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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瞬，瑟瑟忽然發覺，她非常討厭他這張面具。無論這張面具的玉質是如何的好，雕琢的如何精緻，都讓她討厭。因為它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緒，而她，此時是如此強烈地想要看看他臉上被隱藏的情緒。

原以為春水樓是在江南，卻不想馬車竟是一直向北行駛的。隨著地勢越來越高，南方那種煙雨蒙蒙的濕潤的氣候漸轉為北方晴朗的氣候。

明春水心中一沉，才剛剛踏上甲扳的身影一頓，他飛身從船上躍下，箭步如飛向帳篷內走去。

瑟瑟覺得頭昏昏沉沉的，隱約趕到身子一輕，她極力想睜開眼睛，可是眼皮沉重好似有千鈞。她感覺肋部實在是太痛了，而她身上又太冷了，冷的渾身顫抖。這個懷抱緊緊摟著她，止住了她的輕顫。

瑟瑟疑惑地動了動身子，感覺到全身上下極不舒服，有一種脫力的疲憊，而喉嚨更是如沙漠般乾燥。肋部的傷口上，似乎敷著什麼葯，藥味濃郁的撲鼻，卻深深地侵蝕著肌膚，令她傷口火辣辣地疼。

方才，他的溫柔，讓她幾乎以為他對她是有情意的，卻原來她終究還是自作多情了。他或許是一個重情的男子，但，他的情意和夜無煙一樣，給的人都不是她。

「去春水樓。」小釵笑吟吟地說道。

唇上忽然一軟，那軟軟的，是另一個唇。輕輕地淺淺地輕觸著她的唇，溫柔輾轉地吻她。

瑟瑟嬌軀一顫，心如鹿撞。扣在她腰間的大手立刻感知到她的輕顫，這顫抖好似火摺子點燃了火藥，他的理智全然崩潰。

鼻尖處，襲來一股淡淡的似茶非茶，似竹非竹的清香。

可是，肋部的疼痛提醒著她，那絕不是夢。一個人在夢中，怎會感到疼痛。

關於一個人兩種體香的問題：煙是龍誕香，是用的香料，遮住了真正的體香。明春水身上的氣息是天然的男人香。汗。。。。

他的話，令瑟瑟一呆，這才知曉他是在為她暖身子。可是，他話里的溫柔，令她的心忽然就亂了。

「小釵，墜子，你們到帳篷里把江姑娘抱到大船上，送她回去。」白裘披風揚起，他的人已經向船上走去。

她望著他臉上的面具，漸漸地模糊著，直到她陷入到沉沉的黑暗中去。

「夜還長，你再睡一會兒，我出去走走！」他低低說罷，轉身便欲離hｅtｕbｏok.coｍ.ｃｏｍ去。

「水！」她低喃道，一開口，才發覺自己聲音嘶啞的好似夢囈。

「別走。」她抬眸注視著他俊速的背影，低低地艱難地問道，「方才是怎麼回事？」

腦中隱隱約約浮現出昏迷前的情景，記得是在海島上，怎地這麼快就到馬車上了。

有個人原本坐在她身畔，聽到她的低語，她纖細的小手被一雙大手包住了，她聽到了一聲低低的喟嘆：「你終於醒了。」

「都可。」明春水雲淡風輕地說道，深不可測的眼眸中墨靄重重。

「我——這是在哪裡？」瑟瑟啞聲問道。

「姑娘，你醒了？」小釵清亮的眸中閃過一絲欣喜。

「你倒是好福氣，可以到春水樓去養傷，那可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地方啊。」雲輕狂仍舊不走，坐在椅子上嬉笑著說道。

她看到明春水那雙隱含憂色的黑眸，她淡淡閉上眼睛，輕聲道：「水！」

「趕快傳信給雲輕狂，讓他速來。」他聽到他冷冷的聲音，帶著令人無法撫拒的威嚴。

「這是要帶我去哪裡？」瑟瑟低聲問道。

「姑娘，你別這樣！」小釵低低安慰道。

他一邊說著，卻已經將手指搭在瑟瑟腕上，細細地為她診脈。

雲輕狂瞪大眼說道：「好了？誰說的，若不是本醫出手，你這奈命早就沒了。受了傷，不好好養著，還被海水浸泡，傷口潰爛感染了熱症，又外加風寒。你這病，至少還要再養兩個月，若沒有我狂醫在側，你這命還隨時會丟。」

無盡的黑暗，慢慢地褪了色，瑟瑟從昏迷中醒來。映入眼帘的，是重重素白的帳幔。一瞬間，瑟瑟有些茫然，不知置身何處。良久，才反映過來，這是歐陽丐的大船「墨鯊號」上她曾經居住過的房間。

「啊！」她發出一聲驚呼，但因病弱，聲音微弱如夢囈。

「墜子，你去請狂醫過來，他不是說，姑娘一醒，就要去請他嗎？」小釵輕笑著轉移話題。

歐陽丐極是失望地搖搖頭，昨日在戰場上，明明看到樓主對江姑娘極是關心的樣子，怎地才過了一晚上，就變了樣子呢。

*

他的唇俘虜住她的唇瓣，不再是淺嘗，而是深深地霸住她的呼吸，掠奪著她的氣息，和她的唇舌火熱地糾纏。

她熟悉，這是明春水身上的味道和*圖*書。

甫一進帳，便看到躺在床榻上的瑟瑟。

她隱約覺得好受了些，微微睜開迷濛的眼，看到明春水漆黑的眸，直直凝視著她，她看到他眸中有她蒼白的臉，還有一絲不加掩飾的驚懼。

「放我下車，我要回去。」瑟瑟掀開錦被，就要起身。然，此時，她就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

瑟瑟聞言，心頭暗驚，拿不準雲輕狂是不是危言聳聽。不過，這次的病，確實是她有生以來最重的一次，身子虛弱的厲害，她江瑟瑟還從不曾這麼弱過。

這一吻，劈開了她混沌的感情世界，讓她忽然意識到，不知何時，他的身影已經悄悄佔據了她的心。這個認知，令她的心慌亂地狂跳起來。

小釵和墜子被他眸中的冷意嚇住，慌忙向帳篷內走去。只有歐陽丐，依舊不怕死地說道：「樓主，你要送江姑娘到哪裡去？水龍島，還是她的家？」

她怎地又上了這條船？

「樓主，你沒事吧，昨夜大風暴，可把我們擔心極了。尋了這大半夜，才尋到這裏來。要不是看到你的信號，還不知你在這個海島上呢。」歐陽丐甫一下船，便聒噪道。

素白長袍，白裘當風，獵獵飛舞，他的身上，透著說不出的冷意和狂霸。

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地方，可是她卻並不想去呢。

當她纖細的小手從他臉上溫柔地撫過，在他胸膛上無力地拍打時，當她輕輕挪動，不小心和他肌膚相觸時，他的心中，便好似春潮湧過一般洶湧澎湃。或許是那次解媚葯留下的後果，他的身子，比他的心忠實的多，還記得她的美好，就這樣不由自主地壓向了她。

夜很靜謐，只聞遙遙的海浪聲，還有兩人狂亂的心跳聲。

纖纖玉手如同被燙到般快速縮了回來，睜開眼，眼前一片沉沉的黑。嬌軀微動，才發覺身上羅帶輕分，衣衫盡褪。而雙手觸到的胸膛，竟是溫熱而光滑的，顯然也是未著絲縷。

瑟瑟低低喘息著，只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輕飄飄的，眼前不再是無邊的黑暗，似乎有絢麗的煙花在炸開。周遭的浪濤聲也變得輕柔而縹緲，她感到無邊的眩暈。

昏昏沉沉中，只覺得眼前一亮，燭火燃起。

從窗子里望出去，只覺得天格外的高遠，湛藍湛藍的，極是清澄。途中經過一些城鎮，那些建築亦和圖書不似江南水鄉那樣的樓宇雅緻，珠簾翠幕高張。而是樓宇壯麗，別有宏偉蒼茫的感覺。

「這是在馬車上。」小釵低低說道。

瑟瑟大驚，她竟與一男子裸身相擁在被褥中？

她們是明春水的丫鬟，小釵和墜子。這名字大約就是根據她們的妝扮起的吧。似乎是感覺到瑟瑟的注視，小釵側臉一看，立刻俯身撲了過來。

看到他，瑟瑟記起在璿王府時，他對她的調侃。何況，他還是和夜無煙有牽扯的人，她忍不住輕輕蹙眉。都說狂醫難請，卻不想璿王和明春水竟都能請到他。

雲輕狂雖說人狂氣了些，但是醫道確實是精深的。在他的良藥調理下，瑟瑟肋部的傷口已經漸趨痊癒，看樣子也不會留疤。瑟瑟的傷口曾一度裂開，若是不留疤倒真是奇迹。只是因為風寒熱症留下的咳症還需要調理，身子也很虛弱。

「要我說，你不去也好。去了，徒惹傷心。」身畔傳來低低的嘆息聲，瑟瑟轉首，看到墜子靜靜地望著她。

「什麼？」瑟瑟一驚，微微欠身，不小心觸到了傷口，她輕輕顰眉。

她初醒，他便也醒了。

縱然瑟瑟聰慧靈秀，卻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曖昧驚暈，瞬間失了冷靜。她用力去推眼前的懷抱，感覺到手底下沉穩有力的心跳聲，縴手抖的厲害。更令她驚慌的是，肋部傳來一波波的刺痛，她竟是半分力道也使不上。

「去春水樓做什麼？」她問道，她不是應當回水龍島嗎，或者回定安侯府，怎麼可以去春水樓。她不想再見明春水，以前，不知自己的心意時，她尚可以與他坦然相對。如今，她真不知該如何去面對他。

「原來如此，沒事了，明樓主你出去吧！」瑟瑟唇角一揚，妖嬈地笑道，輕輕斂上了雙眸。閉上眼的那一瞬，她分明自他眸中看到一絲擔憂，還有一絲痛楚。

她抬眸，眼前一片黑暗，她看不清他的模樣和神情，卻能感受到他深不可測的眼眸中光華灼灼。

他的手棒著瑟瑟的臉，修指溫柔地從她臉頰上撫過，就好似撫摸著失而復得的珍寶。

看來，只得去春水樓養病了。

明春水凝眉看了看她，也不說話，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一角，只露出瑟瑟的傷口，細細查看著。他撕開傷口上的布條，重新為瑟瑟換了葯。

「嗯，風寒總算是好和圖書轉了，熱症也退了，你這條命算是被本狂醫從閻王手裡奪了回來。你說，你該怎麼感謝我呢。」雲輕狂唇邊展開一抹邪魅的笑意。

明春水凝立在海邊，驚濤拍岸，黑壓壓的礁石佇立在淺海處，默默承受著海浪的撞擊，翻卷出雪白的浪花。濕冷的海風帶著海的氣息吹來，吹透了身上單薄的衣衫，微微有些冷，可他渾然不覺。

東方，漸漸現出了魚肚白，紅日，跳躍著從海上升起，海天之間，一片紅彤彤的光亮。

他快步走過去，將大掌覆在她額上，頓時被燙的驚了一跳。他快速解下身上的白裘披風，緊緊裹住她，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雲輕狂碰了一個冷釘子，卻一點也不惱，反而「嗤」地一聲笑道：「算了，我不和醜女計較了。」診完脈，他轉首對小釵和墜子道：「按照以前的方子，再熬幾副葯。」

就在旖旎繾綣時，明春水身子忽然一僵，火熱的唇猝然離開。

瑟瑟重重呼了一口氣，正想起身挪開身子，忽覺自己纖腰下的大掌微微一動，眼前黑影一飄，那溫暖的胸膛瞬間移到了她上方。

她蒼白的臉上浮著兩團異樣的嫣紅，柔弱的身子好似風中落葉一般不斷顫抖著。

「樓主，不好了！江姑娘不好了。」小釵忽然從帳篷里沖了出來大聲喊道。

「你的身子好冷，方才我真怕你醒不過來。」明春水低低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其間隱含一絲溫柔。

瑟瑟飲了一杯水，覺得好受了些，閉上眼睛，歪在榻上又睡了過去。

明春水立刻俯身到她身側的床沿上，輕輕地扶起她孱弱的身子，端了一杯溫熱的水，小心翼翼地餵了下去。

他看到瑟瑟醒來，唇邊勾起一抹笑意，那笑容似乎比陽光還要燦爛，讓人乍然想親近，卻又莫名的想要保持距離。

此時的他靜靜坐在床榻旁，已然穿戴整齊，依舊是白衣落落，不染一絲塵埃。白玉面具重新覆到面上，斂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只餘一雙黑眸墨靄重重。

天上沒有月也沒有星，潑墨一般的黑，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這，是怎麼回事？

海平面上，漸漸現出一個小黑點，越行越近，是歐陽丐的「墨鯊號」，後面還隨著十幾條戰船。他們，終於尋到這裏來了。

明春水腳步一頓，緩緩轉身，燭火下，一雙點漆黑眸深和*圖*書不見底。

他，不知是在掙扎著什麼，還是在隱忍著什麼。矯健的身子一翻，便從床榻上下去了。

他的話甫一說完，瑟瑟的心口便狠狠一縮。

小釵和墜子隨後趕了過來，小釵早從大船上取下來一伴白色大氅，披在明春水身上。

他似乎是沒料到她會開口問，嘴角的弧度輕揚，用略帶著一絲戲謔的語氣輕笑著說道：「你知道，沒有男人能抵禦溫玉軟香的誘惑，如若你不是有傷在身，或許我早就把持不住了。要知道，有時候男人的慾望無關情愛。」

*

他抱著她，快步向外走去。

馬車緩緩停下，墜子掀開車簾，衝著後面的馬車喊道：「雲輕狂，江姑娘醒了。」

瑟瑟但覺唇上忽然一空，她急促地喘了幾口氣。水眸微睜，黑暗中，但見他撐著身子，靜靜地一動也不動。

「明春水，你在做什麼？」瑟瑟混亂的思緒忽然冷靜了下來，憶起之前兩人在海中同丹共濟之事。

瑟瑟雖常扮作纖纖公子出府，但也不過在帝都緋城遊盪。如此一路向北，竟有一種小鳥出籠的感覺。她夢寐以求的遊盪江湖，卻不想會是這樣一種方式。

可是，她的低語還是有人聽到了。

偶爾行駛在原野上，但見及膝的稻田在風裡翻湧，是那樣靜謐祥和，古樸神秘。

不一會，一道灰影便閃進車廂來，這人正是瑟瑟在璿王府見過的狂醫雲輕狂。

瑟瑟心中一沉，她還有什麼可傷心的。

馬車上的日子，一晃便半月過去了。這其間，明春水好似失蹤了一般，並未來探視，只有雲輕狂，一日兩次的為她診脈，還有小釵和墜子悉心的照料。

他又恢復了冷靜和悠然，瑟瑟幾乎懷疑，方才黑暗中的親吻，只是她的錯覺或者幻夢一場。

再次醒來，眼前卻是另一番景象了。

瑟瑟凝眉，冷聲道：「我可沒讓你救。」

一輛極大的馬車，裝飾的華麗雅緻。馬車內有兩個卧榻，足以坐下五六個人。對面的軟榻上，坐著兩個侍女，皆是梳著簡單利落的髮髻，一個發髫上插著一隻白玉釵，另一個耳垂上掛著長長的耳墜。

「我的病不是好了嗎，何以還要去養傷？」瑟瑟凝眉問道。

「唉，臉色青白，嘴唇乾裂，雙眼無神，頭髮蓬亂，怎地每次見你，你都這樣丑。」雲輕狂撇嘴嘲弄道，「我可是不給醜女醫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