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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渭胖臉頓時耷拉下來，喃喃說道：「是我多嘴了，問了不該問的。」

王崇古氣得站了起來，唐毅也連忙起身，垂首侍立。王崇古盯著他半晌，愣是找不出什麼合適的話。突然，他仰天大笑，厲聲說道：「行之，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

大門展開，唐毅三步兩步到了來人面前，就要行大禮。

山西近幾百年來，氣候惡劣，風沙不斷，人多地少，無以為繼。又地處邊疆，時常遭到入侵，百姓活得很艱難。

唐毅小臉一紅，忙說道：「學生謹遵教誨，一定好好向先生學習。」

正所謂窮則思變，山西人開始經商之路，從給九邊運送糧食商品開始，勤勞的晉商有扁擔，手推車完成了最初的積累。

清晨，打過一趟拳，唐毅覺得通身舒坦，背著手，默默盤算，從五月份插手茶葉，一個月時間，他已經從宏瑞祥手上賺到了二十萬兩現銀，太倉和蘇州的倉庫里還有價值二百七十萬兩銀子的茶葉。

說完，拉著唐毅的胳膊，就進了府邸。

投桃報李，這些官員自然要回饋晉商，漸漸的，龐大的利益團體形成了，從仁宣之後，大明曆代皇帝都想對鹽政下手，但是無論怎麼改，鹽稅都在不停衰減，從國初的一千多萬了，到了如今，只剩下不到三百萬兩。要知道人吃鹽的數量幾乎不變，而國初到嘉靖朝，大明人口飽受估計也漲了三倍。晉商之強悍，可見一斑！

「要說蘇州的茶葉，首推吳htｔps://ｗwｗ•ｈｅｔｕbｏoｋ•ｃｏｍ.ｃom縣洞庭山茶，一旗一槍，其中極品半斤就要五六萬個茶芽，足見之細嫩。炒成后的干茶條索緊結，白毫顯露，色澤銀綠，翠碧誘人，捲曲成螺。沖泡之時，最好用玻璃盞，白雲翻騰，清香怡人，實在是茶中精品。」唐毅仰起頭，略帶慚愧地說道：「先生若是喜歡吳地的功夫茶，學生現在就去泡。」

正在此時，沈林急匆匆來報告，送上了一份拜帖，唐毅看了一眼，就驚訝非常，他慌忙穿上了儒衫，急匆匆到了大門外。有一個壯碩的中年人正站在門外，面如表情。

「先生關心軍務，不辭勞苦，有先生這一根擎天大柱，蘇州的百姓都能放心安居，學生日後有幸能進入官場，一定以先生為榜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眼看著日頭越來越高，離著中午越來越近，王崇古終於綳不住了，嘆了口氣。

你可真敢說！

說完之後，王崇古揚長而去，唐毅急忙送他出去。轉過身，徐渭不知什麼時候溜了過來。

唐毅想到這裏，就越發憤怒，說到底他還只是白丁，是在野的，想要做什麼都要借力打力，沒法直接參与，就好像隔靴搔癢，空有一肚子想法無處施展。唐毅突然十分煩躁，連帶著大賺銀子的好心情都沒了。

一百多年下來，他們壟斷了九邊貿易，同時把手伸到了最肥美的一塊肉——食鹽！

「行之，泡茶的功夫老夫是相信的，只是今天不是喝茶的時www.hetubook.com.com候，你就不要忙了。」

徐渭低頭著想了想，突然笑道：「行之，我看你是想多了，王崇古就是要當個和事老而已！」

「嗯。」

王崇古看了唐毅一眼，爽朗一笑，「行之，老夫這些日子到各縣巡視防務，也不在蘇州，你就算去找，也是撲個空。」

晉商和天然盟友徽商聯手把持食鹽，每年兩淮鹽業至少有上千萬的暴利，除了打點上下，能落到晉商口袋的，至少有一半，說他們富可敵國一點不為過！

「學生該死，竟然讓先生主動來訪，真是慚愧，慚愧之極！」

王崇古哼了一聲，「行之，既然你說不知道，那老夫倒要請教一件事情。年初的時候，織造局黃公公往宏瑞祥商行投了八十萬兩銀子買茶葉，約定六月份交割。今年的茶價一直上不來，黃公公被債主叮得滿頭包。可是最近一個月，突然多了一股力量，暗中收購茶葉，抬高茶價，黃公公鹹魚翻身了。」

「行之，老夫這次來，是想請教行之一件事。」

可要說他已經贏了一半，至於黃錦手上還握著一百一十萬兩的茶葉券，由於茶價順利漲起來，黃公公鹹魚翻身，那些債主非但不逼迫他，還都乖得像孫子，巴結奉承著。

晉商把賺到的銀子大把大把投到了教育上，兩京一十三省，到處都是他們的學堂，無數寒門士子看著他們的幫助，魚躍龍門，成為朝廷新貴。

王崇古氣得一跺腳，冷笑道：「黃公公有多少本事，我心裏也和_圖_書有本賬，他是遇上了貴人，暗中相助，既然那個貴人不願意暴露身份，老夫也不勉強。老夫只把該說的話說了，茶葉價格不管怎麼變動，有兩個底限，不準影響到蘇州的票券市場，不準耽誤北邊商人採購。茶葉可不光是喝的東西，更是朝廷採取羈縻手段，拉攏部族的籌碼。老夫身為地方官吏，不能不察！」

徐渭頓時來了精神，嬉笑道：「我還以為你不想說呢，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你說說，咱們一起分析。」

有組織幾萬難民開運河的書獃子？有隨著父親練兵抗倭的書獃子？有以白丁身份面見皇帝的書獃子？

到了這一世，唐毅才從魏良輔那裡聽到了晉商的很多事情。

「文長兄，你誤會了，我是說我不知道王崇古幫誰。」

肉戲來了。

用腳趾頭想，處在抗倭第一線的蘇州知府日理萬機，哪有功夫跑來搞家訪，不用問，一定有什麼事情。不過你不戳破，我也不問，看誰撐不住。

「知道！」唐毅一口答應，到讓王崇古吃了一驚，這小子承認的也太快了，追問道：「行之，你怎麼看呢？」

來人一擺手，「別惹人注意。」

只要到了六月下旬，把投資清單交割，黃錦至少能賺六七十萬，對嘉靖也算有了交代。按照自己的實力，能做到這一步，已經算是很不錯了，至於再進一步，牽涉到整個蘇州的票券行業，上千萬兩的超級泡沫，唐毅的腦袋就一圈一圈膨脹，腦仁生疼。

書獃子！

只希望茶葉戰役能讓更多m•hｅｔｕboｏk•com.ｃoｍ人清醒過來，朝廷也要訂立規矩，規範票券市場，假以時日，或許能夠煙消霧散。

唐毅誠惶誠恐說道：「先生，學生實在不知先生是何意思？若是學生有錯，您打也打得，罵也罵得，學生一無所知。」

說完王崇古緊緊盯著唐毅，只見他先是一驚，隨即有些憤怒，轉而慚愧地說道：「學生自從府試之後，越發覺得光陰寶貴，時不我待，年底就是院試，學生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對外面的事情知道不多，做了書獃子，讓先生失望了！」

「行之，剛才來的是王崇古吧？」

「哦？」唐毅提高了聲調，讚歎道：「不愧是陛下身邊的人物，真是有神鬼莫測之機，半仙之體，學生過去以為他只會伺候人，現在一看，竟然是小覷了英雄！」

唐毅對晉商最初的認識就停留在喬家大院，後來又知道所謂八大皇商怎麼出賣糧食鐵器給滿清，怎麼無恥賣國，最終把大明奉送給蠻夷。

「他是幫誰的？」徐渭追問道。

鹽鐵從漢武帝開始，就是專營行業，他們不需要技術創新，也不需要提高效率，花樣翻新。只要打點好上下的關係，就能屹立不搖。

唐毅點頭，他的確需要理順一下，王崇古這傢伙和普通的地方官不同，他背後站著龐大的晉商集團，這些老西兒絕對是整個大明朝最深藏不露的一群人。

唐毅就和王崇古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從府試說到了老爹，從老爹聊到了練兵，從練兵說到了孫子，從孫子講到了祖宗ｗwｗ.hｅｔuboｏｋ•coｍ•ｃoｍ……兩個人足足聊了小半個時辰，王崇古從北到南都當過官，閱歷豐富，想著三言兩語把唐毅問住了，哪知道唐毅有個玲瓏心竅，一點不上當，你能扯淡，我更不在話下。

「遵命。」唐毅恭敬地說道。

說話間，到了大廳，王崇古沒有客氣，居中而坐，笑眯眯說道：「行之不常拍馬屁吧，剛剛的幾句說得有些生硬，不好，不好！」

裝，你就給我往死里裝！

「嗯，行之，老夫想問問你，可知道蘇州茶葉的事情？」

乾脆我管你叫先生算了，學學你的臉皮怎麼這麼厚！

唐毅裝得誠惶誠恐，說道：「先生有什麼只管吩咐，那用得著請教二字，您是折煞學生了。」

王崇古就是這個龐然大物的代言人，他的態度唐毅絕不敢輕視。萬一晉商要想插手票券，插手東南，那可就樂子大了。

又等了一會兒，王崇古實在是忍受不住了，「行之，如今蘇州茶葉價格暴漲，不少商人都在抱怨，說是有人囤積居奇，炒高茶價，行之你以為呢？」

聽完唐毅傻白甜的一番話，王崇古嘴角抽了抽，恍惚之間他都要相信了，唐毅真的和茶葉的風暴沒關係。只是直覺告訴王崇古，那絕對是錯覺。唐毅這小子能量驚人，有他的地方，就不會少了麻煩。

我就會拍馬屁啊？王崇古一陣無語，心說唐毅這小子果然難纏，他沒急著說正事，而是和唐毅聊起了閑天。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知府王崇古，唐毅的案首是他給的，也算是唐毅的半個老師。

唐毅搖搖頭，「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