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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度點點頭：「你說對了，我們最多只能留住三個職位！」

「看來，百熙準備由儉入奢，漸入佳境啊。」無論陰雨清明、春夏秋冬，楊度手中始終離不開紙扇，彷彿這是他的招牌。

「大人、皙子兄，我們先去哪裡？」劉師培本來也是傲氣衝天，看人都是昂著頭。可說到興學辦校、科學研究，孫元起能饒他五個不止，何況如今又寄居幕下，少不得也得恭敬地叫一聲「大人」。而且他所學只限於經學，說到人情世故、陰謀詭計，遠遠不是楊度的對手。兩人只認識數日，小夥子見到楊度就不敢再翻白眼了。

「至於普通科，則是專門科的基礎，沒有中小學教育，大學就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況且，未來蔡鶴琴先生還要在這裏辦學，所以這個也要抓在手裡。

「而如果你掌握這三科，把專門、普通、實業三科讓出去，事情就好辦多了。首先，你對這些事務熟悉，他們欺瞞不了你，反而可以隨時抓住他們的小辮子。第二，你是奉皇太后、皇上的旨意來辦學的，可以明目張胆地插手這三個科的業務，架空他們，他們還不好說什麼。第三，等你有了合適人員，再借口業務不熟，把他們撤換掉，還不會耽誤公事。

孫元起掰著指頭說道：「這六科中，總務科分管教材，之前我和商務印書館說好，要一起推廣教材的，為了避免掣肘，這科自然不能給他。

既然衙門已經初步搭建好，孫元起立馬投入緊張的忙ｗww•ｈｅｔｕbooｋ•coｍ•coｍ碌中。工作思路早已想好，便是「先易后難，逐步推開」八字方針。

老趙見孫元起要出門，也急忙跟上。孫元起擺擺手，讓回去趕緊休息：幾個青年後面，跟了一個說山東話的老僕，實在有點打眼！見孫元起不讓自己跟去，老趙總覺得不放心，連忙回身喚來三四保安，讓在後面遠遠地綴著，好有個照應。

眼下湖北倒有多所師範學校：早在1902年，就在武昌賓陽門外創設的湖北師範學堂；專門培育幼兒園老師的湖北幼稚師範，創立於1903年秋；準備給老師進修所用的湖北師範傳習所，開辦於1904年；專為湖北各府縣培育師資的支郡師範學堂，成立於1905年；今年年初，張之洞剛把湖北文高等學堂改為兩湖總師範學堂，又令各府將所設中學堂一律暫改為初級師範學堂，或先辦速成師範，或先辦師範講習所……可是教學水平如何，提學使司內就無人知道了。

太祖教導我們：「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孫元起決定親自出門，實地調查一下。選個響晴薄日的大早上，換上一身月白色的竹布長衫，就準備出門。

楊度神色不動，卻反問道：「這六科中，你最熟悉哪幾科？」

「專門科負責大學、科研，這既是我最擅長的，也是我來湖北的目的，也不能假手於人。

「嗯？為什麼？」

「出門在外，你還是叫我『百熙』吧！」孫元起隨ｈeｔuｂｏok.ｃｏm.cｏｍ意地說道：「我們這回先去支郡師範和師範傳習所，接著去湖北師範學堂，最後是兩湖總師範學堂。」

書屬於重要資產，所以課桌上很少有像後世那樣，一摞摞堆滿書籍的。孫元起想走過去看看那些人先來的人，手裡到底拿些什麼書。

光緒三十二年五月日，學部咨全國中小學教材審定事，蒙懿旨依議准行，頒布各省。今湖北全省教材蕪雜，當遵旨統一。自本年七月起，凡新入學之學生，應採用標準教材，不得玩忽！其已就學者，各學校當據現下課業進度，從中選定合適教材，不齊者補之，以兩年為期，務必改正。如有不遵，嚴懲不貸。切切。特此告示！」

「所以說，如果我是你，我會選擇總務、圖書、會計這三科。」

早在1904年的時候，張之洞已經在省城分設5所高等小學堂、43所初等小學堂，還在省城外設立17所初等小學堂。至於其他私人創辦的小學堂，更是在湖北大地上星羅棋布。學校、學生都有了，關鍵就要看教材和老師。

恰好此時收到了學部第一批審定的中小學暫用書目表，孫元起馬上以湖北省提學使司的名義，下達了自己為官后的第一道命令：

劉師培眼尖，只瞟了一眼，就對孫元起低聲說道：「是《四書章句集注》。」

「學部右侍郎銜署湖北提學使孫為全省中小學改用教科書事：

「但是實業科分管職業教育、圖書科負責實驗儀器、會計科https://www.hetubook.com.com負責建設學校，我也很想插手。可是梁臬台在湖北實在是太強勢，而且各個學堂均是他幫助香帥創設的，學界都是他的人，恐怕至少也要給他這三個職位才行！」

楊度笑了笑：「因為中國官場向來都是欺下瞞上的，總務、圖書、會計這三科你不大懂，如果委任他人，你以後很難掌握其中的虛實，只能聽之由之。而這三科又都關乎財政大權，這樣一來，不亞於太阿倒持。萬一他們假公濟私、中飽私囊，不被發覺，算是菩薩保佑；一旦東窗事發，你定然受他們牽連，至少逃不過用人失察的罪名。

「不錯，這四個學堂還真是步步登高——後人高過前人！」劉師培道。

三人進了學校，就看見幾排整齊的磚瓦房。因為才建沒多久，牆上還是雪白雪白的，每隔不遠就用墨筆寫著「學而不厭，誨而不倦」、「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學高為師，身正為范」等標語。或許是時間還早，教室里稀稀落落的只有幾個青年人，或在補覺，或聚在一起聊天，少有在讀書的。看見孫元起一行，也和門口那位老大爺一樣，瞟一眼就算了。

小學已經成立了那麼多，教材也開始統一，可如果老師還是那些子曰詩云的私塾老師，又能有什麼效果？這個時候，孫元起才明白京師大學堂為什麼最先辦師範館，其次才是仕學館：辦理學堂，首重師範！

所以「先易后難」，就是先抓迫在眉睫的初等師範教育、以及在湖北和_圖_書已經大致成形的小學教育；再抓中學教育和實業教育；最後才是高等教育。所謂「逐步推開」，則是先在省城武昌府實施教育改造計劃，達到一定效果后，再向其餘的九府、一州、一廳推廣。

楊度不再嬉皮笑臉，正色說道：「說我們做多隻能留三個位子，是因為我們眼下只能找出三個人來：林畏廬、劉申叔以及不才。雖然章行嚴、陳仲甫二人是有才華的，不過他們只有秀才功名，按照大清的規矩，還不能做官。如果出來擔任科長，定然會召來物議，於你不利。」

聽說孫元起要「微服私訪」，好事兒的楊度馬上湊了過來，劉師培也當仁不讓。其他幾個，林紓老先生一大把年紀，還要譯書，自然不會去湊熱鬧；章士釗忙著編寫本年度衙門的財務預算，抽不出空；至於陳乾生，經常三天兩頭不見人，這個幕僚當得比做老爺的還舒坦。

孫元起並不戀棧權力，當機立斷道：「那我們就要總務、專門、普通三科，其他的三科和學務公所就讓給他們，想來他們也會知足的！」

孫元起有些奇怪他的問題，不過還是老實地回答道：「要說最熟悉，自然是專門科，其次是普通科、實業科、總務科，至於圖書科、會計科，最是陌生。」

「如果我是你，我會選擇總務、圖書、會計這三科。」楊度篤定地說道。

武昌城不大，說話間到了支郡師範。校門甚是簡易，看門的老頭正在準備早飯，炊煙裊裊。看是三個學生模樣的青年走進學校，話m.hetubook.com.com都沒有問一句，繼續埋頭於他的燒火大業。

「哦？」孫元起感覺楊度是話中有話。

孫元起在學部的時候，已經審閱了各地的中小學教材，發現多數的科學教材都是各省臨時聘請人手翻譯日本的教科書。日本的科學技術水平本來就不怎麼樣，學校用的大半都是簡化版歐洲教材。這麼一溯源，便發現中國教科書底本都是一二十年前歐美的過時知識，把它教給中小學生，科學何時才能發展進步？而且因為每人的語言習慣不同，一樣內容能給你翻譯出幾樣來，比如養氣、氧氣，輕氣、氫氣，對於普及科技知識非常不利。可清末又沒有「全國科學技術名詞審定委員會」這樣的專業組織，眼下只有通過規定統一教材的方式，來暫時解決這個問題。

楊度笑坐在一旁，嘻嘻地看著孫元起：「你準備給梁臬台哪幾個職位？」

孫元起向來是從善如流。只是把這個結果告訴梁鼎芬的時候，這位臬台大人不是太高興：畢竟油水多的差事一個沒撈到，飯碗裏面的都是食之無肉棄之可惜的雞肋。可話又說回來，人家慷慨地把自己一半的地盤都割讓給了自己，你還能說出什麼旁話？

對於梁鼎芬的推薦，孫元起有些頭痛：峻拒自然不好，初來湖北，就得罪了實權人物，顯然不是明智之舉；可要是答應他，自己立馬就被架空，成了晁蓋第二。

現今提學使司的總務科，名義上是林紓出任科長，其實他只負責文件草擬收發這一塊；至於教材審定，仍是歸孫元起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