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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子嘿嘿笑起來，「我娘也以為哪個天殺的專偷了我家的洗衣棍子呢！」

便如實說道，「是有這麼回事兒。具體如何我也不清楚呢。」

佟永年扯起嘴角笑笑，「是沒事兒呢。可能是昨兒沒蓋好。三姐別讓咱娘聽見了。」

佟永年在一片恍惚中，慢慢咀嚼著這句話，同姓不通婚，同姓不通婚……象是明白了什麼，又象有什麼東西朦朦朧朧地，說不清楚，看不清楚，更想不清楚，一顆心慢慢沉入谷底……

柱子見他這樣愈發的好奇，「有什麼事兒，不好說，扭扭捏捏的，象個大姑娘！」說著，他眼一轉，湊近大山，笑得賊兮兮的，「你，不會是看上哪家閨女了吧？」

李薇嚇了一跳，忙走過，倒了杯熱茶遞到他嘴邊兒，「年哥兒，哪兒不舒服？受了風嗎？那個，要不要我去叫二姐來？」

柱子大山兩個在一旁說著話。

李薇也忙跟了進去，果然他潤白額頭細汗密密，一副極虛弱的模樣，忙從銅壺裡倒出了些熱水，浸了帕子給他擦汗。

柱子止了笑，「咋了？大武嬸子不同意？哦，對了，我聽我娘說，你嬤嬤想給你訂你表姑家的那個表姐吧？」

去年元宵時，自己玩得一點都不覺得累，他就象是透不過氣的模樣，難道是讀書太過用功，營養跟不上？

大山沉默了一會兒，端起手中的杯子一口氣兒喝乾，問佟永年，「那個，年哥兒，我，我聽我娘說，你堂姑想把春柳配給她家的二小子？！」

一時李海歆從兔子舍那邊兒回來。也問了一回佟永年的情況，李薇聽見了春蘭在外面回說，沒大礙，可能是受風想發熱什麼的。

佟永年點點頭。

一顆心象是被誰的手緊緊攥住，從來沒有過的莫明驚慌從心底一股股的湧出。

柱子驚訝過後，笑了起來，「你也可以讓大武嬸子來提親呀……以你娘與李大娘的交情，嘿嘿……」

大山有些懊惱，「我是把你當朋友才找你問的，反正我就是喜歡春柳，你等著，我這就回去給我娘說……」

春柳看他這會兒臉色好些了。便點點頭，「梨花，你在這裏看著。我跟二姐去做碗酸辣湯來，給他發發汗！」

李薇正在西屋裡聽著他與佟永年說做工時的趣聞，突聞大山的聲音從院外傳來，帶著幾分急切，「年哥兒——年哥兒——」，幾人立時住聲，同時轉頭，看向西屋門口。

柱子在裏面小聲叫著，「梨花，你進來。」

大山只是垂著不語。

佟永年卻閃躲過去，「這書看著hetubook.com.com又不累人。我看會兒，好睡覺。」

「梨，梨花和柱子也在啊！」大山急步匆匆的跑進西屋，一腳踏進門坎兒，帶進來一團的潔白的雪。看見屋裡坐著的三人，愣了一下，滿是急色的臉上扯出一抹掩飾性的笑意，微喘息著，「那個，我，我，我找年哥兒有事兒！」

佟永年這時才開口問，「大山，你來到底什麼事兒？」

柱子嘿嘿笑著，「我今兒在李大娘家吃飯咧。出來時都跟我娘說好了。」

春蘭從外面進來，探手在他額停了片刻，笑著，「沒發熱呢。估計是有些受風，年哥兒先躺一會兒吧。」

春柳嘀咕著扔給他們一對白眼，進了西屋，片刻在她在裏面叫起來，「哎呀，怎麼出了這麼多汗？」

大武媳婦兒歸家后，與大武說了起來這事兒，被大山聽了個正著。

李薇點頭。

李薇伸手想去取那書。這大半年來，他一直備考童生試，在學堂如何她不知道，可是常休在家，每每屋裡的燈光亮到深夜。原先家人說讓他歇著，他只是不肯。又因事關他的前程功名，雖然心疼，也無可奈何。好容易到了過年，爹娘便讓他歇一歇，考試重要身子更重要。他這才把書本都收了。

李薇撇撇嘴兒，點點頭。把窗子關嚴，炭盆撥旺了些，移到床邊兒，才出了西屋。

耳邊傳來柱子的話，象是飄在寒風中的雪花，飄忽而不真實，「那你讓大武嬸子來提親唄，嘿嘿，我猜呀，李大娘肯定願意！」

他這一睡卻直直睡到第二早上，這中間西屋的南間兒的門一直關著，裏面也沒什麼動靜。

話音方落，她愣住了。

大山還要再往下說，柱子從半開的窗子中已看見春蘭春柳急匆匆的跟著梨花回來了。便截住他的話頭，「年哥兒，那我們先回去了。明兒我去姥娘家走親戚，後天再來看看你。」

大山粗眉皺了皺，趕他走，「快晌午了，你不家去吃飯？」

大山看了看柱子。柱子立馬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我不走！」

佟永年牽動嘴角笑笑，伏身去拿桌上那本《菜根譚》，「我沒事了，梨花再去看看娘，別讓娘焦心才好。」

這會病著，不好好歇著，又看這本書。

大山點點頭，又搖搖頭。

轉眼已到正月初八，冰雪融化，天氣放晴，天空藍幽幽的，開始透著春天的氣息。

佟永年搖搖頭，「不是。」

這日早上，佟府派人來給何氏家送年節禮，並接佟永年回縣城過元宵。春蘭早按何氏和_圖_書交待的，把備給佟家的回禮準備好，等老張頭走時，給他們裝了大半車廂，老張頭連推不敢當。

柱子嘿嘿笑著，喝了一口茶，「就這樣，我們掌柜的還嫌我不夠機靈呢。」

大山忙又把碳火移到門外去。

又是新年到。一場紛紛揚揚，連下三天的大雪，把天地間裝點得潔白無暇，這日雪剛停，李海歆與春蘭幾個去掃雞舍與兔子舍上面的雪。

轉眼兒見大山挑簾立在西屋門口兒，忙讓大山把棉門帘放下來。

大山苦惱的聲音傳來，「我嬤嬤不同意。說同姓不通婚！」

柱子沒了法子，轉問佟永年，「年哥兒，你知道他說的是誰嗎？」

想到當年瘦得豆牙菜一般的佟永年手裡拿著短柄鏟子朝那幾個小子比劃，實在出人意料又搞笑得很，柱子與大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大山臉上閃過一抹慌亂，瞬時鎮定下來，與柱子兩人一齊搖頭。

柱子看他這樣，奇怪，「你有啥事啊，神神秘秘的，還怕讓人聽見！」

柱子擰著眉頭，有些不確定的說，「不會吧？」

他話音一落，大山的臉驟然紅了。

李薇挑挑眉頭，大雪天的有啥事兒急成樣？！

但是何氏說這些事兒一向避著佟永年，他也不知深知，只聽梨花嘀咕過一回，聽她的口風，象是這事兒成不了，他也沒在意。不過這會兒大山突然提起來，他突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佟永年輕笑著，也把身子往椅子上靠了靠，「有事兒就說吧。柱子不會往外說的，你忘了咱們當年在前王村上學時，與下柳村那幾個打了幾場的架，到現在家裡人也不知呢。」

柱子與大山說了一會兒話，一轉頭卻見佟永年眼神發虛的盯著門帘，臉上血色全無，額上細汗密密，嚇了一跳，大山忙把碳盆端遠些，柱子輕推佟永年，輕聲叫著，「年哥兒，年哥兒，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何氏倒是滿意二小子的人才長相，與大武媳婦兒嘀咕過兩回。不過她心底的思量卻沒說，海菊在家時就潑辣，春柳也是個潑辣的性子。雖然姑舅表親比一般人家略放心些，單這一點兒，何氏就憂心，當時也沒吐口兒。

李薇一走，佟永年掙開柱子的手，慢慢坐走到裡間兒，坐到炕上，嘴角扯出一抹牽強的笑意，「我沒事了。你們家去吧。」

佟永年知道這裏面有爹娘的謝意，感謝佟府給找了賣筍子的問路，便也幫著李海歆說話。

嫁人，他自然是懂的，就象娘嫁給爹，大姐嫁到趙家……

何氏ｗｗw•hｅｔubｏok.ｃｏｍ.cｏm便說，許是發小熱身子累了，讓他睡睡也好。

大山眉頭又皺了下，接過佟永年遞來的茶水，緊握在手裡，並不喝。

他這哪裡象是沒事兒的樣子？！大山皺著眉頭問他，「剛你還好好的，怎麼一會兒就受了風？是不是我說春柳的事兒，你不高興？」

老張頭在李家用過午飯，便要回縣城去，這次只有佟永年一人跟著去。他看著梨花，眼睛閃了半晌，就在李海歆認為他也要讓梨花一起去的時候，他卻說，「梨花還要看什麼書，我替你尋來！」

大山梗著頭，臉兒向外，粗聲粗氣的說，「反正梨花堂姑家的那個二小子不好，配不上春柳！」

李海歆笑著，「看著這麼大一堆兒，卻不值什麼錢。聽年哥兒說你們府上喜歡吃綠豆糕，正巧我們秋上種了好幾畝的綠豆，收了二石半呢。新綠豆，也讓年哥兒舅母嘗嘗鮮兒。」

李薇坐在東間兒的炕上，隔窗望著對面緊閉的窗子，心說，自從堅持練了五禽戲之後，自己的身子骨都好了許多，怎麼他練得比自己還認真，身子骨卻沒什麼長進呢？

柱子眼一轉，也坐下了來，端起杯子喝茶，有意激他一激，慢慢的說道，「也是，上學的時候你還不如我呢，我都沒去考，你就不起這心思也考不上。」

大山在門口磕嗑腳上的雪，拂了下衣裳走進來，「那個，我二叔回來了，我去嬤嬤院子里了。」

佟永年赫然，「還不是你們兩個攛掇的？後來我娘在家裡找那把鏟子，找了些時候呢……」

柱子嘖嘖的惋惜聲傳來，「呀，這確實是個是事兒！」

佟永年從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中慢慢回過神兒，看看二人滿臉的焦色，輕搖頭，「可能碳火熏著了。」

春蘭問他們，「中午包餃子呢，你們不吃了再走？」

兩人又是搖頭。

大山擰著粗眉，不作聲。

佟永年中午喝了碗酸辣湯，便蒙頭睡了，午飯也沒吃。春蘭又進去探探他的額頭，說已經不流汗了。

乍然想起往事，柱子拍著佟永年的肩膀感嘆，「我和大山拿的物件兒，雖然看著嚇人，卻沒你那把鏟子能嚇住人，那寒光一閃，隨便揮舞兩下，把下柳村的幾個小子就嚇跑了，哈哈……」

大山柱子一齊出了西屋，春柳遠遠就叫著，「怎麼回事兒？年哥兒早上還好好的呢。」

他突然心慌起來，三姐嫁了，接下來就是小杏，再接下來，是梨花……一想到梨花將來有一天，也要象幾個姐姐一樣嫁到別人家裡去……

說wwｗ•ｈｅtubｏｏk•ｃoｍ•com著站起身子往裡間兒去，李薇要扶他，佟永年推開她的手，「可能是受了涼。別把病氣兒過給你，你去讓二姐中午給做碗酸辣湯好不？」

大山探出頭，直到看見她進了堂屋，這才回身坐下。

大山還是那副那模樣，茶也不喝，也不理會柱子的話。

李薇撲哧一聲笑，「又點頭又搖頭的，到底咋了？」說話間，她已到了西屋門口。

佟永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大山，困惑的搖頭。

一邊說著，一邊斜了李薇幾眼，李薇暗自撇嘴，看大山這樣，定然是有什麼事兒不想讓她知道，便站起身子說，「你們說吧，我不打擾你們了。」便出了西屋。

撇嘴兒向他笑笑，「瞧瞧你一有點小病，一家人多緊張。」

佟永年眉頭緊鎖著，努力從心中那紛亂的一團中抽絲剝繭。

她脆嫩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抬眼是才不過七歲的童顏，慧潔明凈清澈的大眼睛里滿是擔憂的，這雙眼讓他沒來由的心裏發虛，把臉兒偏到一旁，睫毛翕扇，「梨花，我沒事兒。」。

大山說的堂姑是大娘娘家的老大海菊，她家的二小子與大山同年，現年十五歲。前些日子海菊來看望何氏，是透了這麼個意思，想結姑表親。

柱子笑呵呵站身起子招呼他，「路過你家去找你，你娘說不在。跑哪兒去了？」

笑聲停歇，柱子說，「現在你說吧，到底是咋回事兒？」

大山搖頭，轉推佟永年，「年哥兒，你是不是不舒服？！」

大山有些自責，有些心虛，推推柱子，「年哥兒是不是氣我在他面前說春柳？」

李薇眉頭皺了一下，今兒這大山很奇怪，連帶柱子這會兒也奇怪起來了。挑簾進去，邊問著，「什麼事兒啊，柱子！」

柱子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笑嘻嘻的靠近大山，「要說這事兒你該去找大武叔說說，你來找年哥兒幹啥？是要年哥兒替你寫情信，那個鴻雁傳情么？」

佟永年說起這個，三人都笑了。下柳村是有幾個壞小子，喜歡搶人吃食還喜歡搶人錢財，學堂里的人沒少受他們欺負。年哥兒三個，家境雖不太好，但家裡人都疼愛，錢財上自然不肯虧著他們，每人十天都有十個到二十個不等的零花錢兒。剛入學沒多久便被這幾個小子盯上了。趁著放學的時候，堵在他們回家的路上搶要錢財，初時被搶，三人有些驚慌，被他們得了手。這些小子們得了甜頭，沒過幾日便又來搶要，大山性子野些，與這些人起了衝突，本沒做好反抗準備的三人就這麼稀里糊塗的打和_圖_書了一場群架。一打之下，才發現，這幾個人不過空有虛名，虛張聲勢罷了。

李薇在堂屋陪著她娘說笑玩鬧了一會兒，剛出門兒，便見大山端著碳盆出來，奇怪的問，「屋裡太熱了嗎？」

柱子年假回來，到李家來玩，他穿著暫新的細棉青色棉衣，腳上是一雙皂色半筒高的油靴，他與半年前去宜陽做工時，似是變了一個模樣，就連說話行事也比之前穩重了幾分。

佟永年這會兒心裏已飄到別處去了。剛才那種很奇怪的感覺，愈往深里想，愈發強烈起來，卻又說不清道不明，紛紛亂亂的一團。

大山抬起頭狠瞪他一眼，「才去宜陽大半年，你怎就變這副德行了？！」

柱子眉頭不由皺了一下，推大山，「你往前二月要考試呢。這會子你起的哪門子心思？讓你爹知道看不扒了你的皮！」

舅老爺知道李家人的脾性，不肯佔便宜，這回便沒備多少貴重的禮，省得他們回禮時作難。不過兩匹布，一些點心，並些乾果之類的，沒承想李家卻回了這麼多。

三人商定，悄悄從家裡帶些傢伙式防身。尤記得當時，柱子偷的是柱子娘洗衣用的棒槌，大山找的是二武做學匠時在家刨的四方棱棍條兒，佟永年則從家裡草屋中找了一把生鏽的破鏟子，偷偷在河沿上就著石頭磨得鋒利。

佟永年臉色煞白的坐在那裡，搖搖欲墜，一副幾乎跌倒的模樣。柱子雙手扶著他的肩膀，滿臉焦色。

李薇聽他聲音有氣無力，中氣不足，象是病了，忙應了一聲，又讓大山把碳盆端進裡間兒，加了些碳，才匆匆去了。

佟永年與柱子摒聲靜氣，等了半晌，等來他這句話，兩人皆是一驚。柱子手一個不穩，茶水灑出半盞來，他彈跳起來，一邊拂著衣服上的水漬，結結巴巴的道，「你，你……你說的那人是春柳？！」

這麼一年，也覺得有可能。記得讀高三那年，她有一段時間那可是廢寢忘食的學習，就特別容易餓，一頓能吃三個饅頭，把同班的男生都比了下去。

三姐的親事，他倒也聽梨花提過兩回，卻從沒今日的這般感覺。震驚而恍然。從小一起玩兒的大山，與一家人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大山卻對三姐竟有了那樣的心思……

柱子做學徒的這兩年，接觸的什麼人都有，那些人說話也不避諱，象這類的玩笑，經常掛在嘴邊兒，柱子原本不過是個開個玩笑，一見大山這樣，自己卻愣住了。再看佟永年，他剛遞到嘴邊兒的茶也僵在那裡。

大山搖頭，「那個我娘推利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