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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淵水，你可真是個溫柔的人。」劉瑾與他並肩走著，見他輕輕的步履，不經意地繞開了地上所有的落花，便彎下腰，從地上拾起一朵殘破的白玉蘭。落花雖已飄零，但清香仍在，肢體殘缺，尚自優美凄艷。

那個被稱作「東皇太一」的老者伸手拉住了淵水的手臂，將他從火堆中拉了出來，和藹地言道：「你跟我走罷。」

劉瑾的模樣，清麗而優雅。她擅使蠱，擅療傷解毒，擅使毒，擅殺人于無形，與她天真不諳世事的眼神完全不一樣。

淵水望著劉瑾帶著一點天真和無所謂的眼神，踟躕良久，最終言道：「阿瑾，我做不到。」

「東皇太一，這孩子好可憐，為什麼要燒死他？」少女問道。

只有一次，有個道士模樣的人，用桃木劍貫穿了他的心臟，又將他的身體綁上巨石，寫上符咒，沉入了湖底。他在湖底安靜地睡了五年，但是仍然死不了。五年後，他醒過來，爬上了岸，數著年號，自己應當是十五歲了，身體卻保持了十歲時的樣子。

遇到東皇太一的時候，淵水正被人綁在木柱上，點起火來燒死。這一次他是真的想死了，所以火燒起來的時候，他拚命地忍耐著身上火灼的劇痛，只希望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化為灰。但是這一次他仍然死不了，十七歲的他與今天的他不一樣，仍然控制不了自己的能力。

淵水自幼孤苦，對於關愛，如同龜裂的泥土對於甘露一般匱乏。第一次，有一個美麗的少女給了他前所未有的溫柔與關懷，因此，劉瑾走進他的心裏，如同水到渠成一般自和*圖*書然。只是他從來沒有對劉瑾說過，直到劉瑾死，也沒有說過。

「陸姑娘，你我二人，仍是幸運的罷。」

直到有一天，劉瑾心中的結彷彿忽然解開了，臉上又綻開了如花般的微笑。她的氣息如此安定而平穩，她的眼神依舊清澈，但是充滿了堅決與力量。她應該是在心中做了一個什麼樣的決定。

這次我大概真的要死了。淵水看著人們在自己的腳下添木柴，用力扭了扭身軀，發現自己在木樁上被捆綁得很緊，一點也動彈不得。這世界，當真教人厭倦，要是死了，化成了灰，倒也沒有什麼不好。

劉瑾的身上，似乎總有非常悲傷與矛盾的東西存在，淵水感覺得到，卻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這種糾結與矛盾，在劉瑾身上散發出的氣息越來越強烈，他有時很想將她的不安與悲傷奪過來，卻又害怕驚擾了她的心神，始終不敢如此做，只能看著劉瑾衣帶漸緩，蛾眉漸緊，一天比一天憔悴下去。

陸姑娘，你沒有一點點不好。你是那麼美，若論美貌，你不比少司命遜色半分。而且，在你狡猾刻薄的外表之下，竟然藏著那麼根深蒂固的善，雖然你自己一直都不肯承認。但是緣份就是如此，少司命只有一個，哪怕你再好，少司命就是少司命，沒有辦法取代。

「淵水。」

「我為了你已經什麼都不要了，你為何還是待我如此？你的話，我沒有一次不聽，我沒有一次做不到。我日里、夜裡、夢裡、張開眼睛，天地間都是你的模樣，哪怕知道你心裏只今天裝著我，我也歡喜得https://m.hetubook.com.com不能成眠。便如此，你仍不能有一點點動容？」有一次，劉瑾再忍耐不住，掩面而泣，對東皇太一言道。

「淵水，雖然這樣問很對你不起，東皇太一與那劉瑾姑娘，最後可成了眷屬？」

一個身受重傷的孩童，絕望地一睜眼，就有旁邊的人應聲倒斃，而他卻又重新毫髮無損地爬起來，這不是妖，又是什麼？

淵水是個孤兒，應該說，是個棄兒。從小時候起，因為他平日里總離不開水，行為怪異，就常有人視他為妖，想要除掉他。但是，他也沒想到自己有如此可怕的能力，總在受了致命傷，危在旦夕之際，本能地將身上的傷轉移到周圍的人身上去。

「淵水，深潭之水嘛，好名字！以後我和你一起出診吧。雖然你很強，可是我也很不錯。」少女笑了笑，卻又嘆了一口氣，「我叫劉瑾，是少司命。第一次見你，就真心喜歡你。和你在一起的感覺，一點也不累。」

「你叫什麼名字？」藍衣少女與他並坐在一起，歪著頭問他。少女的眼睛清澈迷人，彷彿與塵囂無關。

不錯，現在的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的能力。你們如果能燒死我，倒也一了百了，怕的是，我根本就死不了。

「實際上，你為他做的，已經比他給你的多了許多。」

「你戀慕她，為什麼不對她說？」

東皇太一自然明白她的心意。他是個超脫不羈的人，並不在意那些世俗的觀念，與劉瑾在一起的時間也很多。在外人看來，二人朝夕相處，關係甚為密切，就如戀人一般。

和-圖-書但只有淵水知道，東皇太一對她必定是若即若離。因為劉瑾的心情動蕩甚大，時而欣喜若狂，時而墜入冰谷，儘管她拚命掩飾，不教旁人看出來，但她氣息的波動起伏，卻瞞不過淵水一顆敏感的心。

「淵水，我希望永遠不會利用到你。只有你，絕對不希望有朝一日用我的雙手來傷害。」

第一次看到淵水醫病時使用的「奪」，劉瑾眉頭緊鎖，沒有說話。淵水回到湖中使用「散」的時候，劉瑾默默地守著他，在他身上放了四十隻蠱。這四十隻蠱蟲體內充滿了精氣，這一次的「散」，在蠱蟲的幫助之下，只花了不到半個時辰。淵水從水中出來時，劉瑾道：「你是傻子么？」

「這就是東皇太一於你有恩的緣由么？莫非是他教你用這種方式替人醫病的？！真真可恨至極！他只是拿你當了他的搖錢樹，你卻感激他的恩情？」

淵水從兩年的夢境中醒來，也沒有過去多久，因此對於少司命的死訊，內心還未能完全接受。他不能明白，自己已經替她承擔了所有的致命傷，以致於沉沒在冰冷的湖底，喪失了兩年的歲月。她離開的時候，已經是好人一個，為什麼最後還是死了？

「也許，是吧。如果我的生命里，沒有哥哥在過，我的命里一定只剩下恨，我一定會走一條修羅道，絕不能平安地走到今天。」

一想到少司命，淵水的心中便亂了，思維碎成一個個片段，亂七八糟地堆疊在一起。因此他對陸渺渺講的話，時間、空間顛倒錯亂，若不是陸渺渺頭腦靈光，還當真聽不明白。

「這妖孽還有hetubook.com.com更兇惡的本領，千萬莫要近前。」

「陸姑娘，這世上，有人怕我，有人憎我，卻也有人待我好過。我未曾見過自己父母，卻能夠長大成人，自然也遇到過許多善心人，免了我的饑寒。哪怕短暫，終因為他們曾經在過，我的心裏始終有光。」

「陸姑娘，東皇太一給了我的，卻是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第二次一起出診，劉瑾出現的時候，手中拖著一個被點了穴的公子哥兒。劉瑾道：「我給你找了一個代替品，這傢伙不是好東西，在街上調戲民女，罪有應得。你奪了來，直接嫁在他身上罷！」

「阿瑾，那是因為這些愚民不敬神跡，竟然將神之子當作妖魔。」

「陸姑娘，東皇太一隻教會了我如何控制自己的能力。留在國醫館，成為河伯，是我自己的決定。」

陸姑娘的眼睛是琥珀色的，非常動人，但那雙眼睛里，有非常堅硬的東西存在，陸姑娘的身上，散發著掩蓋不了的殺伐戾氣。而少司命的眼睛，第一次見到的少司命的眼睛，清澈如水，一目見底，少司命身上的恬淡氣息，讓人永生難忘。

劉瑾看上去有十六七歲，淵水看上去才十一二歲，劉瑾口中的「喜歡」，自然是長姐對幼弟的喜歡。可是淵水已經十七歲了，淵水心中的喜歡，份量卻全然不同。

劉瑾看上去清淡若水，戀上一個人的時候卻極盡瘋魔。只要對於東皇太一有用的事，她都可以做，沒有原則，沒有底線，沒有恐懼。這樣的劉瑾變得有些可怕，如果能博東皇太一一笑，她可以毫不在意地踐踏千百人的屍骨。

「這和圖書可是個孩子啊，有十歲沒有？」

「陸姑娘，我本想在她身邊安靜地守護。我並不夠好，再有五年的時間，我便會好一些，至少，可以長成成年人的樣子。而且，我並不知道她已經在我心中這麼重，直到心裏的疼痛告訴了我。」

「因為我終於明白，阿瑾她……她是戀上了東皇太一。」

隨著圍觀的三個村民身上同時燃起烈焰，慘呼著化為焦炭，淵水看到面前站著的氣宇軒昂的老者，眼睛里閃耀著發現寶貝般的欣喜。老者的身後，一個梳飛仙髻，湖藍色長裙，清純若水的少女探出頭來，眼神中充滿著同情。

「陸姑娘，雖然東皇太一於我有恩，但我至今仍是認為，是東皇太一他，把少司命殺死了。」

「你為何會疼痛？」

東皇太一雖然年長，但能力、學識、氣度、閱歷，皆不是凡人可以相提並論，處得久了，哪怕是年輕女子，對這樣的成熟男性產生愛慕之心也並不奇怪。而且，東皇太一未必有他看上去那麼老，他給人看的樣子，未必是他真正的樣子。

「你為什麼做不到？你自幼飽嘗辛酸，世人皆對你不起，你怎麼不恨？」

「可別被這邪魔騙了，這個是水妖，出現在哪裡，哪裡便會興水禍。今年的洪水決堤，就是這妖孽做的好事！」

東皇太一靜靜地聽了，卻是言道：「你還想要我待你如何？莫哭了，不如一道出去賞月罷。」

可是，劉瑾的臉上，是一副要去征服天下的神情。如果一個人想要天下那麼大的東西，還有什麼是他不能拿來犧牲的？

「世上美好的東西可真多。我……原本也想要珍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