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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七，其時已是立秋的時令，但豫章的天氣卻一如既往。

他們原本是商量好了對付范寧的計劃的，可人家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啊！

「明公有所不知啊，自從那天離開了郡衙之後，我等便先後接到了他的信；接到信后，我們便心不甘情不願地去了胡氏別院，我們都是生於斯、長於斯的豫章人，打心眼裡願意豫章好……」

范寧聽了他們的虛與委蛇，剛才的苦瓜臉上終於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笑容，而後重新請他們回到客廳。

還真是翻臉不認人的小人啊！

聽著范寧的意淫，雷金喜和塗海再次面面相覷，「這真的不是離間計？」

雷金喜搖了搖頭，不由想起了塗海與眼前這幾位，昨晚一起拜訪自己后的情形來。

「因為糧價的暴漲而遭受的損失，肯定是需要人來承擔的！三十貫一石的稻米，別說是百年一遇，就是千年都難得一見！這事過不了幾天就會傳到京中，本官實在不知該用什麼借口來回應君上的問責才好！現在你們既然在此，和不給老夫一點建議？這奏章應該怎麼寫呢？」范寧終於板起了臉，鏗鏘有力地問道。

雷金喜此時也跪了下來，接過范寧的話頭道，「我們有罪，有罪。」

還真是會避重就輕啊，明明是站到了與官府敵對的一方，卻被他說成了沒有配合官府的行動而已。

正在他胡思亂想時，看門的衙役卻不疾不徐地走了過來，遞過帖子和-圖-書后便躬身道，「使君，又是雷金喜的帖子，這次與他一起來的還有塗海和五六個大戶，他們說是給使君負荊請罪來的。」

若是在以前，范寧對他們必然是等在門口、降階出迎的，但他現在卻擺足了架子。

「那屬下就一刻之後再帶他們來？」衙役會心地點點頭，又試探性地問道。

面對票劵廉價如紙、各種貨物的價格仍舊不斷下跌的狀況，他們現在反正是束手無策了。

范寧只是擺了擺手，帶著幾分不屑道，「你們能夠回頭是岸，吾心甚慰啊，胡公沒來嗎？」

雷金喜看著范寧滿臉的不屑，也只是硬著頭皮將早就準備好的說辭拋了出來。

范寧想想自己此前在他們面前的遭遇，又想起范二昨天的建議，當即笑了起來，「就說本官在用餐，讓他們多等一會吧！」

眾人此時除了訕訕地賠笑，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雷金喜對范寧的裝腔作勢有一絲不屑，但他還是做出小心翼翼的樣子問道，「只不過是一次普普通通的物價上漲，買人的事而已，君上不會在意這個吧？」

問題是，胡仲任一個致仕的中書侍御史，又有什麼淫|威可言？

看著雷金喜和塗海變得小心翼翼，范寧也算是出了口惡氣，又忍不住乖道，「沒有承擔罪責的勇氣，還是不要把話說得太滿的好。」

范寧追問起來，「可要是大量囤積糧食呢！」

雷金喜心思和-圖-書一轉，當即離席跪在地上，叩頭求饒道，「明公，您可不能亂叩帽子，不能將我等往死路上逼啊。」

豫章的方方面面，的確是由四大望族以及其他一些家族主導的；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就是豫章，豫章就是他們。

主動將囤積糧食的事說出來，范寧到底是什麼意思？是要我們將這事爛在肚子里？

話中更多的還是打擦邊球，反正就是死不承認自己曾經與范寧做對，抬高糧也是被迫之舉。

在這小半年內，范寧成長得真快啊！

讓他們落座后，范寧甚至都沒讓人上茶，就面帶微笑地問道，「大晉的律法明文規定，『欺行霸市，囤積居奇者，應杖一百，徒三千里，沒收全部財產。』對這樣的處罰，你們願意接受嗎？」

可他們此時除了在心中罵他幾句笑面虎、微笑的狐狸之外，哪敢回應半句？

這就是傳說中的大國無賴精神。

雷金喜正在懊惱之際，卻聽塗海斬釘截鐵地說道，「這樣吧，咱們一起認罪，任他處罰好了！咱們將球踢還給他，就不信他真能將咱們往死里整！」

雷金喜哭喪著連，做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說到胡仲任，我等此來正是要舉報他的，我們也是受了他的淫|威，才不得不虛與委蛇地抬高糧價的啊。」

直到大概過了一刻之後，剛才回話的衙役才帶著雷金喜和塗海等七個人，亦步亦趨地走入了客廳中。

「這……」雷金和*圖*書喜也不知該如何開口了，大量囤積糧食的人是胡仲任和范寧啊！

說著話，塗海與跟在身後的幾個商人都跪了下來，還「咚咚咚」地磕起了響頭；俗話說「殺人不過頭點地」，塗海等人自是希望，范寧能夠就此揭過眼前這一頁。

才剛用過早飯，范寧便看著太陽嘆氣起來，「這樣的天氣什麼時候是個頭啊，也該下雨了吧！」

范寧卻又恢復了一張冷臉，痛心疾首道，「你們還是醒醒吧！你們今天來這裏舉報胡仲任，心中卻滿懷愧疚是吧？你們還不知道，他昨晚就親自來向老夫謝罪了吧？虧你們還一直蒙在鼓裡，可憐！可悲！」

塗海聽著雷金喜太不著邊際了，終於忍不住張口道，「我等曾與明公做對，的確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還請明公看在我等與您共同為豫章百姓擔憂的份上，以德報怨、放我們一馬。」

雷金喜、塗海等人還沒反應過來，范寧便已走出了客廳。

眾人看著他如同川劇般的變臉，頓時啞口無言，不知所措起來。

范寧陰沉著臉，冷聲道，「當初你們可曾想過本官的活路？我請你們以大局為重時，你們怎麼想的？還操縱各自的鋪子哄抬物價，事端……」

雷金喜和塗海當即面面相覷起來，他們當然能夠猜出這是范寧的氣話。

「冤枉個屁！」范寧一拍案子，徐徐說道，「要不是你們一面瘋狂收購糧券，一面大放高利貸，讓百姓來搶糧，糧價www.hetubook.com.com怎麼會無休止的漲？當然，若是沒有你們幫忙，老夫也不可能在十天之內賺到胡仲任的二十萬貫了。」

范寧又不是三歲小孩，自是對雷金喜睜著眼睛說瞎話表示了不屑。

「說的也是，咱們在豫章這一畝三分地多少也有些聲望不是？」

范寧明知雷金喜等人的誇張，便以老鷹捉小雞的心態，好整以暇地笑問道，「淫|威？雷家主是不是說得誇張了吧？」

如今能夠指望的，除了范寧還有誰？

問責？那個白痴皇帝會問責？

說到最後，范寧竟由怒轉喜，臉上再次浮現起笑容來。

也是啊，這世上多的是錦上添花，哪有什麼雪中送炭的道理？

然後他們就很無賴地站了起來，直接堵到了范寧的外書房門口，態度誠懇、聲淚俱下地向范寧懺悔，並且甘願接受任何處罰。

「對啊，要不是咱們撐著豫章，他能在這好好當官？」……

「冤枉啊！」眾人剛才皆已認罪，此時卻還是習慣性地喊道。

「既是有罪，又該如何贖罪呢？充軍還是發配！」范寧聲色俱厲地說完這話，當即拂袖而去。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這原本是雷金喜、塗海等人拿捏范寧的殺手鐧。

塗海這話，實在是恬不知恥！

說完這話，他又繼續問道，「你們不是來負荊請罪的嗎？沒有罪又何必請罪？」

范寧點了點頭，揮手讓他下去了。

可現在的范寧，卻在與他們的屢次交手中學會了些許圓滑。

ｈｔｔps://m.hｅｔubｏｏk•coｍ•com單是論聲望，雷金喜和塗海也是出身豫章四大望族的，他們還擔心胡仲任的要挾？

自己此前親自上門拜訪雷金喜和塗海，他們是怎麼對自己的呢？簡直是無所不用其！

范寧將囤積的糧食以救濟的名義拿出來，這就不是囤積糧食了？

所以他們此刻才敢和范寧賭，他們相信范寧會保護他們，也只能保護他們。

雷金喜有此覺悟后，當即代表了塗海和其餘五人，向范寧施禮道，「我等今日來拜訪明公，實是負荊請罪來的。怪我等有眼無珠，沒有聽從明公的調度和指揮，一起捍衛豫章的糧價……」

「接下來該怎麼辦？」回頭看著范寧離去的背影，眾人不約而同地問起了同一個問題，而後又將視線放到了為首的雷金喜身上。

可現在呢？

「負荊請罪？」范寧聽到這個詞語時，不由得啞然失笑。

范寧當即冷笑起來，用孔子的原話對他們的斷章取義，給予了無情的批判，「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這就是他們的自信。

直到雷金喜和塗海等人跨過了門檻，范寧才站起身來，用假得不能再假的腔調道，「諸位，你們這一大早就來拜訪老朽，范寧這是何德何能啊！」

還有會稽王和朝中的相關人員，他們不及時撥款，有臉事後問責嗎？

只是，明明是想要喝光老百姓身上的血，怎麼就成了為他們擔憂了？

原本他們還想著，將囤積糧食這一條來拿捏范寧呢，現在怎麼就讓他反過來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