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顧九思怕黑，就算是睡覺也要留著光源。
來開門的顧九思格外頹廢，似乎什麼都無所謂，目光都有些渙散，臉上還帶著幾分不耐煩。
顧九思遇到陳慕白的時候，那個時候的陳慕白早已強大到無以復加,心思深沉，難以捉摸。他從黑暗裡一路走來,站在她面前，滿身風雪的氣息，臉上卻平和安然。他知道外面的風雪有多大，所以才對顧九思有多狠，因為只有讓顧九思也強大到可以獨自面對風雪，他才可以安心，他怕一心軟，外面的風雪就會吞沒了她。
陳慕白也惱了，「你這人是不是有病？不威脅你你不舒服是吧？非得被威脅才聽話嗎？就算你要走要去死，聽完我的話還能晚了不成？」
顧九思嘗試著往旁邊挪了幾步，很快便觸碰到陳慕白說的矮凳。
顧九思按住他，眉頭緊鎖，「你到底想幹嘛？」
可她話音剛落，陳慕白忽然把牌扔出來，大笑起來，「你輸了！最後一張不對！」
顧九思看著他沒有任何動作。
雖然這麼說，可她的眼圈還是紅了。
陳慕白瞬間斂了神色，眉宇間也正經了起來，「你跟我來，我有話跟你說。」
陳慕白裝模作樣的打上一個結，「嗯……我就是看看還有沒有別的傷口。」
陳慕白聽著窸窸窣窣的聲音結束，才緩緩開口，「其實今天晚上的事情並沒有什麼，是我有私心沒有提前告訴你，我沒想過你的反應會那麼大，如果我提前知會你一和圖書聲，也許就不一樣了。」
其實陳慕白的聲線很是低沉，平心靜氣說話的時候最是悅耳勾人，特別是在黑暗中，更加蠱惑人心，讓顧九思躁動不安的內心忽然安靜下來，靜靜的聽他說著。
期間顧九思狀似無意的看了他一眼，他離她很近，他的側臉清俊消瘦，面目平和安靜，低著頭垂著眼帘一心一意的包紮傷口，她可以看到光線從他輕顫的睫毛間穿過，可以嗅到他身上薄荷的清涼。
陳慕白提著藥箱去敲顧九思的門，「偶遇」陳靜康的時候把電話號碼給他，讓他去充話費。
或許是夜光太柔和，讓他的陰鬱和孤傲全都褪去，似乎這才是最真實的他。
陳慕白看著她開始皺眉，一個人最怕失了精神，那才是致命的。
「當年也有個女人想離開陳家，帶著她的兒子離開那個牢籠，可陳銘墨不允許，他身後的陳家也不允許。他們把那個女人和男孩分開關了起來，沒有對男孩做什麼，可那個女人就沒那麼幸運了，他們每天給她注射藥物，後來她瘋了……再後來她死了……自始自終都沒有動那個男孩一下。那個女人死後的第二天，陳銘墨站在王府花園門口對那個男孩說，你可以走了。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個女人凄慘的叫聲……」
陳慕白一張一張的抽，然後一次一次的輸。
「這是我的牌，這張牌早就被我抽出來了。」
顧九思審視了他半天，冷冷開和_圖_書口，「不疼。」
顧九思一臉憐憫的看著他，一張一張的說出他手裡的牌，看著陳慕白的臉色一下一下的變著顏色。
她不是愛哭的人，她從來都知道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剛才在書房裡不過是她瀕臨崩潰的失態罷了。
說完這句之後顧九思便不再開口，無論陳慕白再說什麼，她都沒有反應，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被外界打擾。
陳簇從高出落下,看盡世態炎涼人心險惡之後返璞歸真，所以他才知道三寶有多可愛,知道這一路下來有多艱辛，所以不捨得再讓心愛的人去碰觸到一丁點兒。
「得得得,不就是話費吧,我馬上安排人去辦不就行了，我的牙都酸掉了！」陳慕白一臉受不了的掛了電話。
然後,沉默,發獃。
「你讓我找的那個人……」陳慕白忽然開口卻是留了半句去看她的反應。
陳慕白的聲音繼續響起，「你知道嗎，這麼多年，想離開陳家的人里，至今我還能看見的就只有陳慕北一個。可他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當年陳慕北的悲劇我不想再看一遍。所以，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
顧九思有一個優點，就是很能聽得進去別人的話，如果別人說的確實有道理，她基本都會照做。
她從來不知道陳慕白還會做這種事。他包紮的手法很嫻熟，力道也剛剛好，一點兒都不像養尊處優的大少爺。
陳慕白試探著問了一句，「他是你什麼人？」
陳慕白帶hetubook.com.com著她上了閣樓，在此之前，顧九思一直不知道這個地方的存在。
可他沒想過，這一切都是他的想法，她並不會如數接受。
顧九思本能的站住，到處摸索，「燈呢？」
況且她也並不全是因為今晚的事，只不過情緒早已積滿，今晚出現了導火索，便全部發泄了出來罷了。
他適時打住，「停！我們換個玩兒法，我從裏面抽幾張牌，你來猜，只要猜錯一張就算我贏！」
顧九思皺著眉看著最後那張牌，有些氣憤，「你藏牌！」
他的聲音帶著說不出的落寞，他的半張臉都藏在陰影里，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覺到今晚的陳慕白有些反常……有些反常的溫柔。
陳慕白再次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再次顫抖著雙手把牌平鋪開來，「誰先來？」
開了門也不管來人，轉身坐到了床前的羊毛地毯上看著窗外發獃，白色的長毛地毯上滴著幾滴雪，看上去觸目驚心。
顧九思傷的是右手，陳慕白處理的時候她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像是沒有靈魂的軀殼，任由他動作。
顧九思抬著下巴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冷笑，「你怎麼可能贏。」
「有的時候待在黑暗裡會讓你輕鬆安心很多，你看不到別人，別人也看不到你，不必偽裝，不必害怕，也沒有那麼累。」
「還沒查到。」陳慕白很快補充了一句，「你讓我找的那個人還沒找到。你就不想再見他一面了嗎？」
陳慕白似乎對這裏很熟悉hetubook.com.com，輕車熟路的走了幾步好像是坐在了什麼地方，然後才回答，「沒有燈。你右手邊五步左右有張凳子，你可以坐那兒。」
顧九思看他一眼，「這麼不要臉的話你都說得出來。」
他也是不確定的，他也想知道顧九思會不會幫他。
陳慕白忽然抬起頭問，「不疼嗎？」
他顫抖著雙手開始洗牌，深吸了口氣，「我們來玩最簡單的，每人從裏面抽張牌比大小，抽十次，只要我贏一局，就算我贏。」
顧九思看似是故意的，每次都只比他大一個數，幾局之後陳慕白覺得自己的尊嚴已經不復存在。
顧九思還是覺得心慌，轉身打算回去，「那你等一下，我去拿手電筒。」
一時間顧九思很局促，這樣的話不是陳慕白會說的，他一向是不屑於向任何人解釋的。
我一直以為只有讓你看盡人間險惡歷練到無人可擋才是愛,原來讓你快快樂樂的活在花房裡沒人傷害得到也是一種愛。
閣樓里沒開燈，一片漆黑。今晚天氣很好，可窗外的月光和星光照進來也還是一片昏暗。
她甚至懷疑眼前這個看上去溫和友善的男人根本不是陳慕白。
「不在了是嗎？」顧九思苦笑了一下，陳銘墨既然已經開始試探她，必定是開始動手了，她如今也不再報什麼希望了。
他有幾乎完美的容貌，顯赫的家世背景，狠辣決絕的心思手段，本該就是對什麼都不屑一顧的，可是他現在在幹什麼？
顧九思抽回自己的手，「沒和圖書了。」
叱吒風雲的陳慕白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踐踏，還是被一個半死不活的人不屑一顧的踐踏來踐踏去踐踏來踐踏去。
顧九思闔了闔眼，「我父親。」
若是以往陳慕白只當她是硬撐著，可現在看她的反應，好像真的是不疼。他一早就懷疑顧九思的右手有問題，這下逮到機會更是不肯放手了。
陳慕白用了用力，「真的不疼？」
包紮完傷口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一時間房間里很安靜，安靜到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
陳慕白瞥見地毯上躺著的一副撲克牌便拿過去，「我們賭一局，如果我贏了……」
他不能想象某一天他依舊肆無忌憚的叫著顧九思的名字，可她再不會出現。
就在剛才她一臉悲愴的說要放棄，才讓他……驀然心慌。
說完也不給顧九思拒絕的機會就抽了五張牌出來，抬了抬下巴示意顧九思說答案。
顧九思斜睨他一眼，任由折騰，「你摸夠了沒有？」
顧九思很久沒和別人賭過牌了，雖說陳慕白的規定不平等，還是勾起了她的興趣。
陳慕白看了她半晌也索性坐了下來，一言不發的開始給她包紮手。
「你不早說！重新來！」
陳慕白一點兒也不知道臉紅，一臉坦蕩和好奇，「哎，你怎麼知道！」
顧九思轉頭去看窗外漆黑的夜幕，輕緩平靜的開口，「我很多年沒見過他了。從我當初選擇進陳家，就沒再打算再見到他。不對，不是我選擇，是我根本沒有選擇。」
說完率先站起來。