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記一
張衍笑道：「兩位尋來，當非無事，若有什麼話，盡可說來。」
那年輕修士想了想，「寧殿主？還是不久前歸來的洛殿主？亦或是……」
在深切了解這派道法后，他覺得此脈之中只要出現一個一意復興道傳的傑出弟子，那麼真就可以由此振興宗門了，那對山門來說可非是什麼好事。
山下海波之上，有一艘漁船飄過，有一對少年男女正站在船頭，如今人人鍊氣吐納，那少女的眼力格外好，她擦汗之時，無意之中往高處一望，驚呼道：「大兄，你看，雪峰上面好像有人。」
那諸天萬界修道人的憶識之中，是沒有諸天渾一之事的，只是知道最後一戰中，那造化之靈被他這位唯一留存的大德所逐滅，所有生靈自此皆得保全，而今萬世萬界，不拘是人修還是異類，只要走上道途，那皆是供奉有道主牌位。
鄒敘安結束了一夜修持，自洞府之內推門而出，舉目所見，乃是濕濛濛半卧于蜿蜒江水之中的雨後青山，偶有鶴鳥清唳而過，朦朧雲團緩移之時，偶有光芒灑下，此狀此景，恰如一幅山水畫卷。
若是按塵世時日來算，兩人也算得上數千載未見了，各是說了一番別後敘言。
周崇舉也是站了起來，道：「師弟下來要去何處？」
他雙袖展開，看了看自身，又看向前方，驚喜言道：「師弟，可是你么？」
雖為大道之主，可他是求道之人，而非是要做那主道之人，被拘束在這和-圖-書裏非是他所願，他的求道之路也不會因此而停下，只是此「道」再非彼「道」罷了。
周崇舉一思，緩緩點首，同時嘆了一聲。
旦易、寰同二人正遠遠站著，兩人見他看來，忙都是打了一個稽首。
張衍看向遠處，道：「尋道。」
少女聽他答應，歡呼一聲，憧憬道：「等我學成道法，也能和丘家幾位姐妹一樣，一人就可以出海捕魚，阿父阿母就能在家安歇，不必出來辛勞了。」
他忽然想到了一個人，眼眸睜大，心中狂跳，忍不住看向張衍消失的方向，「不會是那一位吧？」
張衍笑了一笑，抬袖拱手道：「周師兄，許久不見了。」
僕從領命而去，不多時，便見一名玄袍罩身的年輕道人走了過來。
旦易打一個稽首，道：「敢問道主，布須天自開闢之後，前三紀曆當為我人道大興，下來或可能有異類妖魔將我取而代之，而今諸天併合，敢問道主，人道還能延續興盛否？」
他與這幾位除了所拜的道傳祖師相同之外，彼此並沒有師承關係。便是師長轉生，也是由溟滄派來接引，並不需弟子去為。
旦易、寰同兩人都是心下一松，儘管天序重理，可身為煉神修士，同樣看到了那最後大道渾一之勢，他們清楚這是造化之靈推動的，甚是擔憂最後出現的仍是造化之靈。
這般做法，便就使得前輩後輩之間的功法傳遞再也沒有了緊密聯繫，門庭也就無有和圖書可能擴大。
在他坐上道主之位后，所有大德都被他從絕寂之中給推了出來，諸天也是重新理定，不過具體如何轉運他沒有去干涉，任由大道規序自行落定，與之前也無甚差別。
周崇舉則是站在那裡，目送著張衍身影消失在天地之中。
周崇舉上下打量了幾眼，連連點頭道：「果然是師弟！」他沒有半分因為張衍身份變化的不自然，側身一讓，道：「師弟快進來坐，你我師兄弟闊別良久，今日正好一敘。」
張衍笑了一笑，卻沒有回答，而是站起身來，道：「師兄，師弟該走了。」
不過至人之境，既去渺遠，又可近人，所以就算往上登攀，作為至人的他卻仍是會留在這裏，而作為求道的他才會去到那更為高渺的地界。
張衍也是點首道：「師兄請。」
鄒敘安只覺來人似是十分眼熟，再望去一眼，一個恍惚之間，前身識憶一下湧上了腦海，不止如此，他連身軀也是返還到了前世未曾壞得道基之前。
周崇舉笑道：「以往我還有所抱怨，不過方才識憶得復，卻是覺得不差，此地幽靜，甚合我意，下來若是煉丹，也不會有人前來攪擾。」
天豐洲中的景物風光他怎麼也看不厭，只是茫茫千余里之內，除了他這一個修道人外，就再無其餘同道了，可謂十分冷清。
張衍離開之後，瞬息間跨越無數界域，來至一座峰巔積雪的高山之上，望著遠處蔚藍海水及那純凈無暇的天和-圖-書穹。
不知不覺間，天色黯淡下來。
年輕男子不禁露出了笑意，這等想法並非痴想，現在哪怕只是尋常人，都有機會學得一身道術，像他們這等捕魚為生的人，屆時只需一駕小舟就可出去萬里之外捕魚嬉浪，這是以往從來不敢想象的事。
旦易上來一步，道：「在下是否該稱一句道主？」
寰同對著張衍鄭重一揖，神色肅然道：「敢問道主，若這天底之下，人人皆得道法，人人皆得長生永駐，那大道可還容得人道么？」
周崇舉與張衍到了裡間坐定，又命僕從奉上清茶，此時他看著眼前的人與物，恍惚之間，彷彿又回得當日溟滄派的那艘漁舟之中，一時也是感慨萬千。
少女噘嘴道：「仙人就不是人嘛？」她忽然看向那年輕男子，認真道：「大兄，這次回去后，我要去學道。」
這一刻，他彷彿從一個深長的夢中醒了過來。
「渡真殿主？」
張衍這時道：「師兄可還住得慣這裏么？」
周崇舉沒有什麼隱瞞，道：「是渡真殿主。」
「舊識？」
正在他悵惘之時，有一僕從遠遠趕了過來，道：「老爺，外間來客人了，說是您的舊識。」
他此刻是以一個人的目光來看待這些，不沉入世間，自也欣賞不了這些東西。至人之境，既是入世之人，又是執道之人，兩者並不矛盾。
只是求道的那個他此刻還需等待，等待著一個最為合適的時候到來。
只是門中這等態度卻和-圖-書是影響了下面弟子，久而久之，這裏就成了無人願意接近的偏僻所在了，弄得他好似成了流放之人一般，便是出去訪友，那些同門對他也是冷淡異常，這也著實令他無奈。
他看了許久，微微嘆息。
他有些疑惑，今日先生似是容貌和神氣都是改換了，可自己又偏偏知道這位仍是原來之人。他看了看張衍離去方向，道：「原來今日有訪客，不知那一位是？」
周崇舉微微詫異，道：「以師弟而今之能，莫非還要尋道么？」
張衍笑道：「師兄不必惆悵，日後若欲見師弟，可來天青殿尋我。」
他此刻方才清楚，門中的那些安排，實則就是按照他原身轉生之前的意思來的，只是此身卻是性子不合罷了，不過現在自是沒了這等問題。
張衍笑了笑，道：「人道興盛與否，不當由我來定，而是人道自家來定。」
旦易若有所思，又是一禮，便往退後了一步。
周崇舉道：「師弟而今道及至巔，大道之中，當無事物可以隱瞞於你，為兄卻有一問，不知當初那指教我師兄弟二人的那位道長如何了？」
他雖也算得上是溟滄門下，可傳承的卻是早已覆滅的玉霄派道統，而最初承繼之人不過寥寥幾個而已。
張衍搖頭道：「道途之上，無有止境。」
不僅僅是這樣，所有神通功法在修持之前，都需向溟滄派申稟。
張衍一禮之後，擺袖出門，行空而去，愈來愈遠，直至隨煙雲沒入天穹之中。
張衍微和-圖-書笑言道：「道友不必試探，我依舊是我，未有因道而變，此天非是無情之天，而是那有情之天。」
張衍站在山巔之上，自是把這幾句對話聽得很是清楚，他笑了一笑，隨後回過身來，道：「兩位道友來了。」
張衍看向寰同，道：「道友可有什麼要問么？」
鄒敘安很是訝異，不知誰人會來拜訪自己，問了下來人形貌，那僕從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意識到來人不簡單，便道：「好生請了過來。」
這時風雲聲動，有一名年輕修士自雲頭落下身來，到了近前，對他恭敬一禮，道：「先生有禮。」
男子沉默了一下，才道：「好，觀中道長說為兄沒有那個資質，小妹不妨去試試。」
山海界，北天寒淵，天豐洲。
那年輕男子投去一眼，卻是什麼都沒有看到，沒好氣道：「哪裡有什麼人？那是終來山，觀中道長說山高萬丈，要有人也是仙人！」
僕從有些摸不著頭腦，他記得自家老爺修道百年，除了近日多了一個被門中派遣過來學法的弟子外，一直都是一人修持，何時又有過一個師弟了？不過看兩人應該是熟識，身為下人，此刻也不敢多打聽。
周崇舉一怔，隨即也是一笑，道：「那為兄今日就不留師弟了。」
這般做他也是理解的，並且覺得應該如此做。
張衍看向上方，道：「天外有天，世外有世，大道可容人人為長生，不容得是世人視長生為終途，道途無盡，變化無窮，吾與諸君共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