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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謐點點頭，似乎這兒的人很執著于排隊，無論是上船還是下船又或是馬上就要進行的午餐。

他在此逗留的本意，顯然是為了做一些力所能及的無間道工作，以便在朝廷再次進攻江州時做出一點知己知彼的建議。

如果說南燕在北方的掠奪只是一種打臉行為，范二在荊州發布的「客民」制度就是在抽朝廷的筋扒朝廷的皮了，這讓朝廷的大員們的臉面放哪兒去？

明白了蔡芝的潛台詞，王謐便笑著點頭，「多謝將軍費心了，我只帶兩個隨從下船，其餘人都會留在船上的。」

「當然，將這當成自己的家就好。」蔡葵同樣是點點頭，隨即命人給王謐安排住處，又將王謐到來的消息以飛鴿傳書的方式傳給了正在豫章的范二。

王謐哪能不知蔡芝所指？

可在孫恩之亂中，直接參与到孫恩軍的人數就達到了二十余萬人，這些人在戰爭結束后投降劉裕的不過幾萬之眾而已，而被孫恩軍害死的人口也有幾余萬人，因此而躲入山中的更是以十萬計。

湖口原本只是一個軍事要塞一樣的碼頭，想不到如今卻稱了船上的百姓的樂土。

無論是從身份上還是從官職上，都可看出江左朝廷很給范二面子。

而吃飽了飯，一切就都不是問題了。

就在南燕入侵時，范二提出的「客民」政策卻已傳遍四方。

在近兩年內，江左朝廷統治的人口已經連四百萬都不足了，而這已經包括了沒入籍和入了白籍的，可這些人wｗｗ•ｈｅtuｂｏｏｋ•cｏm•com並不交稅！

彷彿是為了印證王謐的想法，陳通笑著解釋道，「剛才已吃過一撥了，而這一撥也早在半刻前就開飯了，現在應該不用排太長的隊。」

他的心中突然冒出了這樣的想法，可這奇怪的想法剛冒出來，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想法實在是太荒誕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畢竟黎民軍現在的實力是明擺著的。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嘛。

可三年之前，京城附近的江面上不也百舸爭流嗎？

而且南燕已經向後秦稱臣了，這個時候若是反應過激的話，是很可能引起後秦軍入侵的。

王謐的目光回到不遠處的碼頭，終於發現此時碼頭上停泊著數十超級大船，這些船大概就是半年前曾經成功讓劉牢之鎩羽而歸的戰船吧？

眼看將近午時，蔡葵便先讓人將王謐領去吃午飯。

到了湖口之後，王謐第一時間對這兒的守軍亮明了自己的身份。

層層上報后，蔡葵帶著一隊人對王謐給予了最高規格的接待，卻有些遺憾地說道，「我家主公前幾天剛好來此視察，王侍中倒是來得不巧，他如今已前往豫章，大概會在十日之後返回尋陽，在下倒建議您前往尋陽等他。」

王謐與接待員陳通搭上話后，才知湖口的碼頭邊就有一個能容納千人的中型食堂，這個食堂是為這兒的守軍準備的，此時則借給了碼頭工作人員及剛來的逃難者使用。

越往前www.hetubook.com.com走，眼前能夠見到的船隻也就越多，碼頭上的船隻甚至可以用「密密麻麻」來形容了，但卻顯得井然有序，看起來一點都不亂。

王謐對蔡芝的消息表示了感謝，遂表示希望在此停留幾天，因為這兒離尋陽也就一天的路程了，反正他到尋陽也是傻等。

讓王謐更加鬱悶的是，坐在這些船隻上的乘客，卻多半是西逃的難民，西逃的難民似乎並不懼怕只有區區幾十護衛的朝廷官船，偶爾還有人在船上哼出各種小調來。

王謐點了點頭，愉快地跟著陳通往碼頭的小食堂走去，離著食堂還有幾十丈遠，他便遠遠地聽到了裡間傳來了鬧哄哄的聲音。

「難道是因為他們吃上了肉？」

無論的三吳還是豫州的百姓，或是生活在淮水與泗水這個蠻荒地帶的百姓，或是躲避在山中的野人，由此紛紛湧入了荊州、雍州和江州。

有一塊凈土可以給他們提供安心的耕作機會，夫復何求？

孫恩之亂后，三吳地區和京城都引發了不同程度的糧荒，三吳地區在這次糧荒中失去的人口也是數以萬計。

孫恩之亂以前，江左的總人口大概在八百萬左右，荊州、江州和雍州的總人口數則差不多在二百五十萬人，其中在籍的人口有二百萬人左右。——這幾個州的白籍和不入籍的人口相對較少，雍州和荊州北部幾乎沒有不入籍的。

他表面上是讓自己看好船上的物品，實則表示不希望太多京城來的人下船，hｔｔps://ｍ•ｈｅｔｕbｏｏk•cｏｍ.ｃｏm因為岸上都是亂民嘛，若是發生爭鬥或是跑自己船上竊取物品就不好了。

蔡葵陪同著王謐下了船，又笑著說道，「我這就讓人給您先安排住處，同時把您的消息以急件的方式報告給上峰。」

王謐看著遠處的碼頭，又聽就近的一條船上有個打扮像商人的漢子高聲喊道，「咱們的船馬上就岸了，諸位快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吧，下船后一定要記得排隊來啊！」

從隆安三年十月到隆安四年的三月，短短五個月的時間內，荊州、雍州和江州的總人口數量就增加了十余萬人了。

這人的驚嘆，令王謐心中一窒，京城的碼頭的確是荒蕪了。

理所當然的，小船上的逃難者也看到了那些船，紛紛驚嘆道，「哇，這兒怎麼有這麼多船啊，現在京城的碼頭上也沒這麼些船吧。」

寧做太平犬，不做亂離人。

對於條凳這種胡人的物事，王謐的不屑一顧的，在他的印象中，也只有胡人才會懸腿而坐。

除了荊州、江州和雍州之外，朝廷在益州、梁州、廣州、交州、寧州等地的統治能力也較為弱小，這幾個州的人口數量大概在一百萬人左右。

蔡芝搖搖頭，平靜地回答道，「王侍中若想在此看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現在碼頭上有點亂，所以我希望您的人能呆在船上看好自己的物品，最好不要帶太多的人下船。」

事實上，江左朝廷現在控制的納稅人口，連三百萬都不到了！

第二，派王謐前往荊www.hetubook.com.com州對范二提出交涉，希望他早日取消「客民制度」，並歸還潛逃到荊州、江州和雍州的百姓。

如今王謐出使，也算是適逢其會。

這也意味著，朝廷在孫恩之亂前控制區域的實際人口，大概在四百五十萬人左右。

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朝會，司馬元顯終於就範二實施的「客民制度」做出了反映。

隆安四年二月，南燕大舉入侵東晉，劉裕再次臨危受命，率二萬北府軍出鎮淮陰。

而這，也直接導致了永嘉之亂后發生在江左的第一次移民潮。

頭幾日，王謐還因為在江面上沒能碰到船隻而感嘆戰爭的無情，可一過了南陵郡，江面上的船隻就多了起來。

相對應的是，由江左朝廷統治的人口，一下就少了將近十萬人！

到達食堂門口時，王謐一眼便見三五百百姓盡皆坐在條凳上，有的人在埋頭吃飯，有的人卻在剔牙，更多的人帶著滿足的微笑低聲地交談著。

不斷減少的人口數量，意味著稅收也同樣在減少，這已經是動了朝廷的根基了。

蔡芝點點頭，再不說話，他們的座船也在引航員的指揮下向湖口的碼頭駛去。

這也意味著，單是在孫恩之亂中，江左朝廷失去的人口就在四十萬人以上，或者更多！

王謐帶著幾十個護衛，乘坐著一艘中型的官船逆江而上。

北府軍所能做的，或許只能讓南燕掠奪的人口少一點而已，卻因為糧草不繼的緣故，並沒有反攻南燕的可能。

王謐出自琅琊王氏，是東晉第一相王導的孫子，ｗｗw.heｔubｏｏｋ.ｃｏｍ•coｍ現在任職為侍中。

無論是什麼奇怪的姿態，發生在連飯都吃不飽的百姓身上，他都不會覺得奇怪。

當然，蔡葵不會讓王謐知道黎民軍現在已經掌握了飛鴿傳書的方式，所以還是當著他的面派了一艘快船前往豫章。

徐州和京城地區的人口最為稠密，僅是三吳地區就有將近兩百萬人，而在京城中居住的人口也有一百萬人，剩下的一百五十萬就是散居各地了。

畢竟百姓們來此都已連續坐了數日的船，在船上沒有什麼活動空間的情況下，下船后難免會腿軟。

王謐並沒覺得有什麼奇怪的，畢竟他剛才靠岸的船上下來的人就有數百號，這麼多人湊在一起不鬧才怪呢。

「排隊？」王謐喃喃自語，算是記下了這一個關鍵詞。

第一，加強邊境管理，加大力度防止人口外逃。

王謐反倒是有些奇怪他們的精神狀態，實在想不到這麼一群背井離鄉的人，會笑得這麼開心。

相比於此，淮南、江都一帶的百姓現在都在做什麼呢？

早在太原二十年的冬天，范二被司馬曜召入宮中商討如何面對外邦使者的刁難時，便在含章殿中與之有一面之緣。

王謐卻裝作一臉茫然的樣子，做出一副人畜無害的表情問，「是我唐突了，蔡將軍若是為難的話，那我剛才的話只當白說。」

看著一個個臉上充滿笑容的逃難者，王謐的心情異常矛盾。

蔡芝怎能不知王謐的小心思？所以他直接就皺起了眉頭。

「那多謝了……」王謐點點頭，又問道，「那我隨處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