，吸了口氣，捏了捏他的掌心，道：「撐著，沒事，我在！」
百姓張大嘴——這哪來的瘋子？竟然怒射城門銅鑼，不知道擅自更改開門時辰，是死罪嗎？
「姑娘見笑了。」殷山成等他出去，才對君珂微微一笑，「老夫這女婿，雖然不成器，卻是老夫世交之子，兩家自幼恩厚，才有姻親之好。」
身側的納蘭君讓忽然動了動，君珂心中一片麻木，痛到極致反而沒有感覺，茫然地望過去。
我現在要做的事，很好。
你我之間，救與被救，從來都理不清說不明，而當一日你我為敵，這背負便越來越重，最終羈絆住我們的腳步，進不得，退不得，棄不得，斷不得。
「我在！」
「哦？」
如今這樣，也好。
君珂抬起頭來。
「不能。」他道。
隨即她吸口氣，一腳將城門下一塊石頭踢起！
君珂一驚——他醒了？
那人趕緊指路，君珂一把揪住人家，「帶我去！」
「對。」君珂面不改色，森然道，「殷老武功不弱，但你剛才也看見了，真但要想留下君珂，在所難能，今日我這兄長若死在此地，君珂抱屍衝出衙門，異日便是赤羅知縣一家的屍首，抱在殷老手中！」
他跟著君珂的暗記，追了來。
君珂的內功，畢竟來路奇特，造就了她特異體質的同時，也使她功力不精純。
納蘭君讓因為對她有情才被擄，更為護她才一路落到這境地，他要死在她面前，她這一生，又怎能心安理得活下去？
她要試試，用梵因給的大光明內力，給納蘭君讓驅出寒毒。
她怎麼忘記堯羽和納蘭君讓，不共戴天的大仇！
君珂唰一下抬起手。
君珂昂起頭，目光灼灼，毫不退讓和他對視，「我相信，就算拿殷老自己的性命做威脅，也不能令您妥協，唯有血肉相連的至親，才能令你破例；而對於我，一樣可以輕擲自己性命，只為換我這恩人兄長一命。殷老，天下親人，人同此理。」
或許那已經是冥冥中的提示，縱使深度昏迷，生死熬煎，他依舊隱約感應到了那份離別的不祥，並拼盡全力，試圖挽留。
「誰說我是來囂張打人的？」君珂挑挑眉，「我來送你們一場富貴！」
君珂頹喪地嘆口氣，正在想還有什麼辦法，忽然聽見窗外傳來兩長一短的敲擊聲。
她此時被錦衣人的改裝還沒去，看起來是個醜陋的婦人，眉毛一豎
和圖書凶神惡煞，那人嚇了一跳，趕緊乖乖帶路，一邊道：「大娘，其實老單的醫館雖然好，但也就是治治平常病症，算不得什麼。」
衙役們轟一下撲出來。
「轟。」
她輕輕一笑，滿身煞氣一收，頓時和風撲面，鮮妍優雅，對面兩人立即直了眼——這姑娘怎麼變臉這麼快？
君珂張開手，手中一張懸賞告示，她把告示貼在自己臉邊，對著所有人，「嗯？」
殷山成轉過身來。
蒼天無情，以萬物為芻狗，戲弄人生！
君珂的心砰砰跳起來，一時只恨自己空有神醫之名，其實沒有柳杏林，什麼都做不了，如果納蘭君讓在她面前喪命，她該如何面對自己的罪孽？
城門后一陣響動，睡在城下值夜的守門士兵，聽見鑼聲，步子拖拖沓沓地出來，一邊開門一邊咕噥道：「昨晚摸牌太遲了吧？今兒怎麼開城還這麼困……」
「呸，憑你也配是她？」那黑胖子氣極反笑，「來人啊，把這瘋子給我打一頓，關進去！」
但望你從此後將我忘卻，亦如意歡欣。
君珂吸一口氣，起身，把自己的臉洗乾淨，到床邊仔細地在納蘭君讓身上查找了一遍，將所有可以確認或者懷疑他身份的東西都找了出來，用自己的腰囊裝好，埋在了屋外地下。甚至連納蘭君讓身上質料華貴的錦袍，都讓小二另找了普通衣服來換上。
壓在心上的恩怨愛恨，似於此刻升騰而去，她仰首向天，於藍天之上，飛雲之間，看見淡淡的笑臉。
她收回雙掌，飛快下床，窗戶開處，卻寂無人聲。
君珂心裏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她體內沈夢沉的內息和梵因的內息相互對沖，之前梵因一直壓住了大光明功法，使她體內以沈夢沉內力為主，但冀北一會，梵因解掉了那層禁制，按說這一陰暗一光明的兩種內功就該互斗，但隨即她修鍊了冰紋功，並藉助了納蘭述的純陽內力，使體內內力出現奇妙的平衡，並因為這種絕無僅有的平衡而進展迅速，但這種平衡一旦被打破，那後果必然也十分嚴重。
要說納蘭述和堯羽最恨的人，第一個是沈夢沉，第二個就是納蘭君讓！
「我在！」
身後一聲悶響，止住了韓巧的腳步。
別了，太孫殿下。
君珂絕望地看著他的背影，手指鬆開又蜷起，蜷起又鬆開。
「也罷。」他悠悠道，「果然你狠，這二十年來，上至皇族，下至惡霸，從無人能令老夫破誓，然而今日，老夫不得不破。」
錦衣人行程方向，正是向赤羅而來，雖說附近只有這個城，但似乎也不是必須要來的理由，除非他在這城裡，另有安排。
「為什麼置我於人世間！」
君珂手一僵，剎那間如五雷轟頂，怔在了那裡。
「什麼？」君珂心神不定，關注著納蘭君讓微弱的氣息，隨口問。
殷山成將他抱了進去，納蘭君讓的手，無力地垂在風中，手指猶自屈起，在虛空不斷抓撓，像是想要抓握住那即將離開的人，永不放手。
「我若不答應你，不肯為你破例，你必伺機報復，一日不成便一年，一年不成便十年，老夫不可能在赤羅呆一輩子，只要老夫離開，老夫的女兒女婿外孫一家，必將遭你毒手。」
他眼角瞟了一眼君珂抱著的納蘭君讓，露出一點隱隱的譏誚神情。
「請殷老救人救到底，治好我這恩人兄長傷勢后，不要將他留在縣衙，儘快托可靠的人，妥善送出赤羅，送回臨近隨便哪家大城，等他醒來再離開。」
將納蘭君讓放在床上，君珂在醫館，已經請大夫幫他擦身換衣去掉外在的寒氣，然而那內腑的冰寒，又哪裡是火盆能烤熱的？
那樣的苦痛掙扎里，他始終緊緊握著君珂的手，掌心如冰，森冷傳遞，君珂的心，也彷彿凍成了一團冰。
「你說。」
內息運轉，滾滾而出，過十二重樓，流奇經八脈，轉入丹田。
她在燕京資產雄厚，更有百年珠寶店，臨出燕京時將資產整理，帶出了一批最好的珠寶，錦衣人的身份，自然不屑於奪她的東西，所以一直隨身帶著。
君珂笑起來。
大燕規矩，五更三刻，城門開啟，鳴鑼三響，自由出入。到了時辰才有城頭守軍鳴鑼開門，現在時辰未到，那面銅鑼靜悄悄在城頭掛著。
這一腳如此兇猛，衙門內響起緊急呼哨，一大群衙役撲了出來，君珂冷笑一聲，直直衝入人群，拳影翻飛，指南打北，人群像開了花，不斷飛出人影，跌了個滿地爬。
四面百姓被這人威勢所驚，呼啦一下四散。
君珂閉上了眼睛，眼淚唰地流下來。
君珂淡淡一笑，「殷老明白了么？兩種選擇，兩個結局，君珂奉上，任君選一。」
殷山成眉毛一挑，一瞬間眼神精芒厲射，隨即恢復平靜，「哦？」
君珂臉色肅然，吸一口氣，雙手貼上納蘭君讓后心。
她必須立即給他處理傷口，否則他難免流血過多死亡。
因為勾結，所以並不希望捉拿到挾持納蘭君讓的納蘭述和自己，以免破壞錦衣人的計劃？
殷山成沒有拒絕，伸手接了，隨意看看那晶瑩碧綠的翡翠，淡淡道：「君姑娘，老夫聽說過你，老夫在燕京的世交，說你決斷勇毅，如今看來，名不虛傳，以你才能心性，只要不死，將來天下，必有你一席之地。」
起因因他，過程因他，更因他同伴染血，無數人命。
吱呀一聲城門開啟，這士兵只覺得面前風聲一卷，好像有一團黑影過去，再一轉頭，那人影早已消失在路盡頭。
君珂直奔衙門，衙門前一排衙役正在耳房裡蹺腿聊天，忽然聽見外頭人聲沸騰，有人探頭一看，立即驚聲道：「看，美人！咦，背個大男人的美人！」
黑胖子倒聽他泰山的話，二話不說出去了。
君珂微笑，笑出一點淚花，隨即輕輕和_圖_書而決然地，將手指退出他的掌心。
可是……
她不禁聯想到當日錦衣人擄納蘭君讓的手段，很明顯燕軍有高層和他勾結，那麼，這個離當日事發之地不遠的赤羅城，是不是也有人和錦衣人勾結？
她的身影消失在山林里，而在另一個方向，君珂跪在地上，將納蘭君讓放在地上。
君珂心中一沉，她也知道，在這樣的小城，很難有什麼名醫，可是要離開赤羅去找別的名醫，哪裡還來得及？
屋內的溫度漸漸高了起來，君珂將納蘭君讓扶起，盤膝坐上床，掌心貼在他的後背。
心慌之下她趕緊去試他的呼吸，氣息細弱，但好在還是有。
這是很厚的懸賞了，給出的職位甚至比這裏的知縣還高，君珂眼神里卻湧出疑問，懸賞畫像，為什麼連名字都不註明？
「你怎麼對得起堯羽衛！」韓巧悲憤地上前一步，「你親眼看見魯海不成人樣的屍首！你親眼看見小陸死不瞑目的頭顱！你親眼看見堯羽被紅門教圍攻，死去的兄弟睡滿一地！你親眼看見戚老大左右為難，不得不被迫遠走，還有那許多你沒親眼看見的，一千多堯羽衛的死亡！一千多啊！一千多生死兄弟，轉眼就沒了！你也應該清楚知道，這一切拜誰所賜？還是他！」
低頭看看雙手，冰冷僵硬，骨節都似微腫。
「剛才的話，我還沒說完。」君珂注視著殷山成，「我來送一場富貴，或者，一場殺戮！」
四面靜了一刻，誰也沒想到這優雅嬌俏的女子，竟會在衙門前悍然出手，還這麼兇猛，一堆大人立即趕了來，將自家剛才跟在君珂後面嘲笑扔石頭的孩子，摟在懷裡拖回了家。
君珂又退後一步，晃了一晃，撞得床欄杆一陣震動。
身後，有嘈雜的聲響，一大群衙役和赤羅駐軍，包圍住了整個院子，執著武器重枷，眼神敬畏而又詫異，畏縮而又興奮地，慢慢靠近來。
心念電轉，君珂立刻打消了去衙門找殷山成的念頭，她不能冒險，再次將傷重的納蘭君讓送入虎口。
君珂震了震，霍然轉頭看著他。
不知何時，淚痕已干。
兩字如重鎚，錘得萬千迷茫鏡像粉碎。
君珂哪管什麼死罪不死罪，她本來就是大燕明榜追索的大逆！
君珂心中一動，停住腳步，有心試試去找這個殷山成，然而眼珠一轉，忽然看見牆上貼的殘破的懸賞告示，赫然正是納蘭述和自己的畫像，還有雲雷軍的幾個將領。她和納蘭述的畫像，畫得都不太像，甚至名字也沒有，該寫名字的那一塊，被撕掉了，只看見後面說明是叛國逆賊，捉拿者立賞五品武官職司並賞黃金萬兩。
神情朗朗，坦然自如。
石子骨碌碌滾出，撞在旁邊的石頭上，引起連鎖反應，一堆碎石翻的翻滾的滾，半晌才停歇，其中一塊刻了痕迹的石頭，更是向下一翻，趴在了泥里。
這姑娘傻了吧，抓了個破畫幹嘛呢？賣畫的呢？
趕緊背起納蘭君讓，她一陣風似地奔向赤羅城，一邊跑一邊把住他的脈門，毫不吝惜地將梵因的那一層佛門內功傳遞過去，每跑幾步，都要低聲在他耳邊道：「我在！」
不能。
這哪像個活人的身體？
確實是強人所難，不近人情——那是對韓巧。
赤羅是小城，天高皇帝遠，對上頭下來的指令沒那麼上心，也不指望在自己這靠近邊境的小城裡，能抓到那麼重要的人物，所以只是隨便在城門附近貼了幾張告示，之後便沒人去管，而留在赤羅城的堯羽外線人員，乾脆就把這告示給撕殘了，以免給主子帶來麻煩。
納蘭君讓身子似乎輕微震了震，君珂神色一喜——他有知覺？
笑容是甜美的，態度是合作的，嘴是甜的，手是巧的，說話四句半有三句是假的，還有一句要打個折扣的。
她爬出洞，四面一望，黑沉沉冷森森，寒風吹過來，一陣打抖，頓時心情懊喪，一腳便把面前的一顆石子踢了出去，「倒霉摧的！姑娘我這下要浪跡天涯了！」
君珂不知道，那刀太鋒利，入肉竟然自動內滑，剖開肌肉，又是天下少有的寒鐵之刃，刀鋒被心頭血喚醒的那一刻，寒氣爆發，直入肺腑，傷及五臟，很難活命，所以才有以命祭刀的說法。當時納蘭君讓引刀自傷的時候是在水裡，如果是在地面，君珂就能察覺那樣的寒氣，明白這是個怎樣的可怕東西。
「多謝殷老。」君珂躬身，雙手托上一塊極品翡翠，「以此為診金及一切費用所需。」
君珂笑了笑，彎下身，輕輕理了理納蘭君讓被汗水粘濕的發。
不能。
君珂一看那青袍白髯老者，就確定那是和柳杏林齊名的殷山成，醫生身上那股味道，她熟悉得很。
「韓巧！」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就往床前拖，「你來看看，你來看看！」
君珂心知這人說的也不是假話，只不過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此刻被拒絕，心中一沉，卻終究無語。
不儘力，怎無悔？
偏偏出現的是文臻。
這下子所有人都擁了過來，一個衙役立即迎了出去，「姑娘這是要……」
衙役們轟一下往後蹦。
低頭看看納蘭君讓，他氣息更微弱，濃黑的雙眉緊緊蹙起，襯得臉色慘白，想來正處於極致痛苦，拚死掙扎。
「老天……」半晌她仰起臉，熱淚涔涔，「為什麼給我一雙神眼，讓我前生永生幽閉，小白鼠一樣過一生？為什麼如此虧待了我，這一世依舊不肯成全，遍地恩仇，糾纏難解？如果這是我君珂與生俱來的罪孽，要兩世來還，為什麼不讓我煙消灰滅，為什麼——」
「韓巧！」君珂跪在冰冷的地上，兩世為人，無數苦難，卻是生平第一次屈膝，今日此時，永不忘記。
便用這樣的方式，解決這一生恩怨糾纏，從此後誰也不欠誰的，天涯之遠和*圖*書，拂衣而過。
哪家善堂里跑出來的女瘋子？
今日自己苦痛為難，可他當日何嘗不是？
「不要為難我，我也受不起你這一拜。」韓巧背對著她，已經閃到了門邊，「君珂，你不能因為要成全你的恩義，便逼我背叛堯羽，豬狗不如！」
君珂在心底嘆息一聲，這老頭求，求不來，打，打不成，又不敢泄露納蘭君讓身份，萬一將他送入敵人手中，那她百死莫贖。
殷山成沒說話，饒有興味地注視著她。
半晌殷山成一聲長嘆，閉上眼睛。
她抖著畫像，比著自己的臉，「像不像？嗯？」
「有人殺上衙門啦！」圍觀的百姓轟一聲作鳥獸散，赤羅邊僻小城，來個土匪都是滿城震動的大事，這麼多年來，何曾見過這等陣勢？一個嬌滴滴的大姑娘，赤手空拳打上一城重地，知縣衙門！
「殷大夫拒絕為君珂恩人救治，君珂怒極沖衙而去，懷恨在心，伺機潛伏，待殷山成離開赤羅后，率領雲雷精銳，」君珂一口氣說下去，一字字道，「攻入衙門、逢人就殺，滅知縣滿門，雞、犬、不、留。」
「你怎麼對得起主子！」他一轉身，怒指納蘭君讓，「你親眼看見主子被人千里追殺；你親眼看見主子單刀赴城門；你親眼看見主子被騙跪了仇人，救了生死大仇，毀了父親屍首，面對母親噩耗，吐血心傷，險些丟命；你親眼看見王爺殘缺不全的屍首、王妃只剩一半的骨灰、小郡主全部折斷的手腳！你親眼看見沈夢沉將主子步步緊逼刻刻殘害，受那天上地下誰也抵受不住的傷！你清楚知道，這一切是拜誰所賜？是他！」
他一閃身，便側開了身子。
殷山成立在台階上，深深看了她一眼。
沒有了梵因的大光明內力，這失衡的內力，很可能會導致她走火入魔！
「對。」
韓巧，是堯羽衛里，最通醫術第一人！
君珂面不改色——這世間苦痛為難，她嘗得已經夠多，這算什麼？
「天下親人，人同此理……」殷山成震了震，喃喃低語。
韓巧一眼就看見床上的納蘭君讓，眼神一凝，冷笑道：「這傢伙終於要死了么？」
「當！」
仔細看去，納蘭君讓雙目緊閉，眉頭緊鎖，根本沒有清醒，卻彷彿內心似有意識，死死抓住她的手，用冰涼的手指，扣住了她的指尖。
「鑫德！」殷山成一聲斷喝，「你出去！」
「韓巧……」君珂眼底浮上淚花，轉頭看看納蘭君讓，再看看神色冷漠的韓巧，幾番掙扎，終於艱難地道，「我……我知道我強人所難，那麼你可不可以……先維持住他的性命，我自己……我自己再想辦法？」
「讓我……讓我來救你……」
「……鑽出去……丟下你……」納蘭君讓低低嘆息一聲，「……真想……真想……可是……不能。」
「君姑娘。」他冷冷道，「這不該是你說出來的話。」
他們不明白，卻期待。眼看這份天大的功勞，竟然落在了自己手裡。
赤羅是小城，城牆不高，但君珂背著人光天化日也不能去闖，她估摸著，最起碼還有半個時辰才能開門，眼神里焦灼之色一閃。
眾人的眼光，開始由畏懼變成憐憫，唉，好眉好貌的，卻是個瘋子，還是想出名想瘋了？這懸賞畫像是什麼人？據說是大燕第一個武舉女狀元，文武雙職司，文職供奉，武職三品，手掌軍權，麾下兩萬雲雷精銳！那得是什麼人？當今之世女子第一人也當之無愧，更牛的是，這女人還造反了！聽說帶著兩萬人殺進燕京，一個晚上殺了燕京十五萬人！這麼個女凶神，女煞星，女霸王，女太爺，你一個女瘋子，真是瘋到家了才以為自己是她！
「君姑娘！」韓巧霍然打斷了她的話。
納蘭君讓上臂折斷，胸前一道刀傷，鮮血凝結，周邊肌膚泛著奇異的霜白，摸上去如玉如冰，君珂皺起眉，她明明記得當時那一刀位置雖然兇險，但入肉應該不深，怎麼現在看起來，比想象中要深得多？都快傷及心髒了，而且這寒氣從何而來？
手指緊緊摳住青磚地縫，她看著韓巧側開身，眼神里掠過一絲黯然，但仍然鼓足勇氣，「求求你！我不要求你救他，只求你金針渡穴，將他的寒氣逼離心肺，我自己帶他去找醫生，這不算你救他，韓巧！求求你！求求你！我，我，我給你磕頭！」
「真好……」納蘭君讓掙扎半晌，額上浸出微汗，卻在君珂打算制止他的那一刻停下來，身子霍地一軟，「……你沒死，真好……」
君珂身子一軟，就勢癱了下來。
「今日之事，可否不要和我這兄長提起？」君珂注視著納蘭君讓，一眼而過，隨即直視殷山成，「永生永世，封存於心。」
這樣的傷，她是無法驅除的，甚至險些被反噬受傷。
韓巧冷笑，轉身離去。
文臻可不知道自己無意中發泄一腳，把君珂給堯羽衛留下的記號給踢亂了，更不知道自己如果老實點，也許沒多久就能見到自己要找的人，世上的事就是這樣，性格決定命運，性格決定對機遇的掌握。
她臉色蒼白，一路狂奔，又不停輸送真氣，奔到城門前已經心跳如鼓，卻一刻不敢停息，趕緊看城頭銅鑼。
君珂卻不知道堯羽這些外線，這些人在堯羽心中也不是什麼重要力量，戚真思隱約提過，君珂也沒在意，此時自然想不起。
此時天色將明，城門還沒開，門外稀稀落落有一些在等候開門，君珂狂奔而來，如一道黑箭自地平線上射來，捲起身後滾滾煙塵，城門前的人瞪大眼睛，看著那一線純黑，厲射而至，沖勢快，收勢更快，竟然不受慣性的約束，哧地一聲，在緊閉的城門前戛然而止，靴跟摩擦地面，竟似擦出火花！
從定湖城初遇，我剖了你的肚子開始，到今日赤羅縣衙，和*圖*書當日劃下的刀痕，至此刻終於合攏。
君珂慢慢地，坐起身來。
君珂一腳，便將他踢了出去，重重撞在緊閉的衙門大門上，轟然一聲門竟被撞開。
所以說當初沈夢沉納蘭君讓能把堯國事變消息壓那麼久，確實付出了相當的人力和努力。
室內諸物，嗡嗡震動，長風寂寂，撩起髮絲，掠過她冰涼的臉頰。
「那混賬現在是不是很懊惱？」文臻一邊爬那個上行洞一邊喃喃道，「八成在罵，要抽了我的油做蛋糕。切，我倒是可以給你，你有本事自己去做呀？」
武力展示，是想試探下殷山成的底。這種名醫，救人無數，人人趨奉，因此自身所擁有的人脈和隱性勢力，必然非常可觀。殷山成這麼多年，立下那條古怪的規矩，卻從來沒破，就說明他身邊一定有人保護，否則總難免遇上強橫世家，病急求醫，遭遇拒絕，一旦忍不住出手強迫，這老頭子沒底牌，怎麼應付？
何其簡單，何其艱難。
韓巧閉了閉眼睛。
君珂緩緩抬起手，咬住了自己的手指，阻止那一聲哽咽。
「來吧。」
殷山成還是神色不動，「那又如何？」
邊陲小城，信息閉塞，這些小官衙役，還是接到懸賞文書之後，才知道點君珂的豐功偉績，但傳到這裏，也早已離奇誇張，遠離真相八萬里，但不管怎樣，君珂這樣的身份，在這些人眼裡那就是神，哪怕是造反的神，那也是神！
「殷老過獎。」君珂沒有喜色，躬躬身。
君珂退後一步，滿頭亂髮垂下來，她有點慌亂地抓住床欄，手背雪白無血色，迸出青筋。
拂過納蘭君讓手臂的時候，昏迷中的納蘭君讓手一翻，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可是……」她吶吶地，眼底晶瑩閃動，「納蘭君讓，是為了救我才這樣……」
君珂身上有金創葯，柳杏林特製極品珍藏，趕緊拿出來，不值錢似地敷了厚厚一層，也不管自己以後夠不夠用，又從納蘭君讓身上翻到葯，也病急亂投醫地敷上，斷臂暫時不敢處理，她得找到擅長骨科跌打的名醫才行。
「砰。」
君珂皺眉，把畫像又往自己臉邊靠了靠，偏頭看所有人，「嗯？」
君珂心想難怪，不然你家鮮花憑啥插到這堆黑牛糞上，面上卻恭謹地躬躬身，笑道：「令婿誠樸，性情中人。」
他是說……他是說當時那馬車，他完全可以鑽出去？
殷山成皺了皺眉頭，露出點困惑的神色。
殷山成臉上肌肉一跳，霍然抬頭，盯視著她，眼神如刀，寒氣逼人。
君珂第一時間入城，抓了個人，一把塞了塊銀子在他掌心，便問：「本地最好的醫館在哪裡？」
「老夫不能放你離開。」殷山成冷冷道，「你今日前來之事，遲早落入朝廷耳目，我若放你，將來我女婿，真有可能滿門抄斬。」
她怎麼忘了！
「大胆女賊！竟然衝撞官府重地！」中間黑胖子指著君珂，憤怒得連下巴上豆大的黑痣都在顫抖，「來人，給我拿下！打入大牢！」
此時院子中只剩下君珂面對著赤羅知縣和那青袍白髯老者，那黑胖子雙腿瑟瑟打抖，眼看嚇得快尿褲子，那青袍老者卻一直神色從容，此時才掀開眼皮，看了君珂一眼，輕輕一笑道：「有事求人，還這般囂張？」
別，別，人生永在選擇離別。
「不過我倒是聽說，本城其實有位名醫，真正好大來頭，姑娘你也知道，當世兩大名醫，南殷北柳吧？」
慢吞吞衝上來的衙役迅速跳開。
如果出現的是太史闌，她也不會去做人質，她更不會去觀賞帥哥，她會悶聲不吭沒完沒了的和錦衣人打架，打到君珂發現她為止，就算君珂沒發現她，她假如遇見納蘭述，那也絕不會報假名字。
如今君珂殺氣騰騰而來，殷山成絲毫不為所動，就說明君珂的武力無法威脅到他，要麼他自己，要麼他身邊，一定有仗恃。
「是你！」君珂先是有點失望，她更希望是納蘭述，此時她雖然外表鎮定，但面臨納蘭君讓隨時可能的死亡，實在有些內心無助，不過韓巧的到來，令她眼底瞬間燃起另一層火焰。
石頭飛射，撞上城頭銅鑼，鏗然一聲銳響，四面激蕩。
「老夫答應你。」
她打消了這個念頭，便直奔醫館而去，沒多久怏怏出來——那姓單的大夫只幫納蘭君讓接了骨，然後很直接地告訴君珂，她用的金創葯已經是天下一流，他也拿不出更好的外傷葯來，而納蘭君讓被寒氣所傷的內腑，絕不是他能對付，請另請高明。
「誰上來，誰死！」她怒氣勃發，一聲怒喝。
「你！」
人群湧上，層層疊疊，重枷鎖鏈鏗然作響。
「南殷殷山成，北柳柳杏林。」那人語氣滿是驕傲，「殷山成現在就在我們的知縣大人府中，他是知縣大人的老丈人，這次專程來看知縣夫人的。不過殷老有怪癖，據說一旦離開自己的醫館，便不再出手診病，任誰也不行，哪怕你達官貴戚上門，哪怕人磕頭把頭磕爛，哪怕你人死在他面前，都不成。」
沒時間了，痛苦怒責，自怨自艾，都挽救不了納蘭君讓的生命，不過一時半刻，她再找不到速戰速決的辦法，他就必死無疑。
這麼一番折騰，納蘭君讓氣色並沒有好轉，眉宇間青灰更濃，那種霾雲般的灰色，像生命的蠶食者，正緩慢而不停地，吞噬掉他的生機。
月光下納蘭君讓臉色慘白，眉宇微青，泛著一種隱隱的死色，君珂手剛碰到他的身體，便驚得一縮。
韓巧注視著君珂，口舌伶俐從無猶豫的君珂，此刻竟然結巴，眼神躲閃，神情為難。這不該是她出現的神情！
外表老實乖巧可愛不爭不搶沒個性沒骨氣其實一肚子壞水的文臻。
床上納蘭君讓聲音漸低，他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
卻在今日上門、棄械、束手、就縛和-圖-書。
一個小城，能夠主宰一切，令錦衣人有所仗恃的，也只能是知縣大人，一城之主。
「君珂既然來了，就沒打算活著回去。」君珂輕輕道，「殷老不必為難。」
殷山成接過納蘭君讓，忽然道：「你可知，你一旦留下來，朝廷必定會立即處死你？」
這叫堯羽衛怎麼可能去救他？
「你自願就縛，換我救此人一命。」殷山成沉沉道，「鑫德『擒獲』你，朝廷必有厚賞。飛黃騰達，指日可期。」
然而命定的路程，如流沙前奔，一瞬間滄海桑田，再回首不見來路。
君珂一震，眼神驚喜，這是堯羽的暗號！
剛才試圖運氣驅寒，然而內力剛剛進入，就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兇猛寒氣，給反震了回來。
他一字字道，「老夫不敢，拿至親生命作賭！」
聲音重重拋下，人已經遠遠出門。
比如，如果這次出現的是景大|波，沒說的，她一定不會想起來要從納蘭述手中逃跑，當然她也不會想起來主動做人質，她會一開始就熱情地跑去觀賞傳說中的大燕四傑之首，看看是不是很帥很MAN很堅挺，當然也會第一時間發現君珂。
他的稱呼已經由君老大變成君姑娘，從未有過的生疏冷漠，君珂的手，顫了顫，下意識地鬆開了他。
「知道。」君珂淡淡笑了笑。
「殷老。」
「倒確實和你沒關係。」君珂一笑，「知縣大人，勞煩你也迴避一下吧。」
此處之恩，彼處之仇，她在中間，不知去留！
來人髮髻散亂，遮住臉容，半身水濕，看起來十分狼狽，但一雙眼睛，明光迥徹，看人時金光一閃。
她本身內功不純，三種內力天下少有，但冰紋功屬寒，沈夢沉的內息屬陰，兩種都不適合傳給納蘭君讓，只能用梵因的功力。
其實君珂是多慮了，事情並沒有她想得複雜，那兩張畫像上的名字，真的就是被撕掉的。
可是如果不求不懇，聽之任之，一樣不近人情——那是對納蘭君讓。
她的手，緩緩從納蘭君讓額邊退開。
君珂霍然跳起，臉色慘白。
不親手將他碎屍萬段，夠客氣了！
抬腳連射，石塊紛飛，噹噹當，三響！
君珂驀然手一震，身子向後一仰，臉色一白，再一青，好一會，才迴轉顏色。
怎麼這麼冰？
「火……火……」他喃喃道，君珂麻木地看著他——是做夢被火燒了么？
有些事不得不為，有些人不得不救，哪怕焚心掙扎，她也要儘力一試。
很多事不問對錯，但求無愧於心。
「我也不敢，拿恩人兄長的命去冒險。」君珂慘淡地笑了笑，給納蘭君讓整了整衣襟，「我還有一個請求。」
大家齊齊搖頭——一根眉毛絲都不像！
她此刻心定了些，這老人在赤羅果然極有地位，而且氣度儼然，有些事和他談判，應該效果不錯。
「嗯？」大家齊齊偏頭看她。
韓巧冷哼一聲，轉過身去。
君珂稍稍放下心，拉開他的衣襟，解衣的時候臉紅了紅，手下動作卻沒有慢。
她先前進城時辰還早，此刻街上人漸漸多了，見她一個女子，竟然背著個男人公然行路，都面露驚駭之色，不多時，她身後便聚集了一群小孩，在後面不住扔石子，拍手歡唱，大聲嬉笑。
衙門內外，一片沸騰，那些滿地爬的衙役，慌忙回去報信，隨即後院匆匆奔出來一群人，中間一個穿官服的黑胖子，還有一個青袍白髯老者。
君珂抓狂——這批二貨看不出這是她的畫像嗎？
「噠噠，噠。」
一個枕頭飛了過來，正堵在她額頭下。
更要命的是，當初在三水城小村外，對最早一批堯國天語族來報信的人，進行一個不留的截殺的，就是納蘭君讓。
然而面對如此誘惑，他的選擇，如此決然。
早知如此。
「赤羅城主不畏艱險，奮勇出手，擒獲朝廷重金懸賞之大逆要犯君珂，」君珂一笑，「功勛卓著，賞黃金萬兩，提升三級，封妻蔭子，青雲直上。」
「我冀北安守一地，王爺從無野心，只因為勢力雄厚，朝廷卧榻之側，不敢容他安睡，就要處心積慮對付他。奪權還不夠，還要拔根、害命、滅門、毀家！」韓巧上前一步，幾乎指到君珂鼻子，「就這樣一個不共戴天的仇人，我冀北人人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的仇人，你要我救他！你竟然要我救他！」
是了。
她在醫館門口怔了一刻，大步轉身，找了家客棧，要了上房，吩咐夥計送上火盆。
她君珂，一樣是害他被動，害他計劃失敗，害他面臨危局的罪魁禍首，只要殺了她，他可以得回一切。甚至不需要他親自動手，只要沉默，她就會消失。
然後她背起納蘭君讓，出了客棧，直奔知縣衙門而去，出門時，順手揭了一張懸賞告示。
君珂心底一沉，最後一個希望也破滅。
無論如何，先求醫！
擅長醫術的人，怎麼不明白這是什麼位置接觸地面的聲音！
堯羽衛多年來在冀北周圍活動，周邊地域其實都有滲透，主體力量雖然是三千不變，但出外執行信息搜集任務的衛士，會同時發展外線人員，一般都選那些資質好，出身慘，人品佳，在困境中掙扎的少年，往往救他們於水火之中，再進行一定的培養，這些人不多，因為必須經過忠誠的考驗，但經過考驗的人，都是冀北安排在各城的精幹斥候姦細，伺機而動，潛伏暗藏。
「砰。」
「閑雜人等，都給我滾出去！」君珂身影一閃，砰砰連響，接連踢走了面前三個人，其餘人連滾帶爬向外就跑，那黑胖子身邊師爺立即衝出去，大驚連呼，「回來！回來！你們給我回來保護老爺！」唰一下也跟著衙役們跑了個乾淨。
「胡吹大氣！憑你也配送本縣富貴！」黑胖子嗤之以鼻。
但此時，沒有別的路可以走！
半晌，苦澀而淡淡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