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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實際打從認出陳默然就是那「金山歸國的陳氏跛豪」后，正為漢冶萍犯愁的盛宣懷，轉瞬間便動起了心思，加一個商股進來，總能讓漢冶萍撐下去，納了商股，增加投資、改造設備的銀子也便有了。

一輛馬車停于斜橋路盛府大門前，馬車剛一停穩，一直立於車后的路國政便跳下車去，從車裡接過一份紅紙拜貼，走到盛府大門前，大門雖是洋式的黑鐵門，可門上卻留著一二品官門的綠油獸面門環。

前腳踏入堂廳，見到端坐首上的盛宣懷，孫銘久便一掀袍擺，恭敬的行了跪拜禮。

斜橋因其水清樹密，景色宜人而聞名上海，因而成為一些富紳、體面洋人的置宅所選之種。因而在斜橋住宅的設計上中西風格結合，既建有中國傳統的廳台樓閣，又有大片西式的花園草地。

「小侄孫銘久見過世叔！」

「不知然之所為何事！」

恰是在各有所圖的氣氛下，陳默然同盛宣懷這位「串聯東南互保」的官商打著哈哈，聊著海外趣事，自也免不得點提那番實業論，而孫銘久則時在一旁細言恭維著「世叔」，一時間堂廳里的氣氛倒是好不融洽。

在路國政輕擊門環時，馬車內陳默然朝車外看了一眼。那黑鐵門開時不過閃一縫，透縫能見一黑衣僕役，那人在接過拜貼時，先朝馬車看了眼，又看了眼路國政，臉上卻露出些許蔑氣，待路國政從衣中取出數元錢后，方才閉門送帖去和_圖_書了。

鋼材質量不行，自然銷不出去，漢陽鐵廠，自還是一賠銀子的廠子，為此盛宣懷可謂是大傷腦筋，但眼下卻又沒啥法子，只能這麼撐著，可便是撐著，一個月也得幾萬兩銀子朝漢陽鐵廠貼著。那些銀子全是盛宣懷從中操持，並以輪船招商局和電報總公司作擔保借來的，能撐一時，總不能撐一世吧！

坐在堂廳的盛宣懷，面上帶著些許憂慮，不為其它，只是為了千里地外的漢陽鐵廠，兩天前，他又接到一份電報，電報讓他回廠主持，說是回廠主持，可內里是什麼，他卻再清楚不過，鐵廠沒錢了。

斂下神色，盛宣懷一撫手吩咐道。

盛宣懷一抬眼，望著坐在左的陳默然。

腿腳本就不便的陳默然自不願像孫銘久一般行跪禮，只是一抱拳，行了個長鞠。

「漢陽之鐵！」

「燙手啊！」

斜橋並非橋斜之意，吳淞江的支流東蘆浦從北往南彎彎曲曲從這裏流過。河西有著名的娛樂花園張園，河東有英國鄉村俱樂部。為交通方便，雙方協作在河上架了一座木橋。由於與橋相通的馬路的走向也是不規則的，河又是彎彎曲曲的，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橋都是斜的，所以被稱為斜橋。

然而張之洞不聽，他躊躇滿志，以為辦重工業可像剿捻一樣，憑一鼓作氣加洋槍洋炮，就可望奪取山頭。如今張之洞辦不好，他盛宣懷又有什麼高招呢？和-圖-書他之所以敢於接下來，就是自有辦法。先拖上了搭檔鄭觀應，讓鄭出任漢陽鐵廠的總辦，並抓住接辦的機會，整頓該廠的要害。

雖這麼說著，可盛宣懷卻端坐著受了這一禮。

不過，直到盛宣懷讓二人坐下時，孫銘久還是未想通其中關節，而猛的被盛宣懷這般「恭維」，陳默然到是一陣舒坦，先前門前產生的些許惡感，轉瞬間消于無形。

那臉上的傲慢勁兒，只讓陳默然一陣心堵，但孫銘久卻笑眯眯下了車，朝著那門房一抱拳。

「想來以然之之財，怕印廠只是牛刀小試吧！」

心嘆著自己得和人家學著點，人便跟在孫銘久側旁進了院，朝著主宅走去。

「然之，盛大人現在可是正在全國鐵路總公司督辦的任上，還是漢冶萍公司、中國電報總局和中國通商銀行的老闆，堂堂二品布政使銜，宰相門前七品官，這也是意料中事。」

說到這個財，聽在外人的耳中，許與才相退，但盛宣懷道的卻是「財」意。

旁仍站著的孫銘久這會倒一驚，今天這個盛大人是怎的了，竟會對一後輩如此這抬舉。

「哦！」

「實不瞞大人，此次然之冒然拜訪大人，正是有事相商！」

鐵廠張之洞之所以辦不下去，根結就是燃料上，由於燃燒燃料缺乏，漢陽鐵廠無法正常生產，用開平煤或日本德國焦炭，焦價遠高於鐵價，爐煉鐵要虧本，閉爐不煉，每月固定開支也要8萬兩，和-圖-書同樣要虧本。走投無路面臨最急迫的困難是焦炭，沒有燃料就無法生產。

鐵廠自是可以開工了，鋼鐵廠總算是出了鐵，原道自此漢陽鐵廠就能嘩嘩流銀子，可在年前去碰到一件，盛宣懷想也未曾料想之事。鋼是煉出來了，可俗說話「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漢陽鐵廠出產的鋼材不知何故，看樣子挺好，可是中看不中用，質量非常脆，動輒就要斷裂，與外國進口的鋼材實在不可同日而語。

安受了孫銘久的大禮，瞅見旁邊行鞠禮一身西式打扮的年青人，盛宣懷卻是微一皺眉，但眼卻朝陳默然的那根拐杖瞅了一眼，聯繫起名字，倒是想起前時候在報紙上看到過的一人來。聯繫到他進屋時走路顯跛，心下頓時明了。

「銘久賢侄，免了、免了、快快請起……」

「不敢，盛大人面前，晚輩企敢稱豪！」

嘆息時，愁容滿面的盛宣懷瞅了眼桌上的拜貼，內是孫境南的一封信，當年的盛宣懷辦輪船招商局時便與其相識，雖然心有所憂，但卻不願就此撫了故交的面子，雖兩人交情不深，面子總還是要過的。

好嘛！

「孫公子，老爺請二位往前廳。」

「勞駕！」

話時功夫，孫銘久右手于袖間，竟然取出一元寶塞到門房的手裡，那門房一見銀子，臉色才稍一緩，露出笑來。這會功夫那門房倒露出了那僕役原應有本分來，腰一彎，右手作請。

聽著陳默然的那番實業富民m.hetubook.com.com強國論，盛宣懷微微一笑，誇了一句。

想到現在鐵廠的模樣，盛宣懷由不得一聲長嘆，十八年前在煤鐵上落下了「宣懷敗家」的名，未想現在從張孝達手裡接過的漢冶萍，也是如此燙手！

這一幕倒讓陳默然心下一惡，平素他最見不得這種狗仗人勢的東西。瞅著那緊閉的黑鐵大門，陳默然在心下冷哼一聲。這次來盛府求見，說是求，實是給他盛宣懷送銀子來了，卻未曾想在門就惹了一不高興，更何況原本，他就對這個「愛國商人」心懷成見。

緊閉的黑鐵大門未開，但側門卻開了，那五十余歲的門房，卻站到側門外。

行禮時，孫銘久一句話便拉近了兩人的關係。

「晚輩陳默然見過大人！」

五年前，辦漢陽鐵廠辦了七年的張之洞，被弄得焦頭爛額、賠本賠盡不說，還欠了五百萬兩債，實在苦撐不下去了，跑到上海來求盛宣懷去接辦，這下讓盛宣懷看了個大笑話，暗自在心裏偷樂時。

「陳默然，莫非就是報上那位與十二大班爭宅的『陳家跛豪』。」

「這盛府的范兒倒是夠大的！」

為了解決燃料問題，才開始採用西法開採萍鄉煤礦，同時還要修築鐵路把煤運出來，這些無不要銀子，三年前，先是向德國銀行求貸，兩年前又和日本簽定了「煤焦鐵礦石互售合同」換了筆貸款，總算是把萍鄉煤礦辦下了，雖說萍株鐵路尚未修退，暫時僅用水路運煤，但煤的問題總算解決hｅtｕｂooｋ.coｍ•ｃｏｍ了。

當年他張孝達要辦漢陽煉鐵廠，曾在上海與盛商議辦法。盛宣懷告訴他要商辦而決不能官辦。商辦，入股者均精打細算，心精力果，賠本買賣是不會做的。而官辦，大家均不肉痛，反正是官本，死活無關其痛癢，就容易滋生是非，辦事拖沓，事倍而功半。

孫銘久下車后的這般作勢與乖張，只讓陳默然心下一嘆，這人和人的差距，就在這，自己碰到這種人，憋一肚子氣不說，甚至動了撫袖而去的念頭，可這孫大公子，雖不在官場，可也捐了六品的官銜，這會對一門房卻是這般恭敬。

被盛宣懷這般一稱，陳默然忙再次一鞠。

「孫公子請，陳公子請！」

孫銘久在一旁輕道一聲，看著陳默然那副模樣，心道若不是父親有所遣，怕他陳默然連盛大人這門也進不得。

「老爺，孫公子、陳公子到了！」

「請他們進來吧！」

「敢得，敢得，怎的不敢，如你這般年歲時，別說一百余萬兩，怕是百兩，恐也難出，這個豪字，你自是當得！」

之所以這麼說，一方面是因盛宣懷對鐵廠可謂是圖謀已久，從同治十三年赴湖北找礦始，達十余年之久，雖說最後礦未辦成，但宣懷從此敗家的名聲，卻是那時落下，如張孝達官辦大冶鐵礦、鐵礦，他盛宣懷自無法插手，這是為私，而另一面，遊走官商間，對官場他可謂再了解不過，說的也是實情。

「呵呵，然之，難得你有這番見識！」

「勞您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