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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音終於忍不住哭了。

難道她早已知道我靠不住，我會出賣她？

「不是真的。」

我笑笑：「你已經是成年人了，離家出走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喜歡出來多久就多久。」

我的手機響起。

明音咬著嘴唇，又放開，豐|滿的紅唇上出現一排淺淺的可愛的牙印，她搖頭。

「什麼意思？你收了我的錢，接了我的事，卻來幫我的女兒私奔。不但不幫忙找她出來，還窩藏她，你說你是什麼意思？」

林祥熙拍拍我肩膀，友好地說：「我根本沒有為難她，她是你的朋友嘛，你也是我的朋友。」

「周爽是在跟我爸說話，他說明天會帶我去南方樂園玩，他說那是我很想達成的心愿，請我爸在門口等著，下午三點鐘，他會帶我出去，將我還給他。」

林祥熙的聲音。

明音忽然抓住了我的手，用力地，淚水一滴滴落在上面，很燙。

我說：「她在上面，你要履行你的承諾，將我的朋友毫髮無損地送回來。」

※※※

我指著上面的窗口，林明音很小心，這麼早已經關了燈，窗戶從外面看進去是一片漆黑。

我連連躲閃：「我只替她租了這間房子，我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裡。你相信也好，不信也好，她能逃過周爽的出賣，也能逃過第二次。」

明音此言真的把我嚇住了，我苦笑：「明音，你孤身在外，就為了你的安全，你應當考慮一下回家。你以前也不是沒有經歷過危險。」

「那時我的腦袋裡面就『嗡』的一聲，忘了怎麼思想。我只有一個心思，我不能再呆在他的身邊，我要離開他。我縮回房間，幸好我喜歡打開窗子睡覺，那酒店是一人多高的推拉窗，我就跨出窗子，攀著水管，從二樓離開了。」

「我想他是在料理自己的事情，他出來三天了，從來沒有聯絡過他的手下，他不能為了我一個人就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管他的手下他的生意，但是怕我擔心，他又不敢當我的面來做這樣的事。我想他一定是每天都在這樣的時候來處理自己的事情。我的心裏忽然覺得一陣內疚，完全醒了，就躡手躡腳走向門，打算等他打完電話就跟他談談，告訴他這樣做我不會不高興。」

「很簡單，你帶我去找我女兒，我就將健健康康的令友還給你，如何？」

「你說什麼？難道這是你爸編出來的，作出來的局？」

那個星星還沒墜落的凌晨，林明音孤身來找我，因為一個背叛的情人。〗

「你知道嗎？看星星要躺著看，無論你是坐著看，站著看，看到的星星都跟你躺著看到的不一樣，完全不一樣。你躺下來，躺在星空下，放鬆你的身體，慢慢的，你會覺得星空跟你越來越貼近，星星們一顆顆的跟你眨眼睛打招呼，你的意識在星空中去得很遠很遠。」

往後被水浸得粘成一迭的再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就是這個電話，明音親耳聽見自己所愛的人出賣了她。

自己走到路燈下躬下身子，我想吐，可是整天顆米未進，我什麼也吐不出來，包括苦水。

明音告訴我：「他出賣我，他通知了我爸，要他把我領回去。」

我笑，如此急著護他，便是生氣要走，也是余情未了。

林明音的描述讓我動容。

偵探所裏面亂成一團。

「他送我回我們的房間，將我放在床上，然後不知道做什麼去了。我等著等著，就又睡著了。可是這晚上我忽然發起夢來，就是一直在做的那個夢。我給自己嚇醒了，睜開眼睛卻看不見有光，周爽就躺在我身邊，均勻的呼吸，我想並沒有把他吵醒，我就放心的又睡著了。」

一聲如滾雷的大喝在我頭頂炸起：「顧傾城！你居然敢騙我？」

「第三天的晚上，m.hetubook.com.com我們偷偷跑到酒店頂樓看星星。本來保安是不給人進去的，可是周爽有辦法，他引走了保安，我們潛入樓頂，在樓頂的地磚上鋪上床單躺上去看星星。那些床單是酒店放在頂樓晾的，知道我們這樣搞，一定會氣死。」

我氣憤：「這是要挾。我真的不知道。」

蘇眉最嚮往的是到北極去拍極光，那是她畢生的夢想，卻總是會被我冷水潑醒，一方面也因為事務繁忙，不能隨心所欲。

「這三天來，他一直待我很好很好。本來我們不敢出去走動，也不敢著人送奢侈品來，有的只是在酒店裡面走走，吃的是那三流酒店的餐飲，消遣的也不過是酒店裡一間只有跑步機和舉重機的健身室。連游泳池都沒有，甚至，連超過100頁的雜誌都沒有，可是，跟他在一起，我一點也不覺得悶，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覺得是充實的，幸福的。」

第三天的晚上，不就是昨晚么？

畢竟上了年紀和發了福，不知躲閃了多久，林祥熙終於喘著氣，罷了手，狠狠盯著我：「一天沒找到我的女兒，你一天別想見到你的朋友。」

可是那腳步聲來得如此快，簡直像驟雨。

「可是我不想當他的女兒。」

他氣呼呼地走了，頭頂的路燈似乎在湊熱鬧，忽然熄滅了。

那個星星還沒墜落的凌晨，林明音孤身來找我，因為一個背叛的情人。

我忽然恨起自己來，幹嘛非得出賣一個如此信任自己的人。蘇眉，我應該親自去救她，可是，她是無辜的，我連累了她。

主動問我：「你怎麼不問我要出來多久？」

林明音卻低聲說：「不是真的。」

給蘇眉畫了線的句子描述的是北極的風光。

〖如此甜美的時光，不知怎麼的，讓我嗅到一絲不祥。

風就算將雜誌吹乾，紙張也會變形，北極的風光成了扭曲的描寫。

「什麼？hetubook.com.com」我沒有聽清楚。

哭了不知多久，胸口的鬱悶化做淚水湧出了不少，我大口地吸氣。

我很吃驚：林明音不在上面？！

我放下雜誌，掩住臉，輕聲哭了起來。

「他忙，沒空理你？」

我安慰她：「也許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呢，你自己想想，回家未必是壞事，血濃於水，你爸這兩天可擔心死了。」

「可是……可是……我聽到了什麼啊？」

給水浸濕了一大半的這本是最新的，也許是今天才送到的，我還沒來得及看。我攤開來想讓風把它吹乾。

明音看看我的臉，輕輕說：「我不會回家，也不會去找周爽了，我在這裏住一段日子，等他們找得沒那麼厲害的時候，我自己到英國去。」

林明音一直俯著頭，我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但是她的語氣陡轉，美夢瞬間破滅。

「他花心，勾搭別的女子？」

原來出賣朋友的滋味如此痛苦，我覺得五臟似乎都攪作一團。

他甫一站穩，就張牙舞爪撲上來，似乎要吃掉我。

天大亮的時候，我帶明音去看房子。

「那個晚上我真的好開心，甚至還在星光下睡著了。是周爽抱我下去的，真不知道他怎麼瞞過保安和服務員的眼睛。我那時有三分醒，可是不願意醒來，我喜歡他小心翼翼照顧我的樣子。」

也許正因為我什麼也沒有問，明音反倒有點不好意思。

她說得跟到某某公園逛一個圈沒什麼兩樣。

明音的話令我心頭沉重，那是責任的問題。

搖頭。

我很奇怪她言辭的激烈，父女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的嗎？林某人明明寵得女兒什麼似的，差點還遷怒旁人，誅九族呢。

那房子地段一般，勝在交通便利，附近有銀行、超市、地鐵，房間在五樓，推開窗子，可以看見大江。

我心亂如麻。

第三天的晚上，不就是昨晚么？

林祥熙真的想揍我一頓。

「出來之hｔｔｐs://ｍ•hｅtuｂook•ｃｏm•cｏｍ後，他不敢帶我回他的住所和總部，只是訂了一間普通的酒店客房，而且在我的家附近。他說，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想起林明音的淚光，和緊緊抓住我的小手。

我歪了頭：「周爽那小子欺負了你？」

這場遊戲，我本來就不應該介入。

如此甜美的時光，不知怎麼的，讓我嗅到一絲不祥。

想起林明音以前的光榮事迹，七次被綁架，即使最後一次是假的，但前六次無不出生入死，相當驚險。這等經歷就算不去申請吉尼斯記錄大全，也可算是世間少有。想到此節，我越來越擔心。

我說：「可是他畢竟是你的父親。」

「顧小姐，明音跟你聯絡過了。」

這些時尚雜誌都是蘇眉訂的，散文和短小說則是我看的，我們經常爭搶的是蘇眉的老東家做的雜誌——《國家地理雜誌》。

「顧小姐，令友蘇眉小姐現在在我手上，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

自明音住所出來之後，我的右眼皮一直在跳，回到偵探所的時候，我得用手指按住它才能使它停下來。

搖頭。

林祥熙三步並做兩步衝下樓梯，最後著地還因為太急，一個趔趄，幾乎沒摔個狗啃屎。

明音忽然堅決地說：「我不會再回去了。」

我呆了一會兒。

樓梯有腳步聲傳來，我不敢面對林明音，我掉頭就走。

「啊？」我意外，沒想到周爽看上去很堅毅的樣子，居然這麼快繳械。

明音低著頭：「是真的。」

我抽了一口冷氣。

搖頭。

我蹲下來收拾殘局，手一直在微微顫抖。

林祥熙哈哈笑著，掛斷了電話。

我按奈不住：「這場任務是我接下的，與我的朋友無關，你要找令愛就來問我，搞我的朋友算什麼意思？」

「可是這次我很快又醒了過來，朦朧中我聽見有人在酒廊打電話，低低的聲音和走廊的燈光從虛掩的門縫中透進來，原來是周爽ｈeｔuｂｏｏｋ•cｏm•com在打電話。」

雜誌架被推倒，報紙散到一地都是。飲水機被推倒打破，水淌得一地都是。

是我這千古罪人，粉碎她最後一絲希望。

我的嘴裏又酸又苦。

有一頁被圓珠筆畫了直線，是蘇眉做的筆記。她喜歡在書上雜誌上隨手做筆記，我呵責過她好多次，每次她總是懶洋洋反駁我：「噫！不動筆墨不讀書！你每天捧著書大啃特啃，屁也不放一個，跟每天埋頭吃草的山羊有什麼不一樣？」

我泄氣，舉手投降。

我鎮定地說：「沒有。之前接過她一個電話，她說要離境，現在也許已經在不知哪個國度。」

我替明音付了三個月的房租，把一迭現金放在她手裡，叫她不要到處亂跑，要夜深人靜的時候才能出去買東西，反正街角有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

我看見一點點的水滴落在床單上，滲開，一朵，兩朵，三朵透明的小花。

已經是夜晚九點，路燈照射下，我想我的臉越發黯淡無光。

「出來之後，我也不知道要去找誰，想來想去的。1920那裡一定是不能去的，我只有來找你，幸虧顧姐姐你肯幫我。」

我暗暗喝了聲采，有膽識，有頭腦，看來周爽年紀輕輕就大有名氣並非偶然。

林明音不再答我，說：「不必再擔心我，我會以事實證明我會照顧自己。」

完全鎮定的時候，我打電話給林祥熙，我答應帶他去林明音的住所。

我可以猜想，蘇眉當時正看到這一頁，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夢想中，有人推開了偵探社的玻璃門，將陰影投在她手裡的雜誌上。

我一愣，不知道她指自己家裡還是周爽那裡。

我咬咬牙：「林先生，你想怎麼樣？」

我又問：「他惹你生氣？」

林祥熙喋喋地笑起來，笑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誰知林明音反應激烈：「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

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獨自留在黑暗中。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