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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你知道朝廷當初為何盡罷官營鐵廠么？」李騰問道。

李騰左右一掃，心中暗道：徐敬璉這拉人上船的手法倒是嫻熟得很。也是大方，就是萬一李成梁調走他鎮，你這銀子豈不是都打了水漂？一念及此，他又不忍不住為徐元佐擔憂起來了。

「只要功夫深，鐵塊摳成炮！」

做人做到了非你不可的程度，也算是十分成功了。這裏面除了個人能力素養，還有操作手段的問題。

「再說戰略支援。」徐元佐道：「如今國家北邊不寧，整軍經武，最離不開的便是軍械和戰馬。這回朝廷招降蒙古，也有一些緣故是要開市買馬。遼東本就有馬市在於韃靼人交易，不弱自己辦些馬場，改良馬種，養出更高更大的好馬來，貢獻朝廷。日後有人要想圖謀大帥的虎座，就得掂量一番自己是否有這個本事弄馬了。」

「你不擔心我造反？」徐元佐玩笑道。

李騰道：「因為我大明盛產鐵器，煉鐵所得利潤甚低。官營鐵廠入不敷出，只能關閉了事。民營鐵廠銷路上略微松泛，甚至可以遠銷海外，所以才有薄利可圖。你要在遼東開鐵廠，難道真是打算為國為民？」

李成梁對於用異族還是有些猶疑。

李騰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你要造那麼多船，的確沒法出去買炮。一門紅夷炮少說一千兩，三門炮就是兩條船。的確該自己造。」

遼東是新地，沒有強大的宗族豪強。即便有些有能量的人也是軍戶背景，衛所自然能夠協調解決。因為又是都司治轄，雖然有巡按、巡撫等文官，但是脫離了基層的府州縣行政班子，這幾個文官就跟擺設一樣。

徐元佐又打發棋妙出去，方才對李騰道：「同風，你對煉鐵鍊鋼可有研究？」

李成梁微微點了點頭：「可以小心試試。」

「那是……」

既然技術上沒有辦法自給自足，那就還是老辦法靠和_圖_書譜——砸錢買。

明朝發現鐵礦的縣份多達二百四十五個，比宋元增加了五倍多，是後世勘探出鐵礦產地的四分之一。其中百分之七十都集中在南方，尤其是廣東。在冶鍊方法上，徐元佐只是記得一些科技史名詞，然而並沒有什麼用，明朝工匠在這方面對他絕對處於碾壓地位。

梅成功對後者沒有異議，對前者倒是有些擔憂。他道：「佐哥兒，顧水生坐鎮遼東，年紀是否會小了點？」

「當然，只是書上說的，還得實地能找到才行。」徐元佐頓了頓：「我的意思啊：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關鍵得是能引人來。」

戚繼光和俞大猷都是從理論到實踐完美結合的軍事家，李成梁的能力僅限於能戰。前者就像是藝術家，後者只是個優伶。之所以反倒是後者吃得開，這就是手段問題了。

「我是為了鑄炮。」徐元佐直言道。

「龍有九子，子子不同，便是因為其母不同，血統不一。」徐元佐簡單道：「蒙古馬耐力好，軍中尤其愛它耐粗飼，不生病。有時候甚至可以直接啃青草。可惜就是身材矮小，力量不夠。若是能能夠引來西域的高頭大馬配種，養出高壯力大，耐力又好，又不生病還耐粗飼的馬種，豈不是更好？」

徐元佐談好了生意，也就該告辭了。李成梁送兩人到了門口，又要晚上辦酒筵為徐元佐接風洗塵。一副連片刻都不捨得分別的模樣。徐元佐應承下來，急著想回去洗澡睡一覺。可臨了又想起來一件事，關照李成梁道：「金礦之事，乃是機務，恩相若是問起，一定要說已經派人去找了。」

徐元佐略有些失望：「我就是覺得你懂得可能比我多些。」

李成梁一時沒有理解。

「所以嘛。」徐元佐攤了攤手：「可見這不足以保證大帥在遼東固若金湯。而開疆拓土和戰略支援。卻能讓和圖書人不敢來接大帥的班。」

共和國雜交東北挽馬用了二十多年，才算穩定了挽馬的基因。不過要跟李成梁說實話的話。人家肯定不幹啊。人生能有幾個二十年啊？有這二十年經營，整個奴兒干都能犁一遍了。

「選擇可靠的部族填補過來。加大開採力度。我便在這兒修個鐵廠，利潤可以對開。」徐元佐道。

李成梁道：「人和地好辦。要多少有多少。」

「是啊。」徐元佐理所當然道。

簡單來說，李成梁雖然還沒有發展出日後的將門怪胎，但眼下的權勢影響力已經不小了。

徐元佐從李成梁的眼睛中看到了疑惑。解釋道：「養寇自重只是讓朝廷覺得你重要，但並非不可或缺。我就打個比方，要是戚帥來鎮守遼地，你說朝中大佬們放心么？」

不過幾年工夫，聽起來就舒服多了。

李成梁面無表情，說得好像跟他無關似的。事實上這就是李成梁玩弄的把戲。戚繼光把該乾的活都幹完了，覺得自我價值實現了。而李成梁不斷給自己製造「工作」，好像始終干不完，使得朝廷覺得他不可或缺。

如今國朝現在最會打仗的兩位大將，便是抗倭之戰中湧現出來的「俞龍戚虎」。俞大猷在戰績、戰法上與戚繼光的差距並不大，但是無論當下還是後世，名聲都不如戚繼光響亮。人們充其量稱讚他有傲骨，不像戚繼光那樣大失節操地拍當權者馬屁——而這正是俞大猷悲催的原因。

李成梁笑道：「這是自然。恩相的軍國大事，豈能不上心。」

兩人都將這個當做幌子。卻永遠不會說破。至於張居正，是真的想為國家開源挖點金子，還是另有安排，這就不是他人所能揣摩的了。不管怎麼說，黃金這種金屬對人心有著天然的誘惑力。

反過來說戚繼光，幾乎達到了武將的巔峰，練了南兵又來練北兵，殺倭寇如切瓜，殺韃靼和*圖*書也跟割菜一樣，真是戰無不勝的軍神人物。然而徐元佐卻知道，這位戚大帥的結果也並不如人意，最終還是逃不掉鬱郁而亡的悲慘下場。

徐元佐這話，李成梁是最聽得進去的。

「那個只要是熟鐵就行吧。」李騰沒把話說死：「嘉靖年間造炮的時候，也沒說一定要從蕪湖、廣州買好鋼，都是遵化鐵廠出的鐵。」

徐元佐卻一點都不擔心：「那些異族連文法都沒有。把他們找來，說漢話，認漢字，行漢家規矩。再與漢人通婚。只消幹個兩代人，也就跟漢人沒有區別了。」

徐元佐乾笑一聲，想了想，道：「其實我開鐵廠，的確不是為了鐵。」

李騰側目看徐元佐，道：「我雖然是個道士，但也不是什麼都知道啊！」

「朝廷又沒嚴禁百姓造炮。」李騰無所謂道：「關鍵是：你會么？」

徐元佐本來還擔心李騰懷疑他要造反。聽李騰這麼一說，竟然好像是吃飯喝水一樣平常的事。

「金礦恐怕一時尋不得，不過東寧衛的煤鐵礦倒是可以先開起來。」李成梁道。

李成梁知道戚繼光也是張居正的人，屬於自己人，所以徐元佐這個比方倒是不傷他顏面。他道：「自然是信得過的。」

「他在我身邊也有兩年了，總是要鍛煉鍛煉的。再說了，這邊的工作又沒什麼複雜的。無非就是收貨、運貨，其他事都有李大帥主持。」

真要說挖空心思做點改進，大概就是採用焦炭和木炭吧。然而這在蕪湖和廣州的鐵廠里，已經不算秘密了。至於鹼性耐火磚什麼的，徐元佐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材料做的。

徐元佐道：「銀子也好辦，要多少有多少。」

「這個道理很簡單：大帥只需要把標準提上去，來接班的人自度做不到大帥這麼好，誰還敢來出醜？退一萬步來講，若是有不開眼的來了，辦不出大帥的功績，朝廷還是得回頭請大帥復出hetubook.com.com主持大局。」

「邊鎮武將更讓朝廷不敢撤換的原因，還有開疆拓土和戰略支援。」徐元佐道。

反倒是眼前這位李大帥，當了十余年的遼東土皇帝，兒子侄子全都當上了總兵官，就連奴僕輩都能坐擁專城。自己壽數又長，又被人贊之為「二百年來邊帥武功最盛」，直接無視了辛勤勞累的戚繼光。

徐元佐見李成梁反應略顯冷淡，認真道：「關鍵是改良馬種，別家沒有大帥所能上貢的好馬。」

這種事關遺傳學上的問題，要解釋其科學原理，真是頭痛。

「我怎麼有點不信呢？」

李成良其實正在想改良馬種之事。遼東的馬無非就是身矮耐粗的蒙古馬，怎麼叫改良馬種？他將這問題拋了出來，徐元佐也不由摸了摸下巴上的硬毛。

「只要訂立了馬譜，花個幾年工夫，肯定是能成的。」徐元佐道。

李成梁腦中搜索了一下木河衛，竟然沒想起來在哪裡。他雖然考過秀才。但是書卻讀得不多，至於徐元佐所說的蘇密古城，更是聽都沒聽說過。不過東寧衛有人蔘鐵的事，他卻知道一些，遼軍軍械全是從東寧打造的。

兩人相視一笑。

早期移民是異常艱苦的，甚至可以說是完全靠血肉之軀堆出來一片可以休養生息的土地。若是從關內移民，過高的死亡率會讓張居正無法對朝野交待，言官也會對此緊咬不鬆口。死得若是異族，那便沒人在乎了。朝野上下或許根本就不會有人知道。

李成梁撫須道：「敬璉此言甚是。不過開疆拓土可不容易啊。邊牆外苦寒之地，駐軍日夜耗費，豈能長久？若是能夠長久，當年也不至於裁撤奴兒干都司。」

李成梁和李騰的雙眼都瞪大了。金礦利厚，天下皆知。若是遼東就有金礦的消息傳出去，不知道要引來多少人。

徐元佐哦了一聲：「這事看來得慢慢來。」

「蕪湖的蘇鋼和廣州的合金鋼，和_圖_書到底能達到什麼程度？」徐元佐忍不住問。

「為何？」

「光是以夷制夷，養寇自重是不行的。」徐元佐道。

「銃炮都行？」

李成梁微微點頭：「遼東地廣人稀，開個馬場出來並不算什麼。不過遼東本就有行太僕寺、苑馬寺主持馬政，軍中若是再開馬場……」

「的確……每次我以為我了解你了的時候，總會發現你比我了解的更無恥。」李騰認真道。

李騰道：「雖然我們跟打鐵的都拜一個祖師爺，不過我真沒涉獵過煉鐵之事。蕪湖、廣州都有許多高明的師傅，你只要肯繼續廣灑銀子，未必不能找些個來。」

梅成功見徐元佐打定了主意，也不敢再勸，記錄下來便出去寫信了。

「因為你還不了解我。」

「當年國家哪有今日這般富庶。」徐元佐笑道：「人口上來了。自然該開墾的地就能開墾了，該開採的礦脈也就能開採了。古書中說東寧衛有優質煤鐵，正好要用大量礦工開採。又說木河衛（漠河）和蘇密古城都有金礦，這也算是築巢引鳥。」

……

「寫信回去。叫顧水生抽調二十人來遼東坐鎮。還有，建築社也派幾個工程師來，這邊馬上要大興土木了，匠人不夠可不行。」徐元佐對梅成功道。

李騰鬱悶道：「這怎麼個說法？反正你想造什麼都成吧。」

「咱們開咱們的私人馬場。」徐元佐道：「只是民間飼養的馬場，與軍中無涉。這事咱們也可以合股，我出銀子採買種馬，大帥找人找地。盈利均分。」他想了想又道：「若是能從行太僕寺和苑馬寺聘來熟手馬奴獸醫，那就更妥當了。」

著名的東北挽馬就是以頓河馬、卡巴金馬、蘇聯高血馬、奧爾洛夫快步馬、阿爾登馬和蘇維埃重挽馬等品種雜交而成。徐元佐也曾在腦中搜索過初高中物理。果然大部分都還給了老師，要想造蒸汽機乃是遙遙無期，所以利用畜力是最可取的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