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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事情似乎已經無可挽回。

他這邊狂噴口水，左文璐的表情始終不以為然。

但賈璋柯沒用柔光美化，也沒有雲遮霧罩大造氣氛，直接乾脆的把這種真實的粗糙感呈現出來。

餘力威見他此時的情緒極不穩定，知道不能再去溝通，說道：「你先回房間冷靜冷靜，我們倆去交涉交涉。」

他見餘力威不在旁邊的床上，就喊了兩聲，也沒見回應。

顧正克制著語氣，問道：「文璐，我聽老賈說你要回京城了，咋回事啊？」

水太特么涼了！

「還不是因為錢！」顧正憤憤道。

左文璐把跟賈璋柯說過的理由又說了一遍。

聽這話，顧正也沉默了，餘力威更是從進來就一句話沒說。

左文璐的房間在樓上，仨人上了樓，這時天已經蒙蒙亮了。

不知過了多久，褚青才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她還是沒走，她還是想演這個角色，雖然她始終認為這就是一草台班子。

顧正剛要發飆，被餘力威一把拉住。

「左小姐，我說幾句話你不介意吧。」餘力威道。

褚青一頭霧水，問道：「出了啥事？」

「威哥，我覺得自己的角色，說好聽是女主角，但是戲份太少了，也沒什麼亮點，我覺得沒什麼演的價值。」左文璐思考了一番，方道。

她無非就是怕這個草台班子隨時黃了，想先把自己的片酬拿到手。

「你！」

車子喘了口氣，慢慢的啟動，似乎把賈璋柯所有的憧憬都帶走了，本來就小的眼睛顯得更模糊，看不到裏面的神采。

「老賈，怎麼辦？要不要先給她？」顧正問。

「heｔｕｂｏｏｋ.coｍ•ｃｏm好！我留下也行，那一萬塊錢得先給我。」左文璐終於說到了實質的問題。

褚青睜開眼，搓了搓臉，辨認了一下，聽到聲音是從走廊里傳來的。再看外面天色，還黑蒙蒙的，這是幾點啊？

「正哥，這我都知道，可我爸病了，身邊也沒個人，我實在不放心，只能說抱歉了。」左文璐態度很堅決。

賈璋柯還想說，顧正硬扯著他回了自己房間。

……

「哎你看！」

這會他的情緒也平靜了，聽說了情況，冷笑一聲，道：「我就知道是這麼回事！」

男主角的片酬才兩千，女主角卻一萬，差了五倍。

由於這種不著調的拍攝方式，直接導致的就是膠片的消耗大大超過了原來的預想。

他作為劇組的老大哥，左文璐還是挺尊重的，道：「威哥您說。」

她壓根就沒正眼瞧過褚青。

左文璐和劇組人員的關係也變得很尷尬，即便她努力裝作自然的，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但所有人都和她保持一種很微妙的客氣和距離。

她雖然是學生，但也見過世面的，看看這幫人，也能叫劇組？導演連啥叫監視器都不知道，攝影師拎著唯一一台機器成天看啥拍啥，沒有燈光，連化妝都要自己來，還有那個不著調的男主角……

餘力威看著畫面，說了一句：「觸目驚心！」不知道說的是畫面反映出的意義，還是說褚青的身體。

這場戲需要褚青全|裸，雖然事先跟他解釋過，褚青也很痛快，但賈璋柯仍然覺得沒把握。還特意派顧正去做深層次的思hetubook.com.com想工作，比如裸體演出的必要性及現實主義表現手法等等……

然後，就是這些沒有一點表演經驗的演員，在現場盡情的「耍」電影。

「不行，絕對不能給！」

左文璐拎著行李跳下車，抬頭看見了窗口的賈章柯，不自然的擺了擺手，然後進了樓。

然後顧正又接到來自京城的電話，說有點事情要回去處理，賈璋柯就讓他把拍好的膠片帶回去，順便再買些膠片回來。

賈璋柯一根接一根的抽煙，顧正陪著抽，褚青也來湊趣，不多時小房間里一時煙氣瀰漫，空氣都沉鬱了幾分。

在汾陽呆了還不到一個月，他卻覺得自己已經跟這座小縣城融為一體，吃飯睡覺買東西，沒事的時候在街上閑逛，一切都和以前的生活一樣。

三個人坐下，褚青自己拎過一小板凳，默不作聲的打醬油。

賈璋柯回過神，看那車門居然又被拉開了，當下只覺得心臟在砰砰跳動。

顧正沒答話，反而看了一眼褚青的反應。

搞定了這場戲，褚青迅速的爬出浴池，嘴裏大聲抱怨著。

顧正一時也懵了，不過很快反應過來，對左文璐道：「文璐，胡梅梅這個角色雖然戲份不多，但她的重要性，從某程度上講比小武還要強……」

小武為了去見心愛的歌女，跑到澡堂子好好搓了搓自己骯髒的身體。

「左小姐，你也知道這不合規矩，太讓我們為難了。」

聽得他蛋疼。

左文璐沉默了半響，放下手裡的活計，道：「威哥，正哥，你們坐吧。」

第二天開拍，那間浴室是美工花了一天時間和_圖_書布置的。在場的都是漢子，褚青利索的脫了衣服，跳進浴池裡。

「左小姐……」餘力威聽著忽然就激動了，但國語水平太爛，越急越亂。突然就抓著顧正的肩膀，盯著他道：「你來告訴她，香港的監製是怎麼評價這個角色的？」

餘力威先敲了敲門，「進來！」裏面有人道。

「女主角要走！」顧正趕上話頭，沒好氣道。

好在餘力威也不是吃素的，完全接下了他這些不斷更新的靈感。

天光大亮，左文璐已經提著行李下了樓，沒人去送，賈章柯站在窗口，看著她上了一輛麵包車準備去火車站。

左文璐老家也是東北的，跟褚青還算老鄉，而且倆人一個男主角，一個女主角，對手戲很多。但除了跟褚青第一次見面時說了句話，就再沒跟他有過交流，更別提一起對戲了。

倆人又勸了一會毫無效果，只好帶著褚青回到賈璋柯的房間。

褚青連眼皮都沒翻，專心致志的當著自己的路人甲。他聽著那一萬塊了，但他覺得很正常，人家是京城師範大學的高材生，自己一撿破爛的，給兩千就不錯了。

這場風波算是有驚無險，賈璋柯卻被嚇怕了，修改了拍攝計劃，把左文璐的戲份全部提到前面來，早拍完早心安。

他又嘆了口氣，接著道：「何況咱們手裡這點錢，能不能撐到拍完還不知道。」

四個人，都悶在一間屋子裡沉默。

賈璋柯也對褚青大加讚賞，認為他演出了「面對社會轉型期的那種愛與孤獨。」

褚青知道自己幫不上忙，他對這幫人印象都好，當他們是朋友。哥們兒有難處，就算不能和-圖-書出力，也得讓他知道自己是挺他的。所以就算沒自己什麼事，也一直在場陪著。

走廊里的聲音還在繼續，而且聽著很熟，褚青穿好衣服，趿拉著拖鞋出了門。

顧正見狀也不費口水了，忍不住道：「你直說吧，大家心裏都清楚。」

左文璐關上了車門。

餘力威一扭頭瞅見褚青，道：「青仔，正好你也一起來。」

他這具身體很瘦弱，不像以前練武那樣充滿了爆炸性的美感和力量，骨頭一根根的支出來，像包著皮的排骨，可以說是醜陋不堪。

「咱們呢，有問題就要解決，別像小孩子一樣耍脾氣，我就問你，你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有事情就說出來，我們信任你，你也得信任我們，我們好好溝通，都是為了拍好電影！」

而劇組的好運氣似乎也隨著這場風波改變了，開始不斷的發生各種各樣的煩事。

他從來沒見過賈璋柯發這麼大火，五官都有點扭曲了，嚷嚷道：「乾脆讓她走！我們就真找一個三陪小姐來演！也不比她差！」

顧正一聽簡直就是扯蛋，還是努力勸道：「文璐，你也知道現在拍攝正在關鍵時候，明天，啊不，應該是今天就要拍你的戲了，你是女主角，可一定不能走啊！」

餘力威繼續苦口婆心的勸，但左文璐的態度很明確，不先給錢，就別談！

「哦，我爸病了，我得回去給他買葯，照看照看。」

接著又是巴拉巴拉一大套的什麼劇作結構，什麼女性主義，褚青跟聽天書一樣的聽著。

演員要好一些，賈璋柯對褚青他們的要求著實不高。只是讓主演看了看當天的劇本，其他次要演和圖書員只給他們說一下情節的大概走向和表演基本要求。

狹窄的走廊盡頭，昏黃的小燈下，三個人正在說著什麼。

賈璋柯一臉嚴肅，道：「別的工作人員都沒拿到一分錢，憑什麼就給她！這是規矩，不能破例！事兒可以辦不好，但不能對朋友不公平！」

賈璋柯道：「還能有啥原因！明天就要拍她的戲了，今晚上跟我說不幹了，有這樣的人嗎？！」

三人進去一看，左文璐正在收拾行李，看他們來也沒意外。

「威哥！威哥？」

老賈對他的表現還是很滿意的，尤其是拍一場小武裸戲的時候。

褚青知道，這是根本就沒看得起自己，他也不自找沒趣，見面照樣打招呼，保持著很客氣的關係。

這會已是早上六點多鍾，王紅偉也起來了，聽聞事情，也不知說什麼才好。

賈璋柯的拍攝手法，在王紅偉和顧正這倆同學看來簡直是大逆不道的。跟學校里教的完全不一樣，凡是老師在課堂上告誡的禁忌他都要去試一試，好像故意似的。

褚青再笨也知道，電影正拍著呢女主角卻鬧著要走是啥情況。

「為啥啊？」

褚青雲山霧罩的聽完，道：「不就光屁股么，只要不拍前面就行。」

他從來不先做好分鏡頭，餘力威問他第二天的運鏡方式，說都在他的腦子裡，但到了現場還要一改再改，不斷有新的靈感湧出來。

顧正勸道：「老賈，可別說氣話，人家肯定是還有別的原因。」

又不知睡了多久，隱隱約約的聽到一陣吵鬧聲，從遠及近，從模糊到清晰。

這些種種的大事小事，跟褚青的關係不大。

顧正忽然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