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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他骨子裡，是個只顧自己的男人。

「隨她去，倒是九小姐的事，可都有消息了？」謝姝寧擱了筆，輕輕活動著發酸的手腕。如今的她弱不禁風的，連多寫幾個字也手酸，當真是無用。

謝姝寧發覺，便適時添柴：「娘親回來了，隔了這許久，府里的人事定是要變一變的。朱媽媽先前那般能幹，想必是憂心著怕今後不得用，才會心慌意亂出此下策，連自己究竟做了什麼也不知。」

一晃眼，又快入夏了。

本是她去告狀的事，最後怎地卻落到了她身上，還開始懷疑她了！

要送一回信進宮，麻煩不少，上上下下都要打點過才可。能少麻煩一回便是一回。

「你也回去歇著吧，好好養養身子，瞧你這面色差的！」謝元茂送走了次女，遂送長女回去，一邊嗔了句。

掌心的汗，沒有一滴是她流的。

相握的兩手僵了一僵。

可看著看著，她的眼神卻漸漸變得詫異起來。

她越說越似無辜，不等謝元茂開口，便望向了謝姝敏，「昨日這鳥就已被捉住過一回，女兒還讓卓媽媽特地叮囑了朱媽媽，說莫要讓鳥兒亂飛。這事想必敏敏也是知道的吧？」

姐妹倆牽著手，掌心一會便被汗水弄得黏糊糊的。

上頭的纏枝蓮一直攀進喇叭口去，繁密得很，一處也不肯放過，就好比這內宅里的勾心鬥角，步步相逼。

謝元茂這才彎腰揉了揉她烏黑的頭髮，安撫了幾句，說去請的和*圖*書獸醫掌療獸病的醫術極佳，等養幾日，那鳥定然就又能飛了。

可朱婆子便不同了。

「好好的鳥，總不至於自己折了翅膀。」謝元茂原地來回踱步，覺得自己攬了件燙手的事，下意識便想使人去請了宋氏來，叫宋氏處置。

謝元茂蹙眉：「敏敏雖是陳姨娘所出，但也是你的妹妹，平日里也莫要對她太苛刻了。」

他本不精內宅之事，更不必提裡頭那些細碎繁瑣的彎彎道道，若不然當初他也就至同宋氏鬧到那樣的地步。

玉紫早早得了謝姝寧的囑咐，將事情細細說了，並無異常。

朱婆子被趕出瑞香院，發配到漿洗房的消息傳來時，謝姝寧正伏在黃花梨木的書案上給惠和公主紀桐櫻寫信。

疑點剎那間，就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方才兩人一前一後地進來，他可瞧見了，次女揪著衣擺躊躇著想要同長女說話，可謝姝寧卻根本未發覺，可見從沒將謝姝敏放在眼裡過。

故而，當謝元茂轉頭望過來的時候，她掛著淚水的面上便輕輕綻開了一朵笑。

玉紫道：「同早前真的是大不一樣了，也不知是像誰，同桂媽媽跟綠珠沒一丁點像的地方。」

「前些年，陳氏一族出了事，一門上下死了泰半，只餘三個孩子。謝家便收留了那三個孩子，這事您還記著嗎？」玉紫問了句，見謝姝寧頷首，就繼續說了下去，「那三個孩子住在長房，陳姨娘倒是心狠，和-圖-書一回也沒想著去見一見，九小姐卻時常去見他們。」

當天午後，朱婆子跟玉紫就分別被人帶下去詢問鳥的事。

謝姝寧抬頭看向窗外的綠蔭，微微皺眉：「她去長房做什麼？」

一旁的女童盯著衣袂，任淚珠滾落，抽抽搭搭的，並不吭聲。

謝姝寧道：「阿蠻知道。」

「父親說得是，母親再忙，為敏敏擇個能幹的管事媽媽總不是難事。」她拿出帕子抹去了淚，溫聲說道。

庶出小姐身邊的婆子，再得臉、再能幹、再厲害，也只是個奴才。

這般一看，能動手的人，便只剩下了玉紫跟朱婆子兩人。

謝元茂不知她是故意的，聽了暗自琢磨幾回，覺得頗有道理。

「你說，你讓玉紫送鳥去瑞香院時，鳥還是好好的？」謝元茂卻難得在這一段話里聽出了重點。

過了會，謝姝寧將晾乾了墨字的信摺疊起來，塞進信封遞給玉紫，道：「順道去問問娘親，可有信要捎給皇貴妃，若是有，便一道送進宮去。」

謝元茂遲疑著，哪個也不敢懷疑。

背對著他們往外走的女童，傷心之際，腳下的每一步竟然還都是勻稱的，不大不小，步伐也沉穩得不像個孩子。

裡頭是盅甜粥。

她百思不得其解，便慌張起來，說話間翻來覆去、顛三倒四，竟是根本說不清楚。

她知道，朱婆子這回是攤上大麻煩了。

玉紫又道：「聽說，也不像是玩鬧，就是在一塊說說話，九小姐每回去和-圖-書都規規矩矩安靜得很，話也不多，偶爾只看著他們念書習字也能看上大半天。」

在敦煌時，不便聯繫她，這會回了京，就不好繼續不聯繫了。

所有的一切，都能作為武器。

然而謝姝寧想的卻是，又來了。

玉紫搖搖頭，道：「並沒什麼異樣的地方。九小姐自從搬離了海棠院，就幾乎沒有再見過陳姨娘的面。不過，倒是經常去長房走動。」

「瑞香院里亂成了一團，聽說還是綠濃出面給鎮壓了。」玉紫將窗扇半開，一邊說道。

陳氏正躺在搖椅上看書，精氣神像是老了十歲。

先前，那鳥也是被朱婆子帶來告狀的。

「父親這般問，可是不信阿蠻？」謝姝寧忽然也哭了起來。

聽到這，謝姝寧的面色已有些難看起來。

她看上去就帶著病弱之氣，本就蒼白柔弱如同易碎的瓷器，這會哭了，更是楚楚可憐，似乎下一刻就會站立不穩摔在地上一般，叫謝元茂這做父親的立時自責起來。

謝姝敏渾身僵直。

謝姝寧卻特地去找了謝姝敏，親親熱熱秉著謝元茂的期盼，帶著她去了海棠院見陳氏。

……

少許龍眼肉跟蓮子，再加上好的糯米，文火熬了，香濃軟糯。

聽見動靜，她側目望了過來，旋即愣住，「敏敏？」

因而，這真的只是問一問罷了。

她言語之間，已將這事完全推到了朱婆子身上。

眼淚、柔弱、強硬、微笑——

後頭的話她沒有繼續說下去，但ｍ.hｅｔｕbｏok.cｏｍ•ｃoｍ謝元茂已經聽明白了。

略想了想，他便看看還在抽抽搭搭的次女，遲疑著道：「敏敏眼見著便長大了，身邊的人也的確該好好挑一挑才好。」

玉紫噤了聲，打量著她的神色。

這件事，兩人都沒有證據能證明自己的清白，卻也同樣沒有證據能直接說明究竟是誰做下的。

他顧不得旁的，只急忙叫謝姝寧坐下，又親自給沏了茶端給謝姝寧。

一個是長女身邊得用的丫鬟，才陪著長女從漠北回來。另一個則是他親自提拔上來的管事媽媽，暫代了次女乳母之職。

玉紫便小心地收了信，去玉茗院找宋氏。

每每當她覺得眼前的父親有幾分像過去的那個時，他便又會露出她最厭惡的那一面。

謝姝寧連連點頭，本就較之旁人更顯蒼白些的面龐漲得通紅，道：「父親若不信，大可以去瀟湘館中問一問，這鳥被圖蘭從樹上捉下來時，可是連根羽毛也未掉過，當真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就連玉紫，提著鳥籠去瑞香院時，也是走得再穩當也生怕驚了裡頭的鳥呢。」

這是鹿孔前幾日入府，把過她的脈象后開的食療方子。

她才下去，柳黃便提著個小小的食盒進來。

原本那一日月白也要跟著入府的，但孩子忽然病了，月白便沒能抽開身，只讓鹿孔一人先進府來幫她望診。

謝姝敏乖巧地應了聲好，由人領著下去了。

謝姝寧笑吟吟鬆了手，將她往陳氏跟前推了推。

謝姝寧神情自若和圖書地走在小徑上，眼中閃過一絲冷色。

每日早晚進食，對體弱、精神不振者皆有所裨益。

謝姝寧有些意外。

連身為小姐的她，遇上了這樣的時候，連眼淚都比謝姝寧的廉價些。

玉紫帶著鳥出了瀟湘館往瑞香院去，連鳥帶籠子一氣交到了朱婆子手裡邊，朱婆子便帶著籠子來尋了他。這時，裡頭的鳥便是只癱了不能飛的蠢物。

「八姐姐，你帶我來這做什麼？」

謝姝敏卻只是哭著，聲音逐漸微弱。

這樣想著，她眼眶中蓄著的淚水就顯得愈加淺顯，沒一會就流光了。

她耐著性子應了，推門往外走。

謝元茂聽得一頭霧水，狐疑不決地道：「那折斷了的鳥翼是怎麼一回事？」

緩過一口氣，他才發現庶出的次女也正眼巴巴地看著自己，不由無奈地嘆了聲。

謝姝寧笑著，卻沒再言語，帶著她直接進了海棠院。

謝元茂點點頭，十分贊同。

好在未等他將話吩咐下去，喝了溫茶止住了淚的謝姝寧便微微抽泣著道：「卓媽媽昨日倒是無意中說起過，那朱媽媽聽了她的話，十分不以為然。阿蠻想著，會不會是……」

謝姝寧頭也不抬，「她倒成了厲害角色。」

快到海棠院時，她輕笑著問道：「敏敏，你很怕我？」

經過朱婆子的事，瑞香院里安靜了好久。

尚留在屋中的謝姝寧看著她的背影，不由暗忖，自己是不是小題大做了些。

謝姝寧在一旁聽著，視線卻落在了不遠處的那隻五彩花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