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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一個小小的鵝黃色身影跑了進來，撲進冉顏懷裡。

冉顏和杜江離都被她的動作弄的一怔。

「在下正是鄙視自己沒守住心。」桑辰悶悶地道。

門房見他一表人才，又似乎深受打擊的模樣，不禁心生同情，「先生還是快走吧，莫等天亮被人瞧見。」

弱弱歪著腦袋，怯怯地問道：「母親，什麼是慫恿？」

「在下不是想問那個，在下是想問，娘子真是狐狸嗎？」

桑辰臉一紅，施了一禮。

說完，正準備轉身，便聽杜江離和冉顏異口同聲地道：「站住！」

「我叫冉顏，我夫君是襄武侯蕭頌。」冉顏在榻前跪坐下來，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又把了把脈，「倒無大礙了。一個桑隨遠，何至於輕生？杜娘子大好的年華不如做些更有意義的事，莫負青春。」

桑辰猶豫了半晌，道：「那在下先告辭了。」

「一樣多……」桑辰羞愧道。

趙夫人雖然性子剛硬，但對自己的兒女極好，甚至有些溺愛的嫌疑。而且，倘若杜江離真能嫁給桑辰，對杜氏有利無弊，她只需掩人耳目偷偷探問一下桑辰的意思，也不至於丟臉。

冉顏亦有些發怔，在山頂找到杜江離的時候，她只覺得是陌生人，而此刻卻是覺得分外親切。

「什麼該怎麼辦，你得對人家負責啊！」劉青松插了一塊水果塞進嘴裏，道：「真不明白你怎麼想的，冉顏分明對你沒有任何男女之情，三個孩子都滿地跑了，說不定肚子里又有了小四小五小六，你犯得著給她守身如玉嗎？活和-圖-書著累不累啊你？」

半個月後，等杜江離要出家這件事情稍稍淡下來一些，趙夫人便藉著去拜佛之機，果然私下找桑辰探問了此事，桑辰一口應下，並言過幾日去府上提親。

「你帶了什麼？」杜江離看著他身後的大包袱，不禁好奇道。

原來是桑辰傾慕的那個女子。

出了一道拱門，冉顏加快了腳步。弱弱身體一直沒有尋常孩子好，杜江離是感冒發燒，說不定便會傳染給她，冉顏不想女兒受那份罪，便先在藥房里取了一粒預防感冒的藥丸給弱弱服下，立刻寫了方子，讓晚綠去熬藥。

桑辰愣半晌才想起來問道：「此處可是杜如晦杜相的舊宅？」

冉顏看了杜江離一眼，閉口不言。杜江離道：「我早已將事情交代好，此次離家出走與你並無干係，你現在去提親，豈不是不打自招？我……我回府去求母親向你提親。」

桑辰鬆了口氣，轉身看見杜江離戴著冪籬，身後跟著一個家僕，一個侍婢，連忙湊了過去，「娘子。」

只有一張側臉，卻令她覺得熟悉莫名。

杜江離道：「硯底下有字？」

「我給她留過書信，說是出家雲遊。回府之後我求她縱容最後一回，便說，倘若你不同意，我日後便由她做主配人家，但若不給我這次機會，我直接去剃度。」杜江離不得不逼趙夫人一次。

劉青松今日輪休，正躺在吊床上翹著二郎腿享受美婢的按摩伺候，有人通報桑辰來了，才起來穿了屐鞋迎出去，「稀客呀！得道高僧終於出山了www.hetubook.com.com？」

於是，貞觀十九年秋末的某日早晨，更鼓剛剛響過。

冉顏皺眉，「又是你慫恿他去抓青蛙了？」

「不是在睡覺嗎！」劉青松急急忙忙往後院竄，邊跑便吼道：「叫穩婆，燒熱水，準備飯食、參湯！」

她便老老實實地躺著，笑道：「我方才做了一個夢，夢裡圓滿了，現實也圓滿了，忽然之間什麼事情都能放下，可……我如今這光景，還能做什麼呢？」

「聽說你當初也是背著澄泥硯去冉氏求親，你包袱里的有沒有比上次多？」

劉青松見他垂著腦袋，咽下嘴裏的東西，道：「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顯然佛家講求的是守心，你連心都沒守住，守身有什麼意思？非得讓人鄙視你。」

「你自己好好考慮一下吧。」冉顏說罷，便撥開帘子進來。

「在下做了幾十方澄泥硯……還有在下這些年的所有積蓄，來聘娶娘子。」桑辰道。

杜江離沉吟道：「我以前有一方……嗯，我做夢夢到的，以後你要都做沒有字的，我來寫字。」

「就知道你會迷路。」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她怎麼看都覺得像是在照鏡子，有一瞬間，她都忘記自己已經不是原來的容貌了，覺得桑辰戀慕冉顏，其實與戀慕自己並沒有多少分別。

他念念叨叨地走了半天，才想起來，哪兒是東啊？

「娘子。」

「桑辰把事情都說了，既然你情我願，他便應該娶你才是。」冉顏雖然並不是那麼保守的人，但杜江離這個情形，與桑辰成親是走出和_圖_書窘境的最好辦法。

「那不是一樣？」桑辰是二，但不笨。

四目相對。

冉顏抱起弱弱，走出房間，心中奇怪，弱弱很少見生人，有些膽小，唯一一次大胆是對蘇伏，這本也沒什麼值得奇怪的，但冉顏心裏對杜江離的感覺很妙，不禁問：「弱弱，告訴母親，為何會親親那位娘子？」

那邊，房內只剩下桑辰和杜江離。

「你才是狐狸！」

黑蒙蒙之中，便見一廣袖寬袍的青年背著大包袱去敲了杜府的門。

杜江離撫平思緒，道：「沒有大礙。夫人是……」

「嗯？」

「刻什麼？」

杜江離掙扎著要起來，卻被冉顏制止。

「令愛真是伶俐，招人喜歡。」杜江離微笑著看向弱弱。

這廂兵荒馬亂，桑辰下定決心之後，便跑去東市買澄泥，準備燒硯台。

兩人坐定之後，桑辰吞吞吐吐地將與杜江離的事情說了出來，一臉迷茫地問劉青松道：「在下該怎麼辦？」

「先生先回去吧，待我稍好一些便回府。」杜江離神思恍惚，方才……似乎說到要與桑辰成親了。

杜江離睜大眼睛，滿眼震驚——那張面容，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居然……是她自己！

「有些情如流星一閃而過，有些情像聚沙成塔，有些情是一眼萬年……誰能預料自己會得到什麼樣的感情？誰有能保證一輩子始終如一？」劉青松以四十五度仰角的明媚憂傷緩緩說罷，猛然一拍幾，嘖道：「你覺不覺得，我真是太有才華了？」

趙夫人雖然被奪了命婦等級，卻也不是一般人膽敢和*圖*書嘲笑的，更何況，杜如晦雖已去世多年，但他為大唐殫精竭慮，一世清名尚且能庇蔭杜氏。

冉顏摸了摸她腦袋，「做什麼去了？怎的渾身是汗？」

彷彿只是將這份情，轉移到了杜江離身上。

說罷便爬起來匆匆告辭。

「不是汗，小哥抓青蛙放在盆子里，把水弄灑了，耶耶正揍他呢。」弱弱奶聲奶氣的，口齒卻很清晰，「母親，你去救救小哥吧。」

這才是癥結所在，比起那些心還沒叛變，身就已經出軌的男人，桑辰恰恰相反。他求得一生一世一雙人，可那個喜愛的女子和別人一生一世去了，他嚴厲地要求自己對男女之情死心，即便動了情，也要求自己絕不背叛曾經的那份感情。

弱弱支吾了半晌，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小孩子做事，大都憑得感覺，哪裡會有什麼理由，或許是與杜江離有緣吧。

少頃，冉顏才朝杜江離微微一笑道：「我先出去一下。」

那門房恍然大悟，熱心道：「先生走錯地方了，杜相的舊宅在東邊，出了巷子向左拐，到了個丁字路口向右拐，往前走十余丈，再左拐，第一個門便是。」

桑辰詫異，「娘子如何知道？」

桑辰如遭雷劈，頭腦嗡嗡。

「娘子要寫什麼？」桑辰問。

「……」

杜江離道：「夫人請便。」

桑辰在帳外，有些局促，不知道是該走該留。

走出門外，卻遲遲未曾離開。他一直怯弱，卻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可是在面對這段感情，他覺得左右都不是，一方面覺得自己不應該會變心，一方面又覺得對杜m.hetubook.com.com江離的感情，與當初對冉顏是一樣的，唯一的區別是，他不怕杜江離。

還是冉顏先反應過來，問道：「杜娘子感覺如何？」

原本杜江離心裏有些難受，可是看著冉顏的樣貌，卻吃不起醋來。

桑辰抿唇沉默半晌，才道：「獻梁夫人說的有道理，在下該拿出些魄力來，做個敢作敢當的大丈夫！」

「不告訴你。」

她瞬也不瞬地看著，莫名地有一種想撥開紗帳的衝動。

……

杜江離收回神思，嘆息道：「我原也不是想跳崖，只是這些日子，我總覺得恍恍惚惚，夢與現實都那麼真實，有些辨不大清楚。」

門房吃了一驚，「先生莫要胡說，我家娘子早就定了親，婚期都定了。」

「你病了嗎？」弱弱從冉顏懷裡爬出來，到杜江離面前，在無人反應過來之前，抱著她的臉便親了一口，「痛痛跑掉。」

桑辰聽的頭腦發暈，還是道了謝，嘀咕道：「左右左，左右左……」

大門一開，青年滿頭大汗地道：「在下是來提親的。」

「……」

東方破曉，金色晨光籠罩整個長安城，將兩人迎著陽光往東走，影子在身後拉得很長。

劉青松這廂剛起身，便有侍婢跑進來道：「郎君，夫人要生了！」

「在下即刻便去杜府提親。」桑辰好不容插上話。

呆站了半晌，桑辰才告辭，不知不覺走去了劉青松的府邸。

杜江離睜開眼睛，透過一層薄薄的紗帳，最先看見的並不是桑辰，而是那一襲紫衣。

「娘子？」

「問你阿耶去。」冉顏扶額，向杜江離介紹道：「這是我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