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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此時的車隊後面已經被人圍了里三層外三層，全都是女真兵將和洪過帶來的人，再有就是幾個負責把守城門的武衛軍士兵。

洪過一下抓住了嚴五話語中的毛病，臉色一寒的道：「外邦？他們說自己是什麼身份？老實說，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答不也臉色微變，然後壓低聲音道：「老弟，今天這事怕是真的鬧大了，老哥在上京還有親戚，不如先去躲躲，老弟你門子硬，自是不會害怕這些番人，不如留下來……」

等了好一陣，那個矮子終於忍耐不住了，指著洪過罵道：「不開眼的小子，見到大高句麗國使者，還敢阻攔道路，小心使者大官把你告到你們朝廷那裡去……」

當人群慢慢散開，烏祿向地上一看，那高麗使團簡直是慘不忍睹：

幾乎是硬著頭皮的，烏祿要求洪過停止鬥毆，沒想到的是，洪過好像非常好說話，當即對著人群吆喝幾聲，剛才還是打的正歡的女真兵和隨從們，聽到他的叫喊，立時放手不打了，但是，洪過的叫喊真真讓烏祿幾乎噎死：

洪過懶懶的站起身，一邊收拾身上皮袍，一邊慢聲道：「你們金國朝廷連館伴都派出來了，還能有假么。」

「你說那些人的穿著像是漢人？」洪過狀似隨意的道：「那他們除了穿戴，就沒其他地方特別的么？比如說話，他們說話都是，那個喜歡挑著舌頭講話？」

從洪過進來，那個矮子就知道了，這個書生才是整支車隊的話事人。一開始還在拿著姿態，趾高氣揚的等待洪過開口。誰想到，洪過只是盯著他卻不開口，而且那股子目光中透出的凶意，著實讓這個矮子有些心悸。

聽到這個聲音，所有女真兵和洪家隨從，立時分開道路，就見洪過雙手抱著個手爐，施施然踱步進來。

就在這時，他們兩人身後響起一個聲音：

誰想到，那些人不僅動手了，而且不僅是打了嚴五，竟連上去過問的女真兵也跟著給揍了，自家人還沒注意，短時間里對方佔據了人數優勢，著實放倒了不少自家的人手，嚴五看著不好，連忙抽空子跑過來報信。

終於，烏祿看到了兩個似乎領頭的傢伙，背對他們在商量如何逃走。

洪過抬腳對著那個矮子臉上狠狠踹了一記，那矮子吃受不住，趴在地上一陣乾咳，竟是吐出一堆槽牙來。這情形看的那個七品主事好不心驚，不斷猜測眼前這個書生到底是什麼人，怎的如此囂張跋扈。

那個矮子顯然被答不也嚇得不輕，腳下退了幾步，臉色微微發白，回頭看了看他們的車隊，降低了腔調，道：「那，那個，你們快快讓出道路，使團進城的時辰不能耽誤，耽擱了時辰，你們負得起這個責任么？」

不僅僅是答不也，周圍的女真兵和洪過帶回來的隨從，聽著那個趾高氣揚的矮子，在圈子裡高聲辱罵他們，雖是m.hetubook.com.com氣得不得了，還真沒一個敢上去動手打人，剛剛他們氣勢洶洶的過來要給這些傢伙一點顏色，現在被憋得無法動手，這股子火氣真不知應當如何發泄才好了。

正想著，那個答不也爬到了洪過身邊，「老弟，你說實話，這些傢伙是不是真的使者？」

那個身著灰色皮袍的矮子，得意洋洋的看著周圍一圈人敢怒不敢言的樣子，愈發的驕狂了，指著站在他對面的答不也，「你，給我跪下來，給我清掃靴子。」

讓完顏烏祿尷尬的事情就此發生了：

就聽裏面響起一陣腔調極怪的漢語來：「你這個狗賊聽著，老子們是大高句麗國使者，你們這些狗東西敢動手，就是意味著向我大高句麗國宣戰，宣戰，戰爭，我們大高句麗國大王萬歲，會命人把你們統統抓回去，千刀萬剮。」

「靠，讓開，沖我威風什麼，正主在後面呢……誰他娘的打我，打死了沒人給你們兌付現錢……靠，我就你們放倒就成，沒叫你剁腦袋，放下放下，我的新衣裳啊，又被你們給毀了，喂喂，你小子別走，賠我衣服……」

這時值年關了，各藩國各臣服部族的使者開始陸續抵達上京，向他們的共主——金國皇帝——敬賀新年，自然，金國的使者也紛紛派出去，前往西夏和南宋去祝賀新年。每年到了這個時候，禮部是最忙的地方，不單單要接待各國各部使者，還要負責安排朝廷的新年慶賀大典，新年時候一應的祭祀儀式，甚至是對朝廷百官發放的犒賞等等，每到這個時候，禮部的大小官吏就恨不得一個人劈成兩半三半的用，即便是一部尚書也不能例外。

呸啊……

那些個女真兵將和隨從們，早就摩拳擦掌的等了很久，聽到洪過的話，哪裡還會客氣，登時就要衝過去揍人，那答不也早就忍不下去了，這些不開眼的番人不知道洪過是什麼身份，他還能不清楚么，既然是洪過說了可以打的，那還猶豫什麼，打就是了。

到了最後，這支隊伍竟然是喝令，讓洪過的車隊也躲到路一邊去，給他們讓路出來，否則就要掀翻馬車用鞭子趕人。嚴五自從跟了洪過，哪有人敢對洪家這樣吹鬍子瞪眼，立時不忿的竄出去，指著那些穿戴類似漢人的傢伙跳腳大罵，按照他的想法，自家身後是堂堂女真兵扈從，這些個說話都不利索的傢伙，還能真敢動手不成。

「放肆，」那個禮部的主事滿臉怒氣的指著洪過道：「你這書生好不曉事，我天朝乃是中國禮儀之邦，素來講究以德服人，以禮儀服天下萬邦，豈能因為你等的無禮而讓朝廷受辱。現在命人快快讓開通路，否則得話……」

答不也躺在地上呼呼喘著粗氣，「靠，老子八貫月俸不假，不過還有旁的東西拿，糧食布匹馬料一應俱全，犯不著跟這些混賬和*圖*書東西去擠。」說話，他對著洪過眨眨眼：「你幫老哥出氣，老哥謝謝你，不過呢，這事人多了好應付，如果老哥摻和進去了，怕是朝廷就會只收拾老哥一個，那個時候老哥可應付不來了。」

完顏雍，也就是完顏烏祿，現在真是欲哭無淚，後悔的腸子都青了，他怎麼就招惹上那個禍害了，還是甩不掉的狗皮膏藥，好像黏上自己了。

今天就應該是高麗使者抵達上京的日子，完顏烏祿雖然不大熟悉禮部上下的人事，可也知道，這畢竟是一國使團到達，即便朝廷對高麗不冷不熱的，但是誰讓女真人的按出虎水完顏氏出身有些模模糊糊，當年被稱為完顏氏始祖的完顏涵普竟然是從高麗國到達遼東，然後落戶生根，入贅到按出虎水完顏氏，所以這個朝廷上的不少女真貴族，尤其是一些完顏皇族的宗王，對那高麗都有好感，他這禮部尚書要想穩穩噹噹幹下去，就必須去向那個高麗使團稍稍示好。

見到了高麗使團被打，完顏烏祿幾乎是下意識的命令：「立即拘捕肇事者，全力營救高麗使者。」

不等那個七品主事說話，那邊使者的車隊裏面，已經響起一陣叫囂聲，地上的矮子更是憤憤不平的罵起來：「大，大胆，竟然有辱我國號，我定要……」

嚴五不清楚洪過為什麼如此生氣，不過他猴精似的子，兩三下就聽出來洪過很不爽那些傢伙，立時跳起來湊到洪過面前，舔著臉笑道：「主，主子，既然那些傢伙是群騙子，不如一發宰了算了。」

嚴五是什麼出身，最是會看主子臉色，小嘴巴更是又靈又快，三言兩語就說清楚了事情的經過：

所謂館伴，就是當一國使者到達國境后，全程陪同的金國派出官員，這些人的官位高低，要視使者派出國的地位高低而定，一般來說，當南宋使者到達金國時候，館伴多是四五品的官。這裏才派了個七品官作館伴，可以想見高麗在金國朝廷眼中地位了。

如果要說別的，或許這些極北之民還不大清楚，可大唐的威名實在太盛，即便是幾百年後的東北，即便是這群剛從通古斯冰原走出來的野人，也多少知道大唐的威名，更遑論那些個漢人契丹人渤海人，這些當年無不臣服在大唐武威之下瑟瑟發抖的民族，對大唐的恐懼已經是刻在了骨子裡，當他們聽到洪過說，那個什麼高句麗國是被大唐滅國的，首先信了幾分。

望望怒火中燒的答不也，看到這個莽直的猛安長想要過來，洪過抬手示意他不必開口，這才轉頭看向那個自稱是使者的矮子，半晌沒說話。

在完顏秉德之亂中爬上了會寧府尹的高位后，不到半年時間里，這位金國的宗王，皇帝完顏亮的堂弟，就攀上了高枝，一跳之後竟然是頂替了盧彥倫的缺，升任了禮部尚書。按照六部排名，吏戶禮兵刑工，這禮www.hetubook.com.com部排名還在兵部之上，他的官運竟是比在合剌朝廷時代還要亨通呢。

答不也定睛一看，就見這人是個漢人打扮，身上穿著七品的官服，一臉的驚慌之色。這下答不也有些懵了，回頭看看洪過，又瞧瞧這個七品官，他知道了，自己怕是真的打了個使者，那麼，下面要如何？

洪過漫不經心的晃動下腦袋，舒展著身子，慢聲道：

「大，大你個頭，」洪過指著那個禮部主事大罵：「你這不開眼的狗東西，把一群騙子引進來不說，還幫著騙子欺凌自己人，你他娘的眼睛是不是當，都用來放屁了。什麼高句麗，一個當年被大唐滅國五六百年的東西，也敢出來到大金招搖撞騙，弟兄們，給老子打騙子，生死不論，放倒一個老子賞五百文。」

洪過大手揚起，指著那個矮子還有他們的車隊，大聲喝道：「來人，給我狠狠揍這些騙子，的，行騙都騙到大金國天子腳下來了，真以為金國上下無人么，打，他們是一群騙子。」

他走到兩人面前一看，當時一顆心就是不斷下沉，那個書生太面熟了，怎麼回事，這個煞星時隔半年又在上京出現了，難道說，皇帝又想打開殺戒？不對啊，前陣子不是聽說這個傢伙還在河東折騰么，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高麗使者？老子打的就是這群棒子。」

洪過沒去搭理這個狗腿子，反是從車上跳下來，大步走向車隊後面，「還是老子去看看吧，估計這件事答不也那貨應付不來的。」

那七品官雖然不認得洪過，但是洪過既然能使喚一個堂堂的女真猛安長，他自是不敢不去回話，不過到底洪過還是個白衣身份，他的話中自然而然的帶上了幾分傲氣：「大胆，本官乃禮部七品主事，高麗賀使館伴。你這書生是何人，竟敢慫恿……」

洪過突然截斷了他的話頭：「你說你是哪個國的使者？」

「你們兩個誰也別走了。」

嚴五思索了一陣，突然一拍大腿，「主子，我想起來了，他們打人前，好像有人用一股子奇怪的強調喊了一聲，那聲音小的學不上來，只覺著說話末尾，好像有句斯，什麼達的話音，難聽的緊。」

「剛才這個矬子欺辱我們，你不出來管管，現在我們只是回敬他一下，就成了不講禮儀，好，很好，」洪過怒極反笑，「你確定你是金國的禮部主事，而不是他們那個大高句麗國的官？」

洪過這次算計失誤了，他放賞格太早，竟然連自己都沒等跑出去，就被人群圍上來。幸好他身子骨結實不少，不時的擋開舞動的拳頭，饒是如此，身上也多少了挨了兩下：

車輛，全體散架子了，車上的物事扔了一地，怎麼看都好像是被人洗劫一空。

沒想到嚴五一蹦老高，連連點頭道：「對對對，就是這個斯密達，主子真高人啊，連這些外邦番人的話都會說。」hetubook.com.com

聽了嚴五的話，洪過一口吐沫呸出去，「放他娘的羅圈屁，什麼高句麗，還他娘的大，大個毛大，雞窩大的小地方，也敢跑這裏來自吹自擂，還扯上什麼高句麗，真他娘的不要臉，一群騙子也敢到老子面前耍橫了。」

洪過懶得去等他說完，看看左近群情激憤的女真兵將們，道：「剛才這人有辱女真將軍，你為何不出來阻攔？怎得現在反倒跳出來？」

完顏烏祿看到高麗使團被人群毆，當時腦門見汗了，在他看來，這大金國的百姓死上十個八個都不是事，可是外國使團成員，不要說死掉，即使是有個受傷的，對整個禮部來說都是天大的責任。

這下答不也真的不幹了，額頭青筋蹦起老高，指著那個矮子怒喝：「操的，別他娘的太欺負人了，大不了老子豁出去了，也要掐死你這沒卵的東西。」

就在答不也還想衝過去的時候，突然從那些番人車隊中，急惶惶跑出來一個瘦高的身形，慌裡慌張的擋在了倒地不起的矮子身前：「你，你不能打他們，他們是使者。毆打使者，你們眼裡還有律法皇威么。」

斯什麼達？洪過仰頭想了下，突然身子一呆，隨即看著嚴五，用一種奇怪的表情，慢聲道：「……斯密達？」

所以，雖然禮部的事情非常繁忙，完顏烏祿還是抽出身子，親自迎接到了上京北城，就在前往迎接的功夫，那完顏烏祿還在腹誹，這些高麗番仔真是有毛病，放著南城清閑的城門不走，偏要走北城然後招搖過市再進南城，完全是多此一舉。

洪過狼狽不堪的擠出人堆，抬眼正看到了同樣狼狽的答不也，他嘿嘿一笑：「老貨，不進去放倒幾個，一個就是五百文呢，你一個月也才八貫俸祿吧。」

等到洪過放出賞格，轟的一下，整個人群炸開鍋了，一個普通的女真猛安謀克的正兵，一個月下來才能得到兩貫錢，還未必能夠足數發放，現在洪過張口就是一個給五百文，這裏所有人當時就瘋了一樣衝進來，揮著拳頭見人就打，甚至連那個穿著金國官服的禮部主事，也被人兩拳放倒在地。

果不其然，遠遠看去正是高麗使團，連馬車都是金國驛站的，非常好認，至於另外一方么，烏祿著實認不出來，就算認出來又如何，無論這些人如何勢大，竟敢與藩國使團發生衝突，還動手打人，告到哪裡都是要好好收拾收拾的。

原來，洪過的車隊等待檢查，後面自然是擋了些百姓的路，這北城本就是上京外城，多的是百姓從這裏進出，洪過車隊龐大還有軍隊護送，那些個百姓自然不敢多言，有些抱怨也都憋在肚子里。偏偏後面就來了那麼支隊伍，同樣是有車子有騎馬，而且這支隊伍傲氣異常，沿途過來時候，就不斷將路上百姓趕到兩側，愣是在人頭攢動的道路中間，大剌剌的穿行過來。

完顏烏祿有些抓狂了，這時的和_圖_書他顧不得洪過的赫赫凶名，幾乎是跳著腳趾著洪過大吼：「你知不知道，那些人是高麗國的使團。」

「行了，別打了，從現在開始再動手的，老子不給賞錢。」

人，全撂倒了，甚至連大牲口都被人放倒在地，大部分似乎都還有口氣，只是胳膊腿不住的抽抽著，出氣多進氣少，看樣子這口氣也喘不了太久了。

那些打人的傢伙，不要說是守城的武衛軍無法喝止，就連他這個堂堂尚書三品大員的賬都不買，無論完顏烏祿如何喝止，甚至於跳腳氣急敗壞的痛罵，那些傢伙該打人還是照打不誤，如果有武衛軍敢伸手拉人，當時就是一個拳頭過去，武衛軍都是漢人，哪裡敢與女真兵交手，自是落荒而逃了。禮部倒是有幾個小官想在新任尚書大人面前好好表現下，可是他們也不必武衛軍強太多，各自帶個烏眼青回到了完顏烏祿面前。

這下烏祿可算是抓到正主了，當即二話不說，擺手就將那兩個領頭的傢伙圍在當中。只不過，他沒想到的是，這是他更大尷尬的開始。

見到洪過識破了自己的小心眼，嚴五這才老老實實跪在地上，臉色難看的道：「他們，他們說自己是什麼大高句麗國使者。」

是以，答不也當即沖了上去，對著那個矮子就是狠狠一個大耳刮子，不等那個小子在原地轉圈穩當下來，又是抬起一腳，正踢在那個矮子下身上，但聽一聲慘叫，剛剛還是趾高氣揚的小矮子，立時飛出去三五丈，重重落在地上。

洪過看著嚴五巧舌如簧的說完經過，心裏清楚，這個小子說話不盡不實，怕是他過去交涉，也沒說什麼好話，他是橫的遇上愣的，想欺負人反被人欺負了，才想起過來自己這邊求救。只是他還有些要點需要問清楚，才能確定對方的身份。

被人打斷了自己的話，矮子有些猝不及防，只是吭吭哧哧的道：「大，大高句麗，國……」

就見洪過不慌不忙的走到那個七品官面前，沉聲道：「你是何人？」

答不也可以不在乎什麼抓回去千刀萬剮的狗屁話，但是對方使者的身份著實讓他為難了，他不過是個女真猛安長，一旦真的將一國使者給打了，鬧出兩國之間的戰端來，不用什麼高句麗大王把他千刀萬剮，金國皇帝陛下就會把他五馬分屍了。

「誰說負不起的啊。」洪過懶洋洋的聲音在人圈外面響起。

洪過莞爾一笑，誰說這些大頭兵不明白事理，答不也雖然粗豪，可也明白什麼是「法不責眾」，儘管他說的羅嗦，基本的道理也算是說清楚了，今次的事情，當官的不去摻和的話，朝廷最後只能去處罰幾百名女真兵，每個人身上均攤的責罰怕是輕的很呢。

還沒等到北城的北門齊化門呢，完顏烏祿就聽見街上百姓不斷的高喊「打人了，打起來了」，不僅呼喊，那人流竟是逆行出城而去，看的烏祿心中當時就是忽悠的翻了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