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劉鍵坐在帳里喝著剛煮好的熱茶，目光盯著順化城的方向，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對方來自北方的人來說，安南的涼季非常的舒適，但一進入熱季，尤其是進入雨季之後，那簡單就不是人呆的地方。整天雨水連綿，連屋子裡都潮濕無比，天氣更是說變就變，出門時大晴天，一回頭就是暴雨如注。

劉鍵並不怎麼把鄭森的話聽進去，其餘鄭森之前，不論是第六艦隊的海軍軍官，還是建州鎮的女真將領，都曾經勸過劉鍵。

「執行軍令吧，鄭森連長，我要求皇家海軍的戰艦沿香河而上，直達順化城下。陸戰隊掩護兩岸，保護艦隊。建州軍團，承擔攻城任務。南蠻子有炮，我們也有炮，而且我們的炮更多、更猛，阮福瀾也許還在觀望，也許我們一進攻，擺明堅決態度，這南蠻子立即就服軟認慫請降了。」

鄭森一言不發，但臉上的神態卻對劉鍵的命令很是不滿。不過作為一個優秀的帝國軍官，他很清楚的知道軍人的職責是什麼，他有再多的意見，在劉鍵面前也只能保留。而現在，他只能執行命令。

「卑職最後一次提醒撫憲大人，指揮作戰非撫憲大人所長，專業的事情還是交給專業的人為好。」

劉鍵一字一句的道，「我雖自知遠遠比不上聖天子英雄，但也不是膽小之人。這裡是廣南，這裡是戰場，戰場之上，豈有退縮之理？」

安南這地方從不缺牛，水牛黃牛極多，女真士兵掃蕩順化外圍的時候，搶到了上千頭的牛，這也讓天天吃魚的士兵們大為高興，終於能夠改善下伙食，不用天天吃魚，或者吃罐頭腌菜了。

安南的雨季來的很早，每年十一月到四月為乾季，氣候乾燥多霧。乾季還分為熱季和涼季，大致十一月至次年二月為涼季，三四月則為熱季。大部份的地區，五月到十月的半年時間，都是雨季。

「我並不認為順化的阮家會因為我們的一封勸降文書就舉城投降。」鄭森說道，他的聲音很平靜而冷淡，似乎就在說一件極普通hetubook.com.com的事情。「阮氏短短十幾年裡，先後硬扛鄭氏三次大舉進攻，每次都是十萬以上的瘋狂攻勢，可每次阮氏都打到最後，絲毫不肯妥協。就算如今我軍比鄭氏還強，可阮氏是不會就這樣放棄的。」

劉鍵此時也有些不耐煩了，「夠了，你的這些話我已經聽夠了。想我之前出兵攻打峴港、金蘭灣之前，你也是如此再三反對，結果如何，還是證明我這個外行也是對的。難道峴港和金蘭灣的作戰還不完美？」

海上如今進入風暴多發期，隔十天半月就會有一個風暴過境，帶來狂風暴雨，巨浪濤天，連皇家海軍的艦隊遇上風暴來臨，也得回港避風頭，根本不敢出海。

「用兵作戰，決勝於戰前。沒有了充分的準備，足夠的勝算，就草草發動進攻，把希望寄拖在對手會認慫服軟上，大人，這是錯誤的。」

「大人需要的是勝利。」鄭森道，「為什麼要行險呢？陛下此前已有旨意，待安南雨季到來后，海陸兩軍都要轉入休整期，從這方面來講，撫憲大人是在違抗聖旨，一意孤行。就算你打贏了這仗，那又如何，你就不怕事後陛下論罪？」

劉鍵遲疑片刻，他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唇，然後雙手十指交叉在一起，笑道，「我承認我有些意氣用事，但我認為這並不是什麼壞事。早點拿下順化，廣南省也能早一天建立起來，我的抱負和才能才有用武之地！」

就算是對劫掠南蠻子無比積極的女真兵，也一個個都縮在了城堡裏面，根本都不願意踏出要塞門半步。

鄭森大步走來，站在桌子前向劉鍵行了個禮。

一腳踩下去，爛泥都能沒過腳踝。尤其是暴雨之後，山洪肆虐，河水暴漲，到處都是一片澤國。

來自於第六艦隊的海軍陸戰隊員們在順化河口岸邊扎了一座大帳。

尤其是這裏的部隊，還是以建州軍團為主，這根本不是一支正規的帝國軍隊，皇家海軍也僅是派了一支分艦隊在，軍方根本就沒有一和*圖*書個足夠份量與他對話的人。

「大人，我還是得提醒大人，以我們現在的軍力，強攻順化並非明智之舉。順化不是普通的城池，這是阮家的大本營，幾代人經營數十年，還得到西夷們的技術支持。」

鄭森一面說，一面把自己筆記本上做的那些記錄，以及畫的那些配圖遞給劉鍵看。

他從來就沒有指揮過作戰，也沒帶過兵，對於軍事這方面完全是門外漢。可現在他身為廣南巡撫，在安南總督傅山還在海門鎮的時候，他便是這廣南前線的最高軍政長官。

但劉鍵卻有自己的想法，當初他剛來到廣南的時候，他們還僅是在海邊的小島上。若不是他力排眾議，現在他們也不可能奪下峴港與金蘭灣這兩處優良軍港，更不會有現在的兩座港口要塞。

除了一群倒霉的安南俘虜外，他連一個真正要治理的子民都沒有。

離京來上任的時候，劉鍵覺得自己想開了，想著到了廣南要做一番事業，努力的證明自己。可真到了廣南，他的一顆心都直墜冰窟一般。這所謂的廣南省，僅僅只是沿海的幾個小島上的臨時基地而已。

劉鍵放下手裡的茶杯，打了個手勢，「鄭連長，我正等你，請坐。」他說話時，聲音很柔和而平易近人，語氣里有不加掩飾的對鄭森的讚賞之意。

曾經號稱為勁旅的女真兵，現在已經不再是騎射稱雄了，他們如今也裝備著火銃，擁有著配屬火炮，哪怕是在安南搶劫，也完全是照著大漢帝國陸軍的作用手冊來的。他們未必把大漢帝國陸軍的作戰精髓學到幾分，但他們過去鐵騎勁弓，重甲硬弓的彪悍冷兵器戰法，卻已經有些遺忘了。

他要親手打下廣南省，要在這裏建立自己的功業，他要向自己的皇帝二哥證明，自己就算隻身來到安南蠻荒，也一樣能夠有一番大作為。

鄭森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筆記本翻開。

自己是被皇帝兄長趕來的，但這個鄭森卻是自請外出。

鄭森這個名字，並沒有多少人知道原來就是皇帝的義子，中www.hetubook.com.com南總督鄭芝龍的長子，年紀輕輕的身上就有了伯爵爵位，還是位左軍校標長。

「撫憲大人，去順化的使者回來了。」

「大人，鄭連長說的也有道理，為什麼要冒險行事呢？」一旁站著的年輕人是劉鍵的大舅子，現任朝鮮總督張國維的兒子。現在是劉鍵的侍衛隊長，實際上也是劉鍵的參謀顧問。

雨季多風暴和大雨，氣溫高，溫度大。

有些狂風暴雨，有些卻又悶熱潮濕無比，整個人都似乎散發著一股子霉味。

習慣於關外寒冷的建州軍團，如今被調到了廣南巡撫劉鍵麾下聽令。在峴港的要塞里，建州女真兵們的索子件都生了綉，牛皮甲更是發霉發漲。

「廢話咱們少說，談正事吧。你是大漢將士，而我是陛下授任的廣南巡撫，現如今廣南戰場上所有兵馬最高指揮官，你們都要聽從我的調派。現在我要求進攻順化，攻下順化，你們做為戰士，該不該打輪不到你們來考慮，你們要做的只是如何攻下順化而已。」

這是一個鐵血近衛軍官，和許多侍衛親軍的年青軍官們一樣，他們不但曾是各鎮中最優秀的士兵，後來也都成為了皇帝的侍衛和弟子，他們的心裏不但視皇帝為君主，也視為老師，甚至是視為偶像。

另一個盤子里還盛著一塊厚厚的牛排，艷紅鮮嫩，還帶著些血絲浸在醬汁里。

「謝大人。」鄭森回道，他的聲音有些生硬，如同冰塊一般。他推開桌子面前的那簡易摺疊的椅子，坐了上去。但就算坐在那裡，他依然把自己挺的板直，雙手放在膝蓋之上。

劉鍵覺得南蠻子都只是些野蠻人而已，就算順化的阮氏多年前就與西夷合作，但也改變不了他們依然只是南蠻的事實。

進入五月，廣南幾乎天天下雨，天氣又悶又潮。

不過在這裏，鄭森僅是第六艦隊海軍陸戰隊的一名連長。來到廣南時間不久，但卻已經帶著他的那支陸戰連幾次出外執行任務，每次都能抓到不少俘虜。因為這突出的表現，劉鍵便半命令半請求的把鄭hｅｔuｂook•ｃoｍ•ｃｏm森調到了自己的身邊。

他們都瘋狂的崇拜著皇帝，把皇帝的話當成教條。

派去順化城勸降的使者毫髮無傷的又回來了，但同樣的，他也毫無作為。阮福瀾雖然當著使者的面沒有拒絕歸順，但卻也只是說要時間考慮，這根本就是緩兵之計，是在拖延時間。

劉鍵帶的隨軍廚師已經做好了午餐，一隻烤的非常漂亮的烤雞，脆得恰到好處。劉鍵直接擰下一條雞腿，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劉鍵現在也已經如一個西夷一樣熟練的使用著刀叉，切割著牛排，他拿刀的方式非常紳士。

劉鍵接過那個筆記本翻看了一下，但卻並沒有認真的看。

憑著手裡的幾萬人馬，上千大炮，劉鍵認為是時候拿下順化了。

離開京畿到天之南的廣南來任職，不長的時間，廣南的海風和陽光，卻已經將劉鍵的臉龐晒黑了許多，看上去不再那麼年輕，倒有幾分成熟的感覺了。

劉鍵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不想多說什麼了。他揮了揮手，鄭森只能告辭離開。

沒有火炮支援，女真兵都不肯出要塞炮射程之外。雨季的爛天氣，火槍威力大減，這些女真人也似乎就不知道怎麼打仗了。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這裏距離京師相距萬里之遙，若所有事情都得要靠陛下遙控指揮，怎麼能掌握的住瞬息萬變的安南局勢？我不是個怕事的人，怕事不是我的性格，我既然來廣南任職，就是來幹事的。若是什麼都得聽朝廷的安排，遇事畏手畏腳，那我還來幹嘛？」

「鄭連長過慮了，我們先拿下了峴港，又攻佔了金蘭灣，此前幾番行動，將順化附近已經掃了幾遍了，阮氏順化之外的軍隊，已經被我們攔在外面，就憑順化的那點南蠻子，你覺得他們能跟我們幾萬大軍相比？」

當時看著那簡陋的營地，劉鍵差點就扭頭走了。

劉鍵搖頭，「你可以保留你的意見，也可以回頭把你的意見原封不動的奏呈給皇上，但是現在，我才是廣南巡撫，是這裏的最高指揮官，你若再不執行軍令，那麼我將立即就和*圖*書地免你職！」

「讓他過來。」劉鍵招手。

「整個順化城，擁有大大小小的火炮不下千門，這是一個相當驚人的數字，他們還有訓練很精良的一支火槍部隊，甚至還有一支歐洲傭兵組成的傭兵營，人數近千。」

外面的樹林田野一片翠綠，樹木野草瘋長，那些本來就不像樣的道路卻也越發的泥濘，被雨水完全泡成了泥漿。

若不是廣南巡撫劉鍵要求峴港駐紮的皇家海軍與女真兵團出動，兵發順化。還真沒有人願意在這個雨季之時出來。

「我在京師先後在五城兵馬司和順天府任過事，你應當知道我的一些傳聞，我從來就不是一個怕事的人。」

拿下順化，便能一舉摧毀廣南阮氏的統治，接下來就是席捲廣南，甚至一路往南打過去，把南面一直苟延殖喘的占城給滅了，甚至把沿海的真臘地盤也給收了。

一名女真將領走了過來。

「鄭連長，大漢軍人何時這麼畏首畏尾過了？想想皇帝陛下，當年起兵之時不過數十鄉兵，可轉戰天下，東征北戰東征西討，不論是流寇還是北胡東虜或是西夷，何曾退縮過？」

「阮福瀾居然還想跟我們玩緩兵之計。」劉鍵微微一笑，但臉上也沒有什麼失望，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南蠻子會這麼痛快的投降。他心裏甚至暗暗期盼著南蠻子拒絕，那樣他就可以正大光明的發動攻城作戰了，指揮大軍親手攻下敵酋老巢，這可是個不錯的功績。

「我前後仔細的觀察過順化城及其防禦體系，順化城的防禦非常堅固。順風做為阮氏的大本營，經營了幾代數十年，又有葡萄牙傭兵的幫助，他們的城池不是簡單的傳統城池，而是新式的火器時代的城防體系，擁有交叉火力的棱堡，城牆前有壕溝，還有斜形坡道。這完全就是歐洲各強國如今的城防體系，擁有對新型火炮的極強防禦力，他們的城牆半石半土，很厚，能吸引炮彈的傷害……」

眼下不是用兵的好時節，海上風暴頻繁，而安南又正處於雨季之時，實不利於作戰，更別說進攻防禦森嚴的順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