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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不也是這般？

蔣氏生怕她是記得那日自己做下了何等歹事的，因而即便老太太隻字未提，似真的丁點不記得，她也不敢時時在老太太跟前露面，只借口忙著過年的事宜，不能在老太太身邊侍疾。

「該不會已經……」謝大爺心中思緒紛亂，一時想到謝元茂可能已經死了，不由得大駭，起身就走，丟下車夫不理。

車夫手裡還捧著茶碗，聞言「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將頭磕得咚咚作響，道：「奴才同六爺一道往京都來，半道上遇到了這場大雪，奴才說天氣不佳不宜趕路，但六爺不肯，只說要快行。結果馬摔了，車也翻了，奴才也摔得暈了過去。等到奴才醒來睜開眼，馬也早跑了，再去車裡找六爺，六爺卻也不見蹤影。」

結果人沒打聽出來，卻正巧遇見了舒硯一行人歸來。

舒硯是藏不住話的人，一路上早已將宋氏身上發生的事全部都告訴了謝翊。

長房老太太的病看了大夫吃了葯，好上了些許，但仍舊渾身冒著虛汗，畏冷咳嗽，下不來床榻。

七太太張氏也端著葯碗悄無聲息地避開了去。

京都上空的雪，就更大了。大雪來勢洶洶，彷彿要將整座城都埋在雪下方才會停歇。

老太太聞聲立刻大大睜開眼，急道：「老六怎麼了？」

老太太被自己的無能為力氣得嘔了一口血。

「好，怎麼不好……」老太太氣喘吁吁，說話間聲音不穩，忽輕忽重，但她很快和*圖*書就鎮定了下來，「既然那車夫都能活著回來報信，老六興許這幾日也就快到家了。」

饒是舒硯在後頭追著，也覺有些追不上，不由得震驚。

話說完，他自覺輕鬆了許多，暗暗舒了一口氣。

三房裡卻是好一派其樂融融。

老太太正斜斜靠坐著，一副老態龍鍾的模樣。七太太張氏正在給她喂葯，一勺勺吹涼了，再喂老太太喝下。

可如今倒好，他非但私下裡悄悄溜了回來，半道上還失去了蹤影。

一進三房，他便開始疾奔。

等到雪水伴隨著臟污一道被掃去時，謝家長房收到了一個消息。

降雪停止后，天光漸明，外頭厚厚的積雪，也露出了真實的面貌。

「你既是六爺的車夫，那六爺人呢？」謝大爺坐在椅子上，沉聲發問。

謝大爺沒言語，良久過去，突然悄聲問道：「母親，您說前幾日三房的那輛馬車裡，會不會是老六？」

瞧著綿軟的雪卻有著刺骨的寒意，人一摔下去，就不由覺得渾身陰寒疼痛。

怒火攻心，老太太只覺額角青筋直跳，不知為何有種自己成了溫水中的田雞，正在被人用小火燉煮的感覺。

謝大爺怔了怔，他跟謝元茂雖是兄弟，卻並不十分熟悉，哪裡知道他到底會不會騎馬，過了會道：「雪那麼大，他能上哪兒去？」

行人目視前方，所見之處皆是雪幕，連路也看不清楚。

芷蘭掀簾進來報說，大老爺來了，有要和圖書事要求見老太太。

於他看來，這事分明都是謝元茂惹下的禍。

但積雪仍舊開始消融了，成了水，在廊下、台階上、庭院里緩緩流淌，到處都是濕漉漉的。

她以為自己設了妙局，卻不知自己才是那局中人。

老太太掀了掀眼皮，瞥他一眼，見他腳步踉蹌，不由得疑惑起來，「又出了什麼事？」

大太太王氏自個兒也還病著，自然也無法來為老太太侍疾，一來二去，也就只剩下了七太太張氏。

他直接便往梅花塢去，可走至門口才想起，老太太的病才剛剛好轉了些，若將這消息告知了老太太，老太太的病情會不會又要加重。他躊躇著，不知到底該不該去告訴老太太。

老太太聽完倒吸一口涼氣，難怪謝三爺派去書院的人找不著謝翊，原來他已經跟著宋家人偷偷往京都來了！

謝翊身邊圍著一大群面目兇惡的刀客，長房的人即便是想要靠近也根本近不得身，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一行人進了三房，重新將大門閉緊。

雪停了，天氣反倒比之前更冷。

長房霎時亂成了一團。

他們一行人到達謝家時，長房老太太正派人悄悄去打聽三房先前回來的那輛馬車上，究竟是何人。

大冷的天里，車夫身上的衣裳髒兮兮濕漉漉，瞧著就寒磣。

「會不會是六爺騎著馬先走了？」謝大爺斟酌著問道。

然而謝元茂是老太太心頭的一塊肉，先前老太太就在為謝元茂的事發m.ｈｅｔｕbｏoｋ•ｃoｍ.ｃoｍ愁，如若明知出了事卻不告訴她，將來事發了，他這個做兒子的怕也是難辭其咎。

老太太的面色卻是陣青陣白。

車夫苦著臉，不敢接話。

不得已，這侍疾的差事，就這樣落到了七太太身上。

先前出了鋪子的事，謝大爺也是這幅模樣。

又過兩日，車夫身上餓瘦了的肉都快長了回來，謝元茂卻依舊丁點消息也無。

不論是地上屋檐上，還是枝頭，角角落落都是積得厚厚的深雪。

尤其是出門踩下的第一腳，綿軟的雪四散開去，立時就淹到了小腿處。鞋子襪子褲管，一股腦盡數濕了個透。

連三腳貓功夫也不會的謝翊，在這一刻，卻跑得極快。

老太太卻是斷然否決：「且不說那事同車夫口中的話對不上時間，即便對上了，老六回了京，不先來見我卻直接進三房那龍潭虎穴去？這絕不可能！」

誰也沒親眼瞧見那馬車裡下來的人，難保就不會是謝元茂。

車夫搖了搖頭：「六爺不會騎馬。」

謝大爺聽了這話，霎時面色發白。

老太太卻還在隱隱期盼著。

七太太倒還暗自慶幸了幾番，原先老太太讓她去為謝姝寧尋摸親事，她本就覺得這不是什麼好活，而今暫時免了，她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

老六去江南遊學，結果突然之間失去了聯繫，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多年後卻是妻子俱全，平安歸來。

謝大爺就滿臉不悅地去外頭接見了謝元茂的車夫。m•hｅtuboｏｋ•ｃｏｍ.cｏm

「……不是。」謝大爺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是六弟的事。」

這場雪反倒是越下越大。

小廝打量了對方几眼，只當是哪裡來的花子，連忙要趕人走。

隆冬時節，就連明晃晃的日光，也很冷。

然而謝元茂究竟去了哪裡？

謝大爺打量了一會，皺著眉頭使人去端了熱茶來。

老太太瞧不上他這般樣子，「難道又是錢的事？」

沿著抄手游廊一路奔走，他一頭栽進了正房：「娘親——」

足足過了三天三夜，這場雪才終於小了，停了。

他咬咬牙，一跺腳進了梅花塢。

謝翊這幾年年歲漸長，也明白了宋氏的良苦用心，知她將自己送進書院，全是為了他好，也漸漸開始用心念書。然而他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後果，竟是連母親出了這樣的大事也不知，當下便責備起了自己。

於是，這小廝就匆匆去請了謝大爺來。

「是。」芷蘭應聲而去。

可見他是個有造化有機緣的，老太太抵死不相信他已經不在了。

馬車翻到在地，摔得七歪八扭，拉車的馬亦是半天不曾從地上爬起來，弓著腿倒在地上聲聲嘶鳴著。冰天雪地里，寂靜得只有落雪聲響。馬兒喊叫得有些久了，聲音漸漸微弱，連帶著鼻間冒出的淙淙熱氣，都淡薄了些。

這日一早，有個衣衫襤褸的漢子來叩門。

須臾，謝大爺白著一張臉從外頭進來。

加上多年來，他雖同父親關係淡薄，但一直覺得母親跟妹妹對父親和_圖_書過於苛刻了，然而他今時方知，這麼多年來，想錯了的那個人，一直都是他。

他雖未做過官，卻也知道謝元茂這樣的，不能自己擅自回京。

太陽是翌日午時左右，才慢吞吞地從雲層后冒出來的。

謝大爺原先正在為府里的銀錢進項苦惱著，聽到謝元茂的車夫上門，頓時垮下了臉。

謝大爺哭喪著臉：「老六不見了！」不等老太太發話，他就跟倒豆子似的，一下子將自己方才從車夫那聽來的話都說了出來。

這叫花子模樣的人卻口口聲聲道，「我是給六爺趕車的！」

小廝聽了幾遍心中暗自鄙夷，忽聞六爺失蹤了，耳邊「嗡」的一聲，直覺這事不論真假都得回稟上頭的主子，若不然這萬一是真的，他可耽擱不起！

大口喘著粗氣，他抬頭去看，撞見的卻不是自家娘家，而是個身著雪白大氅，眉眼模樣皆陌生的男人。

老太太半閉著眼睛，有氣無力地擺擺手，沖七太太道：「你先下去吧。」又吩咐芷蘭，「讓大爺進來說話。」

謝大爺心中九成九已認定他死了。

車夫正冷得哆嗦，見著熱氣騰騰的茶，哪裡還忍得住，三兩口便「咕嘟咕嘟」將茶水給喝盡了。

丫鬟婆子們夜以繼日，拿著笤帚「嘩嘩」地掃水。

與此同時，舒硯卻已經帶著謝翊回到了京都。

然而屋外大雪綿綿，終日不見天光，眾人的心情也隨之難以開懷，各個面上都稍帶著些郁色。

謝大爺擔憂地問：「母親，您可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