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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臾，黑衣人從草叢裡抓出一個青灰衣衫的少年，那少年看見澤賓士三人的面容，臉色煞白。

馮縣令真想指著庄尹鼻子大罵：你他媽的不過是被逼供一下，我們一家老小都等著吃飯呢。官場上如履薄冰，你一個土匪懂個屁。

不知為何，庄尹講到了十年前瞞天過海的過程。

庄尹緊張倒不是怕他，而是要時時刻刻提防對方看似無意地問話，實在很累。

心中暗自罵得爽快了，馮縣令也就懶得與他計較，還是辦好上級交代的事情更加重要。

窗外夜雨越來越大，天地之間所有聲音都被落雨淹沒。

庄尹嘆服地看了蕭頌一眼，垂下頭道：「不錯，那個郎君正是她的夫君。當時蘇家便是聚水縣的大戶，我不知道一千兩黃金竟然讓那幾名獄卒如此豁出去，連蘇家的女婿都敢殺。先付了一半黃金，事成之後又約定在埋屍的地方交付另一半錢，當時他們去了三個人，一個叫澤三，一個叫馮兆，一個叫王四……」

正在此時，旁邊的草叢中微微一動。

跑進來的是馮縣令和宋縣尉還有兩名捕頭，蕭頌瞥了他們一眼，道：「抓捕悅來客棧老闆澤賓士，以及涉及本案的另外幾個人。」

「放我兄弟一條生路，你想知道什麼都行。」庄尹終於繳械投降，這場對峙他沒有絲毫贏面。

蕭頌接過剛剛添好的熱茶，撇著上面的漂浮的茶葉，聽聞庄尹這話，頓了動作，好心地解釋道：「庄郎君倒是很了解刑律，不過蕭某做刑部侍郎這幾年來，這琢磨不出不少門道。比如這個斬刑，可沒有明文規定必須一刀斃和*圖*書命……」

澤賓士飛快解開袋子，從中倒出半具屍體。看見這具從兩腿中央被劈成兩半的屍體，連殺人不眨眼的庄尹都止不住頭皮發麻，為了活命，他們可真的什麼都能幹地出來。

「這小子知道我們事情，必須殺了滅口。」澤賓士立刻道。

庄尹看見幾個人忙亂狼狽的樣子，忽然笑出聲音，他看著蕭頌道：「某以為自己在一個年紀輕輕的官員面前低頭服軟已經夠孬種的了，眼下卻看見一群真正的窩囊廢。」

「蕭家人個個耿直剛正，蕭侍郎當真是獨樹一幟！」庄尹譏諷道。

頓了須臾，庄尹終於開始坦白，「十年前，我在聚水縣的牢獄中出資一千兩黃金買通當時的幾名獄卒，讓他們找一個犯了死刑的人犯替換，為了瞞過仵作的驗屍，他們儘力尋找與我體型相仿，年齡、相貌相類的郎君，那日，他們帶來一個酩酊大醉的郎君，相貌竟與我有三四分相似……」

蘇家是大戶人家，家醜不能外揚，沒過一段時間，便傳出沐郎君病逝。因為沐郎君是外地人入贅到聚水縣，平素也很少出門，具體什麼情況，旁人也不得而知。

無奈之下，只能暫且將此事擱下。

氤氳的熱氣將他的面容遮掩，看不出神情。

只能刺|激她無意識的發聲。不過冉顏也有些頭疼，歌藍淡定得令人髮指，無論晚綠怎麼嚇她，結果換來的只是淡淡一瞥。

剛剛入夜不久，澤賓士和馮兆扛著一包麻袋貓在樹林里，等了半晌，樹林里忽然出現十幾個持劍黑衣人。

冉顏用盡辦法地恢復受損聲帶，雖然不可能回複和圖書原來的狀態，但說話應該沒有問題，歌藍不能發聲可能是因為心理障礙。

庄尹雖是劫匪，卻帶著行俠仗義的念頭，一般只對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官員和姦商下手，不屑危害普通良民。他心中對澤賓士等人的做法實在厭惡，便反對道：「不可濫殺無辜。」

蕭頌聽完庄尹的敘述，停頓了一息，揚聲道：「來人！」

蕭頌抿了口茶，「聽說庄郎君不怎麼配合查案，想必你也聽說過，蕭某的名聲可不怎麼好。」

這些都是后話，讓冉顏不解的是，王四住在洛陽，怎麼會出現在此處呢？還有馮兆也是，無緣無故想來也不會大半夜地往城西樹林跑。

「她不是兇手。」庄尹有些著急，言語篤定道：「我怕那些人對她不利，早就在蘇府周圍安插了人手，她不可能出去殺人。」

前些日宋縣尉獻殷勤，派人去蘇府抓可疑之人，雖然不曾抓到人，但卻有捕頭與庄尹打了照面，也算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了。

聚水縣本就不大，相互之間至少也會面熟，澤賓士等人自然不放心少年活著，不過少年是劉汶，聚水縣有名的才子，他們做獄卒，平時三教九流都有接觸，總有把柄可以拿捏劉汶。

蕭頌從案發現場已經回到衙內，換了一身衣物，坐在小東房中喝茶，墨發用帛帶在身後鬆鬆結起，發梢還不斷地滴著水。

蕭頌喝完茶，將杯子輕輕放在几上，再次抬眼看向庄尹，面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彷彿談論晚飯吃了哪盤菜一般，「《唐律》有令，殺非死罪三人以上者，罪犯無論首從皆斬。我記得刑部有幾個卷宗，和*圖*書武德七年冬十一月四日晚，大雪，穎州張庄；武德八年春，二月，穎州潁上縣……」

跽坐在他對面的庄尹額頭上冒著細細的汗珠，暗暗心驚，如果不是知道此人真的只有二十六歲，庄尹恐怕會以為這名官場老手，不過是保養得當而已。方才隨便問幾句話，不深想也只是尋常的問題，可是現在想來卻句句掐中要害。

言下之意就是，落在他蕭頌手裡絕不可能有活路，但若是好好配合，會考慮給個痛快。

蕭頌沒有給他時間多想，「這些案子加起來，死在庄郎君手裡的足足有二十七條人命。」蕭頌淡淡笑道：「你犯下的罪，左右都是個死，不過……死也有很多死法，英雄好漢拋頭顱灑熱血，腦袋掉了不過是碗口大的疤，蕭某實在不想看見庄郎君飽受痛苦和屈辱。」

庄尹扯出一個笑，身子微微向前探了探，滿是絡腮鬍子的臉上浮起一抹淫邪地笑，「蘇家俏寡婦的聲名遠播，要是把她弄到手，不比做山賊強？」

冉顏吃了葯后便躺在榻上想案情。庄尹被抓，竟又死了一人，是他同夥作案？兇手另有其人？羅鈴究竟有沒有殺人動機？

據蕭頌說，幾個案犯死時，都沒有證明她的行蹤，如果能她有殺人動機，那麼就很有可能是兇手……

庄尹瞪大眼睛，他不敢相信從這個正義的刑部侍郎嘴裏聽到了什麼，同時也深深後悔提出這個要求，因為他把自己的弱點全然暴露在這隻狡猾的狐狸面前。

蕭頌一雙漆黑的眼眸盯著庄尹，直盯到他笑容僵在臉上，陡然爆出一陣爽朗的大笑，「哈哈，可以理解和圖書。」

「這個可以商量，但在我耐心沒有用盡之前，請你回答我的問題。」蕭頌修長的手指彈去不慎沾上的水珠，放下杯子，好整以暇地看著庄尹，「否則，萬一你的那些兄弟在牢獄之中暴斃可就不美了，你說是嗎？」

庄尹沖最近的一名黑衣人使了個眼色，那人飛身入了草叢。

「把金子抬出來！」庄尹吩咐道。

于以前不同，唐律規定死刑處決方法只用絞、斬。

「啊救……」草叢裡傳出凄厲的呼救聲，只叫了一半邊被人止住。

蕭頌不可置否的一笑，未被激起半點怒氣。

「是！」馮縣令殷勤地答道，而後連忙讓宋縣尉部署。

「卑鄙之徒。」庄尹臉色鐵青地打斷他的話，「你究竟想幹什麼？」

蕭頌並未說具體的案件，只說了具體的時間。庄尹詫異地盯著他，聽這些案件，他如數家珍，竟是絲毫不錯。之前聽說蕭頌下江南辦案，庄尹特地打聽過他的行程，雖不知道他怎麼忽然跑到聚水縣，但庄尹可以肯定，他沒有時間去刑部查閱資料。

蕭頌敏感地察覺到其中的問題，「那個酩酊大醉的郎君與蘇夫人有關？」

其實關於蕭頌地傳聞倒也不是很差，只是說他雷厲風行，手段狠辣，身帶煞氣，這對於作姦犯科之人自然不是好消息，但朝野之中對他風評極好，至少也說他剛正不阿。

戌時末，縣衙燈火通明。

澤賓士敏感地察覺到對方的殺意，立刻道：「今日我等只帶來一半屍體，如果我們天亮還沒回，便有人拿著另一半屍體去衙門報案，要死大家一起死。」

「無非就是絞刑和斬刑。」和-圖-書庄尹放在腿上上的手緊緊攥起，大拇指上的睚眥扳指將周圍壓出一片白。

「我說過她是兇手嗎？」蕭頌懶懶地丟下這句話，吩咐衙役道：「帶他回牢房！」

「後來，我才得知替換我死的那個人竟然是蘇家的女婿，當時便做了個假局，讓蘇家人誤以為沐郎君與別的女子私奔去了。」庄尹如今尚有愧疚。

說罷轉向少年道：「你剜眼盟誓，不許將今日之事泄露出去，我便做主饒你性命。」

蕭頌倚著圓腰胡床的靠背，笑容不減，但庄尹膽敢傷了十七娘，不管怎麼交代配合，在他手裡都不可能會有好下場，然而從他平靜的神色中，卻看不出半點端倪，「聽說前幾日在蘇家門口徘徊，為什麼？」

「你想知道什麼？」庄尹雖然很不想承認怕了這個比自己小二十歲年輕人，但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服軟。

就在庄尹以為矇混過關的時候，蕭頌笑聲戛然而止，淡淡道：「庄郎君，蕭某實在不想強行逼供，但我一片仁心，被人當成了蠢，莫非你懷疑蕭某的手段？想親眼見識一番？」

屋內壓抑得令人喘不開氣，蕭頌威壓的氣勢宛如潮水般綿綿不絕，連兩側站立的衙役兩鬢都滲出了汗水。

黑衣人動作果然頓了下來，庄尹從一株粗壯的枯樹後走了出來，哈哈笑道：「他們沒有惡意，強盜嘛，匪氣重了點。」他瞥了一眼麻袋，「打開看看。」

蕭頌未曾接話，只淡淡一笑，修長的手指規律地敲著桌子，過了好一會兒，才站起身向外走去，經過庄尹身邊的時候，笑道：「蕭某也去拜會拜會蘇家的俏寡婦。」

十年前聚水縣城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