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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了，半天，石廩生自顧著發飆，痛罵縣衙里的胥吏尸位素餐，品格低下，除了會禍害百姓，什麼正經事都做不了。

咦……這小子最近不知道怎麼轉了性，變得聰明伶俐。方才一番分析入絲入扣，對於人心和厲害的把握比我這個老鬼都強，如果將此事委託於他，沒準……之中無頭案子，換孔明來也是無用，死馬當成活馬醫吧。

說是窮書生，這石廩生還真有些窮。家中只有三間破磚房，十來畝旱田。偏生家中人口又多，加上又被人從府學趕回家來。這老頭難免有點憤世嫉俗，除了指著高文三人罵，卻說不出任何建設性的話兒。

石秀才雖然窮，可也是詩禮傳家，對於名聲二字看得極緊。高文暗指自己女兒和人私通，那已經是極大的侮辱了。

現在的衙門裡，真正說話算話的就只有黃威和李進寶。他們一人執掌機要，一人則管理著快班這個強力機構，彼此相互制約。

金小三二人面上帶著為難之色，互相看了看，然後道：「高小哥，今天就這樣吧！班房那邊我們還有事，老這麼在外面耽擱也不是個事。」

看七舅爺家慘成這樣，高文心頭也是難過。忍不住道：「七舅老爺放心好了，既然你老人家不良於行，要不小子明日替你去查訪查訪，說不定能夠查出什麼眉目。」

李進寶搖頭：「高文，你的心意，舅舅領了。可你沒有在公門做過事，監獄上的事情一竅不通，又能幫上什麼忙？不如……」說著hetubook.com.com話，就看了其他捕快一眼。本想著讓其他幾個手下幫自己去查，可話到嘴邊卻咽了下去。

如今又不是戰亂年代，國家實行的又是嚴格的戶籍制度，沒有路引，你一個青年女子出門也走不遠。高文在後世諸如才子佳人之類的書看得多了，不禁懷疑這石家小姐是被什麼英俊書生給勾引了，以至離家私奔，雙宿雙飛。

氣惱之後，石廩生又隨勢一掌抽到金小三的面上，喝道：「來人了，將這三個狗東西給老夫打出去。」

他一哭，李進寶的渾家和子女也跟著哭起來。一時間，李宅哭聲震天。

李進寶的眼淚流得更多：「明日，明日又如何？這根本就是無頭的官司，怎麼查？還有，我如今已經被打得起不了身，如何去查？真到三日之後，那三十棍下來，我就算不死，也得去半條命，說不定要被韓隗那廝廢了兩條腿。到時候，這快班班頭做不成，自然就便宜了黃威的人。」

一口氣跑出兩里路，回頭看去，金小三二人已經被棍子抽得鼻青臉腫，滿面哭喪。

高文小聲道：「七舅老爺，韓隗進縣衙沒幾天，路都還沒踩熟，如何能對你這個老人下狠手。沒有黃威的指使，他敢嗎？方才我聽你說，那石秀才攔轎鳴冤的時候，黃威說『稟縣尊，此案乃是刑房劉典史在辦。不過，劉典史已經隨前任知縣去了福建。具體是什麼情形，屬下也不甚了了，可問問快班。』這分明是將m.hetubook.com.com禍水往你頭上引。不然，他只需回一句劉典史已經去福建了，又為何將快班給牽扯進去。這分明就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果然，那石廩生石秀才騰一聲站起來，喝罵道：「骯髒狗才，你這是在羞辱老夫嗎？」說著，就提起巴掌抽過來。

高文一身武藝，自然不懼。不過，人家是有功名的讀書人，自己一個小小的捕快，難不成還敢還手。只得抱了腦袋，一道煙似地逃了。

三日時間說短不斷，說長也不長。

他們不問還好，一問，李進寶眼淚又流了出來：「縣尊定下三日破案的期限，說是我若到時候再破不了案，十五棍變成三十棍。真到那個時候，那不是要我的老命嗎？」

金小三一隻耳朵正在流血，聽高文說，嚇得跳起來：「高小哥，可不敢去稟告知縣大老爺啊！這事分明是你說錯話在先，石秀才不告到大老爺那裡去咱們就阿彌陀佛了」

也大約是因為手頭沒有快班，黃威很多事情做起來也沒那麼順暢。如果借這個機會把李進寶給搞下去，把快班的班頭換成自己人，以後縣衙就他一個人說了算。

高文：「連公差都敢打，石秀的膽子還真大，定稟告知縣，治他個藐視公門之罪。」他心中也是惱火。

可到了石家，人家根本就不拿他們當回事。

想到這裏，李進寶嘆息一聲，握住高文的手，對幾個手下道：「我是不成了，這案子就交給高文全權負責。高文就是我，我就是高文和_圖_書，你們一定要盡心輔佐。休要叫我失望。」

高文見兩人一臉的憊懶，知道這二人跟著自己也派不上什麼用場。就點了點頭，道：「你們先回去吧，我再訪訪。」

再說了，這案破不了，縣尊追究下來也只找李進寶，和其他人又沒有任何干係。

高文搖頭：「看來從石秀才那裡也問不出什麼來，咱們再去別的地方訪訪。」

說起來，偌大一個縣衙，還只有高文這個外甥靠得住。可他只是一個傻子啊，能行嗎？

還好，高文見機得快，這一巴掌卻是抽了個空。

經他一提醒，高文也是負氣。看來今天吃得這個虧也只能硬生生忍了，不然還能怎麼樣。人家是有功名的讀書人，真告到衙門裡。杜知縣也是讀書人，讀書人自然是要幫讀書人的。到時候，一通板子下來，只怕自己就要跟李進寶一樣躺床上。

在前世，辦公室政治見得多了，高文如何不知道「摟草打兔子」這一招。李進寶是自己舅舅，對自己有恩。如果李班頭倒了，自己做為他的外甥和親信，只怕下場不妙得緊。這事得同李進寶說清楚，讓他多多提防。

眾人同時拱手：「是，班頭。」

眾人吃驚，勸道：「班頭勿急，大不了明日你將弟兄們都召集起來，大家一起出去查就是了。你也是老公門了，些須小案，難道還破不了？」

話音落下，石家兩個早已怒不可遏的兒子提著棍棒沖了出來，抬手就打。

「哎喲，我腰疼得厲害，定然是剛才被打壞了。高httｐs://m.ｈeｔubooｋ•cｏｍ.ｃｏｍ小哥，咱們還是先回城看看郎中吧！」

幾人問：「班頭此話何意？」

第二日，高文進了班房就將柳葉刀別在腰上，帶了兩個衙役，一路急行朝淄川鎮奔去，去尋那石秀才，不應該是石廩生問話。三人身著官衣，攜了兵器，倒是威風。

兩人第一隨高文出城辦案就被打成這樣，再這麼查下去，鬼知道還要遇到多少倒霉事。

高文大雪天走了十幾里路過來，本想了解一下上個月初十石阿三石小姐失蹤那日的情形。卻不想，還沒等他問，迎面就被人家一通呵斥。而且，你罵我們也就罷了，還說什麼「胥吏」這不是指著和尚罵賊禿嗎？

這幾人的本事和稟性他這個做上司的自然清楚，他們平日間欺壓良善，下鄉收稅固然威風凜凜，但真要讓他們去做事，一個個都是廢物。若說高文初來，沒有破案經驗，這幾人雖說在衙門來幹了多年，只怕比起高文來也強不了多少。而且，人心隔肚皮。公門中可沒有中義二字可講，別看這幾人平日里「班頭，班頭」地叫得親熱。只要自己一倒下，他們只怕都投到黃威門下了。

公門是世上陰謀詭計最多的地方，封建社會的衙門黑暗之處自是後人所無法想像。李進寶從小在縣衙打滾，什麼事情沒見過，自己也干過不少昧良心的事情。只不過，他這人還有點底限——人命銀子不吃。——正因為看得多了，這一想，立即就明白其中的關節。

他前世乃是個謙和之人，穿越之後，因為身體健壯https://www.hetubook.com.com，又是一個十八歲的青年。在荷爾蒙的作用下，難免有些火氣，就道：「石廩生你且不忙發作，在下還想問一句。這淄川鎮人也多，令愛平日間有沒有和同齡的外姓人說過話，又經常往來？」

他心中感嘆的同時又是好笑，不就是查個案子罷了。這個李班頭搞得跟託孤一樣，真是戲文看多了。

而且，在來的路上，他又問過隨行的捕快，據說這石家三小姐平日間雖然也在地里幹活。可生得倒是不錯，美貌或許談不上，小家碧玉四字還是當得起的。

這話剛一問出口，高文就感覺不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下意識地朝後退了一步。

「不能這麼算了，依你們說還能怎麼樣？」李進寶負氣道：「還能找他理論？如今我最最要緊的是將案子給破了，否則，這一關只怕是過不去了。」

不過，他還是哼了一聲，故意罵高文：「你一個傻子懂得什麼，我與黃威相處了十來年，他的為人咱還不清楚。此事應該是那韓隗所為，他還記得你毆打他的事情，報復到我這個做舅舅的頭上來。」

其他幾個捕快都叫起來：「班頭，黃威可惡，咱們不能就這麼算了。」

「果然是他……黃威！」先前從利害關係上推論，李進寶知道此事定然是黃威使壞。可具體關節自己卻琢磨不出，此刻聽高文一說，才明白過來，黃威這是不著痕迹地擺了自己一道啊！

高文感覺到手上一陣溫熱，低頭看去，卻是七舅爺的眼淚如同雨點一樣灑了下來。

這黃威是要向自己下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