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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請師太說說，這雙鞋是不是師太所有？鞋上的泥又是何時何地沾染。」蕭頌問道。

說罷，蹭地起身向門外走去。

蕭頌一坐到車內，便斂去了和煦的笑容，出聲道：「白義。」

冉顏的本意是：你是一個朝廷命官，怎麼能做調戲小娘子的齷齪事情！

兩個四品大官都如此說了，冉顏能說什麼？只好客氣了一兩句，隨著他們去了前殿。

凈垣在影梅庵中並不主事，冉顏也只見過她一次，印象中她是個四十歲上下的女尼，長相說不上好看，但給人一種平和寧靜的感覺，除此之外，竟是想不起她具體的容貌。

屋內氣氛靜謐得有點駭人，最沒有絲毫自覺的當屬蕭頌和冉顏，一個依舊一副閑散而又威勢迫人的樣子，一個隱在冪籬后，垂著眼，平靜地盯著自己的腳尖，殊不知其餘人早已經汗流浹背。

「觀師太是個喜潔凈之人，不知多久清洗一次衣物鞋襪？看這個泥土乾的程度，可至少有五六日了，不知它為何一直都擺放在你房中？」

兩人互相打著官腔，相讓著走出影梅庵，各自上了馬車。

「從什麼時候開始由徒弟代洗？」

「讓你攔住老太太派到冉府提親的人，你可有攔住？」蕭頌的劍眉不自覺地便攏起來，聽說老太太和舒娘合計著要到蘇州冉府提親，他心裏並沒有排斥的感覺，但是在還沒有弄清他所謂「克妻」之名的原因，怎麼能再娶一個回家送死。畢竟，冉顏和杜氏、盧氏不同……

htｔps://ｍ•ｈｅtｕbｏｏk.cｏm•coｍ從蕭頌的表現上絲毫看不出重視冉顏的樣子，劉品讓心裏疑惑，面上卻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老夫定然全力以赴，縱死絕不辜負皇上的信任。按察使遠道而來，未作休息便立刻投入案情，真是讓老夫慚愧！」

幾名女尼沖蕭頌和劉品讓躬身行了個佛禮。

蕭頌端著一杯茶水，稍稍抿了一口，彷彿極有耐性一般，輕輕將杯子往几上一擱，斂衽好整以暇地等著他繼續。

這三位地位高一些的女尼，數凈雪最小，約莫二十四五歲的模樣，圓臉大眼睛，嘴唇豐腴，眉梢眼角時時都含著笑意，看起來極和善的模樣；凈惠身材瘦長，約莫三十歲上下，瘦削的瓜子臉，眉眼極淡。

蕭頌面上笑容更盛，看著冉顏籠罩在冪籬里綽約的背影，連那雙璀璨的眼眸里都染上一層笑意，伸手端起茶杯，剛剛擱到唇邊，手卻頓住，用杯蓋撇了撇水，又放回到几上，笑容里多了幾分意味深長。

「具體日期？」

殿中人都退出去的時候，蕭頌忽然轉頭問冉顏道：「不知道十七娘怎麼看待此次審問？」

這是冉顏驗第一具屍體時給出死亡時間，如果及時解剖屍體的話，這個時間段能夠縮短到一個時辰之內，若死亡時間不算久，甚至能把誤差縮小到一刻以內，可惜，時隔一個月，現在解剖也不一定能這麼精確。

「半月之前。」

劉品讓餘光一掃，乾咳兩聲，轉而道和-圖-書：「今日搜查貴庵，在凈垣師太房中找出這雙鞋，恰巧的是，這雙鞋上沾染了後山的泥土，鞋底的紋樣也與一名死者胸口的印跡十分相像，本官不得不問清楚，凈垣師太，你七月十一日從戌時末（21：00）到次日丑時（凌晨1：00）去了哪裡？」

在官場上，什麼話都不能說滿，唯有對皇上的忠心，不僅僅要滿，還要滿到天上去，把生死置之度外，為皇上一句話不惜肝腦塗地，不管心裏怎麼想，實際上會怎麼做，至少嘴上得這麼講。

「已經休息了。」凈垣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冉顏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凈垣身上，這個四十歲上下的女尼，身量中等，乍一看上去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五官端正，卻也不算出色，但她站在那裡，安靜得便如空氣一般，如果今日不是針對她的審問，一般人根本不會注意到這個人。

蕭頌站起身理了理衣襟，看著劉品讓，淡淡道：「能幫你這至關重要的一回，劉刺史應當高興才對，劉刺史一向盡職盡責，兩袖清風，皇上才會壓下那些彈劾，派我過來協助辦案，個種意味，想來也無需我多言。」

他這話正合劉品讓心意，因蕭頌在場，他也不好明說讓一個小娘子跟著摻和，既然蕭頌先提出，他便沒什麼好顧忌的，立刻出口道：「冉娘子在刑獄方面頗有見解，還請不要推辭才是。」

這個人看起來一副沉穩氣派的樣子，行事卻總是弔兒郎當，活脫脫一個二世和_圖_書祖，冉顏咬牙，恨恨地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蕭郎君生得一副氣派好模樣，做事可不能配不上這個樣貌，否則是大不孝。」

劉品讓方才一直暗暗注意蕭頌的動作，雖未曾聽見談話內容，但看冉顏似乎頗為氣惱，便私以為無非是什麼兒女情長之事，心中微微一動，嘆了一聲道：「冉十七娘真真是巾幗不輸鬚眉，驗屍之能絕非一般人能比，只可惜……唉，過些日子嫁人了人，恐怕就不能輕易請動了。」

等蕭頌一行人到了前殿，已經有二三十個衙役和六名女尼等候在殿中。冉顏看那幾個女尼的裝束，其中有三個著腰寬袖闊，圓領方襟的海清大袍，整肅儀容、莊嚴道風，正是凈垣、凈惠、凈雪，她們身後各跟著一個小尼姑，凈惠師太身後站著的正是幻空。

「劉刺史做主便是。」蕭頌答道。

劉品讓面上平靜無波，其實心裏已經要焦成一團了，這次的事情影響極差，皇上派了按察使過來，明擺著是給他一次機會，如果把這個案子破得漂亮，此事多半就是含糊過去了，若是遲遲破不了案，無疑是雪上加霜。

蕭頌聽著她似有點賭氣似的語氣，微微一笑道，向前探了探身子，湊在她耳側道：「那……在下晚上再來找你。」

此時的他，渾身上下都是一種迫人的氣勢，給人一種窒息的感覺。

關於這雙鞋子，冉顏覺得有些奇怪，一個兇手殺完人之後，肯定是要消滅痕迹，怎麼會大意到把一個月前的泥巴還留在鞋https://www.hetubook.com.com上？就算最後一次殺人也是雨天，距離現在也過六日有餘，留著鞋子就算了，為何還留著泥？

「我只會驗屍，別的什麼都不知道。」冉顏的長處是根據屍體上的傷口，來推斷死者的死亡時間、死亡體|位、死者曾經去過什麼地方等等，依著線索順藤摸瓜，她是法醫，不是福爾摩斯，連屍體都沒有，她玩什麼，單憑几句審問能有什麼想法？

蕭頌一個個問題像飛刀一樣刷刷刷地甩出來，彷彿根本沒有經過思考一般，讓被詢問的人也沒有絲毫防備，弄得不管被問之人還是旁聽之人都是汗流浹背。

「七月十七。」

「前些日我身體不舒服，所以衣物都是由徒弟代為清洗，至於鞋子為何落下，貧尼並不知曉。」

可是到了蕭頌這裏，卻硬生生變了個味道，他語帶笑意地道：「放心，在下晚上不會穿官服。」

「凈垣師太有沒有殺人？」一直沉默的蕭頌，忽然發話，一改兜圈子地問話方式，甚是犀利。

……

外面傳來一串腳步聲，和劉品讓詢問的聲音，緊接著一襲緋袍的劉品讓步履匆匆地走了進來，看見蕭頌連忙拱手道：「按察使，在凈垣師太的屋內搜到了一雙布履，鞋底的紋狀與第一個死者胸口的形狀甚為相似，且布履上沾有後山泥土，已經風乾脫落，很有可能是月前沾上去的。」

蕭頌點頭，道：「那走吧。」

「下官打算在庵中審問，若是脫不掉干係再帶回衙門。」劉品讓不知道顧忌什麼，竟沒有立刻將人帶走m.hetubook.com.com。

而同樣，僅僅一個沾了泥巴的鞋底，也不能證明凈垣就是殺人兇手，所以，最終結果還是只能暫時收押。

蕭頌走到門口忽然又停下腳步，看向冉顏道：「十七娘不如也隨之來聽聽吧。」

白義一個鐵打的漢子，拘束地跽坐在車門口，恭謹道：「郎君。」

這個時間的確是正常的休息時間，也正因如此，有人證的可能性很小。

他的聲音本就魅人，加之故意而為，越發地騷動人心，冉顏知道他估計是想尋她幫忙驗屍，只是故意逗她，遂隔著皂紗冷冷地甩了他一個刀子眼，「蕭按察使，你穿著官服，還請自重。」

即使這些問題凈垣都能一絲不錯地回答，卻還是不能擺脫她的嫌疑，因為每一個死者的死亡時間，都沒有人證明她一直都在房間里睡覺，不曾出去過。

「鞋是我的，卻不知道何時沾上了泥。」凈垣道。

劉品讓看了蕭頌一眼，見他沒有要過問的意思，便開口請幾位師太入座，而後開始了他既官方又熱血的開場白，「幾位師太都是方外之人，按道理來說，本官不該打擾諸位清修，可是這一起連環殺人案實在慘無人道，令人髮指蘇州城人心惶惶，本官不抓住兇手，上辜負了皇上的信任，下對不起百姓的信任……」

凈垣依舊是淡淡的表情，斂著眼眸，從未直視過誰，「我每日戌時休息，寅時末起塌，從未有誤。」

凈垣依舊垂著眼，沒有絲毫慌亂，「貧尼是清修之人，怎麼會殺人。」

「為何記得這麼肯定？」劉品讓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