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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她沉聲說道：「你不是問過我，在我那個噩夢裡，我們是怎麼死的嗎？現在我告訴你，並且還要告訴你，那不是夢，而是真真切切的現實。」

「快，去瞧瞧。」二人跟著那婆子忙忙地出門。

「跪下。」曹氏猛地轉過身，指著顧十八娘喝道。

見她突然又提起這件事，曹氏和顧海對視一眼，眼中滿滿的擔憂。他們以為她已經忘了這件事。顧海想要說話，顧十八娘抬手制止住他。

顧十八娘忽地不說話了，看了眼因為走動時而露出來的繡鞋。

「我不小心弄髒了，就放回家了，又換了條……」顧十八娘笑道，一面從腰裡拉出一條藍娟帕子晃了晃。

「沒害死。」顧十八娘的聲音帶著幾分遺憾。

顧十八娘看著他們的反應，在預料之中。

「你這個……這個……不肖女。」曹氏氣急攻心，猛地站起來，顫抖的手指著她，眼一黑，又坐下來。

緊接著小轎子抬著顧寶泉走了，出了這事，宴會是辦不下去了，眾人呼朋喚友地各自散去。

顧十八娘看向曹氏，「因為他不死，就是我們死。」

顧長春重重地咳了一聲，婆子打個激靈，忙叩頭告罪。

「那丫頭說自己害怕跑了，想去找人來抬老爺，結果再回來就見老爺這樣子了……」這人低笑道。

「哥哥你為了給娘報仇，闖進了顧寶泉家，卻被栽贓殺了一名丫鬟扭送到官府，受盡酷刑疾病纏身，出來后，死在我的懷裡……」

「一則耽擱久了些，二則這蟾毒極為量大，先吃藥，用紫草水洗著，不過這眼是……」大夫搖頭，嘆息，餘下的話沒有說，但大家都明白了，顧寶泉的子侄們頓時臉色更難看。

顧海聽了又驚愕地回頭看曹氏，顧十八娘閉上眼，淚水迅猛而下，她何止看到那一日，她還看到了以後……

「娘。」顧十八娘走上前一步，輕聲喚道。

「沒，沒，我沒見過。」她白著臉急急地說道，「你可是被嚇壞了……」

「十八娘，」曹氏聲音帶著疲憊，「娘知道，你是為了娘……可是孩子，你可知道你這樣做會害了你自己的，你要是有個什麼不測，娘還活著有什麼意義，娘還怎麼活……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多麼莽撞多麼草率，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

他的話沒說完，就見曹氏猛地甩開他們，目光直直地看著顧十八娘，嘴唇抖個不停。

「好好的怎麼會種蟾毒？」他hetubook.com.com沉臉喝問，目光掃過屋子裡顧寶泉的兄弟子侄並一眾小妾通房。

婦人聞言笑了，挽了她的胳膊向外走，一面笑道：「這我可不知道，蟾蜍？蟾蜍是什麼？四夫人見過沒？」

她一句一句說來，原本止住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曹氏說著掩面痛哭，「都是娘不好，都是娘下賤……」

顧長春夫婦過來時，大夫已經瞧完了，正在寫藥方，小小的花廳外擠滿了人，這一次女人們多數在外邊，而男人們則在屋子裡，屋子裡傳出顧寶泉嘶啞的叫聲。

消息傳來的時候，族長顧長春正在燒著地龍的屋裡打盹，因為父親孝中，不能請戲班子，這個年過得有些無聊。他的夫人坐在一旁，看著小丫頭給他捶腿，一面絮絮叨叨地說些瑣事，「……三日一小宴，五日大宴，次次衣裳不同，就連斗篷也換著樣……」

「娘。」顧海搖著她的胳膊，「到底怎麼了？」

曹氏身子一頓，臉色瞬時慘白，怔住了。

「哦，能有多大？」顧長春漫不經心地道，看著自己的手。

「你怎麼了？」面前和氣的婦人關切地問，眼裡滿是擔憂。

顧海有心說說方才發生的有關顧寶泉的事，但察覺到氣氛似乎不對，便知趣地沒有說話。在一路怪異中進了家門，僕婦接過他們三人的斗篷，遞上暖暖的爐。

「住口，好好說。」顧長春沉聲喝道。

「到底怎麼了？」顧長春走近屋內，顧寶泉的夫人並七八個小妾都圍著正哭，亂成一團。

丫鬟啊的一聲驚叫，再忍不住躲閃，推開了顧寶泉。滿腔情慾兼醉意的顧寶泉突然失了依仗，整個人跌倒在地上，撞在突起的石頭上，不由大呼小叫。

曹氏心不在焉，被猛地一問，嚇得心都要跳出來。

顧海停止了哭，驚愕地回頭看著妹妹，「你是說，今日的事……是你……」他不可置信地問道。

「回去做什麼，這裏最好……乖寶兒……聽老爺的話……」顧寶泉眼中滿是淫|褻，酒氣噴在那丫鬟的耳邊，少女細膩的肌膚上立刻浮現一層粉紅。

「老爺。」大夫跟他熟識，便忙說道，「是中了蟾毒。」

婦人瞧她的反應，吃吃笑了，此時走出院子，看到一個少女和公子迎面而來，便拍了拍曹氏的手，「你家小姐和少爺來了。」

屋外的婦人們都擠在門外邊，豎著耳朵聽裏面的說話。

曹氏沒有理會他，而是緊盯著顧十八https://m.hetubook.com.com娘。

顧長春聞言也嚇了一跳，忙作正問道：「胡說，寶泉才跟我吃了酒，又嚷著要去賞梅，哪裡不好了？」

曹氏和顧海被她的話震驚了，雖然寥寥幾句，但顧十八娘的語氣如同巨石，壓迫得他們幾乎無法喘息。

「娘，我們都死了，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這個顧寶泉……」

「確切說，我是十年後的十八娘，也就是說，其實我現在不是十三歲，我死的時候，已經二十三歲了……」她說道，最後一句話，神情悵然，「我原本以為我死了，也就死了，沒想到睜開眼，竟然看到了娘，看到了哥哥，沒想到，我回到了十年前，娘……」

路過的人看到了，投來好奇的視線，曹氏回過神，雖然臉色依舊發白，但伸手拉住了女兒兒子的手，快步前行。

「不，這不是夢。」顧十八娘抬起頭看著她，雙目赤紅，淚如鮮血，「這是命運，這是曾經發生過的命運，這是女兒親身經歷的命運……」

說到這裏顧十八娘情緒洶湧而出，掩面伏地大哭……

「你說，是不是你乾的？」曹氏聲音乾澀，顫抖著問出這一句話。

「四夫人？」有人拍了拍曹氏的肩頭，關切地問道。

「這個小蹄子……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顧寶泉罵罵咧咧幾聲，想要站起來，石頭磕得腿疼，打了兩個滑起不來，乾脆轉身坐下，此時他酒意上頭，整個人都迷迷糊糊起來，想著那少女方才豐|滿的酥胸，「……看老爺回去怎麼收拾你……」他嘿嘿笑起來，短小肥胖的手在地上抓了幾下積雪，嘴裏嘟嘟囔囔不知說些什麼醉話，搖搖晃晃一時，整個人撐不住，乾脆仰面躺在了地上，迷迷瞪瞪不知道過了多久，覺得有人走動聲。

眯著眼的顧長春頗有些心煩，「你們這些婦人們，活一輩子就一件事經心。」他坐起來，擺擺手，示意小丫頭退下，看了眼自己的夫人，「衣裳頭飾，不就幾件衣裳而已，瞧你們一個個大驚小怪的樣子！沒見過世面！」

「娘，我不是十八娘。」曹氏和顧海神色驚訝之極，看顧十八娘的眼神如同瘋魔。

凝視間，顧寶泉已經走近了，保養極好的虛胖臉上滿滿的酒意，肥胖的身軀幾乎全部都倚在一個十七八歲的侍女身上，而他的手正從那丫鬟腋下伸入衣裳內。「老爺……回去吧……」清秀俏麗的丫鬟臉色發白渾身發抖，眼中已是淚光瑩https://m.hetubook.com.com瑩，可是卻不敢伸手去阻擋那在身上肆意的手一下，只要顫聲說道。

顧寶泉的夫人哭著站出來，從兩個壯僕婦手裡拎過一個瑟瑟發抖的小丫頭，一腳踹在屋正中。「他叔，都是這小蹄子做的怪。」她哭道，即可就有兩三個小妾撲上去廝打那小丫頭。

「為什麼？」顧海震驚道。

顧十八娘依言跪下，顧海欲言又止，神色焦急。

顧海說著，想到妹妹這些日子的辛勞，想到家境的地下天上的變化，放聲大哭起來。

曹氏抬眼怔怔看著顧十八娘，顧十八娘沖她一笑，似乎有些不解。

這不等於什麼都沒說嘛，眾人皆是不滿意，還要再問，屋內已經散場了，幾個子侄哭喪著臉送大夫出來。

「你竟然……你竟然去害人……」曹氏握著胸口艱難地說出這句話，淚如泉湧。

顧十八娘看著母親，神色沉沉。

「後來呢後來呢？」站得遠的人聽不清，拉著前面的小聲問。

「哦，妹妹踩了一腳雪，將鞋子都濕透了，所以我陪她回去……」顧海有些不解，不知道娘問這個做什麼，忙說道。

這層粉紅讓顧寶泉極為興奮，張嘴就在那丫鬟的脖頸上咬了下去。

「你還換了鞋子……」曹氏低頭，聲音有些發抖地說道。

待聽到那小丫頭哭哭啼啼地說什麼老爺要拉我去醉卧什麼的，都低聲笑起來。

「蟾毒？」顧長春愣了愣，他雖然不太清楚蟾毒是怎麼回事，但也知道如今這時令，蟾蜍這種東西可不常見。

「你們去做點吃的，擺在廳里。」曹氏吩咐道。僕婦應聲退出去了，門被掩上。

「你說什麼胡話。」顧海說道。

「沒事，」曹氏強笑道，一面撫著胸口，「怎麼會發生這種事，這園子里有蟾蜍……」

小丫頭抱著頭哭喊冤枉，屋子裡頓時又亂成一團。

「娘，不要。」顧海大驚，伸手一擋，帶著炭灰的手爐在顧海胳膊上一絆，擦著顧十八娘的額頭飛了過去。

「是我。」顧十八娘淡淡道。

「老爺……老爺……奴婢去叫人給你抬軟轎子來……」丫鬟趁機說道，竟不待顧寶泉發話，撒腳跌跌撞撞地跑了。「小蹄子，給我回來……哎吆……」顧寶泉喊了幾聲，那小丫鬟卻跑得更快了，轉眼就沒了影子。

「娘。」顧海撲通跪下了，抱著曹氏的腿，「娘，妹妹怎麼了，你千萬息怒，妹妹還小，有什麼不對，你教她，罵她，只是別打她，妹妹身子弱，hetubook.com.com又操勞如此，她……她經不得打，你要打，就打我吧……」

曹氏還是沒有答話，她怔怔看著眼前跪著的女兒，神色如此坦然，眼中竟然還帶著笑意，曾經清秀溫婉的眉宇間凝結濃濃的戾氣，那嘴邊的笑意，讓人不由寒意頓生。這是她的女兒？這個真的是她的女兒？從曾經的隨意說殺人，到如今果真動手了，她，她怎麼做得出？這是人，是人命啊。

身形微微發抖的曹氏猛地回過神，似乎受到什麼驚嚇般地往後退了幾步。

「瞎了，眼睛……」婆子比手畫腳，「還有嘴，嗓子也啞了……大夫已經來了，正看著呢，只說不好……」這一下顧長春和夫人都站起來，一臉震驚。

伴著她這一聲是，曹氏整個人抖得篩糠一般，她踉蹌後退，跌坐在椅子上。顧海大驚，忙上前扶她，焦急詢問。

確切地說，是殺人，她知道，顧十八娘也知道，蟾蜍有毒，方才那大夫說了，能要人命的。天啊，她養了什麼樣的女兒啊？

顧寶泉強睜開眼，一面伸手四下亂抓，忽地覺得眼前一黑，就覺得冰涼濕黏的一物砸在臉上，嚇得他酒醒了一半，張嘴就喊，這一張嘴，一條滑如泥鰍的物體溜進了嘴裏。

她的雙目漲紅，渾身發抖。顧海嚇了一跳，「娘，出什麼事了？」

直直跪著的顧十八娘淚水慢慢流出來，眼中如同充血般通紅起來。

「乖寶兒，可是回來了，快來，老爺想死你……啊……」

「我獨活三年後，嫁入沈家，七年後被休棄，自盡在沈家大門外……」

「夫人，夫人，老爺不好了……」一個婆子惶急地衝進來喊道。

「哎呀，好好說。」那人拍她。

「在夢裡，娘就是被這個顧寶泉……羞辱，為了證實清白，為了保住你我聲譽，自盡身亡……」

他想到方才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妹妹，腳下的沾滿泥污的鞋子，揚著手裡的泥污的手帕，對自己露出明媚的笑臉。哥哥，陪我回家換換吧，她說得那樣輕鬆隨意，神情那樣歡悅，誰能想到，那一刻她剛剛差點要了一個人的命。這是怎麼樣的心智，才做到如此，殺人奪命談笑間。他的妹妹，連看到殺雞都能哭上半天……

顧寶泉大駭，伸手胡亂地在臉上撥拉，那物噗通一聲跳開，發出咕咕幾聲悶叫。「是什麼東西？」顧寶泉想要去看，就覺臉上眼中嘴中火辣辣地疼起來，疼痛火燒火燎般蔓延開來，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發不出聲音，嘶啞怪https://m.hetubook.com.com異的叫喊聲劃破了梅林的安靜。

「這可不是幾件衣裳而已。」族長夫人很不贊同，橫了丈夫一眼，「你可別小瞧這幾件衣裳，那其中的意味可大了去了……」

「是的，是我乾的，我挖出了蟾蜍，是我敲出了蟾酥，是我砸在那畜生臉上，只可惜太匆忙，蟾酥出得還是太少，沒有要了他的命……」她抬起頭，慢慢說道。

「是。」顧十八娘抬起頭，神色淡然。

「奇怪，這大冬天的，蟾蜍怎麼流出如此多的汁液？真是稀奇……」大夫搖頭晃腦從曹氏身邊過去，一臉不解地去了。

這件事果然還是沒有瞞住母親，那其他人會不會也察覺了？顧十八娘腦子飛快地轉動，再一次將事情的經過重放一邊，幸運的是顧寶泉那畜生有心做齷齪事，特意選了沒人的地，再加上身邊的人可能已經得到吩咐，不僅不敢來打擾，反而防著別人闖過來，因此這醉卧四周並沒有其他人，而自己行事小心，再加上顧寶泉醉的迷糊，並沒有讓看到自己，她可以確信這件事沒有任何痕迹留給旁人猜測到她身上來。娘之所以一下子猜到，是因為那蟾毒的緣故吧？這合族大眾，能瞬時制出大量蟾毒的人，只有自己了吧，別人不知道，曹氏是最清楚的，她也親眼見到過……

「娘。」顧十八娘猛地喊道，打斷曹氏的話，她的雙目通紅，跪著前行幾步，「不許你那麼說自己，不許你那麼說！你沒錯，是他們的該死，是他們該死！誰想要害你，我就要他們去死！誰要害我們，他們就該死！」她看向曹氏又看向顧海，心中劇烈掙扎。

「十八娘，這，這都是夢……」曹氏按著胸口，臉色發白地說道。

「我打死你這個畜生……」曹氏只覺得氣血上涌，她抓起桌上的手爐砸了過去。

「娘。」顧十八娘和顧海迎了過來，先對那婦人施禮問好，看著她笑著走了，才忙一左一右挽住曹氏，瞧著她神色不對，忙關切地問道：「怎麼了？」

而曹氏卻是一驚，她想到了什麼，不由攥緊了領口，看著女兒，「你……你那一日看到了……」

「你的手帕呢？」曹氏看著女兒忽地道。

「後來自然是石榴裙下，做鬼也風流嘍……」前面的人轉過頭低笑。

族長夫人才要說話，就聽外邊鬧哄哄的，有哭的有喊的，這大過年的，成什麼樣子，她頓時拉下臉來。

「什麼事？」族長夫人問道。「寶泉老爺不好了……」婆子臉色又紅又白煞是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