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紀凜坐在那兒看書，發現有人進來，趕緊將書塞到被子里，然後見到她抱著阿尚進來，又朝她笑了下。

「三弟，你幾時回來的？」

平寧郡主如何不明白，如今娘家將這些事情都瞞著是好的，若是傳出去，不僅鎮國公府的名聲受影響，以後還不知道外人怎麼看待鎮國公府的人呢。到底是家事，也沒道理給外面當作茶餘飯後的閑談。

「對不起！」他溫聲道。

等紀凜吃完后，曲瀲讓人將東西收拾出去，伺候他洗漱后，對他道：「好好歇息，你的身體才能好得快，別任性了。」

出了門，一陣寒風吹來，還帶著淡淡的濕意，曲瀲木木地站了下，才發現竟然下毛毛細雨了。

在碧秋看來，她家少夫人明顯為了世子受傷一事心情不好，可是一股火氣一直憋著發不出來，所以心情很不好，而世子此時又伏小作低，讓她更不知道怎麼辦，這種時候，讓她去折騰發了邪火就好了，總會想開的。

「大嫂病了，母親不讓他留在這裏，所以大哥此時正在那兒陪著。」

屋子裡，沒了其他人，平寧郡主終於能問清楚心裏的疑惑了，「娘，您身體真的沒事？您一向身子健康，怎地突然病了？三弟又怎麼突然回來了？還有大嫂，她病得真的很嚴重？病得連大哥也走不開？」

曲瀲坐到床前，將阿尚放到地上站著，然後母女倆就這麼看著他。

紀凜臉上的神色又滯了下，想再說對不起，又擔心她的反應激烈，氣著自己。

大嫂瘋了，大哥憔悴得不像人，渾身透著一種暮氣沉沉的頹喪，再無曾經名滿京城的風流倜儻的世家子模樣，無論她怎麼問，大哥只是守著時而發瘋時而安靜的大嫂，任由她發瘋時傷害自己，什麼話也不說。

紀凜又朝她笑了下，邊吃邊問道：「你吃過了么？」

「娘？」紀三老爺奇怪地看她。

平寧郡主臉色有些難看，不過因為丈夫兒子都在旁邊，所以也沒有細問，便轉而詢問母親的身體情況。昨天在宮裡聽說母親生病不能進宮朝賀時，她便打發人過來詢問了，結果人又被鎮國公府打發回來，帶回來的話也讓她聽得糊裡糊塗的，心裏越發的憂心。

平寧郡主無奈，只好作罷。

曲瀲覺得自己再憋下去就要暴躁了，忍不住會發脾氣，雖然她知道就算自己發脾氣，那人一定只會很溫hetubook•cｏm.ｃｏm柔地包容她，不會生氣，可是她就是不樂意。

淑宜大長公主也沒阻止她，說道：「去吧，不管看到什麼，都不要對人說。」

見她是真的病了，平寧郡主夫妻少不得要關懷一番，沈勤兄弟幾個也極為孝順地問候。

眾人進了屋子，便見淑宜大長公主穿著一身素色衣裳坐在床上，臉色看起來十分糟糕，雖然沒有作什麼偽裝，但是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讓淑宜大長公主身心交瘁，使她看著比平時憔悴許多，精神也不好，說是生病，也讓人相信。

等聽完紀凜所做的事情，淑宜大長公主怔了很久，半晌才嘆氣道：「我早就知道他是個聰明的孩子，沒想到他能做到如此。以前擔心他慧極必傷，喜歡多想，又有頭痛之疾，擔心他活不過成年，沒想到這些年倒是過來了，然後娶妻生子……」

碧春還想說什麼，被碧秋暗暗扯了下袖子，制止了。

平寧郡主一家離開后，紀三老爺去陪母親說話。

平寧郡主瞪大了眼睛，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她看著母親憔悴的樣子，突然明白她為什麼會病了，不管是真病假病，都已經不重要了。

「差點沒命，還是你舅舅將他的命保下來的。」淑宜大長公主嘆著氣道。

畫眉黯然地點頭。

紀凜笑起來，溫和地說，「顏色看著很漂亮，我現在有些餓了。」

「這是我做的，不管你有沒有胃口，都吃一些吧。」曲瀲將食盒裡還冒著熱氣的東西取出來，有一碗魚片粥，一碗乳白色的湯，上面飄浮著幾粒紅色的枸杞和紅棗。

淑宜大長公主突然笑了起來，不知是感嘆還是欣慰，拍拍兒子的手，說道：「你們以前都怨我對你們太嚴厲，做事不留情面，可我也慶幸自己如此。幸好我當初為暄和聘下曲家的姑娘，他這輩子唯一求的就是這事情，我當時看他那樣子，心疼極了，不管不顧地答應了他，現在倒是慶幸。」

到了外室，曲瀲將阿尚放到鋪著氈毯的地上，讓她自己去鬧膳，然後將宮心叫過來，「今兒世子喝葯了？吃了什麼東西？有沒有好好休息？」

她漫無邊際地走著，在冷風中吹了很久，終於將她的腦袋都要凍僵后，在碧春、碧夏等人擔憂的目光中，轉身去了廚房。

就是因為有那樣美好的時光，後來的事情才會對他有和-圖-書如此毀滅性的打擊，還不如一開始沒有得到過。

平寧郡主被丈夫扶下馬車時，看到只有常管家過來迎接，府里看著也有些冷冷清清的，頓時皺起眉頭，蹙著眉問道：「你們夫人呢？可是回淮安郡王府了？」她心裏很明白，大嫂因為一些原因和娘家不和，已經有好些年的年初二沒有回娘家了，每年她過來，大嫂都會親自來相迎。

沈勤兄弟也紛紛勸慰，平寧郡主本就憂心，當下也不再多想。

很快她便明白，為何今兒鎮國公府的情況那般奇怪了，心裏很是難受，不知道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在她眼裡，一向高傲的大嫂，竟然神智不清，甚至刺傷了自己兒子，害得他差點沒命。這到底是個什麼事兒啊。

沈勤兄弟三人對這位三舅舅是完全沒有印象的，小時候是見過他，但是都不知道過了幾年了，已經沒印象了，只知道這個三舅舅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一個世家貴子，常年在外飄泊，不喜束縛，應該是個性情不羈之人。如今見著了，見他面相風流雅緻，卻性情爽朗，兄弟三人對他的第一印象都很好。

紀凜想說點什麼，被她粗暴地打斷了，「你身體不好，應該多休息，而不是逞強！」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平寧郡主打了個寒噤，回過神來，盯著畫眉問道：「你們夫人這兩天都這樣？」

曲瀲無奈，只得將她抱起，一起進了內室。

曲瀲抱著阿尚站在床前，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說道：「我看見了。」

紀三老爺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細問后才知道侄子和曲瀲還有這麼段往事，便也有些失笑，怨不得他覺得那對小夫妻間的感情挺好的，而且侄子經歷那麼多事情，還能如此坦然，也有曲瀲的功勞。

她捏著帕子，喃喃地道：「怎麼會這樣……」對紀凜這侄子，平寧郡主還是很欣賞喜歡的，若是她生了女兒，都想將女兒嫁給紀凜，也不會便宜了曲家的姑娘了。

見母親心情似乎有些不錯，紀三老爺心中一動，便將自己的想法和母親試著提了一下，沒想到會將她惹惱了。

她隱約覺得，這也許是和紀凜受傷有關。

平寧郡主突然覺得以前糾結的那些事情都已經無關緊要了，兄嫂和侄子變成如今的模樣，讓她不知道說什麼，心裏只覺得難受得厲害。她不知道其中有什麼https://www.hetubook.com.com過不去的坎，只以為大嫂神智不清是因為傷了兒子，所以瘋了。

原來已經是春天了，怨不得那株老杏樹都抽苞了。

「那就吃吧，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不必勉強自己。」曲瀲將調羹遞給他，然後將好奇地伸手要去扯炕桌的阿尚抱過來，就坐在床前看著他吃。

「先去看看岳母吧。」沈博對妻子道。

因著淑宜大長公主生病，所以平寧郡主也沒有留太久，一家人很快便告辭離開了。

「別說對不起了。」曲瀲差點一口氣憋不住朝他噴了出來。這種時候，她突然寧願他轉換性格，讓那個行事狂妄肆意的第二人格出來，誠實地將他心裏的想法怨氣都宣洩出來，而不是這樣不聲不響，不溫不火，讓她憋得難受。

說了會兒話后，沈博也不敢打擾淑宜大長公主歇息，便帶著兒子到外面花廳里喝茶，和許久不見的妻弟說話去了，問道：「怎地不見大哥？」

「剛喝了碗湯了，待會我再去吃。」

平寧郡主去了一趟上院，等離開的時候，身上的整齊的頭髮衣服首飾都亂了，整個人都變得恍恍惚惚的。

曲瀲深吸了口氣，抄起什麼都不懂的阿尚走出去。

紀凜對她應了一聲好，這回倒是乖乖躺下了。

她對他來說，是救贖，這種感情雖然扭曲了些，卻最真實。

此時已經過了晌午，但是暄風院的小廚房還熱鬧著，原因便是主子們還未用膳，廚房的人正愁著今兒主子們要吃什麼，怎麼都沒人過來知會一聲。就在廚房的人犯嘀咕時，卻見曲瀲走過來，惹得一陣躁動。

紀凜臉上的笑容滯了下，聽她每次做什麼都喜歡將她姐抬出來，心裏有些不是滋味，本來應該是他這作丈夫的給她依靠的，但是她似乎比較喜歡依靠她姐。

就在曲瀲和紀二老爺一家都出門時，靖忠伯府的車駕也恰好抵達鎮國公府。

今天是大年初二，平寧郡主也帶著郡馬沈博和三個孩子回鎮國公府拜年。

雖然心裏已經知道，但聽到宮心的證實，仍是讓她更難受了。

「阿瀲……」

說到這裏，淑宜大長公主怔了一下，若有所思。

淑宜大長公主瞥了他一眼，說道：「昨天你去暄風院看暄和時，和他說了什麼？」

紀三老爺原本想要嬉皮笑臉地將這事揭過，可看母親變得凜冽的眼神，只好道：「也沒說什麼，只是該ｈttps://m•hｅtubｏok•ｃom.cｏm知道的他都知道了。」

花了兩刻鐘的時間，曲瀲才帶著拎著食盒的碧春回房。

看她一副要盯著他進食的模樣，紀凜面上的笑容越發的溫和了，不再說什麼，但是進食的速度快了許多。

她朝丫鬟們丟下一句「照顧好阿尚」，就直接走出門。

「除夕夜那晚。」

聽到這話，平寧郡主心裏有些瞭然，忍不住想，難道是因為三弟回來了，母親為了他生病了？感覺這猜測很不靠譜，一時間既為這個許久不見的弟弟回來高興，又感覺他突然回來和母親生病之事湊到了一起，都透著一種古怪。

宮心看了她一眼，心裏忍不住嘆氣，說道：「您離開後世子喝了葯，並未吃什麼東西，世子說他不餓，沒有胃口，也不曾休息，一直這樣坐著。」

曲瀲將袖子挽起來，說道：「是啊，給你們世子爺做些易克化的食物，省得他沒胃口，又在糟蹋自己的身子。」

「我……好吧，我歇息。」紀凜妥協地道。

果然便聽常管家道：「夫人從年前就病了，現在還在卧床養病。」

「怎麼了？」紀凜柔聲問道，見她看著自己失神，「可是今日回曲家受委屈了？」

※※※

淑宜大長公主對外裝病，雖然在女兒女婿面前，不過仍是要一裝到底的。

誰知到了寒山雅居，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了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平寧郡主瞪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驚叫道：「三弟！」

曲瀲心裏覺得有些沒滋味，回答得也是懶洋洋的，「怎麼可能？曲家在京城的人少，就算我們這些出嫁的姑奶奶回去拜年，也不過是那麼幾個人，人少是非也少，哪裡會有人給我受委屈？而且我姐還在呢。」

阿尚笑呵呵的，飛快地朝她爬過去。

平寧郡主獃獃地坐在那兒，連丫鬟打來了水都沒有察覺，就這麼獃滯地坐著，根本無法相信剛才看到的，這比母親說的還要嚴重許多。

畫眉神色黯淡地將她帶到一旁的小花廳整理儀容。

淑宜大長公主也沒解釋，就由著她誤會，見她想去暄風院探望侄子，將她攔下來，說道：「你別去了，那孩子心裏也難受。」

「都知道了？怎麼會？」淑宜大長公主詫異問道，有些不相信。

沈三老爺朝姐姐笑著點頭，又和沈博見禮，然後給了三個外甥見面禮。

有些話，就算是親生女兒也是不能說的，淑宜大長公主道：「m.hetubook.com.com你三弟多年沒回家了，所以回來陪我過個年罷了，倒是你大嫂那兒……」說到這裏，她嘆了口氣，「你大嫂除夕夜那晚刺傷了暄和，讓暄和差點兒沒命，她自己也跟著神智不清了。」

阿尚此時又賴在地上不肯起了，懷裡抱著一個圓嘟嘟的布老虎，正兇殘地撕扯著布老虎，不過布老虎的布料和做工都極好，自然是她這麼一個兇殘的小娃娃能撕的。

曲瀲渾身冷嗖嗖的，但她也不理會，直接坐到灶台前烤火暖身子，順便詢問今日廚房還有些什麼菜，待廚房的人回答了，她便叫來燒火的丫頭，讓她升起火。

幸好，這時候聽說曲瀲從娘家回來了，母子倆才沒有因為這件事情而吵起來。

平寧郡主恍惚地回了寒山雅居，再次見了母親時，看她憔悴的樣子，心裡頭梗得厲害，她澀然地問道：「暄和如何了？」

聽到這話，沈博也沒再問了，都是知根知底的，問了沒意思，便和紀三老爺攀談起來。

「娘，你別小看暄和，難道你還不知道他的本事么？」紀三老爺見她不相信的樣子，心裏也知道這十幾年來母親一直將自己關在內宅，很久不理事了，又特別疼愛紀凜，難免會被遮蔽了眼睛。

見到曲瀲進來，阿尚一骨碌地翻身而起，朝她哇哇兩聲。

平寧郡主回想到剛才看到的事情，鼻頭酸楚，眼淚差點落了下來。

「哇什麼？叫娘！」曲瀲朝她皺眉。

「少夫人，您要親自做菜？」碧春驚訝地道。

可能是因為受到衝擊太大了，平寧郡主緩了許久才緩過來，便對母親道：「娘，我去看看大嫂。」

紀凜面上的笑容越發的溫和了，伸手在阿尚的腦袋上摸了摸，見她睜著一雙大眼睛瞅著自己，不閃不避，很是可愛，眼裡的笑容真切了許多。

盯著他入睡后，曲瀲才抱著女兒到外面去解決自己的午膳。

「郡主？」

這也算是一種救贖的感情吧。

紀凜伸手握住阿尚的小胖手，見她朝自己咧嘴笑，什麼都不懂的純真樣子，這樣乾淨無瑕的小生靈，真是讓人心都軟化了，甚至會讓他偶爾想起自己兩歲之前的事情，雖然記憶不多，其實那個女人對他還是很好的。

雖然母親素來強勢，但作子女的，縱有怨懟，也不會明知她生病不理會。

「先吃了飯再歇息。」曲瀲將阿尚放到床踏上，讓她自己扶著床站立，然後讓人去將一個小炕幾搬到床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