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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在一旁直點頭，「東家小姐說的跟俺爹說的一模一樣，俺家去年種的甘薯，俺爹也讓堆在外面發汗了呢。」

再者，終究還是荒地，棒子大少不一，有粗的，比得上成年壯漢的手碗，有細的棒子，只如她的手碗粗細。

趙瑜偎在虎子身邊正啃得起勁兒，突然轉頭看向大太陽下扒苞穀皮的婦人孩子們，半晌，轉向李薇，「小姨，我娘小時候做過這樣的活兒么？」

趙瑜點點頭。李薇俯身摸下他的頭，道，「你娘象耀兒這麼大的時候，就會看著你二姨了。象你這麼大的時候，背著你三姨，一手扯著你二姨，還會給你姥娘往田裡送飯呢……那會兒你姥娘乾的活兒比她們還累，她們還能坐著呢，你姥娘那會兒啊，就象田裡的男人們一樣，幹得都是重活呢。」

李薇瞧見他的眼圈象是也紅了，連忙賠笑道，「是，都是五姐不好。來，快吃吧，都涼了！」

「好吃！」李薇話音剛落，狗蛋立刻大聲道，「加了油的苞谷糝餅子更好吃呢。貼著鍋的那面鍋巴，烤得焦黃焦黃的，咸香咸香的，好吃得很！嗯……蘸上炒大醬，也好吃！」

吳耀對狗蛋的嗤笑不以為意，將緊握著的小手鬆開，是用甘薯桿兒做成的耳環，獻寶似的對李薇道，「小姨，這個給你戴……」

小樂方哥兒兩人跟在虎子三人後面兒，一眾人向路的北側的甘薯田走去。

「哈哈，老虎……」狗蛋在一旁笑出聲來，「是地老虎……」

李薇看看有些受傷的狗蛋，騰出一隻手，拍拍他的頭，安慰道，「那兩個小子沒吃過，不知道苞谷糝貼餅子好吃，等會兒一吃，包管他們也喜歡！」

李薇撲哧一聲笑了，逗他，「那你爹呢？」

此時，長工們已上了工，場子里婦人和半大的孩子們正頂著大太陽扒苞穀皮，一隻只金黃的苞谷棒子被扒了出來，攤在太陽底下，黃澄澄，十分耀眼。

虎子手中拿著嫩苞谷唏呼唏呼的啃得起勁兒，瞧見她手中的棒子，含糊不清的問道，「五姐，你拿那個幹什麼？」

她把頭轉向虎子三個，認真的道，「……不能再笑話人，聽見沒有？！」

李薇擦了下額頭的汗水，抬頭望天，日頭早已偏到西邊去了，這三個小猴子不餓，她快餓扁了。

「叫，叫黑星星。」狗蛋被一眾孩子嘲笑得臉色通紅，說話也不似方才那般有底氣，蚊子哼哼似的道ｈetｕｂｏok.cｏｍ.ｃom。

「嗯。」趙瑜又悶悶的應了一聲，頭愈發往李薇懷裡鑽。

她彎腰撿起一隻棒子，棒子倒不短，可惜頂端部位約有兩三指長的癟粒未長足，或者根本沒有長出來。李薇端詳了一會兒，也不確定是墒情不足導致的，還是品種的問題。

李薇笑笑，沒答話。轉向狗蛋笑道，「狗蛋，你跟趙瑜說說，苞谷糝貼餅子好吃不。」

李薇一笑，「發汗」是甘薯將澱粉轉化為糖粉的過程中，會使甘薯表皮有水氣，就象是甘薯出汗了一般，農村人因而給了這麼個通俗的稱呼。

青苗雙手一拍，歡喜道，「少爺說的這個好。小姐，我們再煮上些嫩毛豆好不好？」

水燒開后，麥穗從院內將燙好的苞谷糝子取出來，將拌入蘿蔔絲的苞谷糝，在手掌中按成小餅狀，快速的貼在鐵鍋壁上，動作快速熟練，惹得虎子三個小傢伙齊聲驚嘆。

虎子一聽這個來了精神，跟在後面兒跑兩步，突然雙臂大張，截著李薇的去路，「五姐，我們去挖些甘薯一起煮好不好？」

「是，東家小姐！」狗蛋臉上的因被嘲笑而湧上的尷尬紅暈退去，眼中又是一片純樸清明，向李薇正重的點了點頭。回身向虎子道，「我們去那邊兒旁人家的甘薯地里找，那裡邊好多呢。」

李薇看他抱著肚子，一副餓極的模樣，生怕他餓壞了，便道，「瑜兒，小姨車裡還有糕點，你要吃么？」

李薇肚子餓得咕嚕咕嚕一陣隱響，又生怕幾個小的聽見笑話她，便讓麥穗看著吳耀，自己向場子那邊走去。

李薇更逗他，「為啥打你？」

虎子悶頭拿起一塊苞谷糝餅子，狠狠的咬了一口，不滿的瞪了李薇一眼，「都是五姐不好。」

「嗯！」虎子大大點頭，又啃了一大口。

李薇想了想點頭，「好。你和麥穗去田裡找找。」回身又叫麥芽兒，「去給鍾亮說說，讓廚房燙些苞谷糝子，擦些白蘿蔔，用油鹽腌好，等會貼到鍋邊兒，咱們今兒吃苞谷糝貼餅子。」

趙瑜大眼睛盯著李薇眨了幾眨，又轉頭去看白花花太陽下幹活的婦人們，眼角突然滑下一滴晶瑩，快速滾過臉頰，砸進他面前塵土裡面。

李薇笑了下，點頭。吳耀看三人跑得起勁兒，哼嘰著從李薇懷裡滑下來，撒腿跟在他們身後跑著，也不知想到什麼，跑了幾步便嘎嘎的笑m.hetubook.com.com起來，也許什麼都沒想，只是單純的快樂，單純的想笑而已。

李薇攬著他，向他屁屁上輕輕給了一下子，「你不知道才怪。你個小壞蛋，往人家水井裡扔樹葉，把人家的小雞娃兒捉起來，扣在西瓜皮里埋了……」

鍾亮笑呵呵的點頭，應了聲好，便進了院子。李薇向青苗道，「去叫少爺和那兩個小的回來。」

不多會兒，青苗領著小花貓一般虎子趙瑜吳耀三個回來，李薇看他們三個滿頭臉的汗水，臉蛋被曬得紅撲撲的，嘴唇因吃了太多的黑星星，烏紫烏紫的，李薇拉過三人，一個個給擦了汗。

「嗯！」三人一齊點頭。吳耀點過頭之後，還眼巴巴的看著她手中的那串黑星星，李薇一笑，將上面的十來顆豆大的小果子，小心摘了下來，一人分了三四顆，「好了，去玩吧。狗蛋年齡大些，照看好他們，別往蒺藜叢裡帶，小心扎到腳……」

鍾亮一愣，隨即笑道，「您想吃個，那可好辦的很，現在就煮！現在就煮！」說著便要去院中。

他見李薇看他，也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過來，看似鎮定，實則一雙小泥手已悄悄的背到身後。

李薇笑著向他招手，「你過來，你叫什麼名字？」

「不要！」趙瑜一連的搖頭，眼睛盯著冒著水氣的大鐵鍋，「我待會兒要吃我自己扒的苞谷。小姨，我扒了五個呢。」

又讓方哥兒和小樂留在原地挖坑。

李薇一笑，摸摸他的頭，「好，瑜兒很能幹！一會兒多吃點。」

吳耀顯然還不太明白剛才李薇說了些什麼，朦朧之中覺得可能是要對自己娘好的意思，從李薇懷中滑下來，指著鍋里剩下的苞谷糝餅子，「麥穗姨姨，這些給我娘吃！」

吳耀更是扁了扁嘴，向虎子身後躲去。

李薇掠過虎子頭頂，向那孩子看去，他膚色幽黑，大眼睛中黑白分明、質撲無瑕，一身半新的粗布衣衫，上面沾滿了新鮮的泥土，象是剛才一幫孩子玩泥巴打丈沾上去的。

秋風颯颯，將虎子幾個小蘿蔔頭你一言我一語的爭執聲或者歡呼聲吹得老遠……

趙瑜更是揉著肚子催虎子，「小舅舅，你快燒，我餓死了。」

李薇一愣，忙伸手將他拉到跟前兒，環在懷中，笑道，「瑜兒心疼你娘了？」

李薇伸手接過來，卻並不吃，看著虎子幾個在甘薯田裡撒歡似的找著黑星星。突然覺得今兒虎ｈttps://m•hｅｔｕbｏｏk•coｍ.coｍ子三個來得正好，在讓他們開懷玩樂的同時，也接觸接觸這些農家的孩子們，于日後的成長應該當也有宜處吧。

李薇掃過一眼，點頭，「可以吃。」

虎子得了李薇的應承，很是樂和，拉著趙瑜正在前面走著。聽見李薇這話，趙瑜好奇的問道，「小姨，什麼是苞谷糝貼餅子，好吃不？」

虎子身後跟著的一個約七八歲大的小男孩兒，大聲道，「看，我說可以吃吧，你還不信！現在東家小姐都說能吃，這下你放心了吧？！」

虎子加勁兒往裡填柴，「快熟，快熟，我好餓。」

「發汗？！」虎子粗眉皺起，「它又不是人，怎麼還會發汗？」

李薇笑了下，與她客套了兩句。然後在心中寬慰自己，飯要一口一口的吃，這地要一季一季的養，急不得。

說著逐個拍四人的腦袋，「好了，再去找找。這個不但好吃，而且對眼睛好。不過……」

李薇一笑，將它們放在一旁，「好吃么？」

吳耀下意識去捂自己的小屁屁，若得一眾人哈哈大笑起來。吳耀很委屈的大聲道，「爹打我屁屁！」

麥穗扭頭笑道，「謝小小少爺關心，奴婢的手不疼。」說著又回頭，將剩下的苞谷糝子快速貼了進去。

李薇將這三人的神色看在眼中，暗暗自責，是不是太過嚴厲了？一面叫那孩子起來，向他走了兩步，招虎子趙瑜三個過來，向狗蛋道，「來，你給我說說這個叫什麼果子。」

「哎！」麥芽兒應了一聲，歡快的跑著去了。

虎子啃了一個嫩苞谷，又去抓小甘薯，剛吃了兩口，突然擰眉停下，「五姐，這個甘薯怎麼不甜？」

鍾亮從長工們的院子中出來，向她道，「五小姐，我剛才讓人單獨給您和小少爺做了點飯，您看是現在吃么？」

等青苗和麥穗扒了一小抱青毛豆回來時，虎子幾個已開始叫嚷著餓了。在那幾個婦人的幫助下，將毛豆摘好洗凈，又去鄰家田裡刨了幾塊甘薯煮上，為此，李薇還讓虎子掏出五個大錢兒給其中一個婦人，讓她幫著把錢帶給戶主。

那男娃兒慢慢的走近，在離李薇五六步的距離停了下來，半垂著頭，悶了一小會兒，突然彎腰行了個很標準的禮，「回，回東家小姐，我叫，我叫狗蛋！」

李薇轉頭看吳耀，也正用青苗給的帕子墊著一個小嫩棒子啃得起勁兒，臉上已沾了幾點苞谷胚芽兒。不覺一笑，https://m.hetubook.com.com接過麥穗遞來的，也坐下啃了起來。

青苗在一旁將一串黑星星遞了過來，笑道，「小姐喜歡吃，這裏還有呢。」

李薇笑著致謝，又向遠處一指，「可有煮的嫩苞谷？」

三人在田間玩得起興，李薇也不催他們，日頭已偏過正午，經過一個上午的勞作，苞谷已被放倒一大片，臨地平整出來的場子里，也已堆了十來堆兩米多高的苞谷堆兒。一旁有幾個婦人坐在場子邊上唯一的一片樹蔭下正在扒著沒長足的嫩苞谷，間或說笑兩聲。

將毛豆苞谷甘薯入了鍋，放在臨地挖好的灶坑上燒了起來。

虎子一愣，臉上的笑意登時僵住。然後又回頭瞪了趙瑜和吳耀一眼，趙瑜率先看到李薇不悅的神情，臉上的笑容也垮了下來，與虎子不同的時，他的小臉上浮上一絲委屈。

「嗯！」狗蛋有些局促的應了聲，以手指著樹蔭，「東，東家小姐，我，我去扒嫩苞谷……」

拍吳耀的小肚子，笑道，「小瘋小子，餓不餓？」

紅紅的火苗舔著鍋底，不多會兒水氣蒸騰著嫩苞谷的香味兒便飄散出來，虎子大概是餓極了，大口大口吸著食物的香氣，一邊手中不停的往灶里添柴，「五姐，這個好香呀。」

「哦，原來你們叫它黑星星啊。」李薇點頭，伸手摘了一顆紫黑色小槳果放在口，慢慢品了品，笑道，「好吃。這個果子還有旁的名字呢，也叫黑悠悠，也叫做天星星，或者黑天天，也有叫它黑姑娘呢。」

說著拿了一個苞谷餅子塞到趙瑜手中，又塞一給吳耀，「趕快吃，吃完我們回家啦。」

身後的孩子們哄然大笑，虎子也咯咯的笑將起來，趙瑜和吳耀更是笑得樂不可支，李薇不動色的向虎子斜了過去，眼中是絲毫不掩飾的責怪。

「五姐，五姐！」虎子向她大聲叫道，手中舉著一串黑珍珠似的小野果子，氣喘吁吁的跑到她跟前兒，「這個可以吃么？」

吳耀在窩在李薇懷裡，大聲叫道，「小姨，麥穗姨姨疼不疼？」

「不餓！」吳耀笑著往她懷裡靠，興奮的大聲道，「小姨，剛才我在甘薯田裡捉了螞蚱，還捉了老虎……」

李薇摸著他的發頂笑道，「那瑜兒要好好念書學本事，讓你娘好好享福。還有你爹，我聽你嬤嬤說，他不在學堂的時候，也跟田裡的長工們一樣，下地幹活兒呢。那會兒你嬤嬤家也窮，請不起長工的……」

趙瑜先前還聽津津有味兒和_圖_書，聽到「炒大醬」三個字兒，小嘴一撇，「大醬有什麼好吃的！」扯著虎子向那堆兒嫩苞谷跑去。

麥芽將厚厚的木質鍋蓋蓋上，向眾人笑道，「好啦，再等一刻鐘，我們就可以開飯啦。」

李薇先是一愣，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點頭而笑，「是呀，你娘是老大，小時候姥娘家窮呢，就數你娘幹活兒多。瑜兒，你今年七歲了吧？」

說著將兩隻甘薯桿兒做的耳環，笨拙的往李薇耳朵上掛，好半晌，在青苗的幫助下，才將兩隻甘薯耳環掛了上去。

轉眼瞧見那邊兒青苗幾個已停了火，隨手拿了幾個棒子，往那邊兒走去。

李薇想了下，搖頭，「不用。你去找只大鐵鍋來。我們在牆蔭里挖個坑，自己煮來吃。」

趙瑜也跑過去加柴兒，不多會兒兩人的臉兒便又成了小花貓一般。吳耀因李薇怕燙著他，不肯讓他過去玩兒，他先是悶悶不樂，這會便咯咯咯的取笑起兩人來。

趙瑜悶悶的「嗯」了一聲。

吳耀哼哼噥噥的說不清楚，見眾人都眼睛含笑的看著他，臊得往李薇懷裡鑽，「我不知道！」

當然，這麼解釋虎子也聽不懂，便只告訴他，「你只管知道甘薯要發汗后才會更甜便行了。至於為什麼要發汗，我也不知道。」

李薇點頭一笑，「是呀，甘薯發了汗才好下窖，要不然容易壞的。」說著輕點虎子的腦門兒，「咱們家你最福氣，我小時候，咱們家還種甘薯，我和幾個姐姐幫著爹娘收拾甘薯，翻曬下窖，辛苦著呢。」

李薇向吳耀的小紅臉蛋上狠狠親了一口，誇讚一番，抱起他向幾個婦人走去，一邊走一邊道，「今兒午飯我們自己動手，吃煮的嫩苞谷，怎麼樣？狗蛋也來吧，你領著他們兩個去挑嫩苞谷，要挑不老不嫩的。」

方才幫著扒嫩苞谷的婦人，見她望著棒子出神兒，從遠處走過來，笑道，「五小姐，旁邊的人家都羡慕咱們這苞谷種得好呢，您瞧這棒子看著多喜歡人。」

走到樹蔭下，方才的幾個婦人已站了起來，李薇接過其中一人遞來的小板凳坐下歇腳，也讓她們坐下，一邊看著狗蛋教虎子三個怎麼挑嫩苞谷，一邊與這幾人閑話家常，樹蔭下極涼爽，不多會兒她的汗便消了下去。

李薇笑了下，一邊拿帕子擦手，一邊道，「新挖出來的甘薯是不太甜。要想讓它們更甜，要把它們露天放在樹蔭下，晾上半個月到一個月，再吃便會很甜了。這個過程叫發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