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眼見要出人命了，一名青年官員按耐不住，起身叫道：「劉瑾，你是要假公濟私打出人命不成？」

劉瑾愕然看去，見宋楠鐵青著臉走了出來，劉瑾道：「宋大人，你這是作甚？」

正德奇道：「這還不簡單？提拔一批上來便是了。」

戴銑踉蹌幾步，拱手朝王陽明鞠了一禮，又轉頭向跪在下邊的群臣鞠了一禮，昂首朝天，高聲叫道：「先皇！您睜眼看看吧，救救我大明朝吧，臣隨你去，臣要當面告知這裏發生的一切。」

劉瑾眯著眼喝道：「你是誰？咱家是奉了皇上口諭懲治衝擊寢殿作亂之人，你莫非要強自出頭么？」

劉瑾道：「你倒可憐起他們來了，莫忘了，他們也要至你于死地呢。」

劉瑾見宋楠確實是惱了，眼珠子轉了轉道：「也罷，給你宋大人個面子，便饒了王陽明這一遭。」

劉瑾抹了抹額頭上的汗起身來拍了拍手，絲竹之聲頓起，一干妖嬈舞姬從帳幕後行出，開始翩翩起舞；正德端著酒杯盯著眼前的舞姬們出神，劉瑾湊上來輕聲道：「戴銑污衊皇上之事……」

眾人看去，大多數人卻不認識此人，工部的同僚們卻認識他，此人叫王陽明，是工部的一名主事，官階低微，自然甚少有人認識。

宋楠嘆道：「別把別人想的太愚蠢，你們當真是為了劉瑾他們死諫么？不過也是為了自己的顏面和尊嚴罷了，徒然犧牲人命，換來的便是尊敬？我看不見得。」

說罷，戴銑猛地飛奔而出，朝殿門口的下馬巨石上猛地一撞，眾人驚呼聲中，拉之不及，只聽喀拉一聲響，戴銑頭骨破碎，身子緩緩軟倒，錦衣衛大漢將軍趕去扶起，卻已經氣息全無，魂歸和*圖*書西天了。

宋楠看了看李東陽道：「李閣老，這便是你要的結果么？戴大人死了，王大人被廷杖，諸位大人個個疲累交加，這便是你的初衷么？」

正德道：「他們恨你入骨，你去他們豈會答應。」

宋楠道：「同理可知，外廷無重臣壓陣，政務必亂作一團，皇上三思啊。」

劉瑾臉色鐵青，面上帶著冷笑看著宋楠。

正德想了想道：「這樣，朕也不能便宜了他們，你只去見李東陽，他若同意回來，朕便在宮了見他，溫顏撫慰他，其他的人還是算了；你不是說了，他們本就想控制朕，朕好容易揚眉吐氣，豈能再受他們脅迫。」

事變驚起，兩名正在給王陽明行刑的錦衣衛停了手，劉瑾喝道：「停下作甚？繼續打。」

劉瑾連連告罪，退到一邊，臉上帶著一絲陰冷的笑意。

群臣嘩然，哭聲四起，李東陽謝遷劉健等高聲呼道：「皇上，皇上，您豈能安坐殿內不動？皇上……皇上……！」

「這……朕已經准了，難道朕去求他們回來？」正德搖頭道：「決計不成。」

錦衣衛左右而出，欲抓住王陽明的胳膊，王陽明一甩手道：「我自己會走。」說罷昂然走到長凳旁，仔細的褪下褲子，著小衣趴在凳子上，叫道：「來吧。」

可今日之刑不同，扒了衣服露出肉來，行刑的大漢將軍也是鉚足了勁頭，頗有不打死不罷休的架勢，那戴銑雖正壯年，卻如何抵得住？

正德笑道：「宋楠啊，別苦著臉了，朕今天還是很高興的，陪朕喝杯酒吧。」

正德愕然道：「那怎麼成？小兵卒豈可領軍。」

此言一出，石文義臉上色變，廠衛的規矩他很清和圖書楚，說道「好生著實的打」那便是要活活打死不留手了。但石文義自然不會有異議，他早已是劉瑾的人，跟劉瑾也達成了秘密的協定，劉瑾答應保舉他替代錦衣衛指揮使牟斌之位，他也早已背叛了牟斌。

正德道：「劉瑾說，當場暈過去好幾個，哭聲一片，如喪考妣。」

宋楠道：「這場面當真好笑么？」

「宋大人，你沒資格說這樣的話，快請走開。」劉健道。

王陽明冷聲道：「工部主事王陽明；劉公公，這麼打下去豈不是要出人命？皇上讓你打死人么？」

宋楠看看戴銑的屍體，再看看王陽明血肉模糊的下半身，又看看下邊一群悲憤不已的文官們，心中終覺得自己幫劉瑾是一樁錯事了；雖然文臣們這次也是過分了，而且還針對自己，但這樣的局面絕不是宋楠想看到的，劉瑾已經有些失控了，真沒看出來，劉瑾居然如此的心狠手辣。

兩名錦衣衛舉杖又要打，卻聽殿內一聲斷喝：「住手。」

正德道：「不好笑么？他們就是想嚇唬朕，沒想到朕將計就計，准了他們，哈哈哈，這下清凈了。」

寢殿中，正德把酒言歡，慶賀勝利，宋楠求見的時候，正德高興的拉著宋楠坐下喝酒，笑道：「宋楠，你可不知道，朕准了他們的辭呈的時候，那場面簡直是太好玩了。」

張永本想問問劉瑾示下，但終於還是點點頭道：「好，咱家這便去取。」

宋楠微笑道：「怎麼個好玩法？」

李東陽等人身子一震，內心中的秘密竟被宋楠一言擊破，但卻不願就此承認：「宋大人代表皇上傳話么？若不是便請一邊去。」

「滾一邊去，你算什麼東西。」謝遷低吼道和_圖_書。

宋楠邁下台階，從長凳上扶起王陽明。王陽明一把推開宋楠的手道：「要你救什麼？莫以為你裝好人我便會感激你，你們是一路貨色，均為佞臣。」

劉瑾高聲喝道：「吵什麼？戴銑自裁罪有應得，瞧他說的那些話，說什麼救救我大明朝，這是公然詆毀皇上無能，戴銑雖死，罪責還需追究。」

劉瑾忙跪倒在地道：「皇上息怒，奴婢只是隨口一說而已。」

宋楠苦笑不已，正德壓根就沒明白自己在後園中對他所說的話的意思，強硬不等於極端，妥協不等於軟弱，自己要他不要受文官脅迫，可不是要他縱容劉瑾大開殺戒的；但這些話在這個時候正德已經沒法聽下去了，正德處於一種對抗的亢奮之中，便是戴銑撞死的消息傳進來，正德也沒有皺一下眉頭，甚至沒有表示驚訝，宋楠便知道正德誤入歧途了。

宋楠道：「個人恩怨豈能凌駕國務之上，臣願去。」

今天一天時間，劉瑾的作為已經讓宋楠顛覆了年余的對他的印象，無論如何要在外廷留下火種，即便將來會對自己有所反噬，也比劉瑾控制住全部局勢要好的多；自己跟劉瑾之間隱約有了芥蒂，正德若任由劉瑾左右局勢，對自己同樣的不利。

王陽明不答，一瘸一拐的迴轉文官隊伍中，想繼續跪下，卻無論如何不能屈膝了。

晚間，宮內消息傳來，內閣大臣們遞交了辭呈，還有十幾位重要文臣也隨之遞交了辭呈，意外的是正德竟然准了辭呈，便如兒戲一般，內閣三位大佬便被一擼到底，宋楠知道，這一定是劉瑾的主意。

宋楠趕緊進宮，要趕在事態進一步發酵之前遏制住，不然朝廷必將大亂，www.hetubook.com.com文官的徹底崩盤，會給劉瑾一個權力膨脹的機會，雙方不處於均勢，劉瑾便會變本加厲。

「劉公公，適可而止吧。」宋楠冷聲道。

宋楠道：「臣去替皇上辦。」

劉瑾道：「本只二十杖，但戴銑口出污言桀驁不馴，故加罰二十杖，都是他咎由自取。」

正德皺眉斥道：「朕在飲酒，你偏來問事，這些事難道還要朕親自去處理？那要你們這些奴才何用？」

宋楠皺眉道：「那麼今後朝廷政務怎麼辦？皇上的江山怎麼辦？沒了外廷，如何治理國家？」

廷杖不僅是種酷刑，還是一種羞辱，大明朝在正德之前亦有官員受廷杖之刑，不過那更多是一種精神上的羞辱和責罰，打屁股還要墊上厚墊子，也算是一種恩典；被打的官員也大多起身之後拍拍屁股走路，之後該罵的罵該說的說，大不了再挨一頓。

正德冷目看著劉瑾道：「你便是這麼背後對你的救命之人議論的？若不是宋楠提醒了朕，你恐怕已經人頭落地了。」

宋楠無語，低聲道：「我可不是來讓你感謝的，只是這種辦法徒傷自身，白白犧牲性命，於事何補？」

錦衣衛大漢將軍手中的桑木棍此起彼落，不留後手，這王陽明倒也硬氣，一聲不吭，咬牙挺住，只把頭昂起，瞪著劉瑾。

宋楠一嘆，轉頭對張永道：「張公公，請取些清水和食物來，別餓壞渴壞了諸位大人。」

李東陽木然道：「文死諫，武死戰，有些事你宋大人永遠不明白。」

宋楠轉頭看著滿場的文臣，拱手道：「諸位大人，本人剛剛從皇上書房出來，皇上正在氣頭上，諸位大人何必為難自己，還是請起回去吧。」

那邊廂戴銑雖已停止被www.hetubook.com.com廷杖，可是已經全身動彈不得，屁股後面的鮮血淋漓，血肉模糊；正當眾人都將目光集聚到王陽明受廷杖的時候，戴銑咬牙起身，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幾名文官上去攙扶，被戴銑伸手阻擋。

宋楠道：「便是與我不利，我也不願因此便草菅人命，已經死了一個人了，你還不打算住手么？」

宋楠道：「將軍死了，從小兵中提拔一個出來能帶著軍隊打勝仗么？」

宋楠嘆息一聲，吩咐人將戴銑的屍體抬下，擦洗乾淨擺放在一旁，轉身緩步離開乾清宮，局勢已經脫出了自己的掌控之中，自己在書房中已經勸說了正德很久，但正德不知為何卻壓根聽不進去，反怪宋楠出爾反爾，一會要自己強硬，一會要自己妥協。

劉瑾嘿嘿冷笑道：「你倒還真講義氣，咱家滿足你。來人，便賞他二十杖。」

正德冷靜下來，光顧著高興了，卻沒想到這茬，外廷處理著成千上萬的瑣事國務，今後誰堪重任？

劉瑾冷哼道：「給我打，王陽明強自出頭，壞廷杖規矩，加打十杖，賞他三十杖！你們好生著實的打。」

正德道：「今後不許你說這樣的話。」

文臣們壓根不領情，紛紛叫嚷道：「渴死餓死與你無干，弄臣一個，還不滾開。」

宋楠擺手道：「酒氣熏熏，如何顯示誠意，臣去了。」

王陽明一撩袍子邁步出來叫道：「那便由我替戴大人受著剩下的二十杖吧。」

宋楠點頭道：「也好，李大學士德高望重，他若能主持局面，手下便是有幾個庸才也無妨。」

正德愕然，看著宋楠出了殿，笑著搖了搖頭，劉瑾從暗影中走了出來，邊替正德斟酒，便道：「宋大人好像在生氣呢，宋大人最近脾氣大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