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紅紙上一共打了十五個勾，代表正月十六營業，鋪子的窗戶已經上了板子，在前院喊註定沒有人應答，青璃給車夫端了一杯茶，讓他在這裏等待一會兒。

三十的下晌就下了大雪，除了青璃的腳印，並沒有別人踩過的痕迹。三十那天應該是打掃過院子，後來到初一一直下雪，院子里又覆蓋厚厚的一層。

北堂諺鋪子那個掌柜經常從地道趕往大秦，或許能從這人身上探聽一些情況。以前是敵人在暗，他們在明，現在情況得以扭轉，己方在暗地裡監視，看看能不能找到特殊線索。

除了可以確定人在大年三十早上還活著，沒得到一點有用的消息，鎮上不比村裡，年三十都在院子里，很少有人出家門，看不到冬梅家來的客人。

房裡一切沒有什麼異常，青璃走到裏面，在炕上擺放著幾個禮品盒，青璃認得，都是平陽老字號所出售的糕餅點心，價錢稍微貴一些，按照冬梅現在的情況，也不是買不起，但是絕對沒有必要買盒子這麼精緻的，難道說，這是兇手送的？

于嬤嬤翻了一個白眼，非常氣憤，人都沒了，不關心幾句，竟然跑偏，說什麼凶宅的問題，她恐嚇道，「你家也是懷疑的對象！」

到底是不是和趙晚春有關係呢？越想越糊塗，現在能做的只有等待官差回稟消息，還有今日送到她手裡的那封信，青稞讓他快速前往極樂山莊，會告知耶律楚仁的消息。

昨日于嬤嬤帶韓霜回到新宅洗漱，韓霜脫衣裳的時候還有些羞澀，身上都是傷痕，手腕有被麻繩摩擦的痕迹，出現了血痕，看起來不像是撒謊。

幾乎每個青樓楚館都有點問題，不是那麼乾淨，遇見細皮嫩肉，姿色好的，也會想盡辦法，用點下作手段。翠香樓是平陽花街比較有名氣的一家青樓，就這樣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一些嫖客感到非常可惜。

北風蕭瑟，青璃的手凍得通紅，她把手放在嘴邊呵了一口熱氣，又搓了搓臉頰，心情很是複雜。兇手到底是誰呢，是不是宇文鯤知曉冬梅得到了消息，故弄玄虛，找了這麼一個非專業的殺手，還是說，冬梅夫婦二人與人有齷齪呢，桌上的三個酒杯，到底是怎麼回事？

于嬤嬤咬牙切齒，恨鐵不成鋼，「顧念所謂的情分，人家可不那麼想，早就把你看成一頭主動送上門，待宰的肥羊了！」

按照青璃自己的想法，今日晚她準備通過地道進到泗水城，不打劫，只為探聽一下情況，要是能摸到耶律楚仁的住處更好，如果不能，就當去聽聽牆角，找點低俗的樂子。

「那行吧，就當做好事不留名。」

「莫小姐。」

大年三十早上見到了人，約莫晌午的時候，還聽到隔壁門打開的聲音，那會他在院子里劈柴，也沒留心。之後隔壁有沒有動靜，他也不記得。

冬梅嫁到這裏，人際關係很簡單，能來上門的基本都是熟人，不然的話也不會在三十想要留飯，桌上的酒杯就是證據，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于嬤嬤在灶間里端出大鐵鍋，士兵們排隊輪流喝薑湯，頓時感到身上暖和了有一些，少夫人就是對他們用心，一點小細節也能注意到，現在晚上巡邏也不那麼難熬，還能吃到熱乎乎的肉餛飩或者湯麵，有些士兵們已經開始期盼巡邏的日子。

「娘，大年三十我還看到那家有人來了呢，那個人穿著好富貴啊！」

「出了人命案，就是你家隔壁的香油作坊。」

上面的紙條讓青璃親自前去商談，這點她還有疑慮，畢竟那裡不是未出嫁的閨女去的地方，別的倒是沒什麼，她有底牌，不怕出意外狀況，更何況，太想知道耶律楚仁的消息。

于嬤嬤聽見青璃的描述，補充了一句，那婦人頓時覺得天旋地轉，差點暈過去，哭道，「我的嗎啊，怎麼得了啊，隔壁出現凶殺案，那就是凶宅，晚上還不得鬧鬼啊！」

于嬤嬤眼尖，指著小几上的一個紙團，還搞不清楚狀況，「誰那麼缺德啊，亂扔廢紙呢！」

「少夫人，您沒事吧？」

「他那裡只有冷饅頭。」

「小姐，這是啥？」

聽說那家家大業大，庶子也多，冬梅的夫君是最不得寵的一個，早早就被趕出來，分了一個家裡人都看不上的小作坊，看起來衣食無憂，比起本家，差的不少一星半點。

冬梅家的小院，大門緊閉，兩扇硃紅色的鐵門，在門上面落著厚厚的雪，似乎大年初一晚上，平陽也落了雪，這麼說，冬梅可能在家裡沒有出門。

街道兩旁的鋪子，門前也貼上了燙金的桃符，屋檐下有大紅燈籠，走在最繁華的街道，自家的玉器鋪子門前煥然一新，牌匾上掛了紅色的綢緞花，紅艷艷地迎風舒展。

原計劃是他和媳婦也跟到鳳陽過年，不過年前有一趟要緊的差事，給的銀錢多，鏢局裡人都和圖書不想去，他為了多得銀子，就接下活計。

隔壁的人家有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膽子很小，見到城北大營的士兵們包圍了衚衕，嚇得顫抖的身子，一臉的哭意，結結巴巴地問，「這，這是咋回事？」

捕頭很有禮貌，好傢夥，發現了凶殺案，第一時間不告官，先找北地士兵包圍弄堂，在平陽能這麼做的，也只有莫家小姐，另外有權利的人是少將軍，可淳于少將軍根本不會管閑事。

大年初三，百姓們不出家門，但是響動已經驚動的附近的百姓，晚膳過後，大家紛紛走出家門，在弄堂口，對著冬梅家的小院指指點點，有那膽子大的小娃，真是什麼都不懂，好奇想要進去看看。

青璃對著于嬤嬤擺手，這時正房走出來一個睡眼惺忪的漢子，見到青璃揉揉眼睛，搞不清楚狀況，這不是少將軍的未婚妻莫家小姐，怎麼跑他們家了。

「小姐，廚房煮了餃子，您用點吧？」

青璃揉揉額角，用帕子包裹著紙團，檢查一番，打開一看，一排清秀的小字，上面說已經有了三皇子耶律楚仁的消息，署名是青稞，青稞，極樂山莊，讓她最好親自去一趟。

于嬤嬤拍著門板，喊了兩嗓子。院子裏面靜悄悄地，沒有聲響，于嬤嬤以為自己手勁小，繼續再接再厲，連續拍門板拍得手疼，她抖抖手，「小姐，裡頭好像沒人。」

「小姐，這會是晌午，可能是人家歇晌呢，沒聽到。」

「這……我也沒有想好。」

天都黑了，早膳就沒用什麼，于嬤嬤捂著肚子叫苦不迭，這樣的情況，她又不敢說什麼。

「皮癢了是吧，那是你能進去的地方嗎？」

在冬梅的前方，是他的夫君，那個大戶人家的庶子，一臉的不可置信，眼球凸出，人頭落地，滾在桌子下面，身體在另一個方向，身上沒有多餘的傷口，被人砍下了腦袋。

陪著淳于諳過完二十一歲生辰，青璃堅持要回到新宅過夜，城北大營中沒有女子，連個洗漱做飯打雜的大娘都沒有，她在那裡會顯得突兀，再者說二人沒有成親，不想給士兵們留下一個豪放的印象。

青璃簡單說了麗娘等人的下場，這件事就算解決了，韓霜現在身無分文，在北地也沒有親人依靠，以後路註定難走，她還有一個親哥哥在沐陽當兵，賣身為奴的可能性不大。

冬梅家住的地段不算好，馬車行程也要將近半個時辰，在一條弄堂的盡頭，第一家就是。鋪子關門，已經聞不到芝麻的香氣，門口貼著一張大紅紙，上面用梅花代表天數。

于嬤嬤手腳麻利地準備好香爐，染上一塊茉莉花的香片。官差忙前忙后翻找線索，在門口找到了布料和首飾，于嬤嬤下車去解釋，這是自家小姐帶過來，想要看望冬梅的。

青璃察覺到不對，她把手裡的東西放到一旁的木架子上，打開房門，頓時，屋裡飄來濃重的血腥味，青璃心裏咔嚓一聲，直覺不妙。

已經快到了午時，窗外的街道上，只有自家這麼一輛行駛的馬車，天色陰冷，時而從樹上飄下雪花，像一副淡淡的只有黑白格調的山水畫卷。

「不會吧？」

最有可能前來的就是親戚，知府夫人正在宅院里調查，家裡的下人，丫鬟婆子等有沒有在年三十看過冬梅，有兩個官差來不及用晚膳，趕往庶子本家，去調查一些情況，沒準在其中能發現線索。

「小姐，我一個婦道人家，素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怕地痞流氓得知我男人又去走鏢了。」

上次於嬤嬤從極樂山莊歸來，對山莊描述就是很神秘，裏面男男女女，紙醉金迷，只要有銀子，就能享受你想不到的刺|激，當皇上還能上早朝，據說還有文武百官，說話也是文縐縐的，看著很有學問，于嬤嬤很懷疑，這些人是不是戲班子的，演得惟妙惟肖。

大年初三，青璃無事，拎著禮物去富順家，富順在她手下已經有五年多了，一家子知根知底，都是樸實的人，這麼多年，家裡的鋪子，賬目上從沒有出現差錯，她敢保證，富順手腳乾淨，沒有往家裡貪一分銀子，對於這樣的手下，她也是格外照顧。

從來沒聽說冬梅有什麼親戚，她很早就跟了趙晚春，可以說沒有親人。春兒姐和北堂諺私奔，冬梅也遭了連累，趙知府非常想處置她，最後還是知府夫人求情，把人配出來。這大過年的，今兒有是不宜出行的日子，按理說應當在家裡。

如果說親人之間冷漠一些，青璃可以理解，畢竟都靠相處，韓霜一家去沐陽之後，兩家斷了聯繫，但是也不能把僅有的錢財搶奪去，還要逼親啊，按照青璃的想法，這種人可以進去吃牢飯了，如果不是村裡有個善心的小子，韓霜一個弱女子，反抗不過，很可能就是認命。

于嬤嬤唬了一跳，眼睛一和圖書轉，立刻明白事情的原委，她不敢耽擱，深一腳淺一腳地往車夫那裡跑，去找巡邏的士兵報信。

「小姐，您不去看少將軍，咱們還要在平陽呆到正月十五嗎？」

「發生了命案，所以快去吧。」

平陽的冬日，總是冷得這麼刺骨，青璃陪著淳于諳在沙場走上一圈，二人輕聲細語地交談，差不多有十天未見，就和十年一樣，青璃覺得總有很多話要說。

「不去了，他最近忙著研究陣法。」

想到此，于嬤嬤眼神閃爍，她擠眉弄眼，暗示青璃，「您懂功夫，直接飛過去就行，老奴老胳膊老腿的，牆頭都爬不上去。」

一切毫無頭緒，青璃對是冬梅和趙晚春之間的事情知曉的並不多，上次二人見面，翻找畫卷的時候。冬梅因為傷心，曾經提過，但涉及到春兒姐的隱私，冬梅實際隱瞞了一些情況，她也沒好再打聽。

于嬤嬤沒有進院子，但是聽進去的捕快說現場慘不忍睹，那個庶子腦袋都被砍下來了，她一哆嗦，突然想到前段時間來平陽，和麥芽小解遇到屍體之事。

已經到晚膳時分，天色黑暗，院子點起了紅燈籠，冬梅和他夫君把小院裝扮的不錯，從外面看，白雪映紅燈，分外美麗，哪知道裏面是另一番景象。

「莫小姐，您是第一個發現的現場嗎？」

馬車的車窗一開，馬車頓時多了一股寒流，于嬤嬤凍得一個哆嗦，把手放在紅泥小火爐上烤著，「小姐，您晚上還去找少將軍一同用晚膳嗎？」

「你舅舅那裡，這事就不追究了嗎？」

約莫等了兩刻鐘，北地士兵這才喘著粗氣趕過來，這一來就是幾百人，衚衕內有了大動靜，一些在家裡的百姓，紛紛把大門開了一個小縫隙，探出腦袋觀望。

「小姐，北地習俗老奴也不清楚，但是您忘了嗎，大年初三不外出。」

男人要鎮定很多，他對著青璃抱拳，問道，「莫小姐，這是啥時候的事啊？小人薛牛，是威遠鏢局的鏢師。」

這一折騰，已經到了下晌，再過一會兒就是晚膳時間，外面又冷，青璃吸進去血腥氣又吹了冷風，她稍微有點頭疼，聽於嬤嬤的安排，上了馬車等候。

于嬤嬤見自家小姐臉色陰沉，眯著眼睛，以為那夫妻二人得罪了小姐，她一頭霧水，根本沒有多心。

「恩，小兩口被殺在偏廳。」

「牛子，隔壁香油作坊那家兩口子，被人殺了。」

冬梅被仵作翻起身子，她的額角上還有傷口，似乎是被利器打傷，臉頰處也有血跡，可能是被放置的時間太久，她的嘴唇已經呈現青紫色，外圈蒼白，皮膚也透著不自然的死灰色。

窗外的天越來越暗，馬車裡點燃上火燭。青璃靠在車壁上，胸脯起伏不停，總是感覺身上有一種血腥味，「于嬤嬤，我記得有茉莉花的熏香。」

青璃給捕頭指明桌上的酒杯又說明了鄰居薛牛鏢師的證詞，剩下的就靠官府來查案，北地士兵留下二十人待命，剩下全部撤走，繼續巡邏。

青璃把和冬梅的淵源簡單說了一遍，省略畫像的事，上次她回來把畫像全部帶走，冬梅那裡留下的都是趙晚春很早以前的作品，屋內沒有被翻找的痕迹，兇手很可能並不是因為這個。

通過隔壁薛牛的證詞，可以斷定，冬梅家裡有人來，到底來者是何人，是不是兇手，現在有待考證。官府得知，這個庶子的本家，在最富貴的東城，那位置青璃很熟悉，和季悠的未婚夫陳公子家是鄰居。

「什麼時候？」

「恩，是我。」

偏廳的桌上，擺放著年夜飯，已經涼了。屋內的炭盆熄滅，炭盆里還有血跡，地上躺著兩具屍體，女子是趴在地上的姿勢，身上亂七八糟，至少有七八十刀，血跡延伸到屋門口，被高高的門檻擋住，看身材和頭飾，是冬梅無疑。

于嬤嬤想推脫，看現在的情形還不知道折騰到幾點，她現在人老不禁餓，只得從小几下面找出速凍餃子，加在熱水裡煮了兩個開，用大碗裝著，裏面直接點了醋，成了一碗酸湯餃子。

餐桌上食物豐盛，雞鴨魚肉都有，擺放了三個酒杯，青璃注意到這個細節，為什麼會有三個酒杯呢，兇手下手雖然狠毒，切口處卻不太整齊，看起來不像是個練家子。

平日里，兩家是鄰居來往卻不多，因為他不在家，家裡就她媳婦一個人，輕易不出門，他還有一個小子，已經十五歲，跟著師傅在鳳陽城學打鐵，那個老師傅沒有親人，獨身一人，兒子帶口信回來說，今年想和師傅一起過。

婦人家裡有正屋三間，兩旁只有三間低矮的柴房。靠近冬梅家的院牆很高，而與另外一家的院牆很低，也就到青璃的脖子處，那邊院子站了一大家子，老老少少，正在往這邊張望。

于嬤嬤很愛挑理，青璃也沒理她，富順為了平陽的鋪子舉和*圖*書家遷移，而且她沒說過年會來平陽，年前離開平陽，富順也是磕了頭的。

韓霜不是莫家的下人，又不知道如何稱呼，她定了定神，想說幾句感謝的話，被青璃揮手打斷，淳于諳那邊得到消息，翠香樓窩點已經被趙知府搗毀，麗娘等人也吃了牢飯，想要報復，已經沒有必要。

于嬤嬤聽到動靜，撩開門帘，把青璃迎進門，偏廳里，點燃著油燈，桌子上放著梅花插瓶，有一種似有若無的幽香之氣。

「您喝點水壓壓。」

「傻姑娘啊，你別管別人怎麼想，反正你以後也不會回去了。」

北地好像是沒有這麼多的說道，往年大伯娘初二不能回娘家，就往後推一天，趕著初三出門，也沒見村裡人說什麼，家裡有婆媳的，回娘家的日子衝突，都會錯后一天。

小娃的話，引起的青璃的注意，這麼說有人看到上門訪客的模樣，這是個好兆頭，她總感覺，很快就能真相大白。

宇文鯤察覺到地道被發現，這種可能性有多少？淳于諳不是說，最近北堂諺皮貨鋪子的掌柜還走了地道，是故意為之還是？若是這樣，事情就複雜了。

夜已經深了，青璃讓于嬤嬤和韓霜去休息，這種別人家的私事她不會管，等到調查發現韓霜沒問題，青璃想把她介紹到沈老爺家做個綉娘，因為生意不錯，沈家又開了一個綉坊，聽說買好了鋪子，等待年後正式開張。

「無事。」

「小姐，您到馬車上先去休息一會兒吧。」

翠香樓在平陽可是鬧了大動靜的，毫無徵兆地就被官差貼了封條，老鴇等人被抓進大牢，聽說罪名很嚴重，趙知府正要上報朝廷，嚴懲這些逼良為娼的不法分子。

據淳于諳所說，大秦那邊似乎發生了變動，具體消息並沒有傳過來，沒準是己方在軍中探子暴露了。新皇耶律楚陽發了密函，和大秦的戰爭不能拖著，要趁熱打鐵，傾盡舉國之力，也要滅掉大秦，以防止耶律楚仁東山再起，捲土重來。

抽出身上的天蠶絲軟劍，青璃把房門大開，用旁邊的木頭擋住，冷風灌注進屋內，血腥味又夾雜一種塵土的味道，青璃走進偏廳，被眼前的一幕嚇得呆愣。

現在是衙門休沐期，去報官找到官差，還需要一定的時間，裏面發生命案，又是第一現場，必須好好保護。

衙門裡的官差和仵作過了一個時辰才被集合到這裏，眾人怨聲載道，到底是誰那麼沒人性，非要在大過年的殺人，進了屋子一看，頓時汗毛都豎起來了，一地的鮮血結冰，這場面太恐怖。

「晌午嗎？」

威遠鏢局經常要到各地走鏢，薛牛大年三十那天早上，趕了一夜的路，這才回到平陽，經過衚衕的時候，看到那家的庶子出門，手裡還提著一個小瓶子，見到他，二人打了招呼。

青璃不在，于嬤嬤和韓霜聊了很多，得知她一些身世，如今世道亂，一個女子孤苦無依，獨自生活定會被生吞活剝了去。平陽城地痞流氓有的是，專盯著年輕女子，獨居要不得。

如果說是年三十晚上發生的命案，隔壁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聽到，所以也是重點要排查的對象，那婦人一聽，瞠目結束，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似乎不相信，「人……人命案？」

「我們大人現在正在接待客人，等一會兒會親自來查探。」

「不管說的是真是假，這一切都太巧合了。」

帶頭的小隊長臉色通紅，額頭上出了汗，這樣冷的天，跑得太急，被風一吹，更容易感染風寒，青璃讓于嬤嬤敲開隔壁有人的人家，馬車上有紅糖，再要一些姜塊，給這些士兵們熬湯驅寒。

這個決定是正確的，要是等一年之後，給了耶律楚仁喘息的機會，大周定會再次陷入水深火熱之中，不如放手一搏。耶律楚仁雖然已經撤到平陽，但是大周之內有還有潛伏的爪牙，也需要儘快的挖出來。

韓霜聽說，軍營里招一些會手藝的婦人縫補，她可以去做活，若是有管吃管住的綉樓可以，不過現在是過年期間，鋪子都沒開張，要等到正月十五前後，她沒有銀子，不好死皮賴臉地在青璃這裏獃著。

仵作沒有移動屍體，選擇內間作為解剖之地。人死的時候，屋裡是有火爐的，之後火爐熄滅，變得冰寒，條件限制無法準確推斷死亡時間，但是解剖了后，發現胃裡並沒有什麼東西，結合桌上的酒菜，大體是死於年三十的晚膳之前。

「要老奴看，您就把禮品盒子扔到院子里。」

富順一大家子，從爺奶到小娃，四世同堂，青璃的出現可謂是給對方一個驚喜，忙不迭地迎進院子，家裡有啥好吃的都端上來。

已經到了入夜時分，新宅一片燈火，紅彤彤的燈籠掛了個滿院，聽說小姐回來，下人們不敢提前休息，等青璃進門，灶間開始忙活開來，燒熱水的，和-圖-書下餃子的，忙成一團。

那個小娃大概有四五歲的年紀，還不明白什麼是死亡，以為和就是和他們小娃平時玩鬧一樣，躺在地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青璃沒有胃口，她聽到于嬤嬤肚子在叫，就指著下面的小几，「出來的時候我帶了速凍的餃子，你自己煮一些。」

「小姐，不然您先去少將軍那用飯吧？」

青璃眉頭緊鎖，她靠在院牆上，長出了一口氣，剛才屋裡血腥味充斥著她的胸腔，她忍住嘔吐之感，微微地擺擺手，閉口不言。

婦人言下之意，能不出門就不出門，也沒有關注過鄰居家。這個說辭倒也合理，畢竟院牆太高，年三十年夜飯的時候，四周都是鞭炮聲，萬一發生凶殺案，也聽得不是很清晰。

青璃一臉黑線，于嬤嬤這思想，自從上次在極樂山莊享受回來，那想法就和正常人不一樣，要她說，最美不過夕陽紅，于嬤嬤也才四十齣頭，守寡這麼多年，也挺孤單，家裡要是有合適的下人，享受第二春也不錯。

這邊多半是普通的百姓居住，算不上大富大貴的人家，弄堂窄小，馬車進不去。青璃帶著于嬤嬤下車，又抱出布料和幾個禮品盒子。

「小姐，韓姑娘會釀酒，而且綉技不錯。」

現在過年，衙門也要休沐，她想等到正月十五之後，回到縣衙告官，又怕舅舅家不認賬，那個善心的小夥子不但救了她，又給她銅板，要是找他當證人的話，會不會添麻煩呢？而且村裡人一定認為她是白眼狼。

「小姐，小姐，你在裏面不？」

一個大嗓門的婦人高聲吼道，「你這個小崽子，給我滾回去，不然明天你就餓著吧！」

「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青璃點點頭，示意于嬤嬤自己吃，不用管她，她從下面的拉門裡面取出瓜子磕著，回憶上次和冬梅見面的細節，有很多次冬梅支支吾吾，話裡有話，青璃追問，對方卻又轉移了話題。

「我原本是想憑著一口氣，找麗娘報仇，現在麗娘已經進了大牢，那麼……」

于嬤嬤左等右等，院門裡沒有聲音，小姐也沒出來。莫非是冬梅家裡有人在？那也要快點開門讓她進去烤烤火啊，在外面站上一會兒，于嬤嬤嘴唇發紫，恨不得鑽回馬車上。

「大年三十那天上午，我還見到了人。」

「來了！」

那些吃食就不送了，青璃抱著布料和幾個匣子，對著于嬤嬤囑咐幾句，她施展輕身術，一個躍縱，翻到牆頭之內，院子里沒有腳印，落了一層厚厚的白雪，灶間上面煙囪沒有冒著煙霧，看來不是沒出門，而是根本不在家。

進了弄堂，右轉第一家就是冬梅家的后宅，這邊靠街道，為了防止半夜有小賊偷雞摸狗，家家院牆很高，從弄堂里張望，只能看到家家戶戶的屋頂，沒有一點響動。

青璃把紙團扔進了紅泥小火爐，吃了一塊點心，她帶了一些吃食和布料，讓車夫轉彎，去香油作坊看看冬梅。冬梅嫁給了一個大戶人家的庶子，庶子被趕出家門，只得了這麼一個作坊，冬梅在平陽也沒有親人，當年，冬梅對她不錯，也算是最先表現出善意的。

「這是重點嗎？」

「小姐，你看吧，沒準北地和咱們京都習俗一樣呢。」

平陽百姓大多數不認識字，如果有商家臨時有事關門，會在門口貼上一張紅紙作為告示，上面用梅花代替天數，在你歇業的日子上打鉤，這樣百姓不認識字，也能看懂。

為了慶祝過年，房間里擺設增添了一絲喜氣，偏廳兩旁擺件換了一對紅色釉著金粉的牡丹花瓶，看起來富貴，窗戶上換了新窗花，在牆體四周也用紅綢做了花朵。

于嬤嬤給青璃滿上一杯茶水，「俗稱赤狗日，不宜外出或者見客，以免發生口舌糾紛。」

吩咐完之後，青璃這才鬆了一口氣，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現在車夫已經去衙門通知，在官差來之前要麻煩士兵守在這裏等候。

青璃點點頭，為婦人，「你想想看，有沒有什麼印象？」

「小姐，您又要抄家？就算人在，沒給您開門，也不用如此生氣吧？」

天氣冷，室內結冰，屍體橫七豎八狀，慘不忍睹，青璃覺得還是不翻動為妙，報官，留給官府處置。

韓霜也在偏廳里，緊張地站起身，她搓了搓衣擺，于嬤嬤不錯，到了新宅，她洗漱了之後，換上一身丫鬟的新棉襖，還吃了一頓熱湯麵。早先就對青璃的身份有猜測，直到在城門處才確定，她當時就呆愣在那裡，沒想到運氣這麼好。

青璃從裏面打開大門，于嬤嬤正要進門，被她攆了出去，「我在這裏等你，你跟著車夫去通知巡邏的士兵，叫人把這個弄堂包圍，閑雜人等一律不得入內。」

「小姐，您是不是懷疑那個韓霜姑娘？老奴倒是覺得她說的是真的。」

沒有爐火，室內的溫度很低，這些m•ｈｅtｕboｏk•ｃoｍ•ｃｏm血跡已經凝結成了冰，青璃蹲下身子，用手在上面一抹，滑滑的。今年是大年初三，按照室外沒有足跡的雪和大門口上完好的落雪推測，二人至少在大年初一之前遇害。

婦人整了整衣擺，深處手指指著天，哭嚎著，「天地良心啊，那隔壁是個新嫁娘，就在成親那天給我們街坊鄰居發過喜餅，然後我們回了幾個雞蛋，就沒別的來往了！」

青璃剛想回話，突然感覺馬車上多了重量，她察覺不對，立刻從袖兜里掏出匕首，就在此時，馬車是車窗被推開，一個紙團扔進來，青璃想飛身出去追，只來得及看到遠處一個黑影。

「冬梅，你在家嗎？」

大年初三，出行容易犯口舌，所以百姓們都在家裡貓冬，偏偏自家小姐心血來潮，非要出門走走，第一看就去給家裡的下人送東西，那個富順不過就是個掌柜，不上門拜年就算了，架子可不小。

婦人抹著眼淚，不停地哆嗦，哭著道，「到底誰那麼狠心啊，多虧院牆高，你說這大過年的……」

平陽這麼大，發生凶殺案也不算很奇怪，每年都要有那麼幾起，問題是死的人不一般，是原來趙晚春貼身丫鬟冬梅，並且死狀凄慘，這就有點蹊蹺了。

青璃陪著淳于諳只吃了一塊蛋糕，熱氣騰騰的餃子上來，她突然感受到腹中飢餓，就著醋和辣醬碟子，吃了滿滿一大碗，連餃子湯也喝了一些，這才覺得胃裡暖洋洋，舒服多了。

于嬤嬤抽了抽嘴角，她拍門的聲音都要趕上官府抄家了，剛才對面的人家都有人探出腦袋，就算是歇晌也要被吵起來，如果在家還沒有開門的話，八成是人家夫妻正在享受魚水之歡，這個時候打擾，確定不是好時機。

她要在這裏等趙知府，畢竟她是發現第一現場的人，趕緊把前因後果重複一遍，然後在去城北大營找淳于諳商量，通過地道去泗水城一事，無限期延後。

于嬤嬤縮縮脖子，從馬車上下來立刻感到了寒意，這風刺骨，專門往脖子里鑽，她戴上厚厚一層圍巾也無濟於事，只得不停地跺腳搓手。

聞到茉莉香味，青璃覺得舒服了一些，她喝了一杯熱茶定神，心裏自嘲，以前連殺雞都不敢看的人，到了古代卻敢殺人了，也見識過太多血腥，果然，人的強大都逼出來的，以前從來不敢想的事情，後來她自己也能做到。

「小姐，那老奴先墊墊肚子。」

青璃點點頭，站起身在四周走了一圈消食，心裏還是對這個韓霜有點疑心，出來的時間太巧合，她決定私下裡派隱衛調查一番，以免因為大意，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這些布料放在室外，若是下雪的話，會被雪覆蓋，一般人家柴房的門都是打開的，青璃正想放匣子放到柴房，冷風一過，正房的門突然被吹開，發出「吱」地一聲。

現在才大年初三，還有十多天呢，于嬤嬤說不明白，總覺得鳳陽要比平陽好的多，平陽不僅冷，還給她一種陰森的感覺，關外就是戰場，得死多少人？過年正是鬼魂找不到家的時候。

提起威遠鏢局，青璃不陌生，兩家經常有合作，而且這個鏢局信譽不錯，自家堂姐夫也是鏢師，所以青璃客氣道，「目前還官府的人還沒有來，要等仵作驗屍過後才能知道。」

其實在莫家村，每天的日子都很單調，但是卻有一種家的溫馨和歸屬感，不用想平陽戰事，也不用操心生意和族人，這個年，對青璃來說，過的很圓滿，沒有京都那麼多繁瑣的規矩禮儀，家裡人在一起團聚，其樂融融，圖個熱鬧。

青璃搖搖頭，但是這件事有必要和淳于諳研究一下，萬一是宇文鯤派人殺人滅口的，就證明對方有可能得知己方發現地道，計劃要有變動。

「于嬤嬤，你先去給將士們熬上薑湯，多放點姜，不夠馬車小几的柜子有。」

大過年的，青璃也不好久留，和富順說了點生意上的事，分發了禮物，她的下一站是冬梅家，要是沒有春兒姐的那幾幅暗示的畫，也不會發現通往大秦關外的密道。

婦人讓青璃和于嬤嬤進了院子，指著兩家的院牆，上面也浮著一層雪，「他家是個作坊，有庫房，所以院牆高著，在我家根本看不到她家啥情況。」

青璃打開車窗，街道上空空如也，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她有些疑惑地問于嬤嬤，「今兒是不是有什麼禁忌啊？」

「我沒事。」

韓霜的話說了一半，她內心糾結，從心裏是想念最後一點親戚情分的，可是現實告訴她，當時逃不出去，她現在肯定還在柴房，等著嫁給一個傻子，這輩子就算毀了。

「是小姐。」

青璃的院子已經被重新打掃過，乾淨整潔，院子的雪被堆積在大樹下面，堆成一排的雪人，院子正中，是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路，她走到檐下，跺跺腳。

「在家嗎，有人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