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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振邦搖了搖頭，忍住了肩頭傳來的劇痛。他知道，軍醫正在分散他的注意力。

呼嚕聲就在耳邊，手術室里就他們兩個人。

軍醫嘀咕了一句，開始為傷口上藥，然後用紗布與繃帶把傷口包紮好。

「其實我開始騙你的。」

從7月23日上午接到戰備命令到7月26日凌晨，將近三天三夜，葉振邦連眼都沒有合過。如果在以往，這算不了什麼。能在喘口氣的空閑都沒有的情況下戰鬥三天三夜，別說是空降兵，特種兵也挺不住。

葉振邦點了點頭。

「老兄，你是戰鬥英雄，這點小痛都忍不住？」

葉振邦還沒反應過來，撕裂傷口般的劇痛就讓他慘叫了起來。

「這叫隨便，簡直就是胡來。有點痛，忍住。」

葉振邦咬緊牙關，此刻最痛的不是受傷的肩膀，而是心。

「對，前天晚上留下的，穿刺傷。」葉振邦沒多啰嗦，跟著軍醫朝裏面走去。

見葉振邦沒有反應，軍醫嚇了一跳，趕緊伸手在葉振邦的鼻前拭了一下。

「說實話，以前我不大看得起你們這些當兵的，這幾天下來，我不得不佩服你們。」看樣子，清理完傷口前，軍醫不打算收嘴。「想想看，背著幾十公斤的武器裝備從飛機上往下跳，別說普通人，就連我們這些受過訓練的准軍人都害怕。我不怕血，當醫生的肯定不會有暈血症。可是你想想，用槍把人打死與用手術刀把人救活完全不一樣。不怕你笑話，活這麼大，除了在醫學院讀書和*圖*書的時候解剖過幾隻活兔子，我連雞都沒殺過，除了用手術刀，我連菜刀都不會用。」

因為參謀軍官不是給空降兵中士面子，而是按照軍長命令才做了這麼多事情，所以葉振邦不認為應該感謝參謀軍官，要感謝也應該感謝羅耀武。只是軍隊里最講人緣，某些時候關係甚至比軍銜與職務還要重要，不然那兩個連人都沒殺過的軍官也不敢仗勢欺人，肆意搶奪他人的戰利品。

見到變黑的繃帶，軍醫嚇了一跳，有點不敢相信地打量了葉振邦一番。

「跳傘受的傷，沒有找到軍醫，當時就隨便處理了一下。」

「不，不認識。」軍醫拿著整理好的醫療器具走了過來，「對了，你也許還不知道，你們的事迹已經全軍通報表揚了。」

「沒有，我看你不像那種……」軍醫朝葉振邦比劃了一個開槍的動作，「就是那種一槍斃命的神槍手，所有認為你是葉振邦中士，而不是陶安康中士。」

「好了。」軍醫將撕下來的繃帶丟進了旁邊的垃圾筒，「自己看吧，再晚來一天，你這條胳膊就真的廢了。」

「『黃繼光連』？」軍醫回頭看了眼葉振邦，這次眼神中帶著一絲欽佩。

「知道是怎麼通報表揚你們的嗎？」

「哥們，這不是小痛……啊……」

「騙你幹什麼？把衣服脫掉。」軍醫檢查了葉振邦肩頭上的情況，「誰替你包紮的？」

「啊……」

對他來說，這算得上是好事，至少能讓緊繃了和圖書三天的神經得到休息。

見到葉振邦，忙得不可開交的幾名醫生護士都是一臉驚訝。空降兵戰士的肩章告訴他們，他是一名基層士兵，頂多是個副班長，可是他的衣著、神態、舉止與基層士兵有很大區別。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不是小痛也得忍住，不然你這條胳膊就得廢掉。」

「你是葉振邦中士吧？」

「你真的不知道？」

認識一個在團部任職的參謀軍官，肯定不是什麼壞事。

劇烈的疼痛讓葉振邦快把牙齒咬碎了，那有心情聽軍醫的故事。

「需要準備一下嗎？比如嘴裏咬根木棍。」

大概是痛得太厲害，葉振邦已經失去了知覺。

「通報表揚！？」葉振邦差點跳了起來。

葉振邦一邊脫下上衣，一邊觀察了下情況。

軍醫點了點頭，說道：「你可別說出去，現在沒有公布消息，傳出去了，那可是泄露軍事機密。不過，聽說當時就你跟那個叫諸葛什麼的在機場東面，如果邱克元真完蛋了，那肯定與你有關，是吧？」

極度疲憊加上清理傷口產生的劇痛，葉振邦徹底昏死過去。

葉振邦點了點頭，沒多解釋。空降15軍的官兵都知道，45師133團3營九連有一個用胸膛堵槍口的戰鬥英雄。

去醫療室的路上，葉振邦再次想起，又忘了詢問那名參謀軍官的姓名。

「看樣子，傳說中的超級戰士也不過如此，仍然是普通人。」軍醫一邊說著，一邊替葉振邦穿上衣服。「看不出來和_圖_書，這傢伙得有一百六七吧。」

「你處理一下。」軍醫吩咐了攔住葉振邦的護士一番，朝空降兵中士點了點頭，「到裏面去吧，你說有兩天了？」

葉振邦愣了一下，拔出大腿刀鞘里的匕首，咬住匕首握把，才朝軍醫點了點頭，表示已經準備好了。

葉振邦暗自感嘆的時候，已經走進了醫療室。

葉振邦一下瞪大了眼睛，其中一半的原因是肩膀上的傷痛。

剛把葉振邦架起來，軍醫就愣住了，因為他聽到了一陣輕微的呼嚕聲。

「坐吧，把上衣脫掉。」軍醫朝簡易手術台旁邊的凳子指了一下，就去準備醫療器具。

「軍里肯定會通報表揚你們，只是沒有這麼快，戰鬥還沒結束，軍長哪有閑心管這些無關痛癢的事情。我不是在打擊你，戰鬥打成這個樣子，你比我清楚外面的情況。」軍醫一邊說著，一邊飛快處理葉振邦肩膀上的傷口。「實話跟你說吧，是一個在團部當參謀的老鄉告訴我的，133團活下來的就你們七個，到現在為止就你們七個。你們不但活了下來，還幫助132團守住了機場。」

「我不找人。」葉振邦一下反應了過來，趕緊拉開衣領，露出了左肩上的傷口，「我是來處理傷口的。」

「你再用點力，這條胳膊就真的廢了。」

偌大一個醫療室，滿滿當當的擠了幾十名傷員，別說基層士兵，把軍官算上，有哪個像他那樣，穿著一套乾淨得不能再乾淨、連摺痕都清晰可見的野戰服，和_圖_書神態平靜得好像從外面傳來的不是槍炮聲、而是除夕夜的鞭炮聲，緩慢得有點漂浮的舉止告訴其他人，這個傢伙要麼沒睡醒、要麼睡過頭了。

能在炮火紛飛的戰場上洗個熱水澡，再美美吃上一頓，絕對是花錢也買不來的享受。

「這個……」葉振邦穩住情緒，苦笑了一下，說道，「我剛從戰場上下來，換了身乾淨衣服就過來了。你沒騙我吧？」

「機槍手？」這次輪到軍醫驚訝了。

「一個機槍手。」

「你認識陶安康？」

這是一間臨時設置的手術室，條件與設施都非常糟糕，最多只能處理基本創傷。因為野戰醫院就在幾公裡外的清泉崗機場，直升機幾分鐘就能飛過去，所以也沒有必要在台中港設立大型野戰醫院，重傷員都直接後送。

「有件事情，你肯定不知道，你可別說是我跟你說的。」軍醫稍微遲疑一下，用手術刀切下一塊腐肉時說道，「你們也許立下了特等功。清理戰場的時候，找到了一些屬於台中守備司令的個人物品，有理由相信邱克元已經陣亡。軍部已經聯繫情報部門，如果這個消息得到證實，肯定給你們記特等功，至少也得記一等功。」

「好了，記得保持清潔，不要再感染，我給你開點吃的消炎藥，再……」軍醫愣了一下，輕輕搖晃了葉振邦兩下。

「同志，你這是……」門口的護士攔下葉振邦，嗅到他身上的香皂味，立即皺起眉頭。

葉振邦最需要的不是在水龍頭下站半個小時，m•hｅtubｏok.com•coｍ而是處理肩頭的傷口，所以其他幾個空降兵還在盡情享受全身毛孔在熱水刺|激下擴張呼吸產生的快|感時，他隨便沖洗一下，換上參謀軍官準備的乾淨衣服，去了醫療室。

「這樣都能睡著！？」軍醫有點不敢相信的搖晃了葉振邦兩下，「關公刮毒料傷的時候也沒睡著吧，這傢伙竟然能在處理傷口的時候睡著！」

仔細看了葉振邦一眼，軍醫才相信，空降兵中士不是痛昏了，而是睡著了。

被樹枝貫穿的傷口周圍已經發黑，還有一股臭味，明顯已經感染。如果不是感覺到胳膊發麻，葉振邦也不會過來處理傷口。

「肯定是痛昏過去了。」軍醫一邊說著，一邊拔下了葉振邦嘴裏的匕首。

裹著傷口的繃帶一直沒有換過，也一直沒有時間換。

下次吧，下次一定問清楚他的姓名。

注意到別人把他當怪物看待的目光，葉振邦也有點奇怪。

「你是……啊……」

「同志，」靠得最近的一名軍醫走了過來，「這裡是醫院，你是找人，還是……」

「有兩天了，一直沒時間處理。」

劇痛已經讓葉振邦精神恍惚。

「我身上有什麼特別標記嗎？」葉振邦一邊說著，一邊在身上摸了一番。

「你是133團的？」

「我要檢查裏面的情況，你忍著點。」

發現還有鼻息，軍醫才鬆了口氣。

聽到軍醫的話，正準備坐下的葉振邦差點一屁股坐到地板上。

「怕什麼，我是軍醫。」

葉振邦確實睡著了，而且睡得很死。

「對，九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