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何為三界
我原以為有著這頭銀髮的人應該年歲已高，結果他的臉卻極其的俊美，鳳眸淺眯，似是假寐。眉斜入鬢角，穿著單薄的衣衫，風流無比。他倚在榻上，手微微撐著下巴，手修長白皙，食指與拇指間卻紋綉了一罌粟花，指尾處戴著一枚銀戒。
我這一人才居然沒用武之地，我立在他門口，嘆氣了一聲。
真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可他卻睜開了眼，一雙暗紅眸波詭異地眯著。
銀魅殿下似乎極愛風雅之事，白玉階梯下彼岸處開滿了大片火紅的不知名的花，這些花長得有些詭異。
我的心在此刻漏跳一拍。
「殿下，我把人給您帶來了。」穿黑袍的下人，恭敬地朝里說了一聲。
我悶頭應了一聲，掀著袍子跨入門檻。
能不補充，就不要補充了，照您這規矩做下來，我還真比不上畜生了。
「師父，我是今兒才被選進來的弟子。」
從他身上隱隱散發出了毒花獨有的冷艷香氣。
因為南納者雌雄同體也，小兒生下來便忽男忽女，修為者越高，便越能穩定其身體特性。長大后大都由著自己的喜好化為男子，女人，亦或是……人妖。
他比我長得還要美，若被他吃豆腐，我是該高興還是惆悵。
我徒然睜大眼睛，呆傻地望著他。ｍ.ｈeｔｕbｏoｋ•cｏｍ.cｏｍ
我哆嗦了一下。
「這三殿裡頭也沒什麼規矩，不比那其他兩殿那麼烏煙瘴氣的，你只需記得幾點便成。」他慢慢悠悠地直起身子，一手撐著榻，另一隻手隨意地整著自己的衣衫，「一、不得被他殿的人欺負；二、要時常欺負他們；三、不得衣冠不整；四、要淫悅他人但不得被他人淫悅；五、不得搽脂抹粉；六、不得狂醉。剩下的我一時半會兒也編不出來，以後再補充吧。」
其他的弟子們一個個馬步扎得忒穩當，看起來都是學過功夫的。我再望望自己，腿抖得篩糠一樣。
座落在東邊的是玉華殿，裡頭住著的是上界之首玉華君，住在北邊的二殿的碧塵君，堪稱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南邊是第三殿，曰：銀魅殿。
我便覺得膝蓋一疼，腳一軟，就跪趴在地上了。
可這回兒從凡間招來的十人，除了弟子就是內侍。
翌日，我匆匆地用了早膳后，就有人敲著房門，把我領到了碧塵殿那些弟子們專門練功的地方。
「你就入住我殿，平日沒事不要來找本君，學東西就去碧塵殿，本君會與他說的。」他慵懶地揮揮手，示意我出去，然後還一本正經地補充道，「你……別指望我教你。」
hetuboｏｋ.ｃoｍ.ｃom我低頭，在僕人的帶領下，小心翼翼地走著，不敢亂瞅，只覺得這會兒海風吹得我格外痛快。
話不投機半句多，他一臉對我沒什麼興趣的表情，著實刺|激到我了。
他五官精緻，雙目闔著。裸在外的手腕都雪白光潔，我移開眼，莫名的有些心浮氣躁了起來。
說到底，我也是一母的，總比他雌雄同體的好。
只覺得他美得極具有侵略性，我光是看著他，就覺得胸口處的氣流橫衝直撞，疼得難受。
第三殿臨海而立，像是塊島嶼般懸浮在碧藍的海面上，潮退時，隱隱能見由漢白玉砌成的石階一直通向了莊嚴奢華，覆蓋著琉璃瓦的宮殿，雖說它是三殿之末，但裏面氣派得仍讓我亂激動了一把。
仙界的仙人們不懂七情六慾，已成了非男非女之輩。
從心裏發自肺腑地把那個擅自分配我進來的仙人前輩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十八遍呀十八遍。
方才聽人說，南納人住的上界又稱為緣玠上界。
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
「你在這兒偷懶呢，我就說怎麼總也找不著你。」一個爽朗地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只盼著仙界前輩老頭能早些看清事實，責令我退學，轟我出師門打入凡間才好。
三界乃仙界、上界
wｗｗ.ｈetｕｂｏｏk.cｏｍ.ｃｏｍ、凡間。分別住著仙人、南納、凡人。
「我也是為你好，以前分來這兒的徒弟在打掃的時候，一不小心摔壞了裡頭的玉梳，後來被杖責了七十大板。結果殿下在以後的五百年裡都拒收凡人了，如今你是第二個被分進來的。」他神態舒緩放鬆了，傾身緩緩地把手掌擱在朱門上，風吹著他的黑袍鼓脹開來，還不住地唰唰作響。
除了風響，便只聽得到海浪聲。
內侍做不成，弟子也不要。
他微微起了身，掩住了不小心敞開胸懷的單薄衣衫，很冷地問了一句，「你是誰？我怎麼從不曾見過你。」
起先被他推得只開了一條縫，門似乎做得很厚實，被這麼勁的海風吹著也還只是不疾不徐，緩緩慢悠悠地敞開，發出很蒼老的聲音，像是陳年已久早被腐壞的舊木。
我吸了口氣，忍不住東瞧西瞅。
為何這麼說？
您不用編造。
我忙不迭地點頭，垂首作安分狀。
他不是我師父，那我豈不是稱不上弟子。
那一眼，我可以理解為：鼓勵，憐憫與好自為之。
那麼上界南納族呢，只怕是可男可女。
裏面光線不比外頭，只覺得靜得仿若時間都停滯不動了。
「銀魅殿這個時辰都會在這間房裡。你隨我來，進去的時候要小心慎行不要隨便hetubook.com.com出聲，殿下問你話時你才答。還有……」一直默默地在前方領路的僕人在幽靜的偏房門前停住了腳步，轉身，一臉嚴肅地望著我，「切記要小心，莫碰壞了裡頭的東西。」
可這裏教學的先生，沒有一位擁有師者所應當具備的高尚品質。
銀髮紅眸，他莫不是妖怪。
蒼白的指觸摸著袍上的暗紅的罌粟紋，有種令人窒息的美感，他的眼神能稱得上是含情脈脈，渾身散發著危險的氣息，妖媚冷艷入骨。
他手撐著頭，微微動了動，
唉，有句話怎麼說來著。
凡間貪、嗔、痴樣樣皆具備，可謂有男有女。
心裡頭頗為複雜，不知該歡喜還是失落。
他聞言側頭望了我一眼，嘴角微動了一下，露出了個恍然大悟的笑容，然後單手抵頭，拇指中指輕微一扣。
我無語望天。
一起前來的十名弟子中只有我孤零零一人被分派到了第三殿。看來傳聞果真不假，這位殿下性子孤僻又古怪，連收徒都收得這麼小氣。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襲玄墨色的袍子，他態度從容，氣宇軒昂，袍子上銀輝如薄紗，一頭長至席地的雪發竟被窗外的光暈染成了日輝的色澤。
我扶著小樹桿抖著身子，悄然退出隊伍，縱身一躍，癱倒在草垛上，嘴裏咬著草莖，歇我的大頭覺。
三殿下果然很守承諾。
我這才發現他身下正壓著一件疊得整齊的黑蟒罌粟花紋袍。
那僕人悄無聲息地退下了，走前還不忘瞄了我一眼。
算了，混一日是一日。
「進來吧。」從裡頭傳來的聲音清亮有磁性，抑揚頓挫。
得……
這一紮，就扎了一上午。
我挺胸抬頭，鄙視了他一番，然後漫不經心地就去逛我的房間了。
原本是學法術的時間，派下來教我們的中年先生丟下我們扎馬步，自己卻飄飄然地走了。
還以為這次遇到個很危險的人物呢，卻不料銀魅殿下似乎也沒有傳說中的那般孤僻，只不過方才被他瞄了一眼后，讓我深深地感到，他真情實意流露出的表情可以稱得上是嫌棄。這著實比悶揍了我一拳頭，還讓我來得神傷。
這兒很安靜。
我真沒想驚動他，
迎面撲來的氣息里夾雜著熏香，很誘人的味道，引得舌根發澀卻又有股甜膩的錯覺。
許久許久后，才隱隱有人嗯了一聲。
我小肝一抖。
……我都走了這麼久，都不見一個人影兒，似乎看守也不嚴密。
「我不是你師父，你要謹思慎言。」他低頭撫著那件黑蟒罌粟花紋袍，漫不經心地說。
我頭皮一陣發麻，只想臨陣脫逃。
而我此刻正踏在這奇妙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