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05章 宜陽新「家」
李薇深以為然。現在已經深秋，流民不斷，明年的年境到底如何，還不得而知。即使是在春天到來時，流民退去，於他們家而言，雞和雞蛋是全沒了，雖然賣得了不少錢，但是沒了源源不斷的進項，明年的收入就會減少，還有筍子能不能再腌，剩下的半大兔子能不能保住……
一圈子人看他行事有度的模樣，都笑了起來。
將近午時，有人敲院門兒，春杏幫著春柳添了柴，拉了小凳子坐在廚房門盯著院門兒看，聽見這聲音，一下子彈起來，往門口跑去。
儘管來過幾次宜陽，這次再來，李薇卻是有著不一樣的感受，這感受不止來自一路上隨處可見的逃難者，更來自於這入城穿巷的時所見到的或大或小的院落，聽著街上，三三兩兩走過的居民，象是突然從遠處看風景，一下子融入其間一般，不但看得真切，而且感官也靈敏起來。
何氏嘆了口氣兒，苦笑擺手，「你即是定下了，就這麼著吧！咱們也在城裡過個年！」
何氏又瞪了春蘭一眼，進屋取了錢給李海歆，又叫春柳過來，「你和梨花春杏三個換住西屋，讓你二姐和你嬸子住東屋。你們先去幫著收拾收拾。」
李薇暗笑，三叔是有名的急性子，若是吳旭被人搶了東西，去找他商量，他肯定就一個字：打！
何氏從牽著虎子的手，從屋裡走出來，笑著跟大武說，「今兒你也別急著回去。估摸著大山知道我們今兒到，待會兒該過來了。吃了午飯，你們爺兩個敘敘話再走。」
兩人忙笑呵呵的下塌穿鞋，向廚房走去。李薇看院中幾人此時的神情，與來時的沉重的截然不同，個個臉上帶笑，一臉的輕鬆，心中突然很感激年哥兒，再沒有比到一個未知的地方，迎面而來的卻是這樣的乾淨清爽的居所，讓人心頭安定了。進院子的一剎那，她因為這院子里的整潔和似曾相識的布置，而喜歡上這裏。
春蘭笑笑，又說，「我婆婆的意思，是頭幾天先在一塊住著，若是看著下面鬧得厲害，時間長，想單尋個小院子呢。」
院門打開，進來的卻只有大山一個人，春杏不甘心的伸頭往巷子兩邊兒望了望。大山笑著，「春杏，年哥兒中午脫不開身兒。他說晚上有空的話，來看你們！」
兩天後，石頭一家也如李家一樣，趕著三四輛牛車來到宜陽，石頭娘一見何氏的面兒，就感嘆著，「哎喲和*圖*書，虧得咱們是早有打算，這些天，往咱們這邊逃的人愈來愈多了，我們那村兒離鎮上近些，還好點。石頭她幾個姑姑那邊的村子，鬧了好幾場事兒了！」
李海歆怎麼也不接受這二吊錢的租金，一時也猶豫著。在心裏盤算了半天兒，抹了，一咬牙，對那牙儈說，「行，我們租下了。」說著，他想了想，「就按半年租吧。」
廚房裡比她想象的明亮，前後各兩個大窗子，還有一扇小小的後門兒，象是通向後院的。
春蘭笑笑，把錢放到桌邊的小紅漆櫥櫃里，直起身子道，「反正還是娘給的錢兒再給你，我們不還是白混飯？！」
春柳燒水，春杏和李薇把從車上卸下來的茶杯茶壺清洗乾淨，泡了茶。院中的幾人也把車上的東西卸了下來，李海歆請他們進屋歇歇。
送走這些人，便開始收拾房間。大山下午沒差事在身，便留下幫忙。
小玉到底是孩子，初到新地方，眼中一片新奇，拉著李薇與春杏這裏走走，那裡看看，末了，略帶遺憾的道，「我們這院子里要是也有一棵大桂花樹就好了。」
至於這院子，李海歆本就想著是暫避，也不一定要多好的，兩家離得近，倒是最重要的，當下跟大山說，「這家兒的人現在哪兒住？咱們進去院去看看吧。」
石頭娘看著這院子，直跟何氏說，「你們給賃這麼大的院子幹啥，咱也算是來逃難的，湊合湊合就好。」
銀生幾個嫌屋裡擠悶，李薇便笑著說，「爹，要不給你們搬個小炕桌，你們到桂花樹下喝茶吧？！」
大山看何氏臉色還好，嘿嘿的笑了。與春蘭見過禮，看見春柳立在廚房門口兒，眼睛閃了閃，也笑著過去打招呼行禮，又問候吳旭娘。
李薇掃過院子，回頭笑著，「反正就是幾步路，你喜歡就去唄。過兩天兒我和四姐準備摘桂花了。可以做桂花糖，也可以做桂花香囊！」
吳旭娘眉開眼笑的，拉她坐下。要去燒水，春柳抱著小虎子進了屋，他一下地就興奮的在屋裡亂跑，何氏一把拉住他，讓春柳去廚房燒水，她們這回來時，光吃飯的傢伙式都有一車子，齊全的很。
李海歆幾個也停了說話，往那邊兒看去。
今兒春柳因想著年哥兒，準備的飯食倒也豐盛，吃完午飯，大武幾個要回去，吳旭也要跟著回去。
這邊李海歆與石頭爹趕著牛車出了巷子，何ｈｅｔｕｂoｏｋ.ｃｏm.ｃom氏一家便幫著石頭娘春桃收拾歸置東西。
年哥兒給找的院子，位於西門巷子里，是一座半新的四合院兒，半舊的漆門兒象是被人剛剛擦拭過，十分乾淨。
何氏原本略有不豫的心情頓時大好，拿了鑰匙開了堂屋門兒，正當門兒的布局與李家堂屋也差不多，中堂高腿條幾圈椅等等，不過都是現制的，紅木漆漆得油亮，襯著屋子裡亮堂了許多。
大山領著李海歆到了他說的那個院子跟前兒，看上面賃房的告示還在，便笑了，跟李海歆說，「李大伯，你看這院子咋樣？離你們那兒也不遠，來往也方便！至於水么，往東邊兒有戶人家兒，他家的水井隔在院子外頭，專供沒水井的人家挑水。」
李海歆拿了錢兒，與大山出了院子，大山指著主街對面的巷子，說，「李大伯，上次我找院子，在那個東門兒衚衕里還找著一家兒。院子沒這個大，房子也這沒個新，也是三面有屋的，對了，還有一樣兒，院中沒井，他們吃水都是到鄰家去挑。只是現在進城的人特別多，也不知道那院子賃出去了沒有？！」
李海歆掃了眼院子，順著大山手指的方向往東邊兒看，一眼看見她大約幾百步的距離開外，有一戶人家，青磚院牆格外顯眼，他認出是周濂的家，暗笑，與這位姓周的倒也算是有緣。
一時飯桌擺了起來，李海歆與男人們在堂屋用飯，何氏便與吳旭娘幾個在西屋用飯。
大武應了一聲。
何氏嗔她，「你婆婆跟我生分，你也生分？快給我收回去！」
正這時，李海歆進了堂屋，一邊跟何氏商量，「孩子娘，春桃一家過幾日就到，這會兒大山有空兒，我跟他，先去附近轉轉，尋尋看有沒有合適的小院子。」
大山聽說春桃一家要來，笑呵呵的說道，「年哥兒知道了肯定高興。他總說跟春桃姐可有幾年沒見了！」
地面是青磚鋪地，清潔得一塵不染的。何氏嘴角含笑，招呼春蘭和吳旭娘進來坐著歇歇，吳旭娘擺手道，「我沒事兒，坐車又累不到哪裡去。」又問春蘭累不累。
兩人過了主街，進入對面的巷子，剛走了幾步，李海歆恍然大悟，「這個就是東門巷子？！」
大山笑著，「是啊。」回身指著剛出來的巷子，「那個就叫西門巷子。這兒離主街不算遠，從這巷子穿過去，再往南，有個菜市，米面油菜那裡都ｗｗw.hｅｔuｂｏoｋ•com•com有賣的。步行過去也不遠，頂多一刻鐘就到。」
石頭娘這麼一說，李海歆登時坐不住了。他本就打算等石頭一家來，就回李家村看看，把他們領到那院子里，旁的話顧不得多說，趕著牛車便要回去。
沿著大門到院中，是一條青磚鋪就的小路，分別通向正房和東西偏房。三面的屋子都是三間開的，有一間小小的廚房，位於西屋邊兒上。雖然沒有她們家的院子大，布局卻很是相似。
大武一聽，笑道，「好，好，就去桂花樹下。我聽大山回來說，年哥兒為了找這院子，可讓他跑了些時候呢。」
石頭娘也苦笑了下，衝著外面喊，「石頭，你在京里就沒聽說朝廷賑災啥的？」
春柳出了堂屋，往廚房走去，叫春杏李薇兩個，「別玩鬧了，快來幫著做飯。」
春柳找出半袋子大米，從裝雞蛋的瓮里取了十來個雞蛋，又有殺好的兔子和雞，從自家菜園子扒的菜，是何氏專備著剛到的這兩天兒吃的。怕初到這裏，買什麼都抓撈不著地方，東西又貴，白花錢兒還讓孩子們受委屈。
李薇和春杏在院子里東跑西跑，最後脫了鞋子，跳上木塌子，仰頭去看那棵高大的桂花樹。
何氏也笑，說孩子們都這樣。
說著又往門外街上一指，「你們瞧瞧，這逃荒的愈來愈多，聽說錦陽那邊兒都暴亂了，人都往裡城裡走，這房價兒能不漲么？！」
春蘭笑著搖頭，摸著肚子，道，「不累！就是他怕是知道要搬新地方了，高興得很，路上踢了好幾腳呢。」
院中也十分的乾淨平整，那井的旁邊，靠牆角處，有一顆高大的桂花樹，樹冠散得極開，米黃色的小花開滿一樹，正吐著濃郁的芳香，樹下面兒擺著一張嶄新的原木色木塌子。
兩人回到家裡，跟何氏一說，何氏也嚇了一跳，又埋怨李海歆，「你先租兩個月住著，且走且看不好嗎？還真打算在這裏過年？」
李海歆到新地方少有的迷惑轉向的，可今兒來的時候，心裡頭墜墜的，有些心不焉，一路上也沒細看，這會兒倒是注意到了，那個叫周濂的酒肆少東家正是住在這東門巷子里。
大山點頭，便領著李海歆去原先介紹院子的那個牙行。
那牙儈笑著向大山說，「這位小兄弟，你原先那個院子契約簽得早，現在，你滿城打聽打聽，都漲了！而且這個價兒，只會漲不會落。」
半年過後，
和*圖*書正是來年二月中，到時候這逃荒的估計也就散了。
剛打掃過地面上，留下來的一條條掃帚的絲紋，看起來既覺得細膩，又覺得清閑，此時正值大半晌午，這巷子深深，一點也不喧鬧，靜幽得很。
春柳看看她，笑了一下，知道她是猜大山若來，說不定年哥兒會來。便點頭去東屋找帶來的食材。李家這次進城帶的物件兒都是必須品，象被褥衣裳糧食油菜等，能多帶的儘可能多帶，至於一次沒帶夠的，李海歆趁著這些日子，趕車回去把那幾畝地種上，再接著往縣城裡拉。
何氏應了聲，從裡屋出來，把春蘭的話說給李海歆聽，「你讓你爹說說，你們這能不能出去住！」
春柳把虎子交給何氏，拉著春蘭，笑道，「快走吧，大小姐，今兒我們三個都是你的苦力！」
何氏把眼一瞪，「你婆婆要強也得分個時候，你這大著肚子，旭哥兒不來，兩個女人家的，誰放心得下？！」
小玉點點頭，又歡喜的說，「這回你們要做什麼好東西，也帶上我！」
趙昱森應了聲，讓他們路上小心。
大山在一旁道，「李大娘，這回南邊兒的水發得大著呢。那牙儈說的沒錯兒，昨兒府裡頭來了兩個錦陽的商戶要買糧，聽說，錦陽那邊兒是亂得很，就拿米面來說，普通的米八文十文一斤，那兒都漲到五十文了。聽他們說，錦陽下面的十縣九淹，好多人都外逃了，我看這災一時半會兒過不去！」
李海歆與何氏一進這院子倒愣住了，好一會兒，兩人才相視一笑。大武銀生幾個趕著牛車幫忙來送東西，一邊卸車，一邊感嘆，「年哥兒找的這院子好。收拾得也乾淨用心！」
大山應了聲，又說，「李大娘，你們千萬別難過，他是真走不開。賀府老爺帶他去赴宴呢。」
何氏拍他一下，「行了，我知道了！不用你替他打掩護！」
何氏也笑了，嗔她，「白讓我得了要女兒飯錢的名聲！」
待到那牙行一問，原來一月只要一吊錢兒的院子，現在漲到兩吊錢兒，李海歇嚇了一跳，「怎麼這麼貴？」
吳旭應了聲。
李薇趁著姐姐們做飯，她娘和吳旭娘在堂屋說話的功夫，領著虎子，把東西屋和堂屋躥了遍兒，房中的傢具擺設雖簡，但看起來都乾淨整潔，樂呵呵的逗虎子，「咱們的新家好不好？」
趙昱森進屋來，笑著勸她，「娘，京中正在準備著呢！」
李海歆便說去瞧瞧。
石頭娘忙說，「讓石頭爹跟你一塊兒去，路上好有個照應。」
石頭娘哼哼的收拾著東西，「準備著？等準備好了，該死的人也死了！咱們該受的連累也受了！」
春蘭拉何氏到堂屋裡間兒，從她們帶來的小包袱裏面掏出三吊錢兒來，笑著，「我婆婆非讓我把飯錢交給娘。我也覺得該交！」
何氏笑笑，把大山說的那番與這兩日見到的與她說了。石頭娘手裡忙活著鋪床歸籠衣裳，一邊說道，「你說說咱們這算啥？旁的地方遭災，咱們也跟受罪。」
何氏又是苦笑，「這理還真沒處講去！」
李海歆則說，等春桃一家來了，這邊有人照應，他就兩頭跑著，讓吳旭有什麼事兒，別衝動，多跟李家老三商量商量。
石頭娘隔窗聽見，氣笑了下，「大人們都愁死了，她倒是高興！」
李海歆想了想，便點頭，又與趙昱森說，「石頭，這兩邊兒都招呼著些。晚一會兒年哥兒和柱子要來，若是柱子晚上沒差事兒，你讓他留留，等我們明兒回來，再回去。」
大山嘴張了張，象是有話要說，卻沒說出口。
何氏嘆息，「你這孩子犟得很！回去了，若是有人偷魚啥的，千萬可別跟上次那樣跟人對打起來。他們現在都是十來人集成一群的，白丟東西不說，再傷著你。」
廚房邊兒上有一口深井，架在上面的木軲轆也是半舊的樣子，可用來吊水的麻繩與木桶都很新。深井旁邊兒，靠著廚房的山牆一側，是碼得整整齊齊的柴，皆是手腕粗細的樹榦。
李薇顧不得細看，一個箭步衝過去，打開那單扇木門，廚房後門兩階台階下面，從西屋山牆到院牆中間兒，是狹長的一塊地兒，目測最多有一分地的樣子，已經翻整好，澆了水。
李海歆眉頭皺起，「你大娘一家子是人多，又有石頭爹娘和石頭在，你這是湊什麼熱鬧？！」
李薇叫春杏和春柳來看，兩人一看，都笑了，春柳說，「有這塊兒咱們也能種點菜，省點菜錢。」
吳旭娘在一旁笑道，「沒多少東西，我自己收拾就成！」
何氏從堂屋走出來，聽見這話，便笑笑，讓大山進來，「正好，飯快做好了，你陪你爹在這裏吃頓飯。」
春杏在廚房裡聽見，忙催春柳，「三姐，快去看看咱們都帶了什麼菜，咱們趕快做飯！」
虎子看也不看她，只顧在屋裡的青磚地上亂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