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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到祖約家，看見他正在把玩財物，他很快就將兩個錢箱放到身後，又用身子擋著，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又有人到阮孚家，看見他親自點火給木屐打蠟，聽他嘆息道，「不知這一輩子還會穿幾雙木屐！」說話時神態安詳自在。

待新生們起身後，接下來就是教師代表發言。

「那我去撞鐘了啊？」祖會見他答應下來后，也就一邊說話一邊轉身，往范二和甘絛剛才路過的大廣場走了過去。

范宣子、范寧以下，包括范二等老師以及堂下三百余學生，都面向孔子塑像跪了下來，又在祖會的號令聲中三叩首。

禮堂的空間則由兩兩相對的四根柱子分成了三部分，從右至左分別代表著入學三年的學生、入學兩年的學生以及剛剛入學的學生。

「恭迎山長。」眾人跟著齊呼，而後便只聞范宣子和范輯的環佩撞擊聲由外往裡，最後終於在范寧身邊停了下來。

范二看著銅盆里裝著半盆水，趕緊閃身讓到了一邊，並微笑這與他們點頭致意。

他先是給孔子的牌位上了香，這才對身前的孩子們背了一通官樣文章，也無非是忠君愛國、刻苦讀書、奉公守法、報效君父之類的陳詞濫調罷了。

范二和甘絛剛到禮堂門口，便聽悅耳的玉佩撞擊聲從里傳了出來，而後便見兩個同樣戴著教師帽子的中年漢子，抬著一個大銅盆走了出來。

范二有樣學樣，開始幫助後面hｅtuｂｏｏｋ.ｃom•coｍ的學子一一完成「洗」禮，最後才與宗谷肩並肩地，跟在甘絛身後走入禮堂。

經過「洗」禮后的學子開始登堂入室，這當然還是在老師的引領下進行的。

范宣子和范寧、范輯都捋著鬍子，又不著痕迹地將孔子的塑像讓了出來。

除了懼內之外，祖約還愛財。

泥塑前方是一個半丈多高的檯子，上面放著香爐等物，自然是為了祭祀孔子的。

看著祖會遠去的背影，宗谷不經意地透露道，「玄該兄的祖父，便是聞雞起舞的車騎將軍。」

范二頓時恍然大悟，又想著禮堂裡邊現在還不知亂成什麼樣呢；與其進去被人呼來喝去干這干那的，倒不如樂得在此做個門神呢。

范二微笑著向兩人施了一禮，答道，「鄙人范逸之，字安彥，是來教授術算的。不敢請教二位尊姓大名？」

第一個走來的學子微笑著與宗谷和范二點頭致意，又主動彎腰將雙手進銅盆中開始凈手；宗谷則莊嚴肅穆地用手沾了些水，往這個學子的帽子和鞋子上象徵性地撣了點水花，這才算是完成了「洗」的步驟。

祖逖出身范陽祖氏，從小便有懷有大志，年輕時候便每日「聞雞起舞」，臨終前更有「中流擊楫」之嘆，他歷任西晉的司州主簿、大司馬掾、驃騎祭酒、太子中舍人等職；朝廷南遷江左之後，他便做了東晉的奮威將軍、豫章刺和_圖_書史等官職，曾率部北伐。

祖約就此受到了東晉和後趙的前後夾擊，最後在走投無路之下還是帶著族人投靠了後趙之主石勒。

兩人一聽就猜到了范二和范寧的身份，他們同樣對他的年齡和才學是否相稱有著懷疑，但范二的謙遜無疑給了他們很好的第一印象，於是他們也頗為謙遜地還了禮，又一一報上了自己的姓名。

奇怪的是，范宣和范輯父子卻不在其中。

他們卻在下一刻將銅盆放在了門邊，其中一人望著范二問道，「你們是？」

下面的學生們的身子隨著范宣子的腳步而轉向了裏面，而後終於莊嚴肅穆地站直了身子，禮堂中也真正安靜得落針可聞。

「便是在此監督學子們登堂入室。」宗谷指了指身前的銅盆，若有所指地回答道。

祖約接掌祖逖的部眾之後，非但不能延續其兄長的北伐事業，更無法抵抗後趙的節節進攻，所以很快就失去了祖逖此前收復的大片失地。

祖逖與郗鑒、蘇峻、劉遐以及郭默等人一樣，手上掌握著一支流民武裝，是當時較為有名的流民帥。祖逖鬱鬱而終后，他的弟弟祖約理所當然地掌握了這支武裝力量。

一人名教宗谷，字安豐；一人名叫祖會，字玄該。

在失去領地的戰鬥中，祖約曾經請求過晉廷增援，但卻沒有得到響應，特也因此對朝廷懷恨在心；後來便乾脆響應了蘇峻的號召，以誅殺庾亮為名開始了造反hｅｔubｏok•cｏｍ.ｃｏｍ大業。

散落與書院各處的學子，聽到鐘響后也都一一整理起自己的衣衫，隨之有條不紊地往禮堂門口擁來。

祖約與王導和謝安一樣，是一個妻管嚴。他有一次在小三處過夜，莫名其妙便被人闖了進來，他當時就懷疑是妻子因妒忌而要加害自己，而後就私自離開了京城。

沒有看到范宣和范輯，范二卻第一時間想起了電影《大腕》，——如果范宣子真跟那個大腕泰勒一樣遭遇了什麼意外，自己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搭了……

祖約喜歡錢財，阮孚喜歡木屐，兩種嗜好同是一種毛病；可在這個扭曲的社會，毛病也有高下之分。

不是，應該是以監督的身份，檢查孩子們的儀錶是否符合規範才對！

於是當時的人都覺得阮孚比祖約更有風範，這就是成語「祖財阮屐」的出處。

面對著下面黑壓壓的還在竊竊私語的學生，范二的臉色慢慢平靜下來，而後便聽到禮堂門口傳來一聲呼喊，「山長到。」

范二正在心中暗暗為祖會排家譜時，耳邊卻忽然響起了他在書院廣場敲響的鍾。

「留下來？」范二對宗谷的要求有些疑惑不解，遂笑問起來。

進入禮堂后，范二一眼便見裏面的牆上供著泥塑的孔子像，或許范寧是想將孔子像塑成等身的，可傳說中的孔子與現在的孔子像還是有很大出入的。

於是范二的心中便胡思亂想起來，「范宣子父子這是什麼和_圖_書情況？按理說這麼重大的場合他不可能不來啊，莫非是老先生身體不舒服了？還是說……」

他們跪的並不是知識，而是實實在在的名位。

或者說，那些為了並不純粹的目的而求學的人，又有什麼區別呢？當年那些學習瘋狂英語的學生，不也都哭著喊著對某李教主跪拜了嗎？

儒教和天師道，似乎也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祖會往前走了半步，清了清嗓子后便朗聲道，「參拜先師！」

雖知范二是范寧的侄孫，兩人卻似乎並沒太將這點放在心上。

聽了這聲呼喊傳來，范二和許多新生都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倒是與范二站成一排的老師將目光放到了門口，而那些老生則紛紛轉身，彎腰低頭。

書院禮堂的格局倒與吳郡范家的祠堂有些相似，這大概也是范寧被王凝之彈劾的原因之一罷？

從學生的數目上看，右邊和中間的人近三百人，新生卻只有稀稀拉拉的五六十人，從這也能看出范寧資助學生的傾向來。

兩人都沒有主動將郡望報出來，這也使得范二更堅定了他們出身寒門的身份；他之所以不像別人那樣問起「郡望何處」，也是擔心他們出自寒門的尷尬。

當年祖逖伐的就是石勒，這又何異於養入虎口？

宗谷看著范二和甘絛要進入禮堂時，還試探性笑道，「幾個同僚正在裏面布置，而時辰也差不多到了，安彥倒不如留下來與某一起如何？」

范寧則不失時機地號令https://www.hetubook.com.com道，「恭迎山長。」

走到孔子的塑像和牌位前，轉過身面對著前方的幾百個滿臉期盼的孩子時，范二忽然又有種進入天師道道場的即視感。

祖約是有官職在身的，因為擔心被妻子加害而翹班，理所當然就引來了同僚的彈劾。

范二便乾脆利落地點了點頭，並笑著走向宗谷身邊。

禮畢之後，眾人站起身回複原位，接著祖會便令新生行拜師禮；幾十新生重又下拜，向范二等七八個老師再次行禮。

范寧作為豫章書院的倡議者和做出最大貢獻者，這種時候理所當然應該他上場了。

心中雖有著不太單純的擔心，范二還是和宗谷肩並肩地昂首往孔子的塑像前走去。

祖道重已年近七旬，而他的長子祖會，今年才剛過四十……

石勒命人為祖約一家設下了鴻門宴，然後祖家一脈就遭到了滅門之禍，好在有人提前預知了這次禍患，所以祖逖的庶子祖道重才得以保存。

原來是站在這門口給進入禮堂的孩子們檢查身體啊。

范二心神一震，實在想不到會在此遇到祖逖的後人，看來這豫章書院中也是卧虎藏龍啊。

學生們的前方站著的是豫章書院的老師，范二除了認識范寧和剛才進去的祖會外，餘下的四五個都不認識。

王安或許沒有讀過「趙氏孤兒」的故事，但他卻扮演了不亞於程嬰和公孫杵臼的角色；他從此與年僅十歲的祖道重過著流離失所的生活，一直到二十年後才輾轉回到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