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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憲文對妹妹一笑，不動聲色的喝茶，鄭柏常則頷首，很滿意女兒歸家的速度，做了今天第二次介紹：「小趙，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女兒鄭若聲。若聲，這是趙初年趙老師。」

趙初年笑著，微微頷首：「鄭院長柳醫生不介意就行。」

「噢，不錯。」

孟緹一進廚房就深深地陶醉了。

「她是很喜形於色——」鄭憲文隨口答話，笑著側過臉去，卻在那一瞬間看見了趙初年的表情，聲音戛然而止。

「鄭先生過獎了，您才是。」

雖說柳長華待人熱情，但這麼熱情還是讓孟緹覺得有一點不適應，顯然鄭憲文也是這樣覺得，提醒她：「媽，您先回廚房吧，好像鍋要開了。」

趙初年笑了兩聲，接話：「是嗎？」

不愧為文學系博士，眼力絕佳，鄭憲文的視線也在字畫上停留片刻，又微微一笑：「這傅先生贈給我祖父的。詩書繼世，孝友傳家，是我家祖訓。不過我學了理科，有違祖訓啊……」

鄭柏常點點頭，待他換好鞋後進屋后，招手讓鄭憲文過來，為幾個年輕人互相介紹：「這位是文學院新來的老師趙初年，這是我兒子鄭憲文，孟緹是樓上孟教授，張教授的女兒，我們看著長大的，基本上是我半個女兒。」

今天下午自己的母親就把這個趙初年的情況介紹了一遍，他知道趙初年跟他一樣年紀相差不大，剛到本校擔任講師。做母親的人說話總喜歡誇大其詞，言辭中把趙初年誇得真是天上有地上無；沒想到趙初年看上去還真是當得起母親的評價。沒想到已經認識了孟緹，並且看上去甚為熟悉。

孟緹本來就不想在客廳獃著陪這幾個人聊天，高興地應了一聲就循著美妙的食物香氣鑽進了廚房。

「不了，我不像趙老師你一樣能幹，金融學雙學位學得我都要死掉了，」孟緹搖搖頭，「作為愛好還行，真要去學那個東西我可吃不消。」

「對啊，所以我準備把她介紹給你小聲姐，」柳長華滿意地笑了，「你小聲姐那個脾氣啊，要有m.ｈeｔuｂook•ｃom•ｃom一個人包容才好，而且模樣還好，她總不會再挑三挑四了。蠻配的，是不是？」

孟緹也豎起耳朵湊過來聽，鄭憲文的目光全被她亮著眼睛等八卦的模樣引過去了，好氣又好笑，覺得實在難以表述，一隻手扣住她的肩膀拉過來，「媽，你問阿緹好了，問她對這個趙老師第一印象怎麼樣。」

小聲姐是說的他們的女兒鄭若聲，是小了鄭憲文的兩歲的妹妹，也是一個院子從小玩到大的。這兩兄妹雖然同母所生，但看上去並不太像。鄭若聲在銀行工作，外表能力都很不錯，所以眼界太高，一直沒有男朋友。柳長華為了她的事情真是操碎了心，但凡看到個平頭正臉的高學歷男人就想介紹給女兒。

「難得憲文回來了，自然要多弄點。這幾年他在國外，都瘦成什麼樣子了。」

趙初年認識鄭柏常完全不奇怪，一個是文學院的副院長，一個是文學院的老師。但今天這頓飯擺明了是家庭聚宴，而他說到底還是個外人。來這裡是做什麼？

然後所有人的注意力很快都轉移到這頓飯本身，其他人都是嘗過柳長華的手藝，倒不覺得如何驚艷；相比起來趙初年的對飯菜讚不絕口，他又是學文的，進退有度，還偶爾引用典故，稱讚得柳長華眉開眼笑，只覺得這個年輕人真是越看越可愛。

孟緹隨口回答：「我上過他一節課，感覺人蠻好的。」

柳長華把土豆燉牛肉從灶上拿來，又放上另外一鍋葯膳。作為遠近聞名的內科大夫，柳長華的葯膳在教職工家屬間都是出名的，不單單滋補，味道更是人間極品，據說還曾經發生過病人「千金求一方」的佳話。雖然起初她對來吃這頓飯很猶豫，現在這點猶豫真是被那醇美誘人的香氣熏得一乾二淨。孟緹掀開鍋蓋，那燉的恰好好處的芋頭和烏雞看得她熱淚盈眶，沾沾自喜的想到今天晚上能喝到那美味的湯，真是來對了。父母離開這一個月，她天天吃食堂，學校食堂的飲食水ｍ.hetubook.ｃｏm.coｍ平簡直不要說了，好容易找到一個改善生活的機會，真是讓人不能不激動。

柳長華眼睛亮了亮，「小聲見到人了吧？說什麼了沒？第一印象怎麼樣？」

沒想到自己那麼快就遇到了昨天晚上才認識的老師，她迅速地側身讓人進屋，眼神在趙初年身上來回滾了兩圈，語氣匪夷所思：「趙老師？」

他實際上並不是那種心細如髮的人，可偏偏注意到了他那微妙的神態變化：趙初年的眸光還停在孟緹消失的方向，雖然那裡現在只剩下半虛掩的門；可臉上那客套的笑容頓時裂開了一道口子，嘴角就迅速閃過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笑意，溫柔得讓人覺得吃驚。

趙初年笑著解釋：「是啊，鄭院長。孟緹上了我的選修課，所以認識了。」

柳長華恍然大悟的「啊」了一聲，轉身進了廚房，走出兩步又回頭：「小緹，來廚房幫我看看鍋。」

柳長華一點點切著党參，又指揮孟緹去洗菜葉，問她：「小孟，你看到那個趙老師吧？覺得他怎麼樣？」

「很好啊，」孟緹嘖嘖了兩聲，回想昨天那堂選修課的空前盛況，「上課的時候，女生們就差尖叫了。」

孟緹抿嘴一笑，心說這個又沒什麼指標怎麼比較呢，含糊地說：「半斤八兩吧。」

鄭憲文一直在不動聲色的觀察他，這個年輕老師看著孟緹，眸子里滿是神采；他心下有不愉快的情緒閃過，夾起過一隻燉的鬆軟的雞翅膀放到她碗里，還細心的給澆上了醬料。

鄭憲文一進廚房就聽到這句，臉上神色似有點不以為然：「媽，你太著急了，小聲又不恨嫁，別老把她往外推。趙初年這個人不簡單，您不應該這樣就叫爸把人帶到家裡來，這事還要再看看。」

趙初年對孟緹微微一笑，隨後伸出手跟鄭憲文握手：「鄭先生你好。」

「所以啊，那個人對女人太有殺傷力了，」鄭憲文說，「自然若聲對她的第一印象也不會太差，所以我才有些擔心。」

兩個人一來一往地客套著，恰好柳ｈｔｔｐs://ｗww.ｈetｕbｏoｋ•coｍ•ｃｏm長華興奮地推門從廚房過來，帶來了一身的食物香氣。她目光在客廳一掃，看到趙初年時很快笑了，熱情的招呼：「哦，小趙你來了？你們還站著幹什麼，坐坐。要喝什麼？吃點什麼？」

趙初年用頭一次拜訪別人家的態度，彬彬有禮環顧一圈客廳，指著牆上的字畫，路出驚訝之色：「這是傅先生的字畫，別處真是難得一見。不愧是書香門第，衣冠世家。」

趙初年剛想開口說話，門卻開了，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妙齡女子風風火火闖進屋子，劈里啪啦把手裡的包往最近的沙發上一扔，她容貌漂亮，身材姣好、著裝入時，一雙鳳眼飛過來，在趙初年身上停了片刻，又看向自己的父親和哥哥。

「我還不夠了解？」柳長華說，「你爸都拿他的檔案回來看過的，學問好，進退有度，還要怎麼樣呢。」

那頓飯完全談得上賓主盡歡。起初的主要話題是鄭憲文。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優秀，在國外時跟老師同學合作的項目在國際上就得到了大獎，聽說他要回國，國內的多家知名的建築設計研究院都主動跟他聯繫。他回來之前定選了待遇最好的一家，恰好總部就在本市，下周開始上班。

鄭若聲對相親這種事情早就司空見慣，回了句：「他什麼時候來玩都無所謂啊，反正我也不住家裡。」

這頓飯吃到現在，意思實在太明顯不過，鄭若聲就算對趙初年這個人十分滿意，但還是鬱悶這樣不經她同意悄悄安排的相親。她心裏憋著一口氣，又從不是被人家牽著鼻子轉的人，眼珠子一轉，盯上了鄭憲文和孟緹，笑眯眯：「說起來，你念書的時候在女生中不是挺受歡迎的嗎，追你的女生沒一個團也有一個連，怎麼在國外這幾年，也沒給我找個嫂子回來？也不學學人家孟徵大哥呢。」

鄭憲文看著她蹦蹦跳跳鑽進廚房的背影，臉上的笑意深了：「還跟那時候一樣嗎，聞到吃的就這麼高興。」

鄭憲文略一沉思，「不好說。」

兩個男人的手在空中www.hetubook.com.com一握，鄭憲文露出禮貌的微笑，「趙老師真是青年才俊。」

完全是丈母娘問女婿的架勢。孟緹不管不顧的往嘴裏塞東西，同時側耳傾聽著趙初年的回答。她才知道趙初年二十七歲，跟是鄭憲文是同齡。他是本市人，在北方上的大學，本科學軟體工程，還拿了個微電子的雙學位，並且這兩門課還學得非常之好；碩士忽然轉行念現代文學，到了博士念學文學理論。因為在北方呆的太久有些厭倦，懷念南方家鄉青山綠水，乾脆回來在大學找了份工作。他父母很早過世，上面還有個爺爺和大伯。

「怎麼會介意，」柳長華笑了，看向鄭若聲，「小聲你說是不是？」

孟緹在心裏琢磨了一會，昨天晚上那幾個大一女孩子灰心喪氣的面孔浮現在眼前，決定婉轉地提醒她，「我覺得趙老師應該有女朋友了吧？」

這答案讓孟緹微微有點詫異，但還是從善如流，「那應該就沒問題了。」

趙初年表示贊同：「也是。」

趙初年坐在她對面，看著她吃得滿臉紅潤，像是剛剛洗過的蘋果一樣，忍不住微微一笑：「你有興趣，現在考研考文科還來得及的。」

這話恭維得恰好到處，鄭憲文也忍不住想這個趙初年還真是讓人驚訝的善於言辭。

這邊的鄭柏常掛上電話，回頭聽到兩個人聊得十分好，主客關係分外融洽，頓時欣慰：「年輕人是應該多交流。」

當母親的總是會覺得孩子流落在外吃不飽穿不暖，孟緹很有點感慨想起自家母親，小時候參加個夏令營回來，稍微被晒黑了一點，當娘的都心疼的不行。其實鄭憲文完全沒瘦，氣色極佳，手臂結實有力，健康得可以馬上去參加奧運會。

柳長華聽得點頭，就問：「你爺爺和大伯時候做什麼的？」

廚房相當混亂，桌子上什麼食物的材料都有，鮮肉，牛肉，香菜，白菜等等；兩個灶上放著陶瓷湯鍋和高壓鍋。柳長華揭開湯鍋，往鍋里丟了把香菜，土豆燉牛肉的香氣就從燉鍋里飄出來，溢滿整個廚房。那個香氣真是人間難m.hetｕｂook.coｍ•ｃｏｍ尋。孟緹深吸了口氣，笑問：「柳阿姨，到底要做多少菜呢？」

「你擔心過頭了，」柳長華一錘定音，「每個人都有缺點，也有優點。你媽我看人這麼多年，沒錯的。」

趙初年也相當吃驚：「孟緹？你怎麼在這裏？」

「是啊，真是個好孩子。開學前一個星期，我去學校找老鄭就看到他了。他在院辦公室辦跟老師商量這學期的課程，早上第一節大課的課別的老師都不願意上，全扔給他，他笑容都沒變一下就全接下來，斯文有禮貌。這些都不說了，這孩子也長得真是俊，真是精神。我看著都喜歡，你覺得跟憲文比怎麼樣？」

說完這話她好像才想起自己系著圍裙，自己手上還拿著鍋鏟，吩咐鄭柏常：「老鄭，去給人倒喝的。」

「多吃點，」柳長華給他夾菜，「以後經常過來家裡玩。」

鄭若聲笑了一聲，「爸，給孟緹開個後門吧。」

柳長華瞪女兒一眼，再看趙初年，明知故問：「你家裡是哪裡人？家裡的情況呢？」

「做生意，是商人。」

「沒有，我前段時間就讓老鄭試探過了，他說沒女朋友。」 不愧是柳阿姨，做好萬全的準備工作再下手。

鄭柏常不以為然，「胡鬧。」

柳長華長嘆一聲，隨後滿懷希望掀開鍋蓋，聞了一下：「總之，希望這次能成。小聲也別再挑三揀四的了。」

孟緹心說難怪他上課水平不高，原來根本是半路出家學的文科。她把嘴裏的香甜芋頭咽下去，又喝了口湯，讚歎：「真是理科生轉文科生的優秀例子啊。」

這話大有探口風的意思。如果說之前趙初年就隱約猜到這頓飯有相親的意思，現在就更確定了這個意圖，面色一緊。

鄭柏常看了兩人一眼，問：「你們認識？」

客廳里電話響了，鄭柏常去接電話，鄭憲文笑著請在趙初年沙發上坐下，拿起剛剛孟緹泡下自己卻一口都沒喝的那壺茶，「趙老師，隨便坐。」

「學問本身是不分文理的，」趙初年搖頭一笑，「魯迅、郭沫若轉而從文；錢偉長，蘇步青棄文從理，都是一時之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