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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看的電影，是費穆的《小城之春》，是戈達爾的《筋疲力盡》，是伯格曼的《野草莓》……雖然沒演過什麼正經的戲，但口味和眼光絕對是最高冷的一群觀眾。

章華的身份，其實是合作製片公司的高層，這個公司的許可權，簡單說，所有中外合拍片都歸它管。

章華又吐出口氣，覺著自己啪啪就是被打臉，腫得不行。

「你們認識這男演員？」

胡婧笑道：「別信他的，全校好看的女生他都正常交流過。」

這個身份，加上姜聞的戲，簡直天衣無縫。有官方，有藝術，太對北影、中戲這幫人的胃口了，以至於章華在這兩所學校暢通無阻，還有老師專門地陪。

這還沒完，仨人正往校外走的功夫，又碰上了胡婧，這也是個愛熱鬧的貨，沒等人家邀請，就顛顛兒的自覺入隊。

「叫青子就行。」他也端起杯，跟她碰了碰。

黨浩咂吧了下嘴，小聲道：「沒啥意思啊。」

……

《鬼子來了》的出品方有很多，中國合作製片公司，這是行政方面的底子；華藝影視，這是資金大頭。還有幼苗期的王氏兄弟，這算小股外圍，今年直接抱住了兩條大腿，一個姜聞，一個馮老師。只不過一條是假大腿，人人贊，卻瘸了；一條慢慢長成了真大腿，遭人嫌，卻硬了。

倆人開始打打鬧鬧，都沒往熒幕上瞅的興趣。坐在最邊上的張靜一直很認真的看，雖然她理解的東西是最少的，這會說道：「我覺得他演的挺和-圖-書好的。」

看那女孩子眼睛里明晃晃的顯示著「你撒謊」，只得又道：「這也是別人告訴我的，李名啟老師，知道吧？」見她微微搖頭，道：「就是那個，容嬤嬤。」

而現在，好吧，他們承認，從沒見識過如此粗糙的一部電影。粗糙到以一種從未有過的真實態度，呈現在他們面前。

開篇一亮相，就傳來幾個學生輕輕的驚訝聲。

小劇場里，黨浩一眼瞧見班上的幾個女生，小聲招呼道。

這種原始，讓享受在象牙塔里幻想整個世界的學生們，感到非常的無聊和煩躁。特別是裏面通篇的汾陽話，簡直忍無可忍。

秦海路拉著曾梨坐下，把胡婧拱到一邊。

「你……」胡婧一瞪眼，剛要發作。

她道：「有次上鑒賞課，他坐我旁邊……」

「可我沒學過啊。」

張靜掩著嘴吃吃的笑，一邊忙點頭，道：「這個知道，知道。」

「呼！」

再簡單點，倆字，牛逼！

她猶豫了下，道：「謝謝青子哥。」

不知不覺轉到了後門的小劇場，章華看著三三兩兩往裡走的學生，問那地陪老師。

褚青翻了個白眼，道：「我可沒那麼大臉。」

他幹了一杯酒，接著剛才的話題道：「我倒覺著你演戲能挺好的，可以往這方面發展發展。」

「噓噓！開演了！」劉曄豎起手指頭道。

她笑了笑，道：「導演哪那麼好當的……」頓了頓，忽然倒了杯酒，有點害羞的道：「我還沒敬你呢，謝謝褚哥和*圖*書。」

劇場不大，一排的座位還不到十個，他們一幫人坐在倒數第二排，剛好佔滿。正是下午，吃過飯後，沒有課的學生基本都擠了進來。

章華當時瞅著這老師特無語，你教出來的學生都不紅，怎麼還當個挺得意的事兒顯唄？

「都怪她，吃的又多又慢。」

「兩年，明年就畢業了。」

「呼！」

「我不就吃了你一包子么，至於這樣么？」胡婧怒道。

褚青沒反應過來，問：「啥片子？」

昨天一天都白搭了，沒成想今兒來中戲，更差勁。他貓在教室裡頭翻了一上午資料，也聽那幫老師白話了一上午，連個稍微順眼的都沒有。

「噗哧！」

人倒是不少，可惜都不行。身上總有那麼一股矯情勁兒，不管混到啥地步，總能給你撐著面子。一聽小配角，一聽鬼子戲，一聽錢不多，啪啪直接撂電話。

「不是不是！」劉曄也急忙辯解，道：「章同學吃的少，能給我分點余份的……」

黨浩也一愣，道：「《小武》啊！」

「嘖嘖！」

「畢業，當導演？」

「咦，今兒有演出么？」

褚青默默地抿了口酒，感覺很微妙。這電影對他來說，似乎已經是很遙遠的事兒了，這會聽人提起來，莫名有種矯情的追憶感在心裏折騰。

劉曄點頭附和：「聽都聽不懂。」

「喲！上課呢！」劉曄賤兮兮的湊過來，一把摟住他肩膀，笑道：「這哥可是大牛，聽他的話，准沒錯。」

褚青打了個冷顫，他ｗww.ｈetuboｏk.coｍ.cｏm這兩年，聽到了比上輩子三十年還要多的各種奇葩稱呼，褚大爺，褚先生，小青子，小褚子……聽來聽去，還是青子最得勁兒。

章華吐出一口氣，這個季節，中戲比北影還要蕭條。他摸出煙剛想叼上，猛地反應過來場合不對，又揣回兜。

要說一群人湊在一塊，要麼都熟，要麼都不熟，就怕有關係近的，有關係遠的。很容易出現那種，幾個熟人組成小團討論內部話題，其餘人尷尬放空的情況。

倆人正悄聲說著，沒注意從後面探過來一個腦袋，頓時把兩個妹子嚇了一跳。

二十七八歲，或者三十一二歲也湊合，拿得出手，不貴，相貌樸實。這個群體，只存在於從這兩家學校出去的，那種畢業好幾年又沒混出點名堂的小演員，多的都能攻陷好萊塢。

褚青看張靜這會就有放空的跡象，又問：「你大專班是幾年？」

是不是璞玉先不說，起碼質量都在合格線以上，有科班底子，有一定經驗。而且紅不紅這回事，跟自身本事真沒多大關係。

原本張靜想請褚青吃個飯，感謝一下，又怕孤男寡女的啪啪走火，就找了劉曄作陪。結果倆人正說這事兒，被黨浩這孫子瞄見了，死皮賴臉的要跟來強行蹭飯。話說96班男生的日子過得可苦，只有在被女生請客的時候才能吃上一頓肉食。

胡婧一臉的不可理喻，道：「你說你吃不了，我才幫你吃的好不好？」

章華的時間有限，只能走最方便的路子。www.hetubook.com.com

這幫人，別人不熟，老師肯定熟，太多數還保持著聯繫，對他們近況都很了解。連檔案資料都不用翻，他昨兒去北影，一老師「嘚嘚嘚」跟機關槍似的，一口氣推薦了十幾個，全都符合條件。

「喲！你心裏還能裝得進人呢？」秦海路道。

學生們已經習慣了從片子里去探尋深邃的思想內涵，去欣賞吊炸天的攝影技巧和劇本邏輯，去痴迷那些偉大演員的偉大表演。

他眼睛一瞪，用手在臉上擠出兩條橫肉。

即便是在第五代里，那些扭曲的壓抑和狹隘，也能讓他們揮灑出一篇自己都不信的影評。

「那個胡梅梅演的更好，嗯，也不是……」挨著她的曾梨也難得開口，想了想道：「他前面沒有胡梅梅好，後面就強了。」

「她就說啊，當演員……」

黨浩忙道：「這事你該問他啊！丫平時是不是跟章同學交流最多，跟你交流最少？」

「你不看書了么？」

到了中午，婉拒了去食堂吃飯的提議，索性出來轉轉，散散心。

他不由問道：「在哪放？」

「這呢這呢，再不來座都沒了。」

「……」

黨浩哈哈笑道：「你就招了吧，你就是咱班食神，沒人敢搶。」

他跑到學校來，當然不是想找學生，而是藉助一下這兩家龐大的演員關係網。便宜又好用的演員，是個製片人都想要，出來那麼一個都跟瘋狗一樣搶。老天又沒瞎了眼，拉坨狗屎正好讓他踩上。

燈光暗下，熒幕亮起，這大概是《小武》在國內第和-圖-書一次有觀眾的放映。

「呃，我也說不太明白。」褚青尷尬道，他真說不出來這些理論性的東西。

「當然小劇場了，到時候哥幾個一定捧場。」黨浩笑道：「怎麼著，你也去？」

黨浩也笑道：「這話可沒說錯啊！就你那片子，咱們校領導同意了，明天就放。好傢夥！以前看電影里那些人，不是死的就是快死的，還頭回瞅著真人在旁邊坐著。」

張靜挨著他，不說話，只是安靜的聽，碰杯的時候才跟著小抿一口，和嘰嘰喳喳的胡婧相比，就是兩種次元的畫風。平白多出來倆蹭飯的，她也沒表示出任何對自己錢包的憐憫和不快。

褚青剛進入狀態，就被他打斷，一胳膊肘捅在他胸口上，這貨「哎呦哎呦」的開始擱哪兒裝。

張靜有些羞惱，這人老拿那本書的梗來開玩笑。她咬咬嘴唇，道：「上次你跟我說，不能這麼笑，我想了兩天還是不太懂。」

事情是這樣的：

「我還以為多好看呢，這下完了，他在我心裏的形象嘩啦全碎了。」胡婧道。

「哎！這話對！」黨浩插話：「就是沒跟咱們班女生交流過。」

十分鐘后，就有人偷偷摸摸的退場。又過了一會，開始光明正大的結隊閃人。

「你跟劉曄咋認識的？」褚青問道。

劉曄耳朵尖，聽了馬上道：「正常交流！正常交流！」

胡婧怒道：「老黨你找抽是吧，你就變著法兒的擠兌我不好看唄！」

於是，褚青就很無語的坐在一角，跟這幫莫名其妙的人，吃著一頓莫名其妙的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