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以父之名
第145章 心中有鬼
鍾叔乾枯的手在空中擺盪了幾下道：「這個預感持續了很多年，最初我就是一直在迴避，在推脫，我說服了自己，只要不來找你，這個預感根本就不成立，而且，我手裡握著主動權，也就是說我什麼時候想死了，那麼我就來找你……」
鍾叔的雙手在空中晃蕩，像兩條幹枯的樹枝，隨風擺動，手背上皮膚斑駁枯萎，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
梁哲：「在那一年，對你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什麼？」
梁哲本來不想問的，但還是問了出來：「如果你不來找我，豈不是就不會死了。」
如果鍾叔的預感確實是真的，也正是這個預感讓他不安，並前來尋找心理醫生，那麼，這個預感本身就是一個悖論。
其次：鍾叔的預感是被他的心理醫生殺死；
梁哲：「什麼變化？」
鍾叔似乎陷入了回憶，良久之後才緩緩道：「如果真有的話……那年我生了一場病，這個我印象還是比較深刻的……」
鍾叔的臉色有些憤怒地道：「怎麼可能……他們需要我……我絕對不可能死……」
有一句老話說得好：心中有鬼。
鍾叔吊起的眼睛緩緩放下，直視著梁哲：「而你，正站在我的面前，手中提著一把鮮血淋漓的刀，獰笑著望著我——」
鍾叔的和_圖_書話讓梁哲感到不寒而慄，他的腦中似乎閃過了一個奇怪的畫面，梁哲迅速輕微搖晃了一下腦袋，在記事本上記錄了下來這個場景的幾個重要元素：刀，鮮血，脖子；
梁哲：「你現在想死了？」
鍾叔忽然低下頭去，似乎有些悲傷地道：「現在不一樣了……」
如果從梁哲的角度來看的話，梁哲絕對沒有殺人的動機，就算有，既然已經有了鍾叔這個預感作為提醒，縱然深仇大恨，梁哲也會儘力控制住自己……
鍾叔苦笑一聲，滿臉的疲憊和無奈：「也對也不對……我與其被逼瘋……還不如明著去死來的乾脆……我實在是受不了了……」
鍾叔：「好像沒有什麼特別的……很平常的一年……」
鍾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57歲那年。」
這是一個很驚悚但卻極其有趣的問題。
梁哲用陳述句道：「你的家庭很幸福。」
鍾叔似乎笑了一聲：「恢復的相當不錯，我睜開眼的時候，看到了我的家人，我的老伴，我兒子，閨女，和孫子，他們圍成一圈，笑著看著我……」
梁哲用鉛筆輕輕敲打了一下記事本，結束了自己的思索，望著鍾叔道：「好了，現在我們也不談你的預感死去的結果，我們www.ｈetubｏok•ｃoｍ.cｏm談談你的預感究竟對你造成了什麼困擾，我想這才是我們應該解決的問題。」
梁哲輕吸了一口氣，繼續問道：「術后恢復的怎麼樣？」
鍾叔：「是的……可是，那次的眼部手術也讓我的眼睛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不知為何，梁哲的腦海中忽然出現了國產恐怖片中的經典橋段，做了眼部手術之後的人能看見鬼……
難道說，鍾叔的預感其實是想殺掉梁哲？！
鍾叔的臉色變得異常難堪，他乾枯的手似乎微微顫抖著：「我知道的……預感必然會成真……必然會……」
雖然是上午，外面陽光燦爛，但在格勒診療所的診療室內，原本應該是溫馨而舒適的地方，卻充斥著一股緊張而詭異的氣息。
梁哲用平淡的語氣問道：「什麼病？」
梁哲的眉頭忽然輕皺了一下，他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要是殺人的動機不是出於自己，而是出於對方呢？
深仇大恨……
首先：鍾叔的預感跟心理醫生有關；
刨開表現看本質的話，理由只有一個：鍾叔想死，而且，還是想被心理醫生殺死。
鍾叔的嘴巴蠕動了幾下，然後才道：「最大的困擾，就是我怕死……我不想死……」
鍾叔的雙眼再次吊和_圖_書了起來，眼皮像撲克牌一樣閃動著，語音沙啞地道：「鮮血從我的脖子上流出來，一股一股，像紅色的熱噴泉，我用手去堵，卻根本堵不住，我低下頭去，看見我脖子上一道很長的傷口，白肉外翻，紫紅色的骨頭清晰可見……」
梁哲：「你想從我這裏得到解脫，對嗎？」
強迫自己迅速冷靜下來的梁哲，從這段簡短而又駭人的描述中捕捉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梁哲一邊思索著，一邊問道：「你的意思是，你來找我，根本不是你自己的思想所決定的對嗎？」
梁哲深吸了一口氣，翻開記事本新的一頁，望著鍾叔道：「那我們就聊聊這個預感，它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梁哲迅速記錄了下來，並在這條信息上畫了一個圈，標註著：引線。
換句話說，他掌控不了自己。
最後：鍾叔主動找上了心理醫生。
梁哲細思片刻，他知道這個觀念有點荒謬了，即使他們之間真的會發生矛盾，就鍾叔的身板，還是不能對自己構成生命威脅的。
梁哲：「哪裡不一樣？」
梁哲微微一笑，語氣變得漫不經心了起來，他繼續引導著問道：「有沒有發生什麼意外的情況，就隨便說讓你記憶最深的一件事就可以，我簡單地坐下記錄。」
鍾叔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雙手忽然高舉在空中，然後瞪著梁哲道：「就像現在，我的雙手原本不應該舉起來的，可是，它舉起來了……」
梁哲：「喝醉的時候算不算。」
過了一會之後，鍾叔的語氣似乎稍微平靜了一些，他依舊低著頭道：「你有過那種自己的行為不受思想控制的情況嗎？」
我們用鬼來代表那些潛意識的創傷，也就是說，其實在每個人的心底住了一隻鬼，在我們脆弱，無知，恐懼，憂慮，痛苦的時候，這隻鬼就會跑出來，然後在你耳邊說話，干擾你的思緒，甚至有時候令你做出你根本就不想做的事情。
梁哲：「那我就不懂了，你為什麼來找我？」
梁哲沉默著，沒有說話，他在等待著鍾叔繼續往下說，而鍾叔也沉默了，他的頭低下頭，似乎是在思考什麼東西。
鍾叔輕嘆了一口氣：「也許吧，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想來跟你聊聊這個預感……而我知道我必須要來…和_圖_書…」
鍾叔不自覺地將頭轉到那個巨大的衣柜上，眼神變得有些古怪，喃喃自語地道：「沒什麼……沒什麼……」
鍾叔的臉色忽然變得凝重了起來：「就在我的兒孫們給我過了60歲生日的那天晚上，我真真切切地知道，我的預感就要來臨了！」
鍾叔那神經質般的表情掠過了一絲惶恐，他緊盯著梁哲，緩緩道：「那是一個黃昏的下午，我們就像現在這樣面對面坐著，然後我們爭執了起來，越來越厲害，最後，你拿起刀，將我一刀砍死！」
梁哲猶豫了一下，他原本想在後面寫上自己的名字，但感覺有些不妥，於是寫了自己的職業：兇殺者—心理醫生。
如果你自身的意志很堅定，那麼這隻鬼就只是偶爾出現，然後迅速不見，不會對你造成什麼特別的影響，但如果意志不堅定的人，則很有可能會被它所控制。
梁哲：「可你依然有選擇權，現在立刻走出這個門，你的預感就不會成真。」
這些思考的內容幾乎在十幾秒鐘的時間內就在梁哲的腦海中全部完成了。
梁哲腦中盤旋著這三條極富邏輯性和趣味性的信息，試圖以最快的速度理出一條線索來。
鍾叔的語氣也變得平淡了一些：「在之前，我的眼睛一直有點問題，終於在那一年，下定決定去做了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