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大亂當頭，國家的事情且放一放，先顧你我自身吧。」

何魯掃古這麼做，實際上實在欺負宋人。

趙興的譴責讓韓資讓的親兵說不出話來，他頻頻叩頭，神色凄切。

沒有，他們個個都富得流油！這說明過去的學問出了問題，需要重新考慮。

這個價格讓在場的遼國官員直皺眉，何魯掃古卻一擺手，答：「那就買它二百匹馬的……我會派人過去挑選。」

何魯掃古沒想到事情辦得如此順利，趙興強大的自信讓他有點不適應。他覺得自己最好下去再布置一番，便氣喘吁吁的站起來，幾名侍女攙扶他走向門口，到了門口，何魯掃古稍稍停步，倨傲的點一點桌上的殘羹冷炙，很無恥地吩咐：「那些東西都很不錯，每樣送些去我的房子。」

趙興微微皺了皺眉：「我們不賣，難道呂惠卿不賣嗎？」

有錢？！

「不錯，我廣南東路跟南京道簽訂一個地方協議，這是遼國人最能接受的底線，他們會在這個地方協議里向我們大幅度讓步，以求獲得喘息之機，接下來，我們會要求遼人放棄支持西夏，而遼人最難以接受的條件，不過是要求我們開椎場，開放火器管束以換裝軍隊，對抗北方的女直人，只要我們答應他們這個條件，我相信，遼人會做出你難以想象的讓步。」

目前，我大宋正在進行南海攻略，等南海平定后，海外的巨量金錢會湧入我大宋，我們四境災荒平息，奸人滌除，只會越來越繁榮，而遼國的國力卻要消耗到與女真人之間的戰爭上，遼國在衰落，我們的國力在上升，哪怕我們什麼事也不做，時間便會拖垮那兩頭惡狼……」

那些親兵一邊磕頭一邊說：「大人，我家韓大人原本不打算與你們起衝突的，事情發作后，兩位韓大人聯袂去了何魯掃古莊園，但這事背後作怪的是何魯掃古的一個侄子，他們因損失了七百多人，正在發怒，誓要攔下宋船。韓大人攔阻，雙方爭執起來，他們便用繳獲的火槍打傷了兩位韓大人。

帥范擺手：「豈用你送人，怎麼也得我去挑，就從你開始，你這廝又伶俐又忠心，我喜歡……」

沒錯，這一仗我們是小有勝利，但這一仗也掃了遼人的面子，而遼人是個全民動員很快的民族，一旦遼國中樞下了命令，我們會陷入兵山將海，如此，戰爭就會無限擴大化——我大宋準備好打一場和圖書傾國之戰嗎？我只看到朝臣們想要議和，哼哼，若不是蔣大人自順保寨渡河，或許，等朝廷議和完畢我都不知。

趙興這番說法是在逗何魯掃古玩，這些東西都是趙興夾帶的私貨，準備上京城出售的。但何魯掃古聽說自己剛才吃了一肚子貢品，覺得很有面子，他瞪著趙興，不以為然地反問：「些許果點，也要算賬……罷了，咱家有錢——多少錢？」

帥范跟著那親兵竄出大門，趙興帶著人返回軍營。才入營地，蔣之奇滿臉不悅地插話：「趙大人，用廣南東路的名義跟遼國南京道商議椎場事，置朝廷於何地？」

雖然進入中原多年了，但契丹貴族喜歡用拳頭決定東西歸屬的傳統依舊沒有丟棄。遼史中記載，契丹人甚至用這種方式決定過一方鎮守大將與統兵大帥的人選，而且這種比賽就在皇宮殿上舉行。但何魯掃古如此出面邀請一位宋人角抵，卻不是遼國方面的首次邀請。而趙興接受邀請決定比賽，卻是宋遼之間的第一例。

瞧，這些東西正是你們當初想搶的，是證物，遺憾的是，你我相持十數日，將士們也要吃喝啊，所以我們取了點充饑，日子久了，貢品剩下的也不多了。那些沒有受損的貢品貨櫃，我們也不能輕易毀壞。所以，想要，付錢，天經地義！東西不多，價格很高，理所當然！」

而後百余年，宋遼交往中，遼人佔據武力上的心理優勢，宋人覺得自己文化遠勝遼國。雙方雖然沒在角抵場見個分曉，但誰都不認為自己會輸，只是不屑而已。

這個點頭動作被韓資讓的親兵見到了，他大喜過望，趕緊爬起來向外走，帥范一橫身攔住了他，玩笑著調侃：「足下，滿大宋都知道我家趙大人是『沒有好處不幹活』，昔日我大宋官家讓趙大人幹活，尚且軟語求告，你家韓大人想治傷——一條生命啊，總不能不付一點代價吧？」

蔣大人，你靜下心來好好品味一下：我們大宋用廣南一路對抗遼國南京道，遼國人知道自己吃了大虧，然而，遼國國內局勢不穩，北方處處用兵，他顧不上弱小的大宋——只要給他得過且過的機會，他就會將那虛偽的面子繼續維持下去，在大面上保持對我大宋的心理優勢，而私底下卻承認我大宋已經有實力對抗他了。等收拾完北方強敵，再掉頭收拾大宋……

蔣大人，和*圖*書戰爭是一項綜合事件，既要考慮財力還要考慮兵員、軍械生產——我知道大臣們喜歡用限制物資輸出來限制遼國發展，故此對開椎場事宜管束格外嚴。但我皇宋立國百余年了，我們已經走到了商業文明，你有沒有想過換一種符合商業文明的思路，來對付遼國？」

才一出大門，門口撲進來幾名遼兵，帥范摸刀跳起，那些遼兵卻跪倒在地，連連叩頭：「大人，請你救救我家韓大人，他快支持不住了。」

何魯掃古一瞪眼，他搶劫宋國多年了，沒聽說拿宋人的東西要付錢。趙興的拒絕讓他很生氣，他生氣了，後果……不嚴重。趙興根本無視他的憤怒，笑嘻嘻的補充：「這些東西都是貢品，就因為你們的打劫行為，使得裝貢品的貨櫃有損，我們才不得以拆毀了那幾個貨櫃……

趙興緊盯一句：「我也會派人過去挑馬。我只要好馬，當然，你那種驢一樣高矮的馬也挑不出什麼駿馬來。所以，差強人意也行」

趙興嘆了口氣：「韓資讓活著，對我個人有益，但對於國家……」

今日這場遭遇仗，是一場麻桿打狼兩頭害怕的戰爭，我以數千精兵與遼國人纏鬥，雙方都在試探對方的實力，現在我大宋維持住了面子，已經讓遼人知道大宋有實力抗衡遼國了，接下來我們應該尋找一個對雙方都有利的協議——讓我廣南東路與遼國南京道簽訂『地方協議』，遼國人不失面子，我大宋卻得到了實際的好處，值啊。

然而，遼人心裏未嘗沒有隱隱的自豪感，加上遼國國勢的強大，讓他們心中自豪地認為：宋人不敢與他們比賽角抵；宋人也就是作詩行，戰鬥不行。

遼人這種用武力決定真理歸屬的傳統，令宋人很不適應。以前曾出使遼國的宋使在記錄下遼人這一「野蠻真理」的誕生方式后，從內心裡很看不起此類行為，認為這是未開化的表現。

我明白了，這契丹野人沒見過大世面，壓根不知道什麼是金山銀海。想當初，澶淵之盟，整個遼國才索要了銀十萬兩，絹少許。這點錢還不夠蘇東坡在杭州修西湖的呢，你一個遼人，能有多大志氣？

宋人的這種發自內心的鄙視隱隱傳入遼國宮廷，遼人在嘲諷宋人軟弱、不敢動手的同時，也相戒不向宋人動用這種手段——他們也怕被宋人嘲笑。

趙興頓了頓，接著補充：「宋遼www.hetubook.com.com之間屏蔽太久了，我們完全不知道遼人的消息，而遼人的風俗與宋人完全不同，宋人想進來刺探情報，簡直像一匹駱駝闖入馬群一樣醒目，為此，我們必須先撬開遼國的一個小縫，有了這個縫隙，我們才能推行、滲透、刺探等種種手段。」

趙興眼珠轉了轉，輕輕點點頭。

全大宋有幾個人敢在趙興面前自稱有錢？你何魯掃古一個草原牧馬人，居然敢大言不慚的在趙興面前自認「有錢」？

嗯，再想當初，先皇對趙興處以罰銅百斤的懲罰，人趙興順手扔過來一船銅錠，氣的京城御史直抽冷氣。那般豪氣，才叫有錢。何魯掃古一個傻冒，知道廣州市舶司一年賦稅額是多少嗎，說出來嚇不死你！人趙興隨便扔一匹馬出去，遼國倒空了國庫不見得能買下來，你何魯掃古能富過整個遼國？

蔣之奇輕咳一聲：「聖人云：以德服人！」

趙興接著反問：「契丹蠢人何魯掃古權勢滔天，百年顯宦世家出身的韓大人受了傷也不敢指責，於是就要把這場傷推到我們頭上，是吧？……嘿嘿，何魯掃古不好惹，難道我就是個好脾氣？」

蔣之奇仰望天空，思考片刻，答：「你說的……遼國商人，遼國工匠掙不上錢，倒也是這個理。可匠工低賤如奴，能指望他們鬧成事？農為國本，無糧則亂，無匠工又算什麼？肚子飽了，誰還肯鬧事？……妖，這道理太妖！」

何魯掃古跺腳轉身，趙興仰頭大笑，招手呼喚宋國方面的官員離開和談大廳。

趙興哈哈笑著：「朝廷現在需要的是撬開遼國這個厚重的帷幕，看一看帷幕後面是什麼。而讓遼國跟我們簽訂平等協議，這遼國做不到——他們有百年勝利的歷史，有大國的驕傲，便是道宗皇帝自己來，他也不會背下罵名，與我們簽訂一份屈辱的協議。

趙興這句話將蔣之奇噎住了，他驚疑未定的問：「你可有證據？」

蔣之奇跳了起來，他神色激動，面紅耳赤，嘴唇哆嗦著盯著趙興，用了很大的力氣才阻止住謾罵的衝動：「趙離人，你究竟想做什麼，如此軍國利器，你也要私售給遼人，難道你想資敵？」

趙興沉默不語，帥范反問：「我們憑什麼拯救我們的敵人？」

「我給你一個良心價」，趙興咂了一下嘴，遺憾的說：「反正那些貢品還剩一點殘羹冷炙，我就便宜賣給你了。打包ｈttｐs://ｗｗw.ｈetubook•ｃｏm•ｃｏm價——匹馬一斤！不拘何物，均價一斤！」

何魯大人在遼國權勢滔天，兩位韓大人只好忍氣告辭，但不久，韓君義大人傷重不治，貴軍氣勢洶洶，韓資讓大人只好扶病而戰……」

蔣之奇先是一驚，問：「你是說遼人會對我們施緩兵之計，而我們也正需要給他們一個台階下。」

趙興沒有回答，繼續按自己的意思敘說：「如今，北方的女直人崛起了，按以前的慣例，新崛起的胡人是最兇殘的，而遼人已經馴化圈養了很久，他們依靠我大宋的歲賜活的腦滿腸肥，活的得過且過，現在遼人是我大宋的北方藩籬，在我大宋還沒有做好同時迎接兩隻惡狼的時候，讓這兩隻狼相互撕咬的久一點最好，等他們都遍體鱗傷，奄奄待息的時候，我們能一舉收拾兩隻狼——古人不是說過嘛：卞莊刺虎、漁翁得利。

那親兵茫然的瞪大眼睛，帥范接著開價：「拿三百匹馬來……，還有，你們的士兵我家大人很欣賞，送三百個家奴過來，三百個人，三百匹馬，救你家大人一命，這價格公道吧？」

韓資讓親兵在叩頭，看不到帥范與趙興的眼色交流，帥范遞過去一個眼色，意思是：「不好吧，好歹人韓大人是遼國的重臣，南院漢人裡頭數得著地位崇高的人，這樣乾脆的拒絕，會讓韓軍上下一起怨恨，不如另外想個借口？」

在遼國看來，平等協議就是屈辱協議。遼人進入中原后，對繁文瑣禮看的格外重，遼國一向將我大宋視為弱小，與大宋簽訂平等協議，是件非常丟面子的事情，遼國皇帝如果這麼做了，他會覺得對不起祖宗、對不起大臣、對不起自己的部族……為了挽回這份面子，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付錢！」趙興毫不客氣的從牙縫裡吐出兩個字。

沒等蔣之奇回味過來，趙興已經起身向外走，他邊走邊交代：「蔣大人，你把這裏的事儘快報告給官家，就說我決定在黃河口建一座墟場，這座河渡草市由我宋人管理，不駐紮軍隊，只做雙方貿易通商用。我打算以此做為條件，與遼國開始談判，請官家派遣一些職方司官員作為城市的管理者，或者賬房先生……

帥范再度遞了個眼色：「好歹他手下還有數萬兵馬……」

蔣之奇聽到這個詞，直翻白眼。

隨著河邊宋遼衝突真相的揭開，何魯掃古丟了面子，戰場上得不到的，他想從角抵和_圖_書場得到。想到宋人不敢應戰的前例，他出聲挑釁——他遇到的是趙興，一個從異國重新引進「唐手」、並在任內不遺餘力推廣之的「妖人」。

帥范又遞過來一個眼色：「無論怎麼說，咱這次是沒有通過陛下，私自動兵與遼國交戰，雖然我們打勝了，又恰值先帝駕崩，新皇登基，朝廷的人都忙著交接，或不追究我們私自帶兵入京的原因，可是，現在把事情儘快平息下來才是最佳選擇，讓韓資讓活著，比讓他死更有用。」

趙興遞過去一個眼色，目光鄙夷：「什麼重臣，漢重臣不如遼人的一條狗，何魯掃古一個侄子敢沖他開槍，事後韓資讓居然忍氣吞聲——這樣的狗養不熟，誰給他饅頭他就沖誰搖尾巴，死了最好。」

當然，具體能跟遼人談到什麼地步，還需要談著看。你還需跟官家說：封鎖的思想老化了，我大宋現在生產的東西過剩，物價下跌，我們為官者當為治下百姓開拓新市場。用我們價廉物美的物品衝擊遼國，讓遼國商人掙不上錢，工匠找不著活干，養活不了家庭——讓他們去跟遼國官府鬧事……這才是正理！」

以前，出使的宋人多是文人，像蘇轍一類的文人。所以遼人想找茬，遇到的只是詩人的鄙視，他們回國后將自己的義正詞嚴書寫出來，得到國中一片喝彩。人們不以為他們軟弱，丟失面子，更加認為遼人蒙昧未開化。

宋人也喜歡角抵，宋史也多次記載皇帝在大殿上觀賞相撲的場景。還有殿上蹴鞠比賽。但宋人一向以為自己是禮儀之邦，認為有爭執應該用道理衡量，在符合常理、雙方情願的情況下達成妥協。而不是誰的拳頭硬誰有理，東西就歸誰！

蔣大人，你且不用心急？在你所學的學問里，以為：天下財貨本有定數，這邊多了，那邊就少了。可你睜開眼睛看看大宋，大宋財富現在增長到古人難以想象的數量，可是，誰的錢少了？來經商的胡人？做海商的宋人？我大宋百姓？藩國百姓？

那親兵用力點頭：「沒問題，兩位大人，這三百匹馬，三百個人，咱家還出得起，我就送人過來。」

趙興又一個眼色遞過去：「沒聽說遼人已經抽空了他的兵馬嗎？況且，這傢伙手頭有兵馬，正是咱們不能救他的原因，你難道沒發現，這傢伙打的越來越有章法，若再給他一段時間學習，他就能想出對付火槍兵的手段，這樣的人不能讓他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