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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賬冊輕輕巧巧地落在火盆里，乖乖地被燃了起來。

程池鬃角的青筋跳了跳。

周少瑾卻在心裏琢磨著：袁氏想娶閔氏女，閔行強在家裡做客。這麼好的機會，她沒道理不好好利用利用？閔行強這麼得罪程識。難道是知道了什麼？而且還對程許的印象很好，想讓程許做他的妹夫？

「可惜閔公子瞧不上識大爺，不僅把那『夜光杯』還給了識大爺，還跟識大爺說什麼『君子之交淡如水』，把識大爺臊了個臉紅。

不管怎樣，都與她無關。她只求菩薩保佑，讓她平平安安、風平浪靜地度過這兩的光陰，至於程許會娶誰？程輅會怎樣？都統統與她無關。

小檀道：「去年我們院的水仙倒開得好，連顧家的大太太過來拜年的時候都贊了一聲。」

懷山的衣袖卻快如閃電般地劃了個弧，所有的灰塵都像碰到了一張無形的網，全落在了火盆里。

四爺的心情好像很差。

周少瑾不由留了心聽。

「我們聽說的時候可真是解氣。

施香這才驚覺自己說錯了話，忙笑道：「那是！我也不過是這麼一說。你也別放在心上。」

「識大爺仗著他比大爺年長，總喜歡在大爺面前指手劃腳的。可他也不想想，就算是他比大爺年長又怎麼樣，以後掌管程家的。還不是我們家大爺。」

周少瑾坐在寒碧山房的佛堂里，越想越糟心，連著寫壞了兩個字。

程池又往火盆里丟了一本賬冊，淡淡地道：「方鑫同怎麼說？」

前和*圖*書世，她大部分的時間都呆在家裡，很少用銀子，也沒有這方面的苦惱，唯一一次缺銀子是從程家跑出來，在通州遇到了大風雪，耽擱了幾日，銀子花完了，但樊劉氏很快就當了樊家祖傳的鐲子，帶著她找到了姐姐。後來嫁給了林世晟，她有自己的陪嫁，又有馬賜幫著打點，她大筆的開銷就是去廟裡捐香油錢，想買什麼就能買什麼，就更不缺銀子了。

小檀半是憤怒，半是為了彌補她和施香剛才產生的裂痕。義憤填膺地道：「何止啊！上次閔公子和大爺去梅花巷顧家做客，識大爺不知怎麼知道了，非要跟了過去。

周少瑾並不意外。

懷山把抱著的賬冊放在了大書案上，猶豫良久，還是道：「四爺，這可都是府里幾十年的賬冊，一旦燒了，可就再也沒有了。以後就是想查什麼，也無處可查了。」

「周家二小姐自六個月大進府到現在，從來沒有出過遠門。甚至可以說是自從今年三月二十四日之前，她從來沒有單獨出過門。」懷山道，「三月份之後，她先後出去過幾次，一次是四月份，端午節之前，她和姐姐回周家的祖宅祭祖；一次是莊家從前舒服過她外祖父的人求她的恩典……」他事無遺細地把周少瑾自三月份之後所做的事都稟了程池，並道：「四爺，我可以肯定，她真是周知府的女兒，四房的二表小姐。」

她索性擱了筆，決定先把心靜下來，就聽坐在門口打絡子的小www.hetubook.com.com檀對施香道：「……把留聽齋翻了個底朝天，才把識大爺說的那個羡陽盆給找出來。」

懷山道：「他說兩千架織機，他一個人吃不下去，問能不能找幾個同行一起……」

他垂下了眼瞼，耳邊就傳來程池聽上去依舊頗為溫和的聲音：「他這個嘉興首富都吃不下我兩千架織機，我想別人就更沒有能力了……這樣好了，上次不是有個叫什麼鄭四的，想從我們這邊接點活做，我看著他還是個拎得清的。你去問問他，看他有沒有膽量把我這兩千架織機，三百熟練的織工一起接在手裡。我現在不要他一分銀子，兩年以後結清。但我有個要求，這兩年的時間里，他得跟我把方鑫同拉下馬，我不喜歡他做嘉興的首富。」

懷山抱著一大撂賬冊走了進來，看見眼前的情景他微微一愣，遲疑道：「四爺，這些都燒了它嗎？」

懷山鬆了口氣，道：「四爺，您讓我查周家二表小姐的事……」

她站起身來喝了口熱茶。

財物的危機困擾著周少瑾。

程池又丟了本賬冊進去。

施香笑道：「你們院里的東西什麼時候不好了？」

「不知道。」小檀笑道，「識大爺和識大奶奶都是喜歡和人往來的人。這不，識大奶奶還沒有滿月，已經準備臘八節的時候請親戚朋友到家裡喝臘八粥了。」

程池長身玉立，穿了件靚靛藍色細布夾袍站在火盆前，筆直的身姿像北方原野上的白樺樹，安靜的面龐像ｈｅtubｏｏｋ.cｏm.cｏm亘古不變的雕像，正不時地把書案上的賬冊打開看上幾眼，丟進火盆里。

「有。」懷山道，「那小廝十分的機靈。計家的人把他送去了京城，轉眼間就把人給跟丟了。他雇了個外地的行商，謊稱是他的叔叔，要去天津收貨，把他寄居在了祟仁坊附近的上清宮……」或許是機靈的孩子人人都喜歡，說到這裏，懷山露出了淺淺的笑容，聲音也變得活潑起來，「盯著他的人說，他看上去每天無所事事，不是聽戲就是上館子、逛大街，還和上清宮的一個小道士攪和到了一塊去了，幫那個小道士還了二十個銅板的點心錢。可實際上他每天有意無意都會經過祟仁坊的一條衚衕和胡尚書衚衕和那些街坊鄰居說說話，其中問到的最多的就是一條衚衕的林家和胡尚書衚衕的沐家……」

「送人？」施香奇道。「還有誰能讓識大爺這麼花心思。」

※※※

「怎麼樣了？」程池漫不經心地翻了一本賬冊。

「那倒也是。」小檀笑道，「不過我們這邊的珍珠姐姐會養花，我們這邊的水仙花都是珍珠姐姐親手刻的花莖。珍珠姐姐說，識大爺說的那個羡陽盆是梯形的，識大爺十之八、九要擺個進士及第模樣的水仙花來。不比我們尋常的羡陽盆。不是圓的就是方的，再不就配個紫檁木的架子，要擺個進士及第的模樣兒出來。那可得費工夫了，識大爺多半是要送人！」

程池問：「京城那邊可有消息傳過來？」

「全都燒了和-圖-書。」程池眉眼都沒有動一下，繼續往火盆里丟著賬冊。

懷山臉色微變。

「反正十三行欠我的銀子兩年以後才能結清，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程池又丟了本賬冊在火盆里，銀霜碳彷彿經不起賬冊的力道，「嘭」地一聲灰塵四濺，眼看著就要揚到了程池的身上。

「過去之後。顧家設宴招待閔公子，拿了家中珍藏的葡萄酒出來待客。閔公子當時就開玩笑地說了句『可惜無緣見那夜光杯』，識大爺就急巴巴的不知道從哪裡弄了只所謂的『夜光杯』送給了閔公子。

小檀聞言就撇了撇嘴，道：「她就是再賢淑又能怎麼樣？我們家大爺才是長子嫡孫。我們家大爺的奶奶才是宗婦。」

可沒想到再世為人，她竟然手裡沒錢！

施香道：「羡陽盆？識大爺要養水仙嗎？這東西也不稀罕吧？我們院里就有好幾個，每年到了這個時候就會拿出來給大小姐和二小姐擺水仙。」她說著，「哎喲」一聲，道，「你不說我都忘了，這兩天忙東忙西的，竟忘了去跟暖房的婆子說聲幫我們家大小姐和二小姐留幾株好一點的水仙花。去年我們說晚了，好點的水仙花都讓人挑走了。」

他離開書房之後，難道發生了什麼事？

那邊立雪齋里，偌大個庭院靜悄悄的沒有一聲人語。寒氣還沒有襲來，書院的書案前已擺了個斗大的火盆，上等銀霜炭燒得紅彤彤，把屋子都照亮了。

施香卻愕然道：「還有這種事？」

「是！」懷山汗淋淋地道。

施香和-圖-書連連稱是。

火光照亮了程池臉龐，他的眉梢顯得有些冷：「我就是把賬冊給他們留了下來，他們看得懂嗎？」

懷山一哽。

屋裡的書架空著，地上卻到處都丟著線箋、書冊、畫本，一片狼藉。

這件事施香知道，她笑道：「說起來識大奶奶這人真得不錯，自嫁到程家來，每年都會親手煮了臘八粥送到各房頭。」

程池聽了也有些意外，道：「這兩家有什麼特別嗎？」

懷山眼底閃過一絲困惑：「林家是世襲的三品指揮使。沐家雖是讀書人，在都察院任御史。兩家是兒女親家……雖然不是門當戶對，但林家和沐家是老鄰居，又是通家之好，林家的兒子長得一表人才，品行也為人稱讚，和沐家的女兒年紀相當，青梅竹馬，也勉強算是門好親事……現在還不知道周家二表小姐讓那小廝打聽林、沐兩家做什麼？」說完，他補充道，「那小廝叫樊祺，是周家二表小姐的乳兄。」

小檀這些日子和施香像姐妹般的相處，聞言頓覺自己說話太生硬，不禁暗暗後悔，解釋道：「我是因為看不慣二房那逢高踩低的樣子才這麼說的。姐姐你是不知道，那閔公子的胞兄不是壬辰科的狀元嗎？我們房的四老爺也是那年金榜題名的，卻是二甲十二名。識大爺就一門心思地巴結那閔公子，好像巴結上了那閔公子就是巴結上了狀元郎，就把我們房的四老爺踩在了腳下似的。」

留聽齋，是二房程識的宅子。

火苗迅速地攛起來，吞噬了他丟在火盆里的賬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