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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我爸媽不趕我，我肯定不搬的。」孟緹說。

「是啊。」只要是跟王熙如有關，孟緹都是不遺餘力的誇獎。

她興緻很高，誇了一長串，孟徵就問：「她離開后，你不會難過嗎？」

臉上的傷在柳長華的良藥下一日之內就有了大幅好轉，可心底還是沉甸甸的。原以為跟鄭憲文的關係像石頭一樣牢不可破，但事實證明，這石頭也是中空的，完全不可靠。她憋著一口氣，不想跟鄭憲文道歉；但實際上也根本沒機會遇到他。

順著她的手指看出去，丁雷站在走廊盡頭的門口前不停轉圈；那麼高一個人，突兀得好像平地上立起來的會移動的棍子，格外惹人注意。

丁雷點了點頭，支支吾吾「嗯」了一聲。

有時候柳長華叫她去吃飯，飯桌上也從來不見他，問起來都是說他最近太忙。

孟緹連連點頭，想起他在電話那邊看不到，趕緊補上一句：「爸，我這次沒給你丟臉吧。」

「你爸媽哪捨得趕你，」柳長華說著就給她盛了碗湯，「他們再也找不到這樣聽話的女兒了。哎，要是小聲有你一半聽話就好了。」

王熙如有種重拳沒處使的感覺，只說：「我告訴過你，你對我不滿可以衝著我來，但不要對我的朋友。雖然我也不能對你怎麼樣，但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不會原諒你。」

「何必偷偷摸摸，有什麼話就說清楚，跟我過去。」

孟緹瞥一眼丁雷的側臉，不輕不重地說：「你如果能以她為目標的話，就應該好好學習。」

兩個人正聊著天，王熙如的母親卻對孟緹使了個眼色。孟緹找了跟借口跟著王熙如的母親來到走廊，問：「阿姨，怎麼了？」

孟緹估計著https://m.hetubook.com.com他不敢再鬧，平心靜氣地開口：「他現在不在這裏。」

孟緹提高警惕：「你又想幹什麼？鬼鬼祟祟地當偷窺者？」

「那就好。」

「你還真善良，」王熙如沒好氣，「臉上的傷都好了？」

「天天在醫院里當遊魂也不是個事情，」孟緹在病床邊坐下，握住王熙如的手心，「嗯，熙如，雖然我可能看走眼，但我覺得，也許他現在吸取了教訓，大概改了一點。」

孟緹很乾脆地拒絕，「我還不想出去。」

見狀孟緹哭笑不得，這麼個大男生在王熙如面前好像條虛弱的小狗一樣，那種暴戾的性子不翼而飛，連脾氣沒了，只餘下看人眼色的本領，時刻高度謹慎，情況不對就打算逃竄。

孟緹問得直接，他臉卻紅了一下，好像有人在他下巴底部燒了一把火，那絲殷紅慢慢從下巴擴展到了整張臉，棕色皮膚於是變成了詭異的暗紅色，像在紅墨水裡浸過，但看上去不再殺氣凜凜和強硬。

丁雷瑟縮了一下，腳步移動著就要後退。

「熙如，別生氣，我帶他來的，」孟緹說。

王熙如抬頭，看到孟緹時后展顏一笑，可那個笑容在瞥到丁雷后硬生生的收住了。她把手裡的鉛筆摁在計算本上，取而代之是尖銳的話語：「我不是讓你滾嗎？看到你這張臉就噁心。怎麼又來了？你又想幹什麼？」

孟緹覺得自己不能跟他一般見識，如果自己也瞪他，這談話就沒法進行下去了，於是問了句：「你手臂接上了嗎？」

丁雷臉色青青白白，嘴唇動了動想說話，但什麼都沒說出口，又很快垂下頭去；不再說話，朝王熙如鞠了個躬wwｗ.heｔuｂｏｏk•coｍ.cｏｍ就垂著頭轉身離開了。高大的男孩子，長腿寬肩的，偏偏耷拉著腦袋，怎麼看都是灰心喪氣的模樣，像只被遺棄的小狗。

「你不願意坐那就站著吧，」她心裏動了動，問他：「你真的擔心熙如？」

丁雷表情十分僵硬，緊緊咬住腮幫子，心不甘情不願地皺著眉頭，惡狠狠盯著她。

「哎，起初是送東西，水果啊花啊什麼的。但這幾天都像幽靈一樣的在病房附近打轉，我好幾次看到他扒著門口看，怪嚇人的。」

王熙如的母親面有憂色，指了指走廊盡頭：「小孟啊，那個男生你認識嗎？」

雖然鬱悶的事情很多，好事也不是一件都沒發生，例如獎學金總算在大半個學期姍姍來遲。有錢總是好事，相比之下臉上腫痛都不算什麼大事了。

「只有這樣，才不會不可救藥吧。」

王熙如異常疲憊：「被這種人喜歡，會短壽的，大腦里好像缺了根筋一樣。」

難得孟徵居然會問這麼感性的問題，孟緹堅持吃驚得握不住話筒，「啊」了一下才說：「難過是肯定有的，但那是告別時候的事情。現在不用還透支，我只為她高興啊。」

孟緹站在病房窗口，看著他的背影穿過馬路，消失在人群之中，才慢慢的回頭，「我算看出來了，他很喜歡你吧，恨不得拿你的話當聖旨。」

柳長華就嘆氣：「孩子大了就留不住了。若聲要在外面住，憲文也不回來。還是小緹好啊，一直留在爸媽身邊。」

兩人來到王熙如的病房門口，隔著門上的玻璃看過去，異常熱鬧的病房，大約四五個人都在探望臨床的病人，還有兩個小孩子在房間里跑老跑去；在這喧和圖書鬧的場景中，王熙如面沉似水，端坐在病床上，背脊筆直，以移動小桌為書桌，拿著筆伏案計算，好像這裡是學校的自習室。

現在不比那天晚上的情況，孟緹定了定神，把手機捏在手裡，打聽好了醫院保安處的電話才朝他走過去。走廊並不長，但也足夠丁雷轉身過來並且看清她了。孟緹不動聲色地繼續前行。丁雷散亂的眼神在掃到她身上時一下子就直了，恍恍惚惚地就像一個夢遊者。他雙手握在一起，看來脫臼的胳膊已經接上了。

孟緹心裏波濤起伏。王熙如對丁雷一直是客客氣氣，因為怕得罪他后惹事，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為她的事情后，王熙如對丁雷一反常態，也不知道丁雷到底記恨了沒有。

以前在孟徵面前提過王熙如好幾次，他對這個姑娘也有所了解，「嗯」了一聲，「原來通知書都到了。你同學很厲害。」

王熙如嗤笑了一記，輕蔑十足，明顯是對著丁雷的，然後才一句一頓地開口：「改？真的會改嗎？你那些豬朋狗友怎麼辦？」

鄭柏常不以為然：「孩子大了，自然不想跟父母一起住。孟緹以後也是的。」

「不是的，阿姨，」孟緹沉吟，「別擔心。我去跟他談談。」

「應該是不會了。」

「他有沒有對熙如怎麼樣？」

這話丁雷情緒放鬆下來，糾結的濃濃劍眉也舒展了片刻。孟緹現在才發現他雖然個子高其實還是個孩子而已。其實丁雷長得並不壞，皮膚是很健康的棕色，眉宇間還有些英挺，露出一點孩子氣的表情。

這麼多年的朋友，孟緹很清楚王熙如進入學習狀態后真是雷都打不動的狀態，走過去后拿手在她面前一晃，說：「我帶了人來看你和*圖*書。」

「咦，叫王老師了？」孟緹是真的很驚訝，頗有成就感地想，那天晚上他真是被趙初年教訓得夠慘，以暴易暴的確有著非常好的效果。但始終不敢完全相信他，頓了頓才說：「要去見熙如當然可以，不過你先跟我保證，不要玩什麼花樣。」

「如果他真的學好了，我真是謝天謝地了。只要他別找你的麻煩就好了。」

王熙如嗤之以鼻，「等你考上后再跟我說，反正說大話也不要錢的。」

「既然王熙如都可以選擇出國，你為什麼不行？我可以幫你聯繫學校。」

丁雷很快地掃了她一眼，又梗著脖子看向走廊的牆壁，硬邦邦地問：「什麼話？」

孟緹心裏一陣暖流慢慢趟過去，整個身體都暖和了。

孟徵似乎預料到了她的拒絕，停了停說：「總之，你考慮一下，反正還有半年你才畢業。」

幾天不見，王熙如的情況大有好轉，復健上了軌道，杵著拐杖可以沿著走廊散散步，還可以去花園逛逛。孟緹和她兩個人坐在醫院的陽台上，裹得嚴嚴實實，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說著班裡同學的情況。

「我認識，」孟緹頓時沉下了臉，「他來幹什麼？」

「我覺得她上課上得很好，比我見過的所有老師都好，」丁雷垂著頭，猶猶豫豫說出來，「我數學成績那麼差，可聽了她的課，那些題目都會做了……她很聰明，跟她說話感覺很舒服，我真的很羡慕她……」

孟緹心思一動，一把拉開門，把他推進了病房。

「嗯，我不會了，」丁雷聲音都在發顫，「我會考上大學的。」

丁雷絞著手指，想推門但是又不敢，像千百年的頑石一樣沉默著。他是個藏不住表情的人，想什麼都寫在臉上。ｈtｔps://ｗww.hｅｔuboｏｋ•cｏm•com

一提到手臂，他表情立刻變了。此時有風從窗口吹進醫院的走廊，他明顯瑟縮了一下，緊張地四下查看。

孟緹提到王熙如的事情，說如果她明年去美國后，請他在美國的時候多多照顧。

孟緹抿嘴笑了笑，看著只有三個人的飯廳，悵然若失。

在鄭家吃得酒足飯飽后回家，就接到了父母打回來的電話。孟緹自然報喜不報憂的，只說自己保研的事情很順利，孟思明笑了幾聲，連聲說好，又說：「但是學習還是不能放鬆的。」

他愕然回頭，瞪著孟緹：「你幹什麼？」

她還是對高考的事情耿耿於懷，孟思明笑著搖頭：「傻孩子啊。丟臉都沒什麼要緊，你好好的就行。」

在醫院的日子不論怎麼悠閑也總是難過的，不過王熙如總能找到自娛自樂的辦法，看書做題——她是真把學習數學當成了樂趣，加上她母親的監督，維持著十分規律的作息。

到了周末，腿基本痊癒，臉上的腫脹也消了，周末時孟緹拿著上課的筆記和王熙如的獎學金去了醫院。

孟緹嘆口氣，說：「你跟我過來。」

「為什麼？她只是補習班的老師而已。」

孟緹對他雖然戒心沒去，但光天化日之下，在人來人往的醫院里，沒什麼可擔心，指了指最近的一排座椅：「坐下吧，我問你一點事。」

丁雷一瞬間揚起了拳頭，渾身炸了一下，好像貓科動物被挑逗時的反應，但他很快克制了情緒，聲音還是粗糲的：「我不是，我是來看王老師的！」

「這倒沒有。他帶著一堆東西來探病，我也不好趕他走，我有兩次看到熙如罵他。他也聽著。小孟，熙如跟他到底是什麼關係？……是男朋友嗎？」

丁雷訥訥說：「王老師，我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