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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來的時候，收縮壓不到七十，舒張壓測不出來，如果不是特彆強壯，還有強烈的求生慾望，誰也救不了他。」甄志明沒有放慢腳步，趕在葉振邦前面走到病房門前，才回頭說道，「能這麼快蘇醒，簡直就是奇迹。」

「我問他們，我是不是廢了，他們全都不肯說，沒一個肯告訴我。」

「好像是『飛虎』大隊。」

給幾個空降兵安排了工作，又著重叮囑一番，葉振邦才跟著甄志明前往二病房。

「手術是七點三十分開始的，剛剛六個小時。」甄志明放下掛在床尾的病歷表，看了眼手錶，對諸葛宏彥說道，「是不是大腿麻木，膝蓋以下沒有感覺？」

見到被紗布裹著、從形狀上看完好無損的雙腿與雙腳，諸葛宏彥的臉上出現了一幅無法置信的神色。

「全身上下幾十道傷口，還得取出體內的彈片，肯定得做全身麻醉。」甄志明重新蓋好被單，「如果不是傷員過多、藥品緊缺，麻|醉|葯得省著用，他現在連手指頭都動不了，哪有精力大哭小叫？」

葉振邦皺起眉頭，也有點摸不著北的感覺。

「諸葛，你會好起來的，我問過……」

「看樣子挺嚴重。」

甄志明走到床尾，掀開被單看了一眼，然後朝葉振邦搖了搖頭。

葉振邦暗自鬆了口氣，朝甄志明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面積大約四百平方米的帳篷內，分四行擺放了大約兩百張病床。在葉振邦看到的二十多名傷員中，大多傷在四肢上，截肢的超過一半。就算保住了性命，不用再上戰場，他們的餘生中也將與傷殘為伴。

「診斷書上寫得很清楚，沒有截肢，連腳趾頭都沒少。」

甄志明剛想開口，看到葉振邦遞來的眼神就閉上了嘴。m.hetubook.com.com

葉振邦看得很清楚，諸葛宏彥抹掉的是兩行還沒幹掉的淚痕。

「什麼資格？」詹伯雄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了香煙。

詹伯雄看了葉振邦一眼，轉移了話題。「昨天跟你說的事情，考慮得怎麼樣了？」

見此情形，甄志明有點忍不住了。

詹伯雄點了點頭，說道：「不知道挺不挺得住，恐怕得往後方大醫院送。」

葉振邦看了眼甄志明，放慢了腳步。

「他去年參加特種兵選拔，所有考核成績都名列前茅，就是沒有高中文憑，結果被刷了下來。」

「這麼說沒什麼大礙？」

甄志明沒多啰嗦，告辭后就單獨離開了。

與陶安康那些能下地走動的傷兵相比，這裏住的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傷員。

「喂，怎麼在醫院里抽煙？少校，別以為軍官就了不起，這裏遍地都是軍官，抬進來都一個模樣。愣著幹嘛，還不把煙滅了……」

甄志明一下愣住了，頓時啞口無言。

「他現在在哪？」

即便有巨大的旋翼噪音，葉振邦仍能清楚聽到幾十米外那名特種兵的吼叫聲。

「我知道，病情越嚴重，醫生越不會告訴病人。他們不肯告訴我，肯定是我廢了，徹底廢了。」諸葛宏彥再次握緊葉振邦的手，滿臉急切地說道，「班副，他們不肯告訴我，肯定會告訴你。你告訴我，我是不是廢了，是不是成了個廢人？」

「我醒來后，發現……」諸葛宏彥朝床尾看了一眼，「兩隻腳沒有一點感覺，好像……好像根本不存在。」

這時候，醫療帳篷的門帘被人從裏面拉開了。

「這……」

「你說的是……」詹伯雄微微思索了一下，「他是不是姓諸葛？」

戰爭，奪和_圖_書走的不僅僅是生命。

「那小子是塊材料，我去看看他。」詹伯雄也朝二病房看了過去。

「感覺好些了吧？」葉振邦坐到了旁邊的板條箱上。

聽到招呼聲，詹伯雄才回過頭來。「你……你怎麼也在這裏？」

「班副，你告訴我……」諸葛宏彥沒有理會甄志明，一把抓住葉振邦放在膝蓋上的右手，「你告訴我，我是不是廢了？」

「操蛋，誰說的？」詹伯雄一邊說著，一邊遞了根煙給葉振邦。「這事我聽說過，不過上面沒同意。只要有人擔保，文憑不是問題。」

「上午過來的，這是……」葉振邦朝手術室看了一眼。

二病房是重傷員臨時安置病房，住的全是危重傷員。因為缺乏基礎衛生設施，連用來沖洗地面的潔凈水都不多，所以只能使用消毒水，防止細菌與病毒滋生。

「志明是自己人，有什麼就說出來吧。」

葉振邦立即朝甄志明看了一眼。

「誰替諸葛做的手術？」葉振邦在門口停了下來。

「班副，你告訴我……」諸葛宏彥用力搖晃葉振邦的手，急切想得到一個明確答覆。

「撤退的時候中了槍，幸虧直升機來得快。」

因為在戰地醫院有熟人，所以諸葛宏彥得到了一張挨著窗戶的病床。葉振邦走過去的時候，他正看著窗戶外。察覺到停下的腳步聲，諸葛宏彥猛的回過頭來。見到葉振邦，空降兵下士愣了一下，趕緊用手在臉上抹了一下。

「那個人是不是詹伯雄少校？」甄志明朝最後走下直升機的軍官指了一下。

諸葛宏彥看了甄志明一眼，似乎不太相信這個穿白大褂的傢伙。

見此情形，葉振邦都頂不住，不得不向甄志明投去求救的目光。

看了眼還在發神和圖書的諸葛宏彥，葉振邦朝甄志明點了點頭，兩人輕手輕腳的走出病房。

詹伯雄回過頭來的時候，葉振邦已經走開了。

「那就好。」

「我在軍醫大的學長，現在……」甄志明愣了一下，明白了葉振邦的意思，說道，「我已經打了招呼，學長跟我關係不錯，肯定會格外關照。」

聽到身後傳來的責罵聲，葉振邦一邊偷笑，一邊加快步伐。

葉振邦朝二病房那邊看了眼，說道：「從身上取出二十多塊彈片，送到醫院的時候連血壓都沒有，剛剛醒過來。」

詹伯雄立即露出了一幅好奇的神色。

葉振邦長出口氣，他知道諸葛宏彥沒有開玩笑，不用手榴彈也能達到目的。

葉振邦正要叮囑甄志明，直升機旋翼發出的巨大噪音從頭頂上傳了過來，一架戰鬥型Mi－17型直升機幾乎擦著病房的房頂飛了過去，在僅有兩個籃球場大小的停機坪上空做了個高難度的急速轉彎，機身還沒擺正就落到了地面上。

「哎！」葉振邦嘆了口氣，說道，「我不是不想加入，只是沒有資格。」

葉振邦不是醫生，更不是心理醫生，根本搞不明白諸葛宏彥的意思。

「諸葛，你能不能說明白點？」甄志明也蹲了下來。

「什麼事？」葉振邦是明知故問。

諸葛宏彥點了點頭，長出口氣，努力控制著情緒，竭力不讓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湧出來。

「聽一個兄弟說，要專科以上文憑才能參加特種兵選拔。」

甄志明算得上半個同班戰友，葉振邦沒再啰嗦，掀起門帘進了病房。

「我還沒有想好，不過我知道有個人肯定會讓你感到滿意。」

大概是高興得過頭了，諸葛宏彥沒有理會葉振邦。

想起上午的遭遇，葉振邦趕緊和-圖-書掐掉煙頭，對詹伯雄說道：「少校，我還有任務在身，不跟你多聊了，有可能的話，把他帶回去。」

葉振邦點了點頭。

「諸葛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沒有生命危險。」甄志明加快步伐，追上了超到前面的葉振邦，說道，「我找主刀醫生詢問了詳細情況，從諸葛身上取出二十多塊彈片，最重的有二十多克，最輕的也有五克。」

前腳剛踏進去，後腳還在門外，葉振邦就嗅到了一股強烈的消毒水汽味。

點上煙抽了兩口，葉振邦才朝已經走到手術室門口的詹伯雄少校走了過去。

「我就知道，他們沒有說實話。我廢了，是個廢人，從此以後……」諸葛宏彥一下激動了起來。

「你答應了？」

「班副，我是不是像他一樣？」諸葛宏彥把目光轉向了旁邊床上雙腿高位截肢的戰友。

跟在第一名特種兵身後的兩名特種兵從直升機里抬出一幅擔架，上面躺著一名奄奄一息的傷員。

「肋骨斷了三根，剛好達到傷殘標準。」

宣洩過頭就不是緩解壓力，而是精神分裂。

「這……這……」彷彿得到新生，諸葛宏彥興奮得東看一眼，西看一眼。

見到諸葛宏彥這個樣子，葉振邦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甄志明苦笑了一下，掀開了蓋在諸葛宏彥身上的被單。

葉振邦點了點頭，他也看到了那幾名特種兵的袖章。

葉振邦笑著搖了搖頭，對躺著傻笑的諸葛宏彥說道：「聽到了吧？就斷了幾根肋骨，死不了，也廢不了。」

特種兵很拽嗎？在軍醫護士面前照樣沒脾氣！

「班副，我求你一件事。」諸葛宏彥儘力克制住情緒，故作平靜地說道，「我不想在輪椅上過一輩子，更不想在饑寒交迫中了此一生。班副，帶我出和*圖*書去找個沒人的地方，給我一枚手榴彈，我自己解決。」

「諸葛，志明不是這裏的醫生。」葉振邦蹲了下來，「你問什麼了？」

「醫生……」

他本來就不善於安慰別人。

「你在這邊認識的人多，去找找看，能不能把諸葛安排到第一批轉運傷員中。」為了這件事情，葉振邦專門請教了那名團部參謀。雖然重傷員的轉運工作由團部負責，但是誰是重傷員、哪些重傷員需要立即轉移由醫院說了算。

甄志明像哄小孩一樣，非常誠懇地點了點頭，還擠出了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

「他們就是你這樣的醫生！」諸葛宏彥很情緒化，「他們什麼都不說，不管我怎麼問都不肯說。」

僅僅一眼，葉振邦就為自己手腳健全的走出戰場，而不是被人用擔架抬出戰場而感到無比慶幸。

適當宣洩是緩解壓力與化解悲痛的有效辦法。

「沒問題，我馬上就去。」

「麻醉效果很快就會過去，等下有他好受。」甄志明瞟了眼諸葛宏彥，想起開始的事情就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少校……」

跟在三名特種兵後面的是兩名神色憔悴的飛行員，然後才是另外幾名特種兵。

「加入『飛虎』大隊。」詹伯雄不是那種喜歡拐彎抹角的人。

葉振邦也沒開口，只是用力握著諸葛宏彥的手。

「算不上殘廢？」

「應該是，我過去看看。」葉振邦長出口氣，對甄志明說道，「看樣子，這裏要亂上一陣了。你去搞幾個急救包，然後去找甘應明他們。記得半個小時后在陶安康那裡集合，別遲到了。」

「諸葛，你冷靜點。他們是誰，他們說什麼了？」

「戰鬥打得很艱苦吧？」

諸葛宏彥點了點頭，把目光轉向了甄志明，似乎看到了一絲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