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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年輕人道別後，李廷軒搖上了車窗。「張老，劉大伯……」

最下面一排還有三個牌位，最末那個是新做的，上面赫然寫著「劉氏三十九代玄孫威」幾個鮮紅大字。

劉老漢有四個兒子、他的四個兄長還有七個兒子，第二代十一個男丁，除了體質較差的兩個沒有參軍，其他九個都是軍人，四個將軍、四個大校。如果劉秀輝不死的話，至少也能混個大校軍銜。

劉老漢點了點頭，繼續一口接一口的抽著煙。

老人活了一世，最在乎的就是顏面。

「他們的父母子女是漢奸嗎？」

此時，劉家祠堂內。

李廷軒立即鎖緊了眉頭。

「狗日的，你急個鬼啊。」

劉老漢五兄弟，只有他一個挺過了金戈鐵馬的崢嶸歲月，四個兄長中，兩個死在抗日戰場上、一個倒在朝鮮、還有一個葬在牛棚里。

「這小子，從小被我打怕了，連電話都不敢打給我。他跟你說了些什麼？」劉老漢一邊說著，一邊走出祠堂。

「二爸要是問起來，我怎麼說？」

老者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辯駁了。

「對，我手上沾滿了血，可那是鬼子的血、是漢奸的血、是美帝的血，沒有我們同胞的血！」劉老漢啪的一下把煙斗砸在了桃木桌上。「俗話說，借賬還錢、殺人嘗命，那孽畜被正法了，也是活該。」

「你早知道了？」老者為人精明，哪能看不出原委。

如果不是父親健在，劉秀勛在兩年前就回京高陞了。

劉老漢雙手背在身後，目不轉睛地盯著香堂上的和_圖_書十多個牌位。

見到劉老漢發火，劉田哪敢多說，趕緊加塊步伐，趕到了前面。

劉老漢給煙斗裝上煙絲，吧嗒吧嗒地抽了起來，仍然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漢奸該死，可罪不及妻子，殺人嘗命，哪個時代都一樣。」劉老漢態度堅決，只是在說這番話的時候，眼眶也濕潤了。

這就像在他心頭上割的十五刀，一刀比一刀深，一刀比一刀痛。

數日前，當他聽說劉威沒死，還回到國內，真是否極泰來。可是聽說劉威犯下的那些事情后，劉老漢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了。

這隻是懷疑，因為劉威的所作所為讓劉老漢感同身受。六十多年前，劉老漢隨軍出川參加轟轟烈烈的民族救亡戰爭，就親手處決了一個大漢奸全家老小數十口，殺得紅了眼，連傭人都沒放過。

劉田是個機靈鬼，知道劉老漢聽懂了他的意思。

老者沒再啰嗦，大步走出堂屋，叫上在外面與年輕人聊天的李廷軒，徑直上了停在外面的轎車。

劉家老二叫劉秀勛，在第二代十一個兄弟中混得最好，幾年前就佩兩顆將星，現在在軍區工作。

老者遲疑了一下，說道：「袁常青。」

這神情，與殺人之後的劉威簡直一模一樣。

「好，你不救，我救！」老者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雖然老幺沒跟我姓張，但是我一直當他是親生兒子。小威是老幺唯一的骨血，就算豁出這條老命，我也要把他救出來，算是給老幺一個交代。」

李廷軒的臉上浮現出了和_圖_書一絲驚訝神色，隨即恢復了平靜。

一家三代，個個忠良！

誰年想到，會出了這麼個孽畜。

劉老漢又嘆了口氣，對劉田說道：「有你二爸的電話嗎？」

「還能說什麼，都是小威的事。」

怎麼就出了這麼個孽畜！？

「公公，你在這幹嘛，飯都冷了。」

「打打打，打死你個大頭鬼，滾快點，別被我碾上。」

見到劉老漢一副冷傲的樣子，老者氣得渾身發抖。「劉錦生，你是不是老糊塗了？我哥兩手上，哪個沒有上百條人命，難道這能斷絕爺孫親情？」

「他要問，就讓他來問我，老子那根黃金棍好幾年沒用過了。」劉老漢嘀咕了一句，大踏步的朝廳堂走去。

這個年輕人叫劉田，不是劉家的嫡系子孫。

因為年齡關係，劉田認劉老漢的大兒子劉秀乾做父親，叫劉老漢「公公」。

這裏不是祠堂正屋，而是偏屋。祖宗牌位供奉在正屋香堂上，供奉在這裏的都是劉家這三代的忠烈。

那想到，十五年沒見過的孫子，竟然在外面闖下彌天大禍。

「劉老哥，你總得說句話吧，救還是不救？」

「劉老哥，就一句話，救還是不救？」

「誰？」

「你……你真要大義滅親！？」

第三代有十七個男丁，四個從文之外，十三個從武，最高的已經混到上校了。

「有，二爸前幾天還來了電話，問你身體怎麼樣，我怕你操心，沒跟你說。」

「別說了，那個老頑固，不見棺材不掉淚，沒什麼指望。」

依族譜，劉老漢這和_圖_書家正是蜀漢劉備之後，只不過是旁系。

直到五年前，劉老漢才收到消息，劉秀輝在執行秘密任務的時候犧牲殉國。

四川話里，二叔叫二爸。在某些地方，父親的兄弟姐妹按年齡稱「幾爸」。

「問？他能問什麼？」

「也沒說什麼，只是問下你的態度。」

拿起那個新做的牌位，劉老漢渾身顫抖了幾下。

這一去就是整整十年。

「你去找一個人。」

第二排，有八個牌位，其中一個是劉老漢的親兒子。

哎——

「公公……」

「還有個辦法，機會對半。」

「那六個傢伙吃裡扒外，全都死有餘辜，我們除掉的漢奸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希望大嗎？」

劉老漢停下腳步，等劉田跟上來才說道：「去給你二爸打個電話，說你幺爸走得早，就這麼點骨血，多少也得拉一把。」

最上首，就是劉老漢的親大哥劉錦江，接下來是劉錦坤、劉錦宏與劉錦襄。

「張大爺、李叔，有空常來。」

堂屋內，張姓老者耐著性子，一字一句的講完了事情的經過。

「不救！」

老者壓了壓手，說道：「面子作怪，放不下那張老臉。劉家三代忠良，當年殺敵報國犧牲的男丁就有十幾口，小威搞出這種事，著實讓他為難。不說了，我們自己想辦法。你送我回京，我去拜訪幾個老戰友。」

「你們吃吧，我沒胃口。」

想到這，劉老漢不免一聲長嘆。

「你……你怎麼還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犟脾氣？」老者也來火了，「當初我讓你把老幺和-圖-書過繼給我，跟我姓張，你死活不幹。現在犯事了，你到好，一副穩坐釣魚台的樣子。我這是犯哪門子糊塗，皇帝不急太監急！」

俗話說，子不教、父之過。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在劉威還不到四歲的時候，劉秀輝就將他從家裡抱走，自己也返回了部隊。

十九年前，劉威出生后，劉秀輝在家老實呆了幾年。

劉家不乏英雄之後，可是親手埋葬年未及冠的小孫子，劉老漢的感受可想而知。

為此，劉秀輝還偷走了別人送給劉老漢的兩瓶茅台。

劉威的父親、劉老漢的小兒子劉秀輝也是一條頂天立地的漢子，五歲那年就被送入少年軍營，十六歲正式參軍報國。可是二十多年前，參加那場邊境戰爭后，心性大變，整個人變得異常暴戾。

這股血性，不是在劉威這一代才有，而是在劉老漢這一代就紮下了根子。

聽到年輕人的話，劉老漢轉過了身來。

「公公，你回去吃飯，我趕緊去給二爸打電話，免得夜長夢多。」

劉老漢微微哆嗦了一下，卻沒有開口。

也在這個時候，劉老漢才知道，他的孫子沒死，而是被兒子送進了K1。

當然，這是四川話的叫法。

「現在只能拖，能拖一天算一天。」老者長出口氣，「以我的能耐，最多三成把握。看你劉大伯那樣子，肯定不會親自出面，作用不大。」

劉老漢似乎沒有把老者的話聽進去，只是吞吐青煙的頻率略為加快。

「小威出道早，從小缺乏管教，我這個當叔公的也有責任。」老者長吁短嘆，和圖書做足了感情戲。「事情已經犯了，也有個說法，算是一次教訓。我們當長輩的，總不能看著自家的骨肉被人送上斷頭台吧。」

「不救！」劉老漢回答得斬釘截鐵，沒有一絲商量的餘地。

劉老漢又拿起了煙斗，點上后吧唧吧唧地抽了起來，頻率比開始快了許多。

「二子，替我向劉大伯問好。」

劉老漢只是說說氣話，回到六十年前，他肯定能夠追上劉田。可是現在，沒跑上幾步就上氣不接下氣了。

劉老漢曾經懷疑過，那個連老弱婦孺都不放過的兇手是不是劉家子孫。

劉家子孫雖不說大富大貴，但都是忠義之士，男丁都是頂天立地的漢子，女的也是知書達理。

「我劉家三代忠良，沒他這個孽畜。」

二十三年前，他被拐騙到四川，半路遇到警察，被人販子丟到水田裡，餓得半死的時候碰上趕集回家的劉老漢，從此姓了劉。

「能有三成把握也不錯，只怕MSS那幫傢伙在牢里下手。」

「他說了什麼？」

劉秀輝雖然裡外不受待見，但是為國犧牲，沒給劉家丟臉。劉老漢不但親手為兒子刻了牌位，還立了座衣冠冢。

半年前，他親手做了這個牌位，這也是他親手做的第十五個牌位。

「可是小威是他的……」

可是這能怪誰？

見到劉老漢一言不發、面無表情的樣子，老者嘆了口氣，說道：「我前後考慮過，這事通天，我一個人出面恐怕擺不平。你的威望在那擺著，上下關係活絡，又是自家骨肉，總得賣你個面子，活罪難免，死罪可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