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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很對！」

「——來先喝點茶！」

自言自語的同時，穆湘玥的神情顯得更為嚴肅，對戰爭的低價傾銷，在關稅保護之外，能用的法子，也就只有競價競爭的法子，這一招實際上就是比誰的錢多，誰的錢多，誰才能在競爭中支持下去，而這種競爭意味著，在戰爭時期積累的財富會在這個過程中迅速流失。

「這的確是一個『吞』魏救趙的辦法。」

但是，用資金抵制傾銷，在某種程度上，卻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招術。可面對來自外部的壓力，有時也只能如此。

穆湘玥如實地回答道。

「……面對如此龐大的市場，在牽一髮動全身的前提下，即便是他們再不心甘情願，也只能通過談判，同時我們分享世界化工品市場。當然，現在干晚了一點，不過，畢竟算是開了個頭，現在還來得急，等到明年，可就來不及了！」

「因為英國、德國的化工企業巨頭，並不見得願意同幾家小公司打交道，」

公司有他的「大志向」。

穆湘玥點了點頭，作為一個生意人，換做他，他也會這麼做。

「不一樣的管理人員！」

話聲微一頓，范旭東才把重新歸於正題。

「的確，如果抓住機會的，不僅能省兩千萬，而且在未來，還能通過分享市場的方式，來保障化工業的利益，但是……」

在說「畢竟」這兩個字的時候，在穆湘玥的辦公室里，范旭東揮動著手加重了語氣。

「那為什麼，不能由共和兼并永利，由我們壟斷中國的化工業呢？一樣的壟斷中美市場，一樣的……」

「至於適用於一個行業，這樣至少能給公司節省兩千萬！」

「不得不承認。」

點點頭，穆湘玥接著稱讚道。

而范旭東也曾和公司的一些朋友交談過，董事長一直想建立一個能讓人有尊嚴地工作的企業，於是，在公司內實施徒工培訓計劃，每個工人都上了保險和養老金、他們可以申請公司開發的平價房，婦女還享有產假及特設的育嬰房，公司制定遠比普通鐵路公司更為寬厚的僱用條件。

「炸藥的利潤很大！」

范旭東的反問，使得穆湘玥神情變得極為凝重，他將視線投向著窗外，在思索片刻之後，他才反反問道。

反問著，范旭東又自行回答了這個問題。

反問的同時，穆湘玥又用盡量冷酷地語氣說道，

所以，相比於此，公司更願意把希望放在致遠出任國務總理后，通過收回關稅權，從而實施關稅hetubook.com.com保護，以避免他國的低價傾銷。

打斷穆湘玥的話，范旭東笑了起來。

「不過，這個辦法，似乎只適合於化學工業，這個特定的，被英德兩國壟斷的行業！」

「嗯！」

面帶著微笑著，范旭東望著眼前的穆湘玥。

范旭東的話倒是讓穆湘玥覺得很詫異，在他的印象之中，范旭東並不是經商上的內行，可這會他卻指出了這一點，不過對於戰後傾銷，公司早已有了應對之策，那就是關稅保護。

「我有信心把合併后的共和化工辦成一個龐大的化學工業帝國。」

「美國市場？」

「的確，以公司的財力，完全可以抵擋外部傾銷，但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卻是無法改變的，穆經理，難道就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嗎？」

同時藉機在腦海中思索著范旭東的這個圍魏救趙，

在舉例時，范旭東仍舊用自己最熟悉的行業做著例子。

在放下茶杯的同時，范旭東將視線投給穆湘玥。

公司並不是單純的公司，在某種程度上，至少在隴海，他們在充當公共服務者的同時，同樣把自己視為「政府」，或許也正因如此，他們才會提高社會福利，並千方百計的誘使隴海的企業提高工人福利。而社會福利大大提高勞動力價格，迫使工廠向新興科技索要生產力。

話聲一頓，雙眼直視著范旭東，穆湘玥追問道。

「怎麼，明俊有什麼好的辦法嗎？」

「仍舊以卜內門公司為例，眾所周知，在世界範圍內，化工業英、德兩國企業壟斷了70%以上的市場！」

「可是在美國的市場緊張的時候，共和染料每個月生產的達多兩千噸苯酚被賣到了什麼？」

眉頭微斂，穆湘玥在嘴邊喃語著這四個字的同時，親自給范旭東倒了一杯茶。

「除非我們甘心只掌握中國市場，否則，我們就必須要考慮英德企業的競爭。」

「穆經理，我舉個例子，以英國卜內門公司為例，其一直壟斷著中國以及日本的純鹼市場，在大戰後，受限其產量以及需優先滿足國內需求，因此日本的純鹼市場供應受到影響，而永利正是藉此良機進入日本市場，並得到了30%的市場份額，在中國我們得到了75%，不過現在對於卜內門公司而言，他們面對的卻是突然激增的本國市場，但不可否認的一點是，戰爭結束后，其勢必又會捲土重來，其見到中國自己的制鹼企業成功了，一定不甘心與我們共和*圖*書享市場，按照正常的市場規則，其會調來一大批純鹼以低價在亞洲市場傾銷，企圖以此擠垮永利。」

正在基於這樣的暴利，公司才會把原本應在未來兩三年內投資興建的企業，列入今明兩年的建設日程，如果這場戰爭按致遠的推測，如果再持續三年的話，公司完全有能力依靠自身的力量，完成中國向工業國的轉變，甚至還可以獲得上百億元的巨額外匯，有了那筆資金，公司不難能抵制戰後的傾銷，同時還能進一步完善公司的工業體系。

「化學工業帝國！」

而這一切的基礎，就是要依靠現在的「戰時特需」，戰爭不過剛剛爆發七個月，但六合公司所屬企業的利潤卻已經超過了過去兩年間的總和，以鋼材為例，七個月間價格上漲一倍，這意味著利潤從過去的50%，增加至現在的150%，而且鋼鐵價格仍在飛漲，按照公司的推算，照現在這種飛漲速度，到年底，鋼鐵公司的產能不僅能擴大一倍，而還能回全部投資。

在沉思片刻后，穆湘玥才意識到范旭東說的是事實。

范旭東這會只是以永利為例，儘管永利現在有著「中國第二大化工企業」的名頭，可是遠不能同卜內門公司相提並論。

「圍魏救趙？」

如果金錢對公司是最重要的，在過去的兩年間，他們不會向一家又一家企業提供技術、提供貸款，甚至對那些同他們有直接競爭的企業提供技術，而他們在轉讓技術時，除去適當的持股權外所提出的要求非常簡單——給予一定的工人福利保障。

「穆經理，所謂的『大型公司』，不會同那些在他們眼中規模有限的公司打交道，事實上它們絕不甘心同小公司共享市場，比方說，共和和永利，在他們的眼中，規模還是小了一點，只有兩家合併成一家公司，並完全壟斷著中國的市場，並在世界上佔據一定的優勢，他們才會認真對待。」

「因為……」

「可民國四年一月，我們向英國出口一千五百噸苦味酸炸藥！兩千噸苯酚！原來，我們生產苯酚都賣給了英國人製做炸藥去了！」

「的確，穆經理，按經略使在武昌的講話，如經略使出任國務總理，的確可以通過實現關稅自主，在戰後對我國剛剛興起的包括化工業在內實業實施關稅保護，但是……」

連連點頭贊同的時，穆湘玥再次為范旭東倒上一杯茶的時候，他望了他一眼。

將視線朝穆湘玥投去，范旭東不和*圖*書無認真的說道。

聽到苯酚，穆湘玥的唇角微微一揚，減少了75%，在范旭東解釋時，他在心裏如此說道，公司早在戰爭前，就已經開始生產苯酚，而且同時還在國際市場上購買了近萬噸苯酚，因為英國的徵用，直接致使世界苯酚市場的供求規律發生了作用，苯酚價格猛往上竄，去年8月份每磅10美分，到今年2月漲到1.25 美元，可以說僅此一項，公司便掙到了超過一千萬美元的純利潤，而那筆錢又變成了重型機械設備，那些設備是戰前定貨，按現在鋼鐵價格激增，到年底時，那些設備單是鋼材，就幾乎相當於當初的付款。

「那，為什麼不能是共和兼并永利！」

在稱讚之餘，他又說道。

而在喝茶的時候，范旭東則瞟了一眼他的手錶，這時是5點差一刻。從進入這間辦公室，他已經和穆湘玥談了差不多兩個小時，正在不斷的把話題朝著他所需要的方向引去。

「穆經理，以苯酚為例，苯酚是煤焦油產品，而英國的煤化技術居世界領先水平，所以全世界70%的苯酚大部分是從英國進口的，在英德宣戰後，英國議會下令徵用國內大部分苯酚，用以製造三硝基苯酚，也就是苦味酸炸藥。輸往美國的苯酚一下子大幅度減少……」

穆湘玥的眉頭微微一皺，同時重複著范旭東的話語。

「可我們卻沒有想到的是，因為我們的專註，導致我們無視了另一個龐大的市場，的確，未來隨著我們的以及英法自身產能的發展，我們會把商品賣到美國，可是這時，杜邦公司、愛迪生的工廠，都已經投產時，當我們大舉進攻的時候，就不得不面對，同美國商品競爭，而在這個過程中，歐洲、美國的產能膨脹的同時，我們的市場，卻因為我們的短視，被人為的縮小了。」

此時范旭東已經明白，想要說服公司接受自己的建議，必須要從他們感興趣的地方談起，而對於公司而言，什麼是他們最感興趣的，對於普通商人而言，毫無疑問是金錢，但是對於公司來說，金錢並不見得是最重要的。

范旭東突然將話峰一轉，開口問說，

「之前，我曾看過一份舊報紙，民國三年，中國向英國進口了一千噸苦味酸炸藥！」

「穆經理，你瞧，這是我準備的一些報告，無意中發現了這一份。六個月前，共和染料開始向英國、法國、俄羅斯出口硝酸、無煙火藥、TNT炸藥、苯酚以及苦味酸炸藥，按照ｈeｔuboｏk•coｍ.cｏｍ共和染料的報價，我們的價格同英法企業相比，有著一定的優勢，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麼，可是直到現在，我們還是沒能阻斷外國企業在我國以及亞洲的化工品銷售，現在我所知道的是：如果我們不利用現在的時機，全力阻斷歐洲各國化學工業品在亞洲、甚至美洲的銷售，那麼我們就必須要考慮在戰爭結束之後，進行一場成本更大的商業競爭！」

換一個思路？

在聲音落下的時候，穆湘玥的面上並沒有任何嘲諷之事，而卻是對范旭東和藹地微笑了一下。

范旭東的話，卻讓穆湘玥看了他一眼，換一個什麼思路？

「炸藥的利潤的確大，可在向英國出口炸藥的同時，我們為什麼不能考慮美國市場的需求！就像染料一樣！」

眉頭微微一跳，穆湘玥到是對范旭東的說法有了些興趣

見穆湘玥仍然思索之中，范旭東立即補充道。

「進行一場成本更大的商業競爭！」

「可，為什麼，我們就不能換一個思路呢？」

「我沒看出來，這同永利兼并共和有什麼關係！」

范旭東咧開嘴笑了起來，因為意識到，或許，穆湘玥已經被他說動了心。

聽著范旭東的講述，穆湘玥卻是只覺眼前一亮，他把「戰場」從中國擴大到了美國，甚至整個亞洲、美洲，在這樣的大戰場環境下，即便是最強大的企業，也不敢擅自打響價格戰，他在中國打價格戰，中國就可以在美國將他們拉入價格戰，最終投鼠忌器的英德兩國化工公司只能……

「我有把握把這家公司辦成一個掌握全世界30%以上份額的化工帝國，共和染料，有這個野心嗎？」

「對，對啦。現在有一個詞叫『戰時特需』，我們的企業優先滿足英法俄協約國成員戰爭需要的戰時特需經濟！」

此時范旭東已經不再是僅只是提著化工業，而是提到整個企業界的競爭。他這麼一說，穆湘玥這才醒悟過來，關稅保護所保護的只是國內市場，而按照致遠制定的「以工業品換取外匯」策略，中國的工業品必須要出口，只有如此，才能換回巨額外匯，用於加快本國的工業化。

實施這種「吞」魏救趙有一個根本前提，那就是世界範圍內的某一行業被幾家大企業所壟斷，而化學工業，卻正是這種世界範圍內的壟斷。

沉思片刻，范旭東方才開口說道。

「競相降價，是正面迎敵，在三十六計里，不是有圍魏救趙嗎？」

「這就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

覺察到室hetｕbook.ｃom•cｏｍ內的氣氛，因為穆湘玥的聲音而顯得有些嚴肅，蹙緊了眉頭，范旭東略做沉思后才回答道。

「因為本國需求的關係和產能關係，現在卜內門公司能遠到美洲的諸如染料之類的化工品的數量就不會太多，可以說，整個美國以及美洲市場肯定缺貨……」

「所以，你需要一家大型公司？」

「對，現在，因為歐洲參戰國對化學工業品的需求激增，以至於各國化工企業滿負荷生產，尚不能滿足其需求，在這種供求矛盾下，化工工業品的價格呈現飛漲之勢，企業利潤隨之激增，以共和染料生產的苯酚為例，半年間，價格激增5倍，公司的利潤增加了近七倍，面對如此暴利，各國化工企業紛紛擴大產能，同時又有大量企業轉入化工生產，以滿足市場的需求，但是，一但戰爭結束，勢必會造成產能過剩，諸如英德這樣的化工強國勢必將會以低價傾銷同我國化工企業競爭，而那時，如果我國化工企業不能抓住現在的時局，全力奪取亞洲、美洲市場份額，屆時，我們要面對的英德化工企業則可以壟斷歐美市場為依持，以低價傾銷，打壓我國化工業！」

「美國國內的苯酚供應情況直接導致了苯酚價格的長漲，同時，也令一些企業開始試圖自建苯酚合成廠，除去杜邦公司這樣的傳統化工公司之外，像托馬斯？愛迪生。為了製造留聲機唱片，同樣也需要苯酚，所以他也計劃辦廠，不過這些企業最終都要等到年底才會投產。」

范旭東的話，已經讓穆湘玥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儘管心中有一些疑問，但是他並沒有打斷他的發言。

「所以，現在，我覺得，我們在全力發展戰時特需時，不僅僅只把眼光盯在交戰國，同樣要把眼光放在整個世界，就像美國，美國的化工業落後于歐洲，戰前，英德兩國化學工業品佔據著美國65%的市場，如果我們現在全力填補美國市場的空白，不僅可以阻斷美國自身化工業的發展，同時可以搶佔英德兩國在美市場，當我們在美國站穩腳之後，即便是戰爭結束，英德兩國化工企業，想實施傾銷政策，也必須要考慮，我們所佔的市場份額……」

「但是永利公司與卜內門公司實力卻是相差懸殊，顯然無法正面與其抗衡。如果永利公司也降價銷售產品，用不了多久，實力就會損失殆盡；如果不降價，產品賣不出去，資金無法收回，兩生產無法進行，用不了多久，永利公司照樣破產！」

「這是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