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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李少秋突然沉默了一下，他朝著帳蓬外面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

孫則士看了眼自己的好友，全是不可思議的模樣，他們發過誓要在一起實現民族光復，可現在只不過是沒什麼風險的地圖校準，就讓他心生退意了。

「那……秋實，你想在什麼樣的日子呢？」

方文躍知道那些地圖，實際上就是最近他們套繪的直隸、山東的軍用地圖和地形圖，也是的北洋測繪學堂的那期學員繪製的。

「課上學的？」

在中國近代測繪源自北洋，而直到李鴻章下令繪出第一份遼寧、吉林、直隸、山東現代軍用地圖之後的兩年，在中國絕大多數省份的地圖，要麼是外國人測繪的地圖，要麼就是康熙時期繪製的地圖，地圖極不準確。

還有一次在過河的時候，一匹馬滑倒了，照相機掉進了刺骨的河水中，再也不能使用。乏味的生活、充滿種種風險的工作讓他感覺有些厭煩了，以至於他的心中想到了離開。在他決心離開之前，他特意到自己的好友孫則士的帳蓬里。

「您這幾日沒來，人家小桃紅可是茶不思飯不想的盼著您！」

又走了十幾分鐘，李家平便拐進了一個深巷裡，深巷內的每一座門廊都懸著紅燈，寂靜的巷子里隱約深鶯歌燕舞聲，這是保定城裡的妓巷，平素很多北洋官兵在閑暇時都會來此放鬆一下，李家平自然也不例外。

在山溝里穿了一個月後，曾經文質彬彬的孫則士早在風吹日晒下變了些模樣，甚至於身上的衣服也被荊棘刮的破破爛爛的。

而在帳篷里，衣衫破爛的學員們藉著粗纖維燈芯在煤油中燃燒時放出的微弱光芒，專心的繪製著地圖。野外測繪的工作是枯燥而乏味的，每天，趕著騾子在大別山山溝里鑽來鑽去，繪製地圖、校準舊地圖的生活很乏味，繪製山體等高、標註路線、繪製山谷的曲線、標準校準地標。

辦好了正事，在小桌邊坐下的李家平才提到另外一件事。

進入妓院后，李家平碰到的待遇和其他人並沒什麼區別，作為熟客自然的也有幾個想好的，轉個角被引進後院的一間廂房裡，廂房裡空蕩蕩的，進了廂房，李家平便直接朝著四面都掛起了紗帳的床邊走去，床旁的拐角處卻有一扇小門，找開的小門實際上是一面大妝鏡，正對著床鋪，這顯然是一些爺的特殊愛好使然。

「會不會什麼？那和-圖-書些人只不過是漢奸罷了！沒什麼可惜的地方，當爹的可以為大清殉國，當兒子的自然也可以為滿虜殉國不是嗎？」

「其它辦法？」

瞧見前方閃過幾個影子時李家平輕輕閃入路邊的陰影里，一動不動地等著這些人讓開，穿著一身藍色的北洋軍裝隱於路邊暗影里，如果不仔細查看的話很難被發現，更何況是幾個醉鬼，兩三分鐘后，待那幾個醉鬼的影子在街道上消失后，他才從繼續朝前走著，每走幾步總是會回頭看上一兩眼。

獲取作戰地圖是剛打入北洋軍內部的李家平的任務，北洋軍手裡有北中國最詳細一份作戰地圖，六年前北洋測繪學堂只辦了一期，可那一期學生卻在繪製了大量的軍用地圖，雖說主要是北方各省，但卻是家裡急需的。

也正因如此，繪製詳細的五萬比例尺的軍用地圖，是各地黃埔學堂，唯一的一項脫離母校的作業，幾乎每一處黃埔學堂都會直接聘請國外地圖測繪教師開授「地質測繪課程」，短期的培訓、長期的野外指導作業，幾乎就是在拔苗助長。

根本黃埔體育學堂的規定，安徽、湖北、江西、湖南、四川、浙江、江蘇、福建、廣東、河南十二省，二十六座黃埔體育學堂「地質」班學員必須在野外進行「地質考察」實習，以實習作業，作為畢業作業。

孫則士放下手中的鉛筆，反問了一句，他的眼中並沒有任何鄙夷的味道，甚至顯得非常平靜，他能夠理解李少秋的這種感覺，別說是李少秋這從未吃過苦的少爺，就是他自己也曾心生過退意，這裏的生少枯燥而充滿風險，在他眼中，那些風險卻又是乏味生活的調濟。

抬頭看著方文躍，李家平不禁有些疑惑，來得路上他想了一路，除了冒險用銀子買，其它的似乎沒有什麼法子。

見李家平似乎有些不太能接受，方文躍卻是輕嘆一聲。

李少秋看著孫則士，他的手漫不經心地撫了一下工作台上規尺，這可能是下意識的動作，他並沒有忘記自己在課上學到的地圖繪製的重要性。

方文躍不無擔心地說道，但話到了最後，眼前卻又是閃出些異樣的神色。

李少秋突然說了一句，未理會的孫則士的驚訝，又繼續說著。

李家平卻只是無奈地搖搖頭，然後便走進了這間暗室，這家妓院是第二偵緝課設在保定的聯絡點，妓院是保定那ｈttｐs://m•ｈｅｔuｂｏｏk•coｍ.ｃｏｍ些北洋官兵常來之處，來往這裏根本就不會引起旁人的注意，只不過每周必來上兩三次，卻讓李家平這個初入北洋的年青人落下了「人不風流枉少年」的名聲。

嗓中發出一聲嘆息，李少秋的神色中顯得有些疲憊。

「這樣啊……」

「啊呀，咱們不是說好了嘛！一次只拿不超過三份，爭取兩月內，把這2.5萬比例的軍用地圖弄到手。」

說罷，攤開了那桌上紙。方文躍湊過來一看，這是十幾份直隸省的軍用地圖。

詫異地看著好友，孫則士隨後又嚴肅地點了點頭。

那偽裝的小門邊，站著一個面上含笑的年青人，他的聲音不大，正好能傳到李家平的耳中。

「我知道，兵部的地圖不是在八國聯軍攻破京城的時候，讓護兵一把火燒了嗎？」

也正是因為這種要求，使得二十六體育學堂數百名「地質」班的學員，在結束6個月的基本課程后，便拿著從各省巡撫給出的「礦物考察官憑」騎著馬、趕著馬車，攜帶著價值數十萬元的「勘探設備」，進行「地質考察」，通過「野外實習」一邊實習，一邊學習，只不過他們所關心的從來就不是地下的礦物，而是地形、地貌並以此測繪出最詳細的五萬分之一的軍用地圖。

他指著工作台上，那張今天依據三個測定點，進行重新校準、擴大比例尺的地圖，這地圖是根據英國測繪人員繪製的五十萬比例尺的地圖放大的地圖，而他們的任務就是對這些進行進一步校準，實際上這也是他們唯一需要完成的作業。

「我們拿著巡撫開的礦物考察官憑，卻在這裏小心翼翼的繪製軍用地圖，五天前，我們碰巡防營時，他們檢查我們的設備時，如果不是因為他們不懂用拼音標會的軍用地圖，等著我們的就是大獄！到那時咱們……」

他的手指著桌面上的地圖，然後用尺子劃了一下。

「你不會忘記了咱們在課上所學的吧？」

孫則士這麼說的時候，李少秋只是搖搖頭。

「平遠，打從庚子年之後，這山西、河北的拳民，要麼被官府砍頭了，要麼被洋人給打散了，可還有一大批拳民落了草，土匪多了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而在野外考察時，李少秋他們以這一地圖進行放大校準時，卻又發現這些地圖上可謂是錯誤百出，或許這是他們有意而為之，也和圖書正是野外考察堅定他們中很多人，要繪製出一分最祥細的地形地圖的決心，當然最重要的卻是5萬比例的軍用地圖。

「這麼做會不會……」

前腳一進門，妓院的那濃妝艷抹的媽媽便迎了過來。

「你去打聽一下，那個人家在什麼地方，我尋思著也許可以用其它辦法把那些印版弄到手！」

李家平的話只讓方文躍一驚。

「這地圖，真的非常珍貴嗎？」

雖說方文躍沒說出搶的過程要幹什麼，但李家平卻聽出了他的意思來，無非是借土匪之名殺人搶印版，土匪不會要地圖印版，但是人死了自然的也就沒有了印版的下落。

「既然花銀子買可能會暴露目標，那咱們就直接去搶！一把火燒了，到時自然的也就沒了那印版的音信。」

語氣淡淡的沒什麼波瀾，可方文躍在說出這番話時，臉上卻露出些冷意。

「平遠，怕你現在的人不風流枉少爺名聲已經傳開了！」

「你覺得咱們有必要這麼做嗎？」

「這位爺，你來了，小桃紅可一直想著您那！」

「起林，今天在會上，我聽到了一個消息！」

「嗯？可能吧！」

山溝里一片開闊坡地上，幾座篝火堆間散步著十幾座小帳蓬，幾名背著步槍的年青人從騾子的馱鞍上，卸下了到市集上買來食物和備用的棉被，雪已經下了下來，冬天即將來襲。現在這個時候，晚上就已經很寒冷，到了真正的冬天，山裡的冬天只會更冷。

嘴上報怨著，方文躍卻急忙把地圖裝到一個鐵皮桶里，在靠牆的地方，輕輕一扣，地角出現一個圓洞，鐵皮桶直接朝裡頭一塞，在這間狹窄的暗室下方，還有一間地下室，裏面有專業人員套繪地圖。

「死只一瞬間，沒準如果在戰場上，在那一會，我真的不怕死，可……」

說著話李家平從懷中取出一疊紙放在桌上，高興地說/

「存在兵部里的紙是燒了，可是印刷地圖的兩千多塊印版卻沒燒掉！」

「別開我的玩笑了辦正事吧！」

「印版讓兵部的一個官員埋在自家院子里了，後來那個官員在城破的時候自殺殉國了。袁世凱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得到的這個消息，便花了高價，從那個兵部官員的後人手裡買下了印版！」

「我……」

「你會繼續留在這裏嗎？南賢。」

「如果沒有一份詳細的軍用地圖，等以後，光復軍發動起義時，我們的炮兵就不能按照地圖m•ｈetｕbook.coｍ.coｍ作業炮擊清軍，如果沒有我們的工作，一場決定性的戰役甚至可能會因為地圖上的疏忽而失敗，我們承擔不起任何失敗，因為我們已經失敗了兩百多年，任何失敗的結果都有可能導致我們和我們的同胞，繼續作滿虜的奴隸，旗人騎人，我們還要像牛馬一樣被異族騎著！」

說著話孫則士指著桌上的地圖的幾條線。

雪夜裡的保定城顯得有些清寂，偶爾的保定城裡的大街上，可以聽到更夫敲更時喊聲的聲音，天上飄著雪，並不算寬敞的街道上幾無行人的蹤跡，偶爾幾名醉意十足，走起路來都搖搖晃晃的人在街上走著。

「這裏的日子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

傳統火炮均系直描火炮，但隨著技術的進步，山炮卻已屬間接瞄準火炮，間描火炮的陣地構築，瞄準密位必須有現代地圖為依託需的就是大比例尺的軍用地圖，而中國絕大多數省份在大比例尺地圖上，根本就是一片空白，全國性的測繪開展還是幾百年前的事情，甚至於滿清手中各省地圖，還沒有洋人的地圖詳細，那些外國人從咸豐年間，便以傳教士為掩護，對各省進行考察、測繪，或許他們手中有軍用級地圖，但是分開發行的卻是五十萬比例尺地圖。

「老同學，看，我給你帶什麼好東西了。」

雖是問人，但卻又似在自問，抬起頭看著好友，李少秋卻又點點頭。

張張嘴，李少秋並沒說出什麼話來，他想要什麼樣的生活呢？

「你知道的，保定這邊只有直隸、山東兩省的軍用地圖，可六年前北洋測繪學堂曾對遼寧、吉林、山西進行過軍用地圖測繪，除了一大批1：2.5萬比例的軍用地圖外，還編製或勘測了1：10萬、1：20萬地形圖，這些地圖過去一直存於兵部。」

一句話讓兩人沉默了下來，誰也沒說什麼，帳蓬里只有昏暗的燈光閃爍著，這一夜對於兩人而言，或許都將是一個抉擇。

而孫則士卻從旁邊的取過一張考圖紙，平鋪于工作台上，並用圖釘固定了一下，考圖紙上顯出了工作台下那份已經校準的地圖。

「可你這是背叛！」

「我們都知道，為什麼要來到這裏，是為了民族的光復不是嗎？」

「印版在什麼地方？」

聽他這這麼一說，方文躍臉上卻露出了些失望之色，套繪的地圖考慮到紙張的收縮、破損，並不算精確，到最後還得派人去校準地圖ｈtｔps://ｍ.ｈeｔｕｂook•coｍ•com，同樣的費時、費力。若是能得到那些印版，可惜現在那些印版卻已經被袁世凱弄到手了。

整整三十五天，安慶黃埔體育學堂地質班的八名學生在一名老師的帶領下，一直進行著野外「實習」，黃埔體育學堂地質班的學員一共有38人，而現在卻分赴安徽省三地，以淮河、長江為界分成皖北、皖中、皖南三地。

「你先別急，那批印版去年的時候，就被那個官員的後人分批帶出了京城，現在都在山西老家，還沒到袁世凱的手裡，那個人是為了銀子把印版賣給袁世凱，若是咱們提前聯繫上那個人，花更多的銀子買下來。」

這是漫長而又使人疲憊不堪的工作，尤其是在這樣艱巨而又日益惡化的條件下。早冬的一場雪讓這些學員們們愁眉不展，甚至變得有些怨氣衝天。兩天前，一名學員失足滑下山腰，雖然人一點傷都沒有，但那珍貴的銅製經緯儀摔了個粉碎。

目中帶著血絲的孫則士點點頭。

「可他已經聯繫上了袁世凱，若是咱們冒然去聯繫他的話，一但袁世凱沒得到那些地圖，追究下去，萬一暴露了可就得不償失了！」

「嗯？」

「我知道，也許你會說我沒出息，可若真的有出息，咱們又豈會在這山溝里穿來穿去，你看其它班的學員，幾乎都得到了推薦去了母校，只有學習最差和我們在一起，趕著騾子在這山溝穿來穿去的，成天和野獸、村夫打交道……」

無奈地搖搖頭，方文躍知道恐怕只能現在這樣，拿著地圖套繪。

「嗯？」

「我們還得繼續加把油，咱們到現在只完成了規定作戰的四分之一，照這個速度，要到明年三月份底，才有可能完成咱們隊的任務！」

「戰爭不就是這樣嗎？敵人和朋友！這是兩道無法逾越的界線！」

「你看今天那些採藥的山民告訴我們，這裏還有幾條小路，安德森老師說了，明天分成三隊，把這幾條小路摸清楚，添到地圖上。」

「你說的我都知道，怕死的懦夫讓他走，我怕死嗎？」

「我真的不想在這裏爬來爬去！」

「所以你想走嗎？」

「與山林野獸為伴，成天風餐露宿的，還要提防著官府、小心著土匪，這日子我過夠了。」

「沒錯，你沒聽老師說過了，直到現在中國除了北方几省有2.5萬比例尺的軍用地圖，還有湖廣有十萬比例尺的地圖外，其它各省使用的地圖，還是康熙那會繪製的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