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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管媽媽是其中的一個例外。

眼前齊刷刷或站或坐，滿噹噹的一群姑娘。

然而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再加上空穴不來風，這裏頭定然隱藏著某些不為人知的陰翳。

萬素素居高臨下看著她：「你可是我未來的二表弟媳，我當然識得你……」

謝姝寧在後頭聽見了，微微搖了搖頭。

在場的人或多或少都曾聽聞過謝姝寧的事，知她同惠和公主是手帕交，從小要好，又知她曾隨母遠赴漠北，見多識廣，本都以為該是個相當厲害的人物，誰知竟是這幅立馬就要咬著手帕淚汪汪的樣子，當下都懵了。

謝姝寧腳步微滯，眼中閃過一絲不虞。

她管著燕家內宅的一應瑣事，上到能代小萬氏直接下令，下到府上漿洗房用的皂角是何樣的都需經她的手。

管媽媽既是大萬氏的人，為何卻能在小萬氏手下，一呆就是十數年，而且在一眾僕婦間，始終手掌大權。不論怎麼想，都於理不合。除非，管媽媽曾做過能表明她衷心的大事，譬如對大萬氏……又或者，小萬氏心寬得很，又看得長遠，實在是難捨管媽媽這個人才，所以才將她留下繼續用著。

謝家的幾人皆沒有料到一到地方就遇到這樣的事，不由微怔。

直到有人揚聲說了一句，「不知哪位是謝家八妹妹？」

萬素素的出現，難道是小萬氏的新招？

許是察覺了她一時忘了挪開的目光，正在同身旁的姑娘小聲說話的溫雪蘿，忽和_圖_書的抬起頭來朝她看了過來。

若這話不是流言，而是真的，那麼管媽媽，又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真正充滿詭譎氣息的，應是那句似是而非的遺言。

謝家的幾人也就要一道往園子里的去。

謝姝寧掀了掀眼皮，卻沒接話。

她立時明白過來，眼前的人，是萬幾道的嫡長女，萬素素。

何況眼下還不知萬家的人在打什麼主意。

謝姝寧只看了一眼，便在心裏下了決斷。

謝姝寧打量著道旁漸漸密集起來的草木，心下微冷。

謝姝寧嗅著空氣里漸漸瀰漫開來的梅花香氣，冷冽中混雜著甜蜜的芬芳，直叫人心醉。她微微蹙眉，想著管媽媽的事，一時竟是回不過神來，跟著人群走至花廳時，仍在出神。

「……」

大堂嫂朱氏素日就是個拎不清的，連她的婆婆大太太十分之一也無，這會既有管媽媽在場，管媽媽自然會同萬家的幾位小姐依次介紹她們，何須她這樣巴巴地將人給推出去。她倒好，直接便上手了。

不過萬家老夫人，自那一日開始，聽聞便病的……此後苦苦撐著，到底沒熬上幾年，便去了。

眾人思來想去，似乎就只能是萬家老夫人。

謝姝寧冷眼看過去，見她身上穿的倒是京都未嫁女子時興的衣裳，腳下卻蹬著一雙胡制的馬靴，並不常見。

然而，管媽媽並不是小萬氏的陪房媳婦子，也並不屬於小萬氏的陪嫁丫鬟中的一hetubook.com.com員。若不是謝姝寧提前知曉，她也一定不會想到，管媽媽其實是大萬氏的陪嫁丫鬟。

到底是養在深閨里的豆蔻少女，平日里又不得四伯母容氏細心教導，竟是連傳聞的真假也不知分辨。

管媽媽極得小萬氏看重，堪稱是燕家的內管家。

真是天大的面子……

半響，管媽媽在邊上打起了圓場：「亭子里的一應事物都已備好，諸位小姐隨時可前往賞梅。」

然而沒多久，便不知從哪傳出來了奇怪的流言。

那方才聽見聲響的婦人便微笑著漸次同她們見了禮，面上笑意輕淺，聲音里倒是隱隱含著幾分殷切。謝姝寧循聲望過去，只見一個瘦高個，容長臉的婦人身板筆直地站在那，年紀約莫在三十歲上下，頭髮緊緊梳起，一絲不苟，眼神亦如那一頭烏黑的髮絲一般，帶著種嚴苛的肅然。她穿一身茶色比甲，裡頭是暗青的中衣，衣著略顯老氣，倒愈發襯得她年輕起來。

不是個好對付的人。

就算他自己不想當個孝子，也得小心外頭的口水淹死人。

她想著，就收起了眼中的冷芒，換上了柔柔的春|水，笑著搖頭：「並不識得。」

她是仆，說這樣的話，乃是大不韙！誰給她的膽子？

然而即便心神不寧，馬車依舊載著她，到了燕家的門前。

謝姝寧這才知道，原來她就是小萬氏跟前的那位心腹媽媽，管氏。

其心忠貞，無言可駁。

謝姝寧從未見過和*圖*書萬家的幾位小姐，更無法摸清她們的性子，本就打算不動聲色悄悄觀望的，結果被大少奶奶這麼一推，倒成了眾矢之的，站在那任人打量，避不開了。

過會宴上，小萬氏會不會出面也是個問題。

謝姝寧跟在五娘身後，倆人還未下馬車，便聽到外頭有個沉穩的婦人聲音響起。

前任成國公燕景才去了多久？

但這，還不是裡頭最叫人狐疑的事。

正想著，大少奶奶便已經準備領著她們往裡頭走。

五娘見她沒吭聲，便收了繼續說下去的心思，直到要下馬車的時候，才輕聲訥訥說了一句，「聽說，今日的這場賞梅之宴，亦有為世子襲爵慶賀的意思，怎地根本不見人影……」

謝姝寧對她的熱情模樣十分不適，總覺得這裏頭有著說不出的怪異。就在這時，她忽然眼尖地發現，原來今次，溫雪蘿也受邀了……

前世謝姝寧當成話本子來聽的事，如今故事里的主角就在她眼前晃蕩。而今再回想，她便不由覺得裡頭疑點重重。

那邊熱茶、果點、火盆，一應俱全，直接過去便可。

燕家眾人此時正在孝期里，原本該是連這場所謂的賞梅宴也不能辦的。重孝加身，焉能肆意享樂？所以今次小萬氏所謂的賞梅宴，名義上是萬家的幾位外甥女的意思，她這個做姑母的只是借了處地方。

萬素素今年該是及笄了的，以酷愛騎射，堪比兒郎出名。

昔日燕霖親手勒死了小萬氏，在燕淮身邊和_圖_書苟且偷生。但像是刻意的嘲諷，這樣凄涼死去的小萬氏卻仍是要風光大葬的。而她出殯的那一日，管媽媽一頭撞死在了小萬氏的靈柩前。

前頭馬車上的六娘謝芷若，也緊隨其後，下了馬車站到了大少奶奶的身旁。

誰也不知她究竟是因為主子死了，一時無法接受，得了失心瘋，抑或是因為別的原因，才說出這樣的話來。

謝姝寧眼皮一跳，望著萬素素一臉正色，竟是無言以對，她遂又往後退了一步，低下頭去，佯作嬌羞：「萬家姐姐好壞！」

一行人便三三兩兩交頭接耳起來，各自準備往亭子里去。

大少奶奶清醒得快，瞧著眼前那幾個陌生面孔，耳畔聽著管媽媽介紹說是萬家的幾位小姐，便笑著輕輕推了謝姝寧一把，將她往前推了些，口中道：「八妹莫非認識萬小姐？」

沒有人知道這句未經驗證的流言里，管媽媽到底是在說什麼。

以小萬氏同燕淮水火不相容的局面來看，小萬氏肯定一早就將燕家內宅里的人手給換過一波才是，絕不會傻傻還繼續用著故去的長姐用過的人。

這樣一個人，卻被小萬氏派了出來，親自迎她們入府。

「見面謝大奶奶。」

本以為是門庭若市的場景，可誰知到了成國公府的大門前，眾人卻發現，冷清得很。跟謝姝寧同乘一輛馬車的五娘悄悄掀開了一角帘子，往外頭探頭探腦地看了幾眼。不多時，她收回了視線，奇怪地道：「怎地就只有我們家的人www.hetubook.com.com？」

前來迎她們的婦人在前頭帶路，一邊同大少奶奶輕聲說著話。

再者今日人來得少，早在謝姝寧的預料之中。即便只是借了燕家的地方，這件事仍做的不好，外人若要置喙，也總有說不完的話，故而能受邀的人，更是寥寥無幾。

她從未見過管媽媽，今生前世都一樣。只是個婆子，論理她也不該知道才是。但偏偏就是這樣一個身份低下的媽媽，謝姝寧前世卻聽過不止一回。

謝姝寧往後退了一小步。

所以管媽媽的話，便不大可能是指的燕家老夫人。

謝家人到的早，後頭有沒有旁的人來，暫且兩說，但這會，裡頭怕是空蕩蕩的，並無客人才是。

管媽媽前世曾名揚京都，連東城的那些行商，都聽過她的事。

說是，忠心耿耿的管媽媽當日咬著牙關一頭撞上去的時候，口中曾高聲喊著，「皆是老夫人的錯！是老夫人的錯呀！」

站在最前頭著綠的那一位，就是方才出聲尋她的人。

——「皆是老夫人的錯。」

話音落，萬素素忽然一個大步上前，站到了她跟前來，口中道：「謝八妹妹不識得我不要緊，我可識得你！」

進了亭子，萬素素忽然招呼起了她，要她同自己坐在一處。

五娘幾乎跟她同時下了車，謝姝寧則晚了一步。

但誰也不敢去驗證一番……

這鬧的是哪一出？

燕景才去，燕家又怎麼可能會為了燕淮襲爵的事慶賀。

燕家的老夫人，早在大萬氏嫁進門之前，就已經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