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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我聽端錦說，最近在東京，那光復會所辦逆刊《啟知》不斷為關外的抗俄軍張目，大哥，你說那抗俄軍怕會不會是……」

「靜璇，你不懂！」

「此書逆亂，從古所無，竟敢謗及列祖列宗，且敢直書廟諱，勸動天下造反，皆非臣子所忍聞。」

「那光復報上說，他日民族光復，當復《周禮》，復鄉老、鄉大夫之權，設地方、中央設咨議院，社會賢達共聚咨議院以決國事，什麼是社會賢達，還不是那些個商紳，他們連夢裡都想著那一天！自古民見官低一等，連你爹我當年都花幾千兩銀子捐個官來，為的就是不想低那一等，可諾是設了那咨議院，不僅可與那官吏平起平座，還可商計國之要事，這豈是那滿清所能給！」

「爹爹！」

「今個，我從街上過，從轎里常能見著那穿著漢裳的漢人……」

就在這《光復報》剛一散開，秦淮銀行的門旁就閃出一個年青人，搶拾兩張報紙朝懷裡一揣，便笑呵呵跑進了秦淮銀行，從大廳的旁門進后後院，走進堂廳的一間層里。

就在端緒準備退出書房時，愁眉不展的端方卻是在搖著頭長嘆一聲。

「當初發亂時曾剃頭、李鴻章靠是商紳們的支持，讀書人要起來打髮匪，覺得那邊崇奉的是異端的耶穌教，庚子時朝廷援引了拳匪同是異端，同樣引起了大量讀書人的不滿，現如今有幾個讀書人還信著朝廷。」

平地一聲驚雷起，若許用這句話來形容進了六月的中國倒是再合適不過，打從5月31日，上海大同書局印了署名為「革命軍中馬前卒」的《革命軍》一書後，這聲驚雷就在全中國響開了。

「乖閨女，你先去上海落下腳，給咱家佔個地方，等將來只要一亂咱家在那也有個地方落腳不是！」

「驅逐索虜、光復漢族！」

笑看著眼前的女兒，閻文遠心裡頭第一次恨女兒不是男兒身了，這秦淮銀行能有今天的局面，靠就是女兒的那份精明，帶她去趟上海，她旁的沒學，倒是把那產業銀行學了個透徹，一回到江寧，就勸著自己把那秦淮銀行開到秦淮河邊，真不知她這姑娘家……

「爹爹，你這是怎麼了？」

「靜璇，要不，過些日子你去上海的洋學堂里讀書吧！」

在來江寧履職前，他從未想到不過是剛至江寧，這歡迎他的並不是官員們照例的拜禮，也不是商紳們貢禮，而是這一本薄薄的只看得他心驚肉跳的《革命軍》。

「趁著還沒亂的時hetubook.com.com候，你先去上海，那裡是洋人的地盤，無論是誰造反，都不敢招惹洋人……」

人們甚至拿著這抗俄軍和當年安南的黑旗軍一比，甚至還有人尋思著，沒準抗俄軍還能打上幾場勝仗，逼老毛子把關外吐回來，回頭給抗俄軍和林延仁一個賞，到那會這朝廷在庚子年丟的面子，可不就找了回來，可若是說是他們和光復會有聯繫……心懼著端方又把這光復會抬了一個階來。

若是這光復會起造反，怕只會……

夥計出去后，閻文遠卻是拿著這油墨印的《光復報》在那看了起來，報紙上的內容簡單直白，說的都是些大白話，不是說那滿人入關的屠殺，就是說那滿人朝廷的賣國，順帶著又提出光復民族是國家崛起之前決。

瞅著報上刊的《洪武爺北伐檄》，閻文遠先是一驚，但在看到那文中加粗的幾行后，便明白了緣由來。

「前個，我去商會裡開會，大家談完了正事，可談著談著，就扯到了這漢滿之別，就連那吳仁和都在那裡罵起了滿人的暴虐，說什麼吳家祖上在蘇州，滿人入關時，欠下吳家一百九十三口人命，早晚有一日，這仇是要報得，大傢伙無不是點頭稱是，吃著飯時，那夥計不過是介紹道滿菜，結果梁智信差沒把桌給掀了，現如今那……」

端緒搖搖頭。

「掃除數千年種種之專制政體，脫去數千年種種之奴隸性質，誅絕五百萬有奇被毛戴角之滿洲種，洗盡二百六十年殘慘虐酷之大恥辱，使中國大陸成乾淨土，黃帝子孫皆華盛頓，則有起死回生，還命反魄，出十八層地獄，升三十三天堂，鬱郁勃勃，莽莽蒼蒼，至尊極高，獨一無二，偉大絕倫之一目的，曰『革命』。巍巍哉！革命也！皇皇哉！革命也」

端方用兩手捂著頭，頹然倒在椅子里，雙目甚至有些失神。

「老爺，今個的報紙！」

而上海《蘇報》大改良后，更直接以民族主義、推滿為宗旨，連續數日刊出民眾來信，而又稿又以讀《革命軍》，署愛讀《革命軍》者為眾，：「是以排滿之見，實足為革命之潛勢力，而今日革命者所必不能不經之一途也」。「卓哉！鄒氏之《革命軍》也，以國民主義為干，以仇滿為用，撏撦往事，根極公理，驅以犀利之筆，達以淺直之詞。雖頑懦之夫，目睹其字，耳聞其語，則罔不面赤耳熱，心跳肺張，作拔劍砍地、奮身入海之狀。嗚呼！此誠今日國民教m.hetubook.com.com育之第一教科書也」。

劉靜璇那美眸里頓時閃出了些淚光，爹爹怎麼又提起這事了。

江寧城的大街上，雖著烈日當頭，卻依是一片人頭攢動著，商販們不時沖路人吆喝著，這市街上的繁華似給人種盛世的虛幻來。

「拿下……」

「這漢人想法，讓咱們用刀子在壓了數百年後，從庚子時開始醒悟，在過去年間，漢歌是私下唱，漢裳是私下穿，可打從《革命軍》一書傳來開，卻從過去的隱秘走向公開，大哥，你沒看報紙上說飯莊酒樓中不時可聽到醉罷的酒客大聲傳唱，每每唱到『幾經滄桑，幾度哀鴻。衣裾渺渺，終成絕響……』時，往往只激的民眾潸然淚下，過往只是士紳們在自家屋裡穿著的漢裳，這會倒時而被人穿行於市，衙役卻是無人敢問。」

「查著那《光復報》印於何處，何人所刊了嗎？」

同日《蘇報》「新書介紹」欄刊《革命軍》廣告，署「四川鄒容著」，報紙為書籍宣傳，只將原《革命軍》狂掀至頂點，一時間《革命軍》一書更是賣的洛陽紙貴，仍處有價無市，千言萬語說教，抵不過淺近直截的《革命軍》，任何人只要讀此書即如振聾發聵的霹靂，讀之令人熱血沸騰。

接過賞銀的夥計是那個心美啊，這一天就是幾十文銀的賞，一個月下來那還了得，沒準半年下來，加上工銀這積下的銀子就夠娶房媳婦的了。

「咣啷！」

「《革命軍》所行甚暴，雖為青年所受，但卻不為商紳所喜，而《光復報》卻是穩建許多，對商紳的蠱惑遠甚於《革命軍》，禁得《革命軍》，卻禁不得《光復報》，不禁《光復報》，《光復報》、光復會！這才是我等心頭大患啊！」

「那……爹爹你呢？」

不待端緒把話說完，端方便是急喊一聲。

「大哥，此書徒以通俗淺顯，數十文一冊，幾於人手一編，排滿之鼓吹，遠甚孫逆等革命黨之鼓吹！」端緒在說話時都不敢看那《革命軍》，那革命軍中可以說是把滿清實行賣國和民族壓迫的種種事實公之於光天化日之下，煽動了漢人的覺醒，宣洩了漢人對旗人的憎恨和反叛之心。

說著話閻文遠又在那搖頭嘆一聲，連他自己心裡頭都尋思著，沒準有一日他能入那咨議院來著，更何況是其他人。

「為什麼不讓人拿了制他們個大逆！難道你忘了咱滿人是咋做的天下了嗎？」

爹爹面上的憂意，只讓劉靜璇心頭一緊，她看著爹爹和_圖_書，連忙出聲安慰起來。

「好了，不提這事，我讓你去上海，是為了……」

不過數日功夫，十數萬冊《革命軍》即靠售盡，在大同書局全力開印時，青年學生或是在等待此書或是奮筆傳抄，年青學子在讀《革命軍》時，無不是滿腔熱血沸沸騰騰，自覺得自己也步入了革命者之列。

「民心思變，連商紳們都恨起了這滿人來，若是擱過去，那些個年青人鬧騰、鬧騰也就算了，可若是連那些商紳們都卷了起來，怕這滿人就沒幾天氣數了！」

幫著爹爹把那報紙點放到火盤裡，劉靜璇便瞧見爹爹臉上露出的憂色。人

「靜璇，別怪你爹，咱們閻家雖說家業不菲，可若是和陳家比……」

任何人只悄一打開《革命軍》，便被其緒論開頭之詞給驚到。《革命軍》以高昂激|情，把長期蘊蓄在人民群眾心中的民族億恨，無所顧忌地呼喊出來，大胆潑辣、旗幟鮮明的以民族主義為鼓「勸動天下造反」，猶如一聲春雷，炸開了萬馬齊暗的中國大地，在驚得國人瞠目結舌時，卻又紛紛搶購此書。

「我這把老骨頭，誰稀罕啊！」

端緒的話換來的是端方的點頭，「怪力亂神」從都是為讀書人所不齒，而太后卻……

嘴上這般說著，可端方的心裏卻沒有底，端緒看著的是《革命軍》里誅絕，而他看著的卻是另一件樣東西，一個與《革命軍》一前一後出來報紙，那才是他真正害怕的，甚至遠比《革命軍》更讓人心生恐意。

每日數千兩是什麼概念，單是這十幾日，光復會為散發那《光復報》已耗銀十數萬兩之多，革命數萬兩即可能行反一次，這光復會卻可耗銀十數萬兩隻為鼓吹。

端方冷聲一斥，把原本心被驚著的端緒的魂給驚了回來。

又摔過一隻茶杯后，端方喘著怒氣，盯著手中幾欲撕碎的《革命軍》沉聲喝道。

「栓柱，這是老爺賞你的。」

若靜璇不是女兒身，把這銀行交給她或許董事們也不會反對吧！心下想著閻文遠面上卻又露出些憂色。

閻文遠手接過報紙看了兩眼，便從懷裡摸出幾枚銅元。

先是猶豫一下，端緒看著大哥，提到了另一件事。

端緒搖頭嘆時，心裏卻是輕顫著，那革命軍一書，他只看了緒論，便不敢朝下看去，那裡像是大哥在那怒極摔杯，摔過再看。那要誅盡旗人的話語誰人不恐。

「自古帝王臨御天下，皆中國居內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國，未聞以夷狄居中國而制天下也…heｔuboｏk.com•cｏm…如蒙古、色目，雖非華夏族類，然同生天地之間，有能知禮義，願為臣民者，與中夏之人撫養無異……還是洪武爺有見識，那像那些個年青人，腦子裡就只剩下殺殺殺的！」

原本怒極的端方這會反倒是冷靜許多，他皺著眉頭掃了眼那桌上的革命軍。

閻文遠手一點火盤裡燃盡的報紙，面上的憂色更加重了幾分。

想著前日那商會裡眾人罵聲，閻文遠朝圈椅背上一靠長嘆一聲。

怒極的端方顯是忘記了他那「變通」、「開明」之號別了，只剩下這看過《革命軍》后的惶恐不安與驚怒。

茶杯碎裂的聲響再一次從書房中傳出，只驚得總督府外的丫環、僕從心頭一顫，這是第幾隻被摔的茶杯，第十隻還是十幾隻？丫壞、僕從這會都垂著腦袋，連動都不敢動、吭卻是不敢吭。

「爹和娘不走，那我也不走！」美眸一睜，劉靜璇的小臉鼓成了團來。

「難啊！」

心奇著劉靜璇同樣掃了幾眼報紙上的內容，無論是對那革命軍或是這光復報，她從沒什麼興趣，這老是個殺殺總也不是個事。

閻文遠的話讓劉靜璇雙眸一瞪，有些不知所以看著爹爹，爹爹不是准自己去上海嗎？今個……今個這又是怎麼了？

「謝老爺賞！」

「我已向大后請旨，查這《革命軍》與那《蘇報》，想來不日就會有旨意下，到時斬其禍首，看誰人還敢再談革命！」

「大哥啊，怎麼拿下，現如今連那衙役都不問，若是我真得讓護兵拿下穿那漢裳、唱那漢歌的人，大哥！恐怕這江寧城裡就要槍聲起了，過去都是私下裡傳著，可現如今那《革命軍》卻是把這把火給點起來了！頭天長江水師提督報，水兵于兵艦私唱漢歌，被行50杖，可行杖的兵士高舉輕落，五十板打下去，人卻是沒事，人心不古啊！」

「今天倒是套起了洪武爺的北伐檄了！難不成光復會準備起事？」

大哥的話只讓端緒苦苦一笑。

突然街上傳出接連數聲吼來，瞬間街上下幾了雪，空中儘是白花花的紙片，原本在街上逛著人，紛紛開始搶拾著空中飄落的報紙，不用問，他們都知道這本書大小的小報是那《光復報》，每天總會有人散發於市。

看完今天這期的《光復報》后，閻文搖頭輕等著，便從桌上取過洋火，每次在看過這報紙后，他都會把這報紙燒掉，這份小心謹慎是到骨子裡頭去了，即便是大家都留著，可他卻不想落下什麼把柄在旁人手裡。

「呵呵，爹爹，和_圖_書又在這看那《光復報》！」

「爹爹，您這定是多慮了，這常言道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那些個人也就是嘴上說說……」

這下端方倒是真被嚇到了，抗俄軍一入滿洲兩戰兩捷，全殲俄軍兩連士，雖說老毛子抗議時，總理衙門答著「此系亂民作亂，與大清全無關係」，可心裡頭別說是滿朝的文武、地方大吏，就是連宮裡頭的老佛爺，都替那抗俄軍叫著聲好來，甚至還秘旨熱河不得有難抗俄軍，這抗俄軍可不是漲了大清國的氣勢嘛。

「看著，長點學問，總省得商會開會時，大家都說著，就我不明白不是！」

打斷女兒的話，閻文遠那張面上現出些嚴峻的神色，他看著面前站著女兒。

「大哥，《光復報》從行於市，全仗每日游散，各地雖抓住些游散此報的逆徒，可不過都是些乞丐，那些乞丐瞎字不識，餓著肚子啥都能敢幹，各地的乞丐口供均是一致，都是夜時被人尋著，給他幾十枚銅元，著他于街上散布。這《光復報》散於大江南北各地府縣，可謂不計工本，昨個我差人算過，散發一日《光復報》需銀數千兩之多，光復會這般揮霍著實非革命黨所能相比！」

就待他划著火柴將要燒時，報紙卻被人一把奪去了，未抬頭閻文遠就知道定是自己那寶貝女兒奪的報紙。

就是當初順爺定關時，靠的也是漢人內鬥，要不然憑著十幾萬八旗又豈能奪佔中原，從入關以來，歷代無不懼怕漢人覺醒，當初藉著漢人內鬥留髮不留頭的殺盡了漢人的骨頭，可如今這漢人的骨頭過了幾百年卻又生了出來，若是這漢人發起狠來，幾百萬隻會提著鳥籠子旗人，恐怕……

女兒的話讓閻文遠眉間的憂色卻是散去了，說罷他又安慰著女兒。

「年個，這唱漢歌除了學生還有商紳，買那漢裳的也多是商紳，若是連那些個商紳也心懷叵測，這……這大清國……」

望著面前的女兒，閻文遠的心下生出些不舍。

「當初曾剃頭，李中堂，靠的就是商紳們的支持，才平了長毛，這常言道，紳掌鄉、商權市，若是紳商們都恨起了朝廷，盼起了造反來，那離亂世也就不遠了，江寧是江南要地，長毛入金陵屠盡滿城裡的旗人，曾剃頭復了江寧又是秦淮盡赤，若是他日再起兵禍，這內城裡可還有幾萬戶旗人……所以個，」

「說的那門子混賬話！」

「立即差人去查！查清那抗俄軍和光復會的聯繫！要快，別等他們把刀架到咱們脖子上了，才弄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