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濱口雄幸沒有接這個話，他停下腳步，深深地呼出口氣，然後才轉身看著宇垣一成。眼下日本的天皇直領陸海軍已經讓陸海軍的將領們感到非常頭疼了，對於這個深宮裡長大，完全不知道兵凶戰危的裕仁天皇，陸海軍大臣們終於發現根本就沒有辦法和他交流。這個頭腦不怎麼清楚的皇上根本就不知道帝國眼下所面臨的困難，對作戰根本也是一竅不通，他在渤海灣大海戰敗北之後居然提出了要將戰爭升級，動用海軍封鎖南中國出的海口！根本就不考慮丟掉四條戰列艦和戰列巡洋艦的日本海軍哪兒還有能力去執行這種任務？

宇垣一成沒有立刻回答，濱口雄幸所提出的條件的確是裕仁天皇很難接受的。至少從地圖上看關東軍還沒有顯露出敗象，雖然他們對葫蘆島要塞的攻勢已經完全失敗而且還損失慘重，旅順港也被支那海軍用水雷完全封鎖，關東軍的後勤補給也面臨極大的困難，而陸續補充到滿洲的航空兵的遭遇則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了。不過那位神的子孫卻完全看不到這些困難，只看到地圖上日戰區的地盤越來越大，打下了遼西山區，打下了哈爾濱，所以戰爭的勝利者就是日本，只是勝利的代價有些大而已。

「……而且這樣做還有一個考慮，就是蘇聯極有可能會捲入戰爭！蘇聯的斯大林和帝國一樣不願意看到支那被國民黨統一，而且那個共產黨叛徒王仲義又同斯大林最忌諱的托洛茨基派勾結在了一起。蘇聯很有可能會在支那共產黨無力消滅王仲義的情況下直接入侵支那，干涉戰爭！那樣帝國就能從滿洲順利脫身了。」

中國人通過這一戰，已經確立了東洋的海權，在戰略上已經轉守為攻了，包括台灣、沖繩、朝鮮半島都有可能遭到國民黨海軍的進攻，日本必須要在這些地區處處設防來抵禦可能的入侵。

「首相閣下。」感受到身邊的濱口有些猶豫，宇垣一成便進一步勸道：「正是因為支那共產黨現在所面臨的巨大困難，他們才有可能會和帝國達成妥協。只要他們同意帝國的條件，就可以從帝國手中得到遼寧省和吉林省的地盤，這樣他們就有了同支那國民黨對抗的本錢，帝國也就贏得了喘息的良機。」

「宇垣君，現在是天皇陛下直領陸海軍，我一個當臣子的除了說是，還能幹些什麼呢？」濱口雄幸的神色很是和-圖-書無奈，不過這幾句話卻也暴露了他的真實想法。濱口雄幸當年號稱「雄獅宰相」，一直反對天皇直領陸海軍，也不支持發動這場「侵華戰爭」，可是天皇直領下的陸海軍卻根本不聽他這個首相的意見。現在仗打成這副模樣，陸海軍都下不了台了，才想起他這個首相來，可又不願意將「統率權」從天皇那裡拿走還給內閣。而一個沒有「統率權」的內閣又如何收拾眼下這副爛攤子呢？

宇垣一承想了一下，點頭表示同意：「好吧，陸軍會支持閣下的決策，只要帝國的權益可以得到保證，陸軍也完全同意從滿洲撤軍並且體面的結束戰爭。」

宇垣一成苦澀的嘆口氣，當初他也贊成讓天皇來直領陸海軍，以為這樣就可以集中國家的人力財力來發展軍力，最後一雪山東戰敗的恥辱，然後奪取滿洲稱霸東亞。可誰知道兩年下來，帝國的經濟仍然沒有走出困境，反而愈發蕭條起來了，而南支那卻發展的欣欣向榮，連眼下的滿洲事變都成了刺|激重工業需求的「利好」。同時以犧牲經濟發展而換來的軍力增長也很不理想，大量的財力被投入了過時了的戰列艦製造之中，航空兵和裝甲兵雖然也有不小的投入，可比起南支那來差距似乎也沒有縮小多少。

濱口雄幸得目光同樣緊緊盯著那兩個銹跡斑斑的鐵錨，他的臉上毫無表情，可宇垣最後的那番話如同一聲驚雷炸響在他的腦海裏面。

聽了宇垣一成的話，濱口雄幸倒吸了一口涼氣，雖然他不怎麼看好滿洲事變的結局，不過卻沒有想到海軍遭逢大敗之後，連作為日本領土的台灣也難以保全了。

濱口雄幸抿下嘴，沉默一會才嘆口氣：「你說的是和支那共產黨的北京政府談判吧？可是他們已經準備讓出北京以換取北滿和蒙古的地盤了，而且他們的內部好像也出了點問題，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還敢和我們單獨媾和嗎？」

宇垣一成忍不住苦苦嘆了下：「我們潛伏在支那南洋艦隊母港湛江的情報人員發來急電，他們在湛江港內發現了一艘懸挂著青天白日旗的戰列巡洋艦！估計是土耳其海軍的『塞利姆蘇丹號』戰列巡洋艦，這條戰艦在廣東龍穴的德資造船廠內進行改裝，最近剛剛完工……看來是被南支國民黨海軍徵用了。」

「支那共產黨如果那麼容易對付，那我們就ｈeｔｕｂｏok•ｃｏm•ｃｏm算將整個滿洲都交給他們恐怕也阻擋不了國民黨統一支那吧？」濱口雄幸沉思了一下，又提出了新的建議：「我們把哈爾濱交還給王仲義，黑龍江東部山區則讓東北的共產黨紅軍去佔領，吉林稍後也交給共產黨紅軍；在遼寧方面……我們可以將遼西山區讓給支那共產黨，把錦州和瀋陽讓給支那國民黨，關東軍則退守到遼河一線確保遼東半島和關東州不失，同時也可以讓佔據了瀋陽和遼西走廊的國民黨軍處於關東軍和支那共產軍的三面夾擊之下，而無力北上吉林，給共產軍消滅王仲義叛軍創造出有利條件。」

「這不可能，支那國民政府是不可能接受這樣的，除非徹底放棄在滿洲的一切權益，否則是不可能達成停戰的。」濱口雄辛苦澀地道。現在只有有點頭腦的人都清楚，日本已經打輸了戰爭，渤海灣大海戰已經將日本的致命弱點打出來了。

「沒有可是。」濱口雄幸這時卻顯得有些不耐煩了，他白了宇垣一成一眼：「是誰提出要從滿洲抽身的？是誰說帝國需要喘息的？怎麼一聽說蘇聯有可能捲入戰爭就想改變主意了？宇垣君，別忘了，現在是你們陸海軍想要結束戰爭。如果你們真的想要結束戰爭就請支持內閣的決策，不要再三心二意了。」

「陛下的意思是關東州和南滿鐵路維持現狀，滿洲實行特殊的協定關稅。」宇垣一成沉默良久說出了陸軍千方百計探聽到的裕仁天皇的底線。

「首相閣下，居然走到了這裏。」宇垣一成的目光死死盯著那兩個大錨，這是甲午戰爭后，日軍從俘虜的鎮遠號和靖遠號上拆下來的鐵錨，被陳列在這個東京上野公園裡面，周圍以錨鏈和數十枚炮彈圍繞。宇垣哀嘆了一聲：「『扶桑』、『日向』、『金剛』、『霧島』四條戰艦的鐵錨想必很快就要被挪到武漢的國父紀念館前面展出了吧？不過帝國從日清戰爭中所得到的可不止是這兩個鐵錨吧？還有朝鮮和台灣！支那人已經加倍拿回了錨鏈，接下來該要拿回台灣了吧？」

「帝國難道真的就像這春天的櫻花，註定只能發出一瞬間的燦爛。」濱口雄幸望著上野公園的一片翠綠長嘆一聲：「難道帝國稱霸東洋的偉業只有短短三十年嗎？而且還要在我們這一代人手中走向終結嗎？現在我真有點羡慕原君（遇刺的日本前和圖書首相原敬）了……」

聽到陸軍的這一番表示，濱口雄幸沒有表示出多少興奮，只是禮貌性的表示感謝。裕仁天皇領導發動的這場戰爭已經讓日本陸海軍損失慘重，戰爭結束以後自然是該回到深宮去充當國民的偶像，把統率權返還給內閣了。

宇垣一成遲疑了一下，濱口雄幸的意思顯然還是想同支那國民政府達成妥協。濱口雄幸看出了他的遲疑，冷笑聲道：「宇垣君，緩兵之計你總該聽說過吧？現在台灣島防務空虛，如果支那國民黨軍出其不意發起進攻，完全有可能會得手，到時候帝國還能從這場戰爭全身而退嗎？」

濱口雄幸輕輕吁了口氣，灰白的老臉上閃過一絲潮|紅，顯然陸軍在最後關頭能夠懸崖勒馬，沒有將整個日本帝國繼續往死路上帶的決定還是讓他看到了一點希望。宇垣一成又說：「陸軍希望在這次滿洲事變結束以後，閣下能繼續領導帝國和陸軍走向復興。」

昭和六年的春天對日本帝國來說絕對是痛苦的，甚至比起三年前的山東之戰更讓人難以承受。作為一個島國陸軍再怎麼戰敗都不會導致亡國，可是海軍一旦失敗，東洋的制海權一旦失去，後果將是難以想象的。

宇垣一成的語氣充滿焦慮，的確，日本的情況已經到了非常危險的地步。渤海灣大海戰已經向世界表明了飛機和潛艇在海戰中的巨大威力，而日本海軍既沒有建立起強大的海軍航空兵，也沒有什麼反潛戰能力，他們看似強大的主力艦隊在中國人的潛艇和飛機的聯合進攻下就是一頓廢鐵！所以現在日本海軍聯合艦隊可用的四條戰列艦和戰列巡洋艦隻能躲在吳軍港里不敢出門，生怕這些昂貴的財產被再那些不值錢的潛艇和魚雷給弄沉了，到時候可就連嚇唬人的本錢都沒有了。

聽到濱口雄幸不同意在蘇聯捲入戰爭后「聯俄聯共」，宇垣一成皺了下眉：「閣下，這可是……」

「宇垣君，你說支那要收回台灣！軍方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了嗎？」

所謂海軍的計謀就是指那三條賣給蘇聯以後不明不白沉沒戰艦，這是聯合艦隊司令官山本英輔想出來的急辦法。本來指望著能挑起一場中蘇戰爭，然後日本就有從這場註定打不贏的戰爭中體面收場的機會了。可是卻沒有想到斯大林事到臨頭又打了退堂鼓，而中共也因為「西安事變」張學良被綁架而暫時喪失了十和-圖-書幾萬大軍，也沒有了開戰的底氣。這個「塘沽沉船事件」居然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收場了，而且國民黨也和中共達成了全面的「合作」協議，瓜分好了戰後的地盤，看起來可以全心全意來抗日了。

東京上野公園的櫻花在短暫的燦爛后迅速凋零了，化作春泥，摻入泥土。昭和六年的春天邁著碎步緩緩走進了日本列島的山野，乾枯的樹枝吐出新綠，細嫩的綠葉在帶有寒意的春風中微微顫抖。

濱口雄幸啞然一笑：「那樣支那共產黨更會急於和帝國講和。王仲義控制了黑龍江以後，支那共產黨就必須得到遼寧省和吉林省才有可能制服這個叛逆。況且，帝國給出的條件並不算苛刻，不會讓他們下不了台的。」

「閣下，只要我們竭盡全力去爭取，那事情就還可為。」宇垣一成嘴角一勾，露出幾分淡笑：「而且我們並不一定要和支那國民政府達成停戰，我們只要能從滿洲抽身，就有足夠的兵力去台灣布防了。」

「閣下，這次海軍的計謀看起來也沒有得逞，現在是時候啟動那個備選方案了吧？」宇垣一成的雙手縮在寬大的和服中，語氣冷漠的提醒道。

「話雖如此，可王仲義和支那國民黨是有勾結的，如果他控制了黑龍江，國民黨控制了遼西，他們完全可以來個南北夾擊，到時候支那共產黨很有可能被打敗，支那可就要實現統一了，一個統一后的支那一定會想要奪回關東州和台灣的。」宇垣一成搖搖頭，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擔憂。一個統一的中國是日本絕對不願意看到的，因為那樣就將意味著日本再也沒有機會問鼎亞洲霸主的寶座，甚至連自身的安全也要受到威脅。

「另外，台灣島的防務必須儘快加強，可以將一部分皇軍的精銳部隊從滿洲調往台灣，同時朝鮮的防務也要加強。可以先從北滿撤軍把兵力騰出來，對了，國內的近衛師團和第一師團可以先調去朝鮮和台灣，朝鮮和台灣絕對不能有失！」

「看起來是時候結束戰爭了……」濱口雄幸斟酌著說道：「英美法三國大使在渤海灣海戰後倒是向外務省提出過調停戰爭，不過，宇垣君，戰爭都打成這副模樣了，帝國恐怕要從滿洲無條件撤軍才有可能了解戰爭，包括關東州和南滿鐵路統統都要讓出去。宇垣君，這樣的條件天皇陛下能答應嗎？」

濱口雄幸停下腳步，宇垣一成隨即也站在他身邊和_圖_書，濱口雄幸看著眼前鎮遠艦和靖遠艦的巨大鐵錨，嘆了口氣：「現在看起來也只好如此了。」說著他又皺了下眉毛：「不過和支那國民黨的談判也要同時展開，條件可以是帝國撤出滿洲包括關東州和南滿鐵路，支那國民政府必須支付一筆金錢以購買關東州內的日本政府財產和南滿鐵路股權，同時那四艘沉沒在天津和渤海灣的戰艦也要由帝國打撈，最後……滿洲的協定關稅也要再維持十年。」

兩個人影在上野公園的林間小路上緩緩而行，在他們身後十多步是三四個穿著黑西裝的男子默默地跟著。

「可是從北滿撤軍以後我們同支那共產黨討價還價的籌碼就不足了。」宇垣一成思索著說：「支那共產黨在北滿的部隊不多，那裡是被叛了支那共產黨的軍閥王仲義的地盤。如果皇軍從那裡撤退，哈爾濱又會回到王仲義手中了。而且王仲義的主力部隊也能從同皇軍的戰鬥中解放出來用於和支那共產黨的戰爭。這樣支那共產黨還肯同我們議和嗎？」

濱口雄幸微微搖頭，輕笑了一聲：「宇垣君，我們是帝國！不是蘇維埃國，怎麼能去蘇聯聯合呢？如果我們同蘇聯聯合，那英美又會站在誰一邊？而且帝國現在要考慮的是早日結束戰爭，然後再去卧薪嘗膽，不是要在支那這個泥潭裡沒完沒了的呆下去。」

「現在帝國軍隊的主力都部署在了滿洲，特別是飛機，陸軍航空兵已經全都調到了滿洲，海軍航空兵除了赤誠號、加賀號、鳳翔號三艘航空母艦上的艦載機也大都調到滿洲。而且這段時間調到滿洲的陸海軍航空兵消耗極大，現在已經所剩無幾了。如果南支那真的要進攻台灣的話，後果將不堪設想！」

「首相閣下，現在戰火雖然還在支那的土地上燃燒，可實際上帝國的情況已經是危如累卵了。渤海灣大海戰失敗后，帝國在東洋的海權實際上已經喪失，陛下雖然下旨要海軍封鎖支那的海上交通線，可是海軍卻不敢將剩下的四艘戰列艦派出去執行封鎖任務，更不敢將重巡洋艦或是輕巡洋艦打發去送死。」

想到前輩們好不容易爭來的東洋霸權，已經在自己這一代人手中失去了，兩人的腳步異常沉重，也不知道默默走了多久，突然宇垣一成一抬頭，就看見兩個巨大的鐵錨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難道帝國不要聯合蘇聯同支那國民黨作戰嗎？」宇垣一成疑惑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