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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一走，倒把娘幾個給弄懵了。

老李頭不自在的又應了一聲，叫李王氏出來，他轉身向堂屋去。

佟永年眼睛閃著，半晌才笑笑，「讓咱爹管管也好。否則等他鑄成大錯，就為時晚矣。」

李薇皺皺鼻子，似是聞到一股子酸筍味兒，忙扯佟永年，「看，我說吧，筍子肯定是春峰偷的。」

李家老三在小竹林半道兒上截住李海歆，勸他，「大哥家去吧。春峰孩子家家的，不知道輕重，回頭私下裡說說他！」

王喜梅眼瞧著老三拉不住大哥，忙往前跑兩步，勸著，「大哥先消消氣兒。春峰這孩子是氣人，可你這麼叫嚷出去了，讓人家傳了開來，以後他還咋說親娶媳婦兒？！」

「……這話將來他倆能給你傳成因為侄子偷了筍，大伯子就拿棍子打上門兒！」

王喜梅嘆了口氣，無奈笑笑，「要說這男人啊，跟咱們想的是不一樣。血脈子侄的，放不下，想得也多些。」

嘴角強出一抹笑，「梨花你倆來有啥事兒？」

李海歆半閉著眼睛，黑臉上透著酒意微紅，擺擺手，「孩子娘，別說了！我只管他這一回！日後能不能改好，我都不管了。可這一回我若不管，放任他，將來他在外面闖個什麼禍事，把自己的命搭進去不說，說不定把這一大家人都牽連進去！」

李王氏出了廚房接過李薇手中的油餅，心裏奇怪不年不節的，何氏怎麼能記著往這院兒送吃的。

李家老三忙進去勸。

佟永年含笑勸著，「娘，她家那樣的人，跟他們生氣不值當！反正筍子湯壞了，她也打不著什麼主意，剩下的，咱們警醒些就是了。」

笑呵呵的迎著老李頭過去，「爺爺今兒是去鋤草了呀？」

李薇心情很好的跟在他後面兒回到家裡，正好春蘭做好飯，見二人回來，笑眯眯的問，「倒進去了？」

春柳應了聲，佟永年忙挑了盞燈籠出去送送。

何氏也氣得不輕，沉著臉兒嘮叨，「都怪你爹，非讓春峰幫著幹活兒。這下可好，那兩壇筍子約有七八十斤重呢，六百個多個錢兒就這麼沒了！」

何氏綳不住，笑了一回，又嘆氣。

王喜梅也笑，說春蘭，「送去吧，你三叔的酒蟲都饞出來了。」

李王氏看看老大的黑臉兒，又看看春峰的身子打擺子似的晃著，就問，「春峰，你幹啥了惹你這大伯這麼生氣？」

李薇愣住，眨了眨眼睛，心想這招夠好，這招夠毒！自己家賣不成，他們也別想賣！況且，筍子湯壞了，他們也不敢聲張。若是m.hetubook.com.com光明正大的上門去討要，少不得又要生一場閑氣，雖然可惜那兩罈子筍湯，現下也只好這麼辦了。

原是村子里去年偷他們家雞的壞小子，聽說李家密制筍子賣得好，就鼓動春峰過來偷，春峰原先不應，那個幾小子不但笑話他，吃酒吃肉的也不叫他，他覺得沒面子，就趁著許氏讓他來做短工，便跟那幾個小子透了信兒，讓他們過來幫著弄兩壇筍子賣錢，賣了錢好去喝酒吃肉。

李薇與佟永年對了視下，與李王氏打了招呼，出了李家老院兒。

王喜梅笑著，「正要開火，就聽見大哥叫嚷了。」

春杏被李海歆這一喝，眼淚立時湧進眼眶。

李薇吃過午飯與佟永年大眼兒瞪小眼兒，對坐在西屋桌前，好半晌，她嘆了口氣兒，「咱爹管得真寬！」

佟永年眼睛閃了閃，看向許氏家的草屋。李薇收到他的眼神兒，嘴裏說著，「今兒我家清兔子舍，鐵揪不夠用，我看大嬸兒家的鐵揪在不？」一邊兒往草屋走去。

李薇正想說話，卻見春峰哼著小曲回來了，臉上笑眯眯。一見他們倆立在院中，猛的怔住，眼睛不自覺的往李家老三原先的廚房瞄了一眼。

他們連忙跑到往家拐的小路上躲起來。不多會兒，春峰扛著個籮筐出來，左右看看，向巷子口走去。

李薇心說不至於吧，雖然她也氣春峰偷自家東西，可春峰是她爹的親侄子，至於為了這點東西拿大棍子打人么？

春峰立馬換做笑模樣，點頭，「嗯，大伯娘在家做肉吃呢。你們快回家吧！」

何氏看見，沒好氣兒的說道，「還給送什麼酒，喝了不更來勁兒，不準送！讓你三叔今兒也饞著吧！」

李薇草屋裡查看了一圈兒，並不見什麼異常的地方，又想莫非他們把筍子偷走後，沒藏到家裡來？

王喜梅看了看困澀的小春明，交待春柳，「你還去外面聽著些。要是你爹和你三叔動手，千萬記得來叫人啊。」

佟永年接過李王氏手中的點心，含笑道了謝，並與她扯著閑話。

李海歆一把推開李家老三，陰沉著臉兒喝道，「私下裡說他？！他十四歲的半大小子了，正經事兒不幹就算了，這偷雞模狗的習性他也染上了，今兒我不打他，日後他不知道要闖出什麼樣的禍事！」

兩三下把另一隻罈子的泥封扒開，把瓷瓶里的油迅速倒入兩個罐子中，又把草蓋在上面兒，恢複原狀，溜了出去。

不多會兒堂屋傳來春峰呼痛喊叫的聲音，何和_圖_書氏心中一凜，春柳從外面跑進來，「娘，沒事兒，是大叔在打春峰。」

王喜梅笑著說，「大嫂，沒事兒。家裡有這麼支事大哥，旁家還尋不著呢。能為家裡的子侄操心到這份兒上，少見得很，也是春明的福氣！」

李王氏拿了幾塊點心出來，問她，「梨花，你幹啥呢？！」

佟永年想了想，拍她的頭，「咱們現在家去弄些油來，你去廚房纏著你嬤嬤說會兒話，我把油趁機倒到那罐子里，只要筍子湯壞了，大嬸兒就不能搶咱家生意了。」

何氏三言兩語把事兒說了，李家老三叫了聲不好，撥腿往前院兒跑，後面這些人連忙跟上。

佟永年點點頭。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

至於為啥只偷那兩些老湯腌的，是他聽春杏嘀咕了兩句，說什麼過兩天就可以入鎮上送了等等。

何氏在東屋氣得不行，拍著炕沿跟王喜梅說，「你瞧瞧你大哥，這回他非給幾個丫頭樹個死對頭出來！」

李海歆深深的嘆了口氣兒。

李海歆瞪著立在一旁神色不定的春峰，大喝一聲，「跪下！」

從草屋伸出頭，問李王氏，「嬤嬤，大嬸兒是不是帶小蓮花走姥娘家了？」

春峰白著臉兒，眼睛忽閃忽閃的，叫著，「爺爺嬤嬤，爹娘，我真沒幹啥！」

何氏仍是氣著，「為他好？那他也是得那種拎得清的人才行。象老二家那種拎不清的，指不定這回就把你大哥記恨死了。」

自海英出嫁后，李家老三又搬了出去，這個家裡便有些冷清，李王氏也高興小時候帶過的孩子過來跟她說道說道話兒。

佟永年道了謝。李薇徑直走到許氏住的東屋那邊兒，扒著門縫兒往裡看。

李薇進了廚房，故意拉著李王氏問他們今兒中午吃什麼，喝什麼，地里活兒幹得咋樣了等等。

李王氏應了一聲，看看天色，已大半晌午了，起身準備做飯，「今兒你們倆在嬤嬤家吃飯吧？」

剛拐進往家去的小路，便見佟永年立在路旁等她。她笑咯咯的上前兒，掂腳摘下他發上粘著的一根乾草，笑嘻嘻的在他眼前晃著，「油倒進去了吧？」

「咱的筍子一定是春峰偷的！」李薇握緊小拳頭，氣呼呼的說道。那小子啥時候見了自家姐妹都是又瞪又剜刺的模樣。什麼時候這麼和言悅色過？再者他剛才的反應奇怪得至極，讓人不得不懷疑。

佟永年趁人不注意貓腰溜著牆根兒進了西邊的破廚房。這裏自老三家搬出后就閑了下來，平日里就堆放些引灶的乾hｔtps://m•ｈｅtｕｂｏok•ｃoｍ.ｃｏm草，牆上掛著的破籃子籮頭上已落滿了灰塵。

李海歆氣得臉色黑沉沉的，猛的轉身，拎起豬圈邊兒上的攪豬食棍子，氣勢沖沖的往外走。

「梨花。」李家老宅院里靜靜悄悄的，只李王氏一個人坐在暖陽下做活計，看見兩人站身子，「有啥事兒啊？！」

李海歆也不說話，等李家老二一家五口都進了屋，朝春柳說，「帶蓮花出去。」

又朝李海歆哭喪著臉兒，「大伯，我有啥不對，你說我呀，你這是幹啥……」

李海歆一掌拍在桌子上，「我說你？我說你你聽不？我今兒讓你自己說道說道，老院西廚房那兩罈子筍子是哪兒來的？！」

何氏不悅的沉了臉兒，「我也不管了，你愛咋樣咋樣！」站起身子出了堂屋。

佟永年與李薇對視，兩人眼中均閃著困惑的光。

李薇點頭，又苦著臉兒說，「那咋把嬤嬤引走，咱偷偷進去看看。」

李薇趁著院里的光亮，湊到堂屋門外聽裏面的動靜，只聽春峰抽抽答答的正說著。

李薇知道自分了家之後，這個爺爺對她們的態度就怪怪的。說不上不親近，也說不上親近，在街上碰見，幾個小輩主動跟他說話，他也是那副淡淡的模樣，不知道倒底是個什麼心思。

兩人回到家裡時，春蘭正在烙白面油餅，李薇把在前院兒看到事兒一說，春蘭用籠布包了兩張油餅子，又接過佟永年找的瓶子，給倒了小半瓶的油，叮囑，「悄悄去倒完油就回來，別讓嬤嬤發現了。」

李家老三從堂屋出來，把老李頭李王氏請進屋。老李頭一見老大的臉色，眉頭皺起，還未落座，便問，「老大，出了啥事兒？」

李薇也點頭，跟許氏去吵，還真是費神吶。

幾人正說著，李海歆趕著牛車回來了，春杏跑過去，三言兩語把這事兒說了。李海歆本正笑的著臉兒，霎時黑成鍋底色，把牛韁繩一扔，大喝一聲，「你再給我一遍！」

何氏在他身後喊，「春峰有老二和他娘管教，你去湊什麼熱鬧！」

往東屋瞄了眼，又問，「大嬸兒不在家啊？」

李海歆在堂屋聽見，笑笑，「送來吧！不氣了！」

又趕王喜梅走。這才走過去，把堂屋「咣當」從裏面關上，又下了門閂，李家老二不解的問，「大哥你有事兒說啊，這是幹啥，怪瘮人的。」

李薇看了看佟永年，他嘴唇抿著，眼睛也瞄了下那廚房，便跟李王氏說，「嬤嬤我娘在家快做好飯了，我們家去吃。」

王喜梅的話說得李海歆心頭微舒www.hetubook.com.com，氣兒也消散了些，深深的嘆了口氣，進堂屋坐著。

何氏也趕快順著這話頭說，「快家去！有氣兒等晚上叫老二一家過來關上門兒再說道。」

他在靠牆的草堆里扒了不幾下，便露出兩隻黑幽幽的大罈子，正是自家俺筍子的罈子。其中一個已開了泥封，另一個還好好的。

堂屋的對話還在繼續，時不時有許氏的吵鬧聲與李家老二和李海歆的呼喝聲傳來，還有春峰的大聲喊冤聲。

老李頭應了一聲。李薇把手中的油餅舉了舉，「我娘知道大嬸兒不在家，讓送油餅來。」

李海歆順手拎起桌邊的一根手指粗的柳條子，扔到李家老二跟前兒，「他乾的事兒讓他自己說！」

許氏登時叫嚷起來，「大哥，春峰咋了？有啥不能說，幹啥讓孩子跪！」

李王氏正在廚房燒火，老李頭也下地回來了，正在當院坐著。李薇給佟永年悄悄打了眼色，示意他等等。

春柳登時炸毛，把筷子一拍，恨聲道，「我說這回咋這麼殷勤，不但想著咱家的短工錢，還打著這個主意！」

何氏急得在他身後喊，「老二家的事兒關老三家啥事？！你有氣兒等春峰一家子過來再撒！」

眼睛又若有若無的瞟了他幾眼，他仍是那副淡淡的模樣。

佟永年袖了裝油的小瓷瓶，李薇拎著油餅又去了前院兒。

何氏聽著堂屋的動靜這會兒小了些，又知李海歆沒動手，心頭安了些。氣哼哼的道，「我今兒就和你們睡東屋，讓你爹他們鬧去吧。」

春柳春杏連忙問是啥事兒，此時幫工的人都已走，李海歆去鎮上送筍子未回，李薇便把春峰偷筍罈子的事兒說了。

說著頓了下，朝李家老二道，「我不替你管教孩子，你自己來管！你也看看這麼些年你見天兒沒事東遊西逛的，把孩子都教成啥樣子了！」

春峰臉兒上卻神思不定，不想來又不敢不來。

兩人正說著，忽聽李王氏在院里大聲喊，「你不在家吃飯，要幹啥去？！」

李薇與佟永年望向李海歆，齊齊點頭，證明她娘說的是實話。

佟永年點點頭，「走吧，家去。這下你放心了！」

李薇抬頭撇了他一眼，搖頭，她不太能理解她爹的做法。可是，這回看來誰也阻止不了了。

李薇和李王氏閑扯了一會兒，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便說要回家幫著做飯，一溜小跑兒出了李家老院兒。

春蘭這時便去廚房新拿碗筷，給王喜梅擺上一副，又把廚房裡留給李海歆的菜盛上並送到堂屋。從堂屋出來后，又進西屋把家裡的酒拿出和*圖*書來，往堂屋送。

李海歆臉色依然鐵青，把李家老三推了一個趔趄，「老二？這回我連老二也一起揍！看看他教的好兒子！」

在院中怔了好了一會兒，何氏猛的回神兒，叫著，「快，快去拉你爹回來！」

李家老三也忙勸，李海歆也止了步子，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氣呼呼的回院中，進了院子把棍子一扔，跟李家老三說，「春明你們也給我好好的教！」

等李家老三和王喜梅吃過飯走了。何氏才進了堂屋，跟李海歆嘮叨，「春峰是你侄子，又不是兒子，你這麼衝上去管教，你讓老二一家咋想？那兩個糊塗蟲可不認為你是為他們好！肯定還認為你是氣不過春峰偷咱那兩罈子筍……」

「嗯。」佟永年回頭看看老院兒，點頭，「可能把東西藏在三嬸兒家的廚房呢。三嬸家自搬了家后，那西屋不就空了下來？」

天將擦黑，李海歆讓春柳春杏去請老二兩口子連帶老李頭李王氏，順帶老三兩口子，何氏臉兒沉著坐在東屋。

王喜梅忙勸著，「不會的，大嫂，你放心，大哥管教春峰也是為他好。」

許氏興沖沖的過來，春柳春杏請了這麼多人，不知道是不是大哥想通了，要把賺錢的法子透給大伙兒。

何氏也嘆了口氣兒，苦笑了下，「喜梅你們還沒做飯吧？」

李薇眼睛一邊兒滑溜溜轉著，一邊走近，指著佟永年手裡拎著的小竹籃子說，「筍子腌好了，我爹讓給嬤嬤送筍子咧。」

何氏心頭正不舒服，聽見他聲喊叫，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提高聲音，「你跟孩子喊什麼？！是梨花和年哥兒親眼在老三家西屋廚房裡見的，還能有假？！我說不用他，你非用，結果你瞧瞧，偷到自家親大伯的頭上了。老二家的真是養了個好兒子！」

何氏鬆了口氣，朝王喜梅笑笑，「你也家去吧，不知道要鬧到什麼時候。春明的眼兒都睜不開了。」

李家老三也忙拉著李海歆胳膊往回拉，「大嫂說的是！回頭讓二哥教訓他！」

李王氏「嗯」了一聲，接過佟永年手裡的籃子，跟兩人說，「等等啊，你三姑上次來，拿了點心，嬤嬤給你們拿。」

李薇不是很能理解他的所作所為，一直很好說話的爹，怎麼在這件事兒上這樣的固執。

李家老三與王喜梅聽見這院喊叫，忙出門看個究竟，眼瞧著大哥拿著棍子往前院兒走，何氏在後面叫著，趕忙問是怎麼回事兒。

李薇轉回頭，笑嘻嘻的搖著頭，「沒事兒，看看大嬸兒家裡啥樣唄。」

李薇心下撇嘴兒，怎麼象是自己去做賊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