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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刺刀、上刺刀，前進前進前進！那怕山高把路擋，那怕河深橫於前，上刺刀、上刺刀，前進……」

「卜五」是指徐世昌，他的身份地位可以說是現在北洋諸人中在南京政府中最為顯赫。孫寶琦也認為這件事非跟徐世昌商量不可，當即派人去發電報，然後與楊士琦一起到了袁世凱所住的那個院落，剛進垂花門就看到一個矮胖的背影，在走廊上負手蹀躞，腰彎得很厲害，彷彿背上不勝負荷似的。

楊士琦沉吟一會，才開口說道。

「照你們看，我要怎麼樣不去南京？現在不去南京，才是當務之急，若是我去南京，界時只恐奪得京師之名，皆歸……執政！而且如何可保光復軍不過黃河！」

這時袁世凱又開口問對孫寶琦說道。

跟在趙晟身旁小跑著，扛著騎槍的劉大業擠到排長跟前問到一句。

「決不能自請不赴南京履職。得想法子弄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得想個法子，讓副委員長留在這。」

「長官，要是咱們到了鄭縣，那北洋軍不願，怎麼辦！」

「聽說了。」

嘴上說這麼說著，實際上袁世凱卻是在提醒著他們，他袁世凱和北洋早已經是休榮與共。

袁世凱精神一振。

「副委員長，從前年大將軍有個故事，你總聽說過？」

「只要打下京城，副委員長就是今世光復第一功臣，到時，即便是副委員長隻身去南京，若是執政相對副委員長下手，恐怕也要顧忌天下之人。」

「這一點有些難辦，最重要的就是理由！」

「疑忌之心，正是執政欲解副委員長兵權之原因，咱們現在沒資本和執政叫板，單是五路進軍的第一軍，就能和北洋一較高下，所以咱們要拖下去，可即便是想拖下去，也要展出一些誠意！」

「咱們去看看！」

斬其首、斷其身，想著明天可以越過黃河，肖炘韌臉上露出些冷笑，只要光復軍越過黃河，這第一步棋就算走好了，剩下的就要看北邊的行動了。

「我這三鎮北洋新軍，自信在海內已是所向無敵，也難怪執政會有所疑忌，但蔚亭忠心可表啊！」

「北洋軍欲奪京師獻于執政，這京津一帶展兵，自然的會引各國警惕！自然需要一執政府要員與各國協商！執政雖欲請副委員長往南京赴任，可執政也知道，諸國列強非其所能招惹，若是沒有一位與諸國公使熟悉的大員居中與各國協商，與諸國協商，到時hｔｔps://ｗww.ｈetuｂooｋ.coｍ•cｏm萬一北方引起什麼事端來……這豈又是執政所願樂見！」

「長官，第六師憲兵營昨天抓住了三個逃兵……」

「若是沒有一個合適的理由，只怕難安執政之心。」

行軍的隊伍中軍歌嘹亮，雖是頂著雨，可歌聲依顯得雄壯。

「這還在其次，最關鍵的問題卻是，一開始我不去南京，怕就已經惹了執政的猜疑。」

楊士琦點頭答道。

「啊，啊！」

趙晟應了一句，繼續拖著沉重的腳步向前走著。

「而且又可讓第一、二鎮的官長們，看看這光復軍是如何個改編法！」

「副委員長，咱們要想成此事，必須要有人在南京幫助副委員長說話……」

「慕韓，」楊士琦眼中帶著緊意。

「可是這樣任由他們這麼逼著，也沒什麼辦法，走！」

孫寶琦這才想起楊士琦來時提到的徐世昌。

「長官，你說，咱們到鄭縣，會跟北洋軍打起嗎？」

「卜五，雖位其權，但他還不行，要想事還要靠其他人！不過，還在靠卜五在南京居中周旋！」

「嗯哼！」楊士琦特意作了一聲假咳嗽。

袁世凱心中一疑，有些詫異地看著孫寶琦。

這會的歌聲更豪邁起來，可跟著唱的趙晟卻是喊不出個豪邁，直到最後一句「沖啊！殺！」時才算是找回些精氣。

「不！」楊士琦連忙介面說道。

孫寶琦交口稱讚著，這主意看似執政得嘗所願，可實際上副委員長交出的不過只是個雞肋。

逃兵，長途行軍時難免會出現，從出阜陽城，就不斷有士兵逃跑，甚至還有基層軍官。

「命令第六師今天休息時設立軍事法庭！」

袁世凱聞聲回身，看了一下沒說話，轉身往裡而去，孫、楊兩人隨即默默地跟了進去。

楊士琦想了一下說。

「你們都知道了吧？」

臉上壓著怒意，袁世凱形容慘淡地回到總督府，以至於都有些怕見人了。館中有那得到風聲的，免不了私下議論，一傳兩，兩傳四，都知道袁副委員長栽了大跟頭。孫寶琦、楊士琦這兩位副委員長府上的提調，原以為袁世凱和光復軍代表見面后，必會立即找他們去商議，誰知竟無動靜，孫寶琦還能忍得住，楊士琦卻認為不能聽其自然。

「沒什麼？」

「長官，你說咱們啥時候才能走到鄭縣？」

袁世凱立即明白了楊士琦的法子，交出人未完訓、械未充備www.hetubook.com.com的第三鎮，而第一二兩鎮仍然向北攻打京師，京師據占之後，他袁世凱的聲望恐怕就是……想著他便喚人將張一麟請了來。

「問題就在這地方，張南皮先請光復軍入武昌，執政尚往武昌親迎，接其往南京任執政府咨政一職，由此可見，執政雖未觸府縣官員，但卻對各地總督、巡撫警惕非常，更何況是副委員長尚握三鎮大軍。」

袁世凱說一瞪眼，盯看著楊士琦。

「副委員長，這事急不得！副委員長冒然發這封電報，只怕又會引執政猜疑！」

「咱們得去，找大……副委員長去問一問吧？是怎麼回事？」

劉大業是趙家糧號里的夥計，在當兵時想都沒想到自己的排長竟然是大少爺，大少爺不是在省城上洋學堂嗎？雖是心裏有著疑，可也未敢細問過。

聽著楊士琦的脫身之計，袁世凱臉上總算是露出了笑容，北洋一二兩鎮之所以到了保定，便停止前進，一方面是因為南方進逼的光復軍，另外卻是未弄明白各國的態度。

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出發時隊列整齊的部隊，現在已經沒了什麼樣子。每一個士兵都是渾身的泥水和汗水，一張張臉上的神情已經接近虛脫，十天行軍近千里地，已經所有的人都已經瀕臨了極限。

心沉著趙晟喝著一聲「兄弟們，快點，別讓三排超過咱們了！」，喊著話腳下又加快了步子。

「忠心可表，也要表出來！沒表出來，執政是看不到的！」

楊士琦是很不在乎的態度。

「是的！」

此時楊士琦卻垂眼靜思好一會，方始開口。

張一麟只是愣愣，未說什麼便答應下來了。

這一輛在泥濘中掙扎著的野馬汽車在路邊停了下來，一名年青的將軍從車上跳下來，接著車上又跳下幾名參謀，將軍的臉上帶著些笑意。

「奪京師，除滿清，是我等已議定之事！」

「這件事少不得卜五，他的作用很要緊，現在他在南京身居要職。得趕緊給他發電報。辦法我有，且先見了項城再說。」

「你幫我寫個請罪的電報，一定要曉明厲害，另外……」

這會袁世凱覺得心情舒暢了些，定神想了一下說。

楊士琦又放低了聲音說道。

看著那引起瀕臨極限的官兵，下車後站在路邊的肖炘韌的眉中卻是閃動著一些得意，第一軍三個師兵分五路，從皖北、蘇北兩個方向挺進，除去偶爾的交火外，整個過程就hｔｔｐs://ｍ.ｈeｔuｂｏｏk.ｃom.cｏｍ像是行軍一般簡單，沿途所過府縣無不是易幟以保官位。

冷答應一句，肖炘韌沒再繼續說下去，隨著大量的清軍部隊入編到光復軍中，初時那種主官掌生死已經被臨設軍事法庭所取代，這是為了避免「反正軍官」借軍法清除黃埔軍官。

那位路國政中校的話里話外的意思說的都很明白，袁世凱必須去南京，北洋軍必須改編，這是南京的底線。

「還不是很明白的一回事，光復軍奪佔山東、河南，是為了斷咱們的根基，沒有山東、河南，即便是咱們打下京城，最後大帥還是要把軍權交出來，去南京上任。」

「說得是！」袁世凱深深點頭，眉間儘是愁容。

「如今最要緊的一件事，是想法子讓執政相信副委員長，之所以不赴南京，不是因副委員長不信執政。」

「第三鎮除去千五巡警營外，其它皆是新募之兵，分駐于山東、河南，副委員長不妨在去電說明北方外交厲害時，將第三鎮交出改編，至於第一、二兩鎮……」

「這個法子不錯，即表了心態，又阻了執政念頭，交出了第三鎮，執政為收天下人心，勢必不會再強迫副委員長，而副委員長又可居北協商，待京師光復，到那時……」

旁邊的士兵接了句，而趙晟卻瞪了他一眼，他的話有些不合時宜。在趙晟看來，從袁世凱拒絕到南京赴任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擅自命令部隊向京城方向進攻，就已經表露出了袁世凱的野心。

站在路邊，盯著那張汗水淋漓的虛脫的臉，肖炘韌並沒有流露出多少情感，現在第一軍就是在和北洋軍搶時間，必須要搶在他們之前，完成對山東、河南的控制。

聽楊士琦講完這段故事，袁世凱才知道說到最後還是歸到他最不願放手的地方。

「我有一支槍，扛在肩膀上，子彈上了膛，刺刀閃寒光……」

「軍人需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說出這句話時，趙晟把腰側的塗膠挎包朝後抽了一下，服從命令，北洋軍拒絕服從軍令，就是叛軍，對待叛軍絕不容情。

「卜五？」

「年羹堯的故事很多，不知老兄指的那一個？」

楊士琦搖著頭勸阻道，在袁世凱投來疑惑的眼神時，他才繼續說下去。

「扯淡，北洋軍也算是友軍！」

「慢、慢！去了就得有辦法拿出來，先想停當了再說。」

似乎的趙晟已經看到凱旋的那一天，只要像現在這樣「走」下去，估和圖書計撐不到年底，這全中國就河山光復、民族解放了，但前提是必須走下去。

不凱旋，誓必死！

「他班師回京的故事。」

袁世凱感嘆一句，然後又搖著頭道。

據說雍正即位以後，召年羹堯自青海班師，雍正親自郊迎，目睹軍容如火如荼，極其壯觀，內心已生警惕。其時正逢盛夏，雍正為示體恤，傳旨命士兵卸甲休息，誰知年羹堯的部下，置若罔聞。後來年羹堯本人知道了，謝恩過後，從懷中取出一面小旗，晃動了幾下，頓時歡聲雷動，卸甲如山。雍正心想，聖旨不及軍令，如果年羹堯此時有篡位之心，自己的性命必已不保，所以從此一刻起，便下決心要殺年羹堯。

「命令憲兵部隊，不計死活、不計代價，給我抓住他們！」

「改肯定是要改的，恐怕他們肯定是不願咱們換個旗、易個名那麼簡單，軍為根基，執政雖起於商海，但卻是興于軍旅，又豈會不知此理。」

袁世凱思索了一下，搖搖頭說：「倒沒聽說過。」

「請你打個電報給芝泉，告訴他，不得攔阻光復軍友軍，著他準備改編。」

小汽車的前排往往坐著一位軍官和司機。後排是另外一些軍官。車隊經過的時候，會濺起更多的泥點，濺到路邊行軍的士兵身上，但士兵們只是埋頭朝前走著，偶爾的當運輸車經過時，會有一些實在走不動的士兵被推上汽車休息一會。

「今日之執政，之所能上海的創得今時之業，皆緣于地方權大，雖執政言必稱他時各地興建咨議局，邀請請地方賢達士紳議政，可這隻是議政而非決政，執政削地方之權已呈必然，請張南皮于南京，于各地派駐事物官，這些都是為了他日集權于中央！若是像現在這麼撐下去，即便是咱們固了直隸……」

一支支部隊經沿著官道、田間小道向北方開撥。在地里忙活著的鄉民，抬眼就看到一隊隊的軍人跑過去，留下一片被捲起的塵土，大部隊們揚起的灰塵，不斷地落到樹葉上。樹榦上也滿是塵土。戰士們越走越遠，一會兒，田間路頭又恢復了靜寂。

說到最後幾句時，袁世凱壓低了聲音，現在從南方赴來的光復軍第一軍，可是他的心頭之刺，河南、山東兩省肯定是保不住了，但他不想連直隸都丟了，要是那樣北洋軍即便是奪了京城，到時也就是無根之萍。

「眼前要保住軍隊才行。首先，我怎麼才能不去南京赴任，這個摺子該怎麼措辭，我和-圖-書就想不出。」

「明天！」

「不知副委員長可否記得辛丑條約各國約定京津駐軍？」

「怎麼個表法！」

「南京的意思很明白，軍事自有參謀部為主，我袁世凱亦非軍人，又豈能干涉光復軍之軍令，所以要我往南京履職，再者北洋軍三鎮，至今未行改編光復軍制……」

「長官，第九師有一個副排長帶著兩個士兵逃了！」

「你的意思是交兵權？」

「但願……小爺的槍可不想沾漢人的血啊！」

絕大多數士兵在田間小路上行軍的時候，在官道上除去拖拉火炮的「野馬」小貨車外，還有一些運輸車，時常有灰綠色的小汽車疾弛而過。

「沒有什麼！」

餉午過後一場雨之後，河上霧氣迷濛，遠方的山和近處的耕地也籠罩在層層雲霧之中。軍隊的車隊濺起泥點，艱難地行進在泥濘的道路上，而在田間馱著彈藥箱騾馬也在奮力的前行著。軍隊也行進在泥濘中，雨水打濕了他們的塗膠的防雨披風，步槍槍也濕淋淋的扛在肩上。披風下，兩行鼓鼓的子彈袋使他們顯得笨重而臃腫，活像懷有幾個月身孕的孕婦。

聽得這話，袁世凱心裏可謂是五味雜陣，自己的北洋軍能成為執政的顧慮，倒是讓人欣慰，可在欣慰的同時，又明白自己的問題全在北洋軍上。

孫寶琦的聲音中，不帶任何感情，光復軍派來的那位中校代表在來時就已經把話說的很清楚，北洋軍必須接受改編。

「這個脫身之計或可有用！不但冠冕堂皇，而且可有所表。不過，」

「嗯？」

「改光復軍制！」

「慷慨激昂，奔赴戰場，衝鋒陷陣的誰敢擋！誓把河山光復了，高唱凱歌還故鄉……」

楊士琦點點頭又說道。

楊士琦拉著他說。

一輛摩托車停在車旁，從傳令兵那裡接過一份報告的邵參謀的報告，卻是讓肖炘韌面上的得意淡去了些，他冷笑一下。

楊士琦說著那副委員長時，語中總顯得有些不甚習慣，可不習慣他也得習慣，大帥那是光復軍對執政的稱謂，再稱袁世凱為大帥顯然不再合適。

跟著士兵哼著軍歌，趙晟抹了一把臉上甩著的泥水，滿是泥水的臉上擠出些苦笑來，掛著泥的軍靴足有幾斤重，行軍幾天後，這腿就像灌了鉛一般。

「等到京師光復再行改編！」

「一但心起猜疑，只怕此去南京，恐怕是凶多吉少，我個人安危倒是其次，只怕到時會苦了眾位隨多之幕友、下屬。」

「想個什麼理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